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之环by初禾/初禾二
初禾/初禾二  发于:2025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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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小云是最早一批出去买商品房的工人,那小区离造船厂也就一站路,都在北苑街的大范围内。古大姐知道后还回家嘲笑宫小云,“厂里有房不住,还学人家买什么商品房,以为去梅丽贤家吃了几顿饭,也是有钱人啦?嘿,那房子不知道有什么好。你要搬远点,搬去市中心,搬去西城区,我还佩服你,你就搬这点儿距离,有啥搬头?”
当时不止宫小云,所有计划买商品房的工人都被明里暗里嘲讽。宫小云丈夫是厂里的技师,早年风光过,但厂都要倒闭了,技师还有什么用?但宫小云看好了房子,不知哪来的毅力,倾家荡产也要买。梅丽贤给了她钱,这事很多工人都知道,但具体是多少,阿郁不清楚,大概只有本人知道。
宫小云一家得以搬进新房,古大姐等人背地里说还是她会拍马屁,房子都能拍来。
那段时间,不止宫小云一家搬走,想买商品房的工人各自想办法,能借的都借了,一个个都有了新家。当年他们是造船厂的笑柄,时间却让嘲笑他们的人成了真正的笑柄。
几年后,房价飞涨,城市激烈发展,那些留在造船厂住宿区的工人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买得起商品房了。
“是哪个小区?”岳迁问。
阿郁说:“锦绣竹园,当时造船厂不是还没倒闭吗,出去买商品房的不能买太远,基本都买在那了。”
灵棚里,席吃完了,菜拆下去,摆上麻将,人们稀里哗啦打起来。古大姐出来找阿郁,让她没事就回去,6点又来吃饭,晚上的菜据说比中午还好!
“啧——”阿郁无语地转过身。
那几个年纪和阿郁差不多的都出来了,相约下午去哪里逛逛。岳迁又问了个问题:“宫小云的家人没来吗?你不是说她家孩子还跟着朱坚寿去苍珑市旅游过?”
阿郁苦笑,“那些人好像都没来,他们出去得早,念的书也多,忙着呢,哪像我们这些无业游民?”
阿郁跟着“无业游民”走了,岳迁回到灵棚,宫小云已经在牌桌边坐下,和古大姐正好在一桌。
古大姐嗓门大,“哎哟小云,好久不见了,打几块啊?”
宫小云和和气气地说:“三块吧,别打太大了。”
“三块?”古大姐表情夸张,“我以为你们平时都打十块呢!”
“那哪打得起?”
“怎么打不起,你老公退休工资有六千吧?听说还在接私活呢?你女儿也有出息,一个月给你多少?”
宫小云笑了笑,没接茬。
岳迁站在一旁看他们打麻将,古大姐精力旺盛,嘴巴就没停过,尖酸刻薄,对宫小云尤其有意见。
“你不去看看梅丽贤?哎,你们以前那么好,梅丽贤住院都没叫你去照顾哦?朱坚寿死了,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呢,咋,怎么和我们一起来?”
宫小云输了几把,将位置让给其他人。这时,朱涛涛来了,他满脸病容,本该招呼客人,却实在打不起精神。宫小云看见他了,上前道:“涛涛,节哀。”
“宫姨,你来了。”朱涛涛说:“谢谢你跑这一趟。”
宫小云红了眼,“梅姐的事,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朱涛涛摇着头,“她心里也难受,上回你们来看过她,就当最后一面吧,她爱美,你知道的。”
宫小云长长叹息,“我想去看看她。”
“算了,真的算了。”
见说不动朱涛涛,宫小云只得道:“现在朱哥不在了,你好好陪陪梅姐,别让她太孤单。”
朱涛涛去招呼其他人之后,岳迁来到宫小云面前,得知他是警察,宫小云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岳迁说:“没事,我们在做朱坚寿的人际网络排查,每个认识他的人都多少会聊几句。你和朱坚寿、梅丽贤关系很好?”
宫小云看上去很普通,似乎没有和警察打过交道,声音都是颤抖的,“啊,我,我们以前是同事,后来厂没有了,我们联系也少了。”
岳迁说:“刚才你和朱涛涛说上次见过梅丽贤,是什么时候?”
“去年春节,我们,我们来给梅姐拜年。”
“你们?哪些人?”
