阡陌之环by初禾/初禾二
初禾/初禾二  发于:2025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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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迁过去时,看到其他流浪汉,空气中弥漫着从食物和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他们警惕地看着岳迁,下意识将刚捡回来的垃圾挪到身后藏起来。从眼神看,他们智力也不高,就如闻总所说,在这儿当流浪汉的,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身子有问题。
岳迁跟他们打听哈皮的事,起初他们一个字都不肯说,岳迁买来汽水和烟,其中一个乐呵呵地开口了。他说哈皮是他的好兄弟,他们都住在这里,哈皮捡垃圾很卖力,有时候买了吃的,还会和他们分享。另一个流浪汉对哈皮却很不满,支支吾吾说,哈皮就是仗着有人帮忙,他很讨厌哈皮。
流浪汉说的这人,大概就是金恺恩,看来流浪汉的世界也挺尔虞我诈,哈皮被帮助,于是被其他流浪汉嫉妒。
岳迁又问,知不知道哈皮去了哪里。两个流浪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茫然。他们只知道以前哈皮很忙,本来他们捡了一天垃圾,晚上都会回这里睡,但哈皮很久不回来,回来一次也是穿着新衣,身上不臭,仿佛已经不是流浪汉了。他傻乎乎地说自己找到了工作,有漂亮的小姐姐围着他转,今后他可能就不在这里住了。之后哈皮又回来了几次,前年夏天快结束时,他一走再没回来。
岳迁越查越感到不对劲,哈皮找到了什么工作?怎么还有小姐姐围着他转?他的工作都是金恺恩给他介绍的,金恺恩对他的失踪知情。
岳迁离开破楼,站在树荫下,沸腾的思绪让他浑身发热。这时,手机响了。一看是尹莫,岳迁立即接起来。
尹莫不像平时那样开玩笑,“环南街这边刚发生了个案子,你可能得过来看看。”
岳迁有些惊讶,这还是尹莫头一次主动跟他说某个案子,“什么案子?”
“有个老太婆被杀,尸体在垃圾堆被发现。”尹莫顿了顿,“这个老太婆的老伴儿我见过,和保健品有关。”
尹莫接的活离环南街不远,灵棚一搭就是三天,但白天他没多少事,回去休息几小时,又回到灵棚,听说环南街那边出事了,好像是发现了尸体。
一听有人死了,尹莫立即赶到过去,想试试能不能感应死者的灵魂。尸体已经被拉到派出所,看不到尸体,召唤就更困难,他原地尝试一番,不行,正打算走,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在公交车上大声和保健品经理述说困难的老头。
警察正在附近做排查,居民们都出来了,忧心忡忡地讨论,谁家死了人?垃圾堆本来就够臭了,再加上死人,这日子还过不过?
也有居民猜测,是不是谁故意弄个尸体过去,向餐馆抗议?毕竟做生意的人讲风水,我弄个尸体,看你还怎么做生意。
尹莫逆着人群走向老头,他看上去很慌张,对警察说自己老伴儿一直没回家,出事的不会是她吧?
年龄对得上,警察立即让老头去认尸,尹莫也跟过去了。不久,派出所传来嚎啕大哭,老头晕倒,救护车将他拉走了。
岳迁赶到环南路派出所时,尹莫坐在路边的石墩上朝他扬手,岳迁点点头,进入派出所。
钟所长很惊讶,这案子重案队没有接手的道理啊,怎么还派人来了?岳迁只说想了解一些情况,看看和重案队正在查的案子有没有关联。
钟所长心道肯定没有,但重案队都来了,他也不能隐瞒,将掌握的线索都拿给岳迁看。
被害人叫张艳丽,他的丈夫叫吴汉成,两人都是燃气集团的退休员工,有个在外地工作的儿子,老两口住在燃气集团以前分的房子里,退休金加起来接近两万。
张艳丽4月24号凌晨就遇害了,吴汉成却没有报警,似乎也没有通知儿子,原因是什么,还要等到他醒了才能问。
“小岳,这案子和重案队的案子能有关系?”钟所长问。
岳迁说:“我听说张艳丽和吴汉成热衷买保健品?”