宫小云说,来的有五人,都是当年一起玩的姐妹。厂倒闭之后,大家各忙各的,住得近的还能经常走动,打打牌什么的,但梅丽贤住得远,生活阶层也早就和他们不一样了,走动很少。
当时聚会的契机是,有个姐妹生病离世了,大家也都上了年纪,越发怀旧,联系梅丽贤出来一起吃个饭,却得知梅丽贤身体不好,做了手术。大家便带着鲜花、礼物去看望她。
宫小云前些年每年都会去梅丽贤家,还帮忙带过双胞胎孙子,这几年去得少,不知道梅丽贤患病,很是自责。那次探病之后,她又联系过梅丽贤,提出单独探望,梅丽贤都以医生说需要静养拒绝了。
宫小云眼里有了泪花,“梅姐是个很温和慷慨的人,她以前都不会拒绝人的,要不是病得太厉害,不想让我们这些老朋友看到她憔悴的样子,她不会那么说。”
岳迁问:“你还帮她带过孙子?”
宫小云愣了愣,“啊,对。”
岳迁说:“那朱涛涛和林嘉寒的事,你应该知道?”
宫小云沉默了会儿,说起林嘉寒还没嫁过来时的鸡飞狗跳,那时她和梅丽贤的联系还很紧密,梅丽贤有苦没处说,只能跟她倒倒。林嘉寒这孩子,梅丽贤很喜欢,但又觉得对不起林嘉寒,因为作为母亲,她无法给与小两口更多的支持。朱家的姑姑们强势,林嘉寒直到生了双胞胎,在朱家才好过一点。
宫小云喜欢小孩,时间又多,就经常来照顾,和林嘉寒也多有接触。林嘉寒出轨,她也十分惊讶,想不通朱涛涛条件这么好,又爱林嘉寒,家里还有一对这么可爱的儿子,林嘉寒怎么会出轨。
岳迁问:“以前走得那么近的话,怎么这几年生疏了?”
宫小云垂下头,没回答。
岳迁朝灵棚看了眼,“上次一起去看梅丽贤的人,今天也都来了吗?”
宫小云说:“蒋姐,广姐来了,霞妹去世了,温姐在外地照顾孙子,来不了。”
岳迁看了看宫小云说的蒋姐和广姐,她们的打扮也比较素,不像古大姐那样艳丽。
“你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吧?”岳迁说:“梅丽贤带孩子去旅游那次,带的应该就是你们的孩子?”
宫小云惊讶地睁大眼,“啊,对,好多年了。他们真的很慷慨。”
那时旅游还是一件很奢侈的事,造船厂除了高层的小孩,没有一个离开过南合市。梅丽贤主动提出趁着暑假带孩子们去苍珑市看看海,宫小云一边担心,一边又很感激,和丈夫商量后决定让女儿去见见世面。
厂里很多工人都在讨论这件事,起初都盼着送自己孩子去,梅丽贤精力有限,只肯带关系最好的孩子,没有搭上顺风车的工人立马阴阳怪气起来,“这种便宜都占,也不怕自己孩子被卖了,不被卖也会出事啊,到时候算谁的?”
半个月后,孩子们健康平安地回来,宫小云和其他几个姐妹更感激梅丽贤。
“所以我更不明白,你们怎么会疏远?”岳迁说。
宫小云的神情有些复杂,仿佛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事。
岳迁索性道:“之前的排查,我了解到一个信息,你们一家现在住在造船厂旁边的锦绣竹园吧?”
宫小云惊讶地说:“啊,对,对的。”
“那套商品房,是梅丽贤出钱帮你买的?”
宫小云的惊色更加浓重,“谁说的?我已经全部还清了!”
岳迁说:“所以是你买房时缺钱,梅丽贤借给你?”
“是,肯定是借啊,又不是亲人,房子怎么会帮我买?”宫小云情绪有些激动。
买商品房这件事,宫小云起初也很犹豫,她没什么本事,一辈子都是工人,接受的也都是工人那一套教育。也就是朱坚寿经常说,当工人没有前途,要尝试其他赚钱的方式。那年,厂里有工人买了外面的商品房,搬家是大事,人家请了许多同事去家里吃饭庆祝,宫小云也去了,看着那宽敞的房子,心里很是羡慕。女儿眼看着大了,需要自己的房间,厂里分的房子太小,又很吵闹。但一问商品房的价格,她退却了,家里的存款再加上两家老人的存款都不够。
她跟梅丽贤述说烦恼,梅丽贤虽然有钱,但对朱坚寿挥霍向来是不支持的态度,可这次,梅丽贤却说,商品房是一定要买的,现在不买,今后想买就更够不着了。
她被说动,可钱是难以逾越的障碍,亲戚都问遍了,丈夫是个很闷的人,亲戚有钱,却不借给他们。最后,她硬着头皮问梅丽贤能不能借她一点。梅丽贤和朱坚寿商量之后,借给她十万,并且不收利息。
这个钱,让她顺利买到了锦绣竹园的房子。她对梅丽贤感恩戴德,竭尽所能嘘寒问暖,紧巴巴地过着日子,每年都去还上一笔,还带上昂贵的水果。梅丽贤的双胞胎孙子出生后,她更是时常去带孩子,虽说喜欢孩子是一方面,但她也想尽力回报梅丽贤,毕竟梅丽贤不止借钱给她,还不要利息,这样的恩情,连丈夫那边的亲戚都做不到。
“前些年我终于还完了十万块钱,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轻松。”宫小云长出一口气,好像又体会到了当时无债一身轻的情绪。
岳迁说:“还完之后,你联系梅丽贤的次数就少了?关系也渐渐淡了?”
宫小云张了张嘴,尴尬地别着头发,好一会儿才说:“人和人之间,可能就这么一回事吧。梅姐对我好,劝我买房子,借钱支持我,要不是她,我们家现在还住在厂里,你看现在多少人后悔没买房?再也买不起了呀。可是……”
她黯然地低下头,“欠钱真的是件很窝囊也很痛苦的事,这么多年,我在梅姐面前都矮一大头。所以还完钱后,我忽然很不想再看到她。你,你们年轻人应该不会懂那种感觉。”
岳迁想说自己懂。他虽然和宫小云、梅丽贤不是同一辈人,但查案时接触过很多这辈人,他们看似和周围人有非常紧密的联系,关系好到能穿同一条裤子,背地里却能说最难听的话。这是时代所造成的烙印,这辈人生活在信息不发达的年达,任何一件小事都需要周围的人帮忙,彼此依赖,又彼此憎恶,磕磕绊绊地维系着塑料一般的永开不败的友情。
“我不想再过那种低人一等的生活了,所以在不欠他们一家之后,我就不再联系梅姐了。”宫小云望着天空,“但知道梅姐做了手术,身体变得很差之后,我又很后悔没能陪伴她。这人啊,真是自相矛盾。”
岳迁又问,梅丽贤和朱坚寿有没有借钱给其他人买商品房。宫小云摇头说不知道,但她猜测没有,他们在小钱上慷慨,但买房的钱不是小数目。似乎觉得警察老是问借钱是在怀疑自己,宫小云还找到相册里的欠条,证明自己已经在四年前还清了所有欠款。
灵棚里渐渐乌烟瘴气,打牌的人越来越多,岳迁在他们脸上看到对朱坚寿遇害的淡漠,造船厂这条线岳迁放不下,但现在看来,似乎又找不到切实的动机。岳迁找朱涛涛聊了会儿,问梅丽贤和朱坚寿借钱的事,他说他们只借给了宫小云,而且宫小云也还清了。借钱是梅丽贤的主意,朱坚寿很不愿意,两人吵了一架。
岳迁说:“朱坚寿不是最大方的吗?”