“这……”钟所长很奇怪,摸排刚展开,现在才确认被害人身份,保健品什么还没查到。
“没事,后续有什么进展,麻烦钟所联系我。”岳迁说。
“没问题,那就麻烦重案队指导了。”
岳迁来到尹莫跟前,尹莫突然递来一瓶矿泉水,岳迁眉梢挑了挑,“今天真贴心。”
尹莫站起来,两人一块儿往出事的地方走。尹莫将公交车上的所见所闻详细描述了一遍,吴汉成听力不好,疑似被保健品经理洗脑,不仅购买了大量“清听”,还被经理要求现在就屯11月才吃得上的货。但张艳丽对吴汉成吃保健品很有意见,吴汉成因此无法订货,对经理深感抱歉。
“我没听完就下车了。”尹莫说:“照他在车上那个架势,回家后估计会和老伴儿吵架吧。”
岳迁听完觉得难以理解,“吴汉成买保健品,应该是经理对他感恩戴德,怎么他还这么卑微?已经买了半年的货了,还要买半年以后的货,买不了就不断道歉解释?”
“所以我说他被洗脑了,这些退休金高,又有点病痛的老人,最容易被洗脑,说个什么他们都相信。”尹莫说:“唯独不相信亲人和医生。”
“张艳丽要是死活不让吴汉成买,两人说不定还会在家里大打出手。”岳迁想,吴汉成在张艳丽失踪后没有报警,这是个很大的疑点。老年夫妻互相忍让了一辈子,最后因为积累的矛盾太多,持刀相向的案例不是没有。不过现在线索还太少,吴汉成也晕倒了,不能武断地下结论。
而如果这个案子的确是因吴汉成和张艳丽在买保健品上的分歧而起,似乎也和金恺恩案没有关系。
岳迁正想着,尹莫突然在他面前晃了晃。岳迁立即从案子中回过神,“嗯?”
“我是不是多事了?”尹莫问。
“怎么会?”
“我知道是保健品,就马上联系你,但其实没什么关联吧?耽误你查案。”
岳迁忽然笑起来,手抽在尹莫背上,“你是谁?快从我们尹大师身上离开!”
尹莫:“……?”
岳迁手被抓住,还要挣扎。尹莫说:“疯了?”
“这才是你嘛。”岳迁说:“客气得莫名其妙,害我担心了一下。”

岳迁刚和尹莫在环南街转了没多久,就接到叶波电话。
“打着重案队的招牌,跑外面接活去了?”
岳迁听叶波这语气不像是指责,便顺着说:“听说环南街这案子和保健品有点关系,就过来看看,我一个新人,不打重案队的招牌,人家不给面子啊。”
“被害人是个高退休金老太太,她也是保健品爱好者?”叶波很感兴趣。
“不,是她老伴儿喜欢买保健品。”岳迁将情况大致说了下。
叶波沉默几秒,“派出所接警没多久,你就把这些细节搞清楚了?”
岳迁看了看旁边的尹莫一眼,“我有线人嘛。”
尹莫指指自己,用口型说:“我,线人?”
叶波带着点试探的意思,“初来乍到的新人,这就培养起自己的线人了?”
岳迁笑而不答。
叶波也没再纠结这问题,“行,你在意这案子,就留在那边查。”
岳迁认真道:“叶队,我确实是因为保健品来的,但了解下来,这案子和金恺恩案关联可能不大。”
“那不也是案子?”叶波叹了口气,“金恺恩案现在推进困难,富户街那边没人见过他,日结街这边进展也不大,耗着也是耗着,你接触点别的涉及保健品的案子,说不定会有新的思路。”
岳迁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被害人的丈夫吓晕了,现在还在医院,没醒,等下我去见见他。”
“好,你自己安排。”
挂断电话,岳迁看着尹莫。尹莫说:“当线人有什么好处?警察的工资分一半吗?”
“我那点工资你看得上?”岳迁朝他晃了晃手机,“我可买不起这个价位的。”
尹莫说:“那当线人总得有点好处吧?不然我白当啊?”
岳迁问:“那你想要什么好处?别惦记我工资,我还要给老岳养老呢。”
尹莫走近,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微微低头,在岳迁耳边轻语。
大概是尹莫的气息太热,岳迁耳根当即红起来,两人四目相对。
尹莫笑道:“怎么样?”
岳迁喉结微动,“可以考虑。”
尹莫退开,挥挥手,“那线人就要去干活了。”
岳迁回到派出所,钟所长已经和叶波通过电话,叶波将岳迁吹了一番,此时钟所长看岳迁,眼神都不一样了,“小岳老师,吴汉成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岳迁被这声“小岳老师”叫得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忙说:“钟所,叫我小岳就行,老师受不起。”
钟所长说:“叶队都夸你是破案如神,是重案队的希望之星啊,哎,真是年轻有为!”
吴汉成被送去的社区医院离派出所不远,岳迁一刻钟就赶到了,吴汉成虽然醒了,情绪却不稳定,不停掉眼泪,不相信相伴几十年的妻子就这么离开了自己。
岳迁来到他面前,“吴大爷,你最后一次见到张婆婆是什么时候?”
吴汉成哆嗦着说:“前,前天下午,12号,我出,出门,跟她说晚上不回来吃饭,我叫她,她不要锁门,我半夜肯定回来。”
“半夜?”岳迁问:“你为什么半夜才回来?”
“我去钓鱼啊,我每周都要去钓鱼。”
“钓到半夜?”
“夜钓嘛,晚上收获才多。”
吴汉成是个钓鱼佬,此时在他家中搜查的警察也发现,阳台上有大量专业的钓具,且有一个大水缸,里面养着十几条小臂长的鱼。而在书房,则堆积着保健品,其中最多的是“清听”,一种号称能够缓解中老年耳聋的保健品。
岳迁继续问:“你在哪里钓鱼?有同伴吗?”
吴汉成低着头,“回涌河,我,我一个人去钓。”
岳迁问:“什么时候开始钓,什么时候结束?”
吴汉成说,前天下午他从家里出发时不到1点,他蹬三轮车到郊外的回涌河,找位置花了些时间,大概3点安顿好,支好摊子后吃了些自带的干粮,凌晨3点左右收拾好,4点回到家。
张艳丽遇害的时间是凌晨2点到3点。
“你回去时,张艳丽在不在家?”岳迁问。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当时以为她在家,她大晚上的,能去哪里?但她,她不是出事了嘛?可能当时她就不在家里了!我们早就不住一间房了。”
吴汉成解释,人老了之后,彼此都有点嫌弃,家里主卧是张艳丽住,他睡客卧,互不打搅。他每次夜钓回来,都轻手轻脚,很怕吵醒张艳丽。而张艳丽知道他去夜钓,会在睡觉时将卧室门关上。他根本不知道张艳丽不在家。
“你不夜钓的时候,张艳丽睡觉关门吗?”岳迁问。
吴汉成摇头,“我们都不关,通风。”
“张艳丽支持你钓鱼吗?尤其是夜钓?”问完这个问题,岳迁发现吴汉成眼神躲闪。
“支持啊,我们都退休了,找点兴趣爱好没什么不好的,她喜欢打麻将,我也支持。”
“真的支持?”岳迁弯腰,盯着吴汉成的眼睛。
吴汉成肩膀缩了下,支吾道:“她,她主要不太赞成我夜钓,觉得,觉得回涌河太偏僻了,万一遇到坏人,我这条老命就搭上去了。”
“那你还去?”
“嗐,没那么严重。回涌河虽然在郊外,但夜钓的人不少,又不是我一个人。再说了,哪个抢劫的抢我这种老头子?我身上就一把零钱一个手机,还有一桶鱼。”
岳迁问:“你怎么说服张艳丽同意你去夜钓?”
“她,她也没明说同意。”吴汉成声音变小,“我们吵了几回,她懒得管了。”
“所以说,你们在钓鱼这件事上有矛盾。”岳迁又问:“那还有别的矛盾吗?比方说,买保健品?”
吴汉成整个人突然紧绷起来,讶异地望着岳迁,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
岳迁指了指自己的耳机,“我们在你家中发现许多‘清听’,这是什么保健品?”
吴汉成说:“我听力不行,几十年了,‘清听’能改善。”
岳迁问:“你去医院看过吗?医生怎么说?”
吴汉成露出不屑的神情,“怎么没去过,大医院都去遍了,西药中药都吃了,一点用没有,越来越听不清。”
“那这个保健品有用吗?你怎么买那么多?”
“也,也不算多吧,反正都要吃,趁打折多屯点,便宜。”
“连11月之后的也屯了?”
吴汉成震惊不已,嘴唇直哆嗦。
“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岳迁笑了笑,“张艳丽应该不同意你屯11月之后的吧,你还是屯了?”
吴汉成说:“你听谁说的?”
岳迁问:“因为这件事,你和张艳丽争吵过吧?”
“我……”
“你本来屯的‘清听’已经够吃半年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屯半年之后的?正常来说,不应该吃完这半年看看效果,再考虑要不要继续吃?而且保健品有保质期的吧?一下子买太多,过期了怎么办?”
“保质期三年,怎么会那么快就过期?”吴汉成激动得手抖,“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治自己的病!听不清的不是你们,你们就无所谓!我花我自己的养老金,有什么问题!”
岳迁沉默下来,吴汉成大概就是这样和张艳丽争吵。你们是指谁?吴汉成的儿子也不赞同他买保健品?
“你们根本不明白听不到的痛苦!”吴汉成紧握拳头,说着自己的憋屈。他四十来岁时就受到神经性耳聋的困扰,但当时症状比较轻,工作也忙,一直拖着没去治疗。随着年龄增长,听力越来越差,左边基本已经听不见了,助听器配过,但戴着很不舒服,效果也很差。
退休后他看了很多医生,都说他这情况,康复希望渺茫,今年接触到“清听”,客户经理小詹非常热情,细心地为他拟定治疗计划,倾听他的苦恼,他终于看到了希望,一买就买了半年的量。
“只有小詹给了我希望,只有小詹……”吴汉成絮絮叨叨地说。
与小詹的热情关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张艳丽,吴汉成兴冲冲地抱着一大堆“清听”回家,她当即泼了他一头冷水,说他被骗钱,这种东西根本没用,医生都治不好的病,保健品难道能治好?
“你打牌输钱,吃药花钱就是正当的,我买保健品就不行?”吴汉成很气愤,和张艳丽吵了起来。张艳丽打电话给儿子,儿子也来数落他的不是,他本来还因为一下子花出去五万,心中愧疚,这下丝毫愧疚都没有了,他为这个家付出了一辈子,给自己治个病都不行?他以前去医院也是自己一个人,这娘俩从没陪过他,他偏要花钱,他偏要买保健品。
岳迁问:“你们关系不是很好?你儿子和张艳丽更亲近?”
吴汉成发泄之后冷静下来,叹了口气,“倒也不是不好,但老夫老妻不就那么回事吗,凑合着过日子。”
吴汉成和张艳丽都是燃气集团的员工,领导介绍认识,那年头一般都是过得去就结婚。张艳丽性格比较强势,吴汉成的工资是要上交的。这么过了几十年,吴汉成一直没什么爱好,也就钓个鱼。他听力不好这件事,张艳丽很是嫌弃,两人在家说话,张艳丽声音小了,吴汉成听不见,总是啊来啊去,张艳丽不耐烦,渐渐不跟他说话了,吴汉成心里委屈,听不见难道是他的错?生病是他的错?
吴汉成上交了一辈子工资,如今只拿出退休金的一小部分交给张艳丽,作为共同开销,其余的买保健品、钓具,谁也别想再克扣他。
“她高血压,肾上有结节,每次住院都是我陪护,她吃那些很贵的外国药,我支持,她熬中药,一回就是两千多,我也支持。我就是想不通,我身体也不好,吃点保健品为什么不行?”
岳迁明显感到,吴汉成对于张艳丽遇害的悲伤已经被冲散了,他对张艳丽有很多不满,而保健品可能只是导火索,他们相处了几十年,对彼此的恨或许已经和亲情交缠不清。
“你说的这个小詹是谁?”岳迁装作不太明白,“既然他很为你着想,那就应该指出一个疗程一个疗程来,你一下子买这么多,他觉得没问题吗?”
吴汉成张了张嘴,半分钟后才说:“就是小詹让我多屯点。”
“啊?为什么?”
吴汉成似乎有些尴尬,他刚才还说小詹为他着想,但他内心大约也清楚,小詹只是想卖出更多保健品。
“我本来,本来只买了半年。”吴汉成说起尹莫在公交车上听到的事。
服用“清听”后,吴汉成觉得好像听得清一点了,虽然知道这可能是心理作用,但也让他高兴不已。这保健品里还有一些调节心情的成分,他感到每天都很有盼头。小詹定期打电话关心,又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在乎的。所以当小詹提出订购下一批“清听”时,他虽然第一时间觉得这不对,但还是很愿意掏钱。
小詹说,自己手上有一批亲情价指标,但有时间限制,现在买的话就能使用亲情价,算下来要便宜1万多。小詹是很厉害的客户经理,手上不缺客源,但他想到了吴汉成,这让吴汉成觉得很受用。
可是前不久,吴汉成才因为保健品和张艳丽争吵过,两人正在冷战。吴汉成虽然拿得出钱来,但新一批保健品搬回家,张艳丽肯定看得见,必然又是一场大吵。
吴汉成想再和张艳丽商量商量,能说动最好,于是在公交车上和小詹解释,小詹很为难,说亲情价是有时间限制的,而且指标不多,他不要的话,就要尽快给别人,毕竟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小詹越是客气,吴汉成就越是愧疚,不住道歉,到了低三下四的地步。
最后小詹勉为其难地为他延长了几天时间,他回家跟张艳丽一提,果然吵得不可开交。张艳丽甚至诅咒他会被保健品害死。他火气上来,当晚就把钱给小詹打了过去,小詹第二天就送货上门。张艳丽看到一箱一箱的货,摔门而出。
岳迁问:“你们多久才和好?”
“我们……”吴汉成没说下去。
岳迁说:“你们其实一直没有和好?所以昨天当你发现张艳丽不在家,也没有动过找她的念头?”
吴汉成抱住头,“我哪里想到她出事了啊?”
自从吴汉成屯了11月之后的保健品,张艳丽就开始报复式消费,每天下午打牌,上午也经常不在家,和老姐妹下馆子、买衣服。吴汉成自己买菜自己下厨,两人各过各的,顶多晚上打个照面。
因为熬夜钓鱼,昨天吴汉成睡到中午才醒,以前张艳丽会给他留饭菜,这次却餐桌空空。他以为张艳丽又打牌去了,便独自去吃了盖浇饭,之后回来收拾渔具,将鱼都倒进水缸里,忙活半天,天又黑了,他再次出门吃面、散步,想着张艳丽打完牌肯定回家了,说不定又要阴阳怪气,他便在外面闲逛到10点,这个时间张艳丽肯定睡觉了,他才回家。家里黑黢黢的,主卧门关着,他松口气,洗漱后也睡了。
“然后就到了今天上午,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好像根本没有回来,我打开门一看,没人,我给她打电话,关机。”吴汉成说:“我想下楼问问邻居,就听说有人死了,警察都来了。”
岳迁返回狗尾巷,搜查还在继续,吴汉成和张艳丽这套房子很大,两个卧室,一个书房,一个杂物间。两人的生活痕迹泾渭分明,书房被吴汉成堆得像保健品仓库。岳迁在抽屉里翻到了小詹的名片,詹还,研美科技的高级客户经理。
痕检师采集到室内的足迹指纹生物检材,等待进一步比对。初步判断,没有外人强行闯入,没有打斗痕迹,这里大概不是第一现场。
张艳丽和吴汉成的独生子吴危在外地工作,是名高校老师,已经在赶回南合市的路上。
岳迁下楼时看到尹莫正在和居民聊天,线人这么快就就位了?
摸排工作比较繁琐,岳迁远远朝尹莫点了点头,上车跟叶波打电话。
“研美科技?你想查这个公司?”叶波说。
“我在网上搜了一下研美科技,这个公司这两年风头比较盛,到处营销,主推的除了‘清听’,还有安神、缓解三高的产品。它和惠克科技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如果说惠克科技是老牌保健品公司,研美就是新贵,成立才七年。”岳迁说:“不过论口碑,还是惠克好一些,网上对研美的评价两极分化,有人觉得有用,有人说研美害人。新闻报道过两起研美的产品事故,这两种产品现在已经停产。”
叶波揽下来,“行,我去详细了解。”
查一个企业有重重手续,岳迁不便操作,但接触企业中的一个人,就要简单得多。半小时后,岳迁将车停在研美科技的一个站点,詹环就在这里工作。
站点里有不少来咨询的老人,部分是冲着“清听”来的,为了这款明星产品,办公点还购买了测听力的设备。岳迁刚进去,就有专员迎上来,“先生,想了解我们哪款产品呢?你这么年轻,是为家里的长辈来的吧?”
岳迁笑着点点头,“我听说‘清听’很多人都在喝,我爷爷耳朵不太好,我来了解一下。”
专员热情地将他引到接待室,将一份份资料放在他面前,细致讲解,还说最好带爷爷一起来体验一下。
岳迁问:“詹经理在吗?”
专员愣了下,岳迁马上拿出詹还的名片,“别人介绍我来的。”
“在的在的!”专员很高兴,他们做业务,靠的就是顾客之间互相安利,“我这就去叫他。”
岳迁等了会儿,只见一个穿着衬衣西裤的男人拿着“清听”走了进来,他额头上有个结痂的伤,像是被什么磕碰出来的,他戴着眼镜,看上去温和且文质彬彬,毫无攻击感,笑得很大方,一来就自报姓名,问岳迁是哪位顾客推荐来的。
岳迁忽然想到金恺恩,从金恺恩当年的同事、上级的话语中可知,金恺恩是个光芒很盛的人,充满冲劲,与他相比,詹还就要含蓄普通得多。
岳迁以微笑回应詹还的微笑,“吴汉成跟我提到了你,说你很会为他着想,连11月之后的产品,都提前半年用亲情价帮他买到了。”
詹还唇角的笑陡然僵住,他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岳迁。

“嗯?有什么问题吗?”岳迁盯着詹还。
詹还推了推眼镜,恢复笑容,摇着头说:“没有,只是有点意外。”
“哦?”
“吴大爷家里情况比较复杂,我没想到他还能给我介绍生意。”
岳迁露出惊讶和感兴趣的神情,“吴大爷家里怎么复杂了?”
“这个……”詹还低下头,看似有些为难。但岳迁知道他会说,因为这个话题本来就是他主动提到。
“是这样。”詹还果然开口了,压低声音,“吴大爷经常跟我抱怨,他老伴儿不肯让他治疗耳朵的毛病。”
岳迁说:“他老伴儿,姓张好像。”
“对对,吴大爷的耳朵听不清二十多年了,年龄大了,情况越来越差,医院没办法,吴大爷就来找我们,他吃了一段时间‘清听’,觉得有帮助,但他老伴儿呢,不知道是不相信我们,还是嫌吴大爷钱花多了,硬是不让他再买。哎,吴大爷也是可怜,明明退休金那么高,还不能用在自己身上。”
“退休金这事儿,吴大爷也跟你说啊?”
“我们得了解客户嘛,针对客户的情况,做合适的方案。”
岳迁问:“关于他老伴儿,吴大爷还说了什么?”
詹还再次打量岳迁,似乎有什么话已经在嘴边,但迟迟问不出口。
见他这副模样,岳迁笑了笑,拿出证件,詹还眉梢一挑,显然已经猜到了。
“其实我是来做一个排查。”岳迁收好证件,“吴汉成的老伴儿张艳丽遇害了,和他们有关的人我们都得问几句。”
詹还惊讶得站了起来,“什么?死了?怎么回事?”
“正在调查,所以需要你的配合。”岳迁将话题拉回来,“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吴大爷是怎么跟你说他老伴儿?”
詹还怔忪地坐下,声音带上些颤抖,“他就是,就是总说他老伴儿对他不好,冷言冷语,他在家里从来感受不到快乐。还有,还有啊,好像是去年,他老伴儿高血压进了医院,检查出来是得了焦虑症,焦虑引起的高血压。他说他不明白,生活这么好,他们的退休工资已经比很多年轻人上班还高了,有什么可焦虑?自从得了焦虑症,他老伴儿就越发看不惯他,还当面问过他怎么还不死。”
岳迁皱眉,“有这种事?”
詹还说:“吴大爷是这么说的,有没有添油加醋就不知道了。我们做销售工作的,得扮演好一个倾听者,现在这些老人家其实也挺可怜的,子女不愿意和他们说话,了解他们的需求,他们只能向我们倾诉。我们做了他们的生意,给与一定的心理关怀也是分内的事。”
岳迁说:“也就是说,他们买的不仅是保健品,还有心理上的帮助?”
詹还愣了下,“情绪价值也是我们的服务之一。”
岳迁将一条新闻推到詹还面前,“你们的保健品出过成分不合格的问题?”
詹还看完后马上说:“岳警官,我不明白,这难道和吴大爷家的事有关?”
岳迁说:“你卖给吴大爷的产品有没有类似问题?”
詹还严肃道:“我敢保证,‘清听’绝对没有问题,这是我们推出的明星产品,各个环节都经过层层把关。”
说起出事的产品,詹还承认,研美科技成立得晚,各方面都不太成熟,市场已经被老牌保健品公司占领了,公司高层急于求成,想用低价争取一些市场,结果忽略了质量,导致问题产品的出现。研美为此付出了代价,涉事的工作室全被关闭,人员被清理,公司被罚款2000万。但也是因为这些事,研美痛定思痛,现在整个流程都已经规范起来了,“清听”就是为研美挽回颜面的产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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