“他就会做样子。”朱涛涛说,宫小云和梅丽贤是真的关系好,梅丽贤愿意帮她,不图回报,朱坚寿觉得梅丽贤很傻,但十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这才同意借出去。朱坚寿很要面子,从来没有当着宫小云的面说不愿意借,这事宫小云应该不知道。
岳迁带着一团乱麻般的线索回到重案队,叶波正在和苍珑市兄弟单位沟通,对方告知一个消息,已故的二姐朱美娟早年涉.黑坐过牢,她唯一的女儿去年失踪,警方最近才接到报警。

第45章 缄默者(10)
朱家四姐弟中最早发迹的二姐朱美娟可谓半生风云。朱家老家在苍珑市周边的小镇,父母没有任何背景,朱美娟和大姐朱美枫初中没毕业就离家打工,只有朱美心和朱坚寿读到了高中。
朱坚寿被分配到造船厂那年,朱美娟还在夜总会当服务员,全家有稳定工作的只有朱坚寿,而三个姐姐并没有让朱坚寿接济她们。
朱美娟长得漂亮,又很会为人处世,性格泼辣,自学了两门外语,渐渐从服务员中脱颖而出,成为领班。又过了几年,夜总会的老板看中了她,将她带在身边,接触夜总会之外的生意。
这个老板是苍珑市的地头蛇,人称豪爷,那些年苍珑市黑恶势力作乱,豪爷手上的生意就没有几个干净的。朱美娟主要负责糖酒、外贸这两块,豪爷给她的分红非常可观。她赚到了钱,便想拉姐妹也来赚钱,大姐朱美枫有自己的服装生意,虽然做得一般,但没有上她的船,三妹朱美心书没能读下去,无路可去,来给她干点杂活。
苍珑市的扫黑行动开始后,豪爷等人尽数落网,朱美娟作为豪爷最得力的手下,也被捕。豪爷心狠手辣,不仅贩d,还背了至少五起命案,被判处死刑。至于朱美娟,她虽然给豪爷做事,但警方并未找到她参与贩d、谋杀的证据,她因协助走.私,坐了三年牢。朱美心则是不知情的工作人员,没多久就从看守所放了出来。
朱美娟出狱后,当初跟豪爷混积累的资源起到了关键作用,她依旧做糖酒生意,做外贸,但在监狱待了三年后,生意彻底从黑转成了白,再加上那几年苍珑市社会风气一新,发展飞快,她这样经历过浮沉的聪明人很快乘上东风,摇身一变,成了优秀企业家。
对她这样的出狱人员,苍珑市警方自然盯得很紧,但朱美娟依法纳税,货物上也没有违规品,大力发展慈善事业,且不避讳自己年轻时犯过错,用自己的经历告诫年轻人不要走歪路。不管怎么看,她都已经洗心革面。
朱美娟的丈夫魏晋也是个人物,这人比朱美娟小,朱美娟还跟着豪哥混时,他在夜总会勤工俭学。所谓的勤工俭学,是给富婆当鸭子。能拿下这份工作,说明年轻时的魏晋要么长得很帅,要么很会讨客人欢心。而在朱美娟看来,他兼而有之。
豪哥和朱美娟坐牢,魏晋却没事,他完成了学业,进入苍珑市电视台当记者。朱美娟出来后,两人感情升温,不久成婚。朱美娟生孩子晚,差点在生魏雅画时死掉,之后再未生育过,魏雅画是两人唯一的孩子。
从后来的结果来看,魏晋和朱美娟是同一类人,脑子灵活,充满拼劲,在朱美娟带着全家改变阶级时,魏晋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外景记者,做到了新闻制片人的位置,继续往上升,就是台长了。
不过三年前,朱美娟患癌去世,魏晋从此对工作心灰意懒,不久便从电视台离职,帮忙打理朱美娟的公司。生活本来已经风平浪静,但去年11月,魏雅画失踪了。魏晋没有报警,直到前几日,警方接到朱家报警,才开始调查。可惜的是,时间过去太久,查起来很困难,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重要线索。
这位朱家的报警者,是朱美心。
了解完苍珑市的情况,叶波正要挂电话,忽然看见岳迁正朝自己打手势,“成队,等一下,我队员好像还有问题。”说完,叶波将手机递给岳迁。
“成队,你好,是这样,我想打听个人。”岳迁说:“朱美枫的丈夫何理以前是苍珑市的警察,他具体是做什么?在离职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对面顿了顿,“何理?我不认识。我打听之后再给你答复。”
“好,辛苦了成队。”岳迁将手机还给叶波。
结束通话,叶波盯着记录本,一时陷入沉默。苍珑市给出的线索只能算是个笼统的背景,朱美娟染黑已经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苍珑市过去治安很差,经历了多轮扫黑,早期发展起来的企业家多多少少都不太干净,朱美娟这样的不是特殊情况。朱美娟的死也没有任何疑问,她丈夫魏晋接手公司似乎也是人之常情。但魏雅画的失踪不同寻常,魏晋为什么不报警?最后还要等到朱美心报警?
岳迁在线索墙上写画,叶波走过去,看到那些复杂的线条,“你认为魏雅画失踪和朱坚寿的死有关联?”
岳迁皱着眉,几秒后说:“我不知道。我现在觉得很矛盾。”
“什么?”
“从现有的线索出发,明显造船厂的问题更大,凶手可能是造船厂的某个人,但这几天我接触了那么多造船厂的人,却找不到一个明确的动机。”岳迁抱着手臂,盯着线索墙,“他们看上去热闹,实际上却很冷漠,就算是曾经受过朱坚寿、梅丽贤恩惠的人,也对朱坚寿的死无动于衷。杀人所需要的那种情绪,我没有在他们身上找到。”
叶波说:“那将朱家、造船厂这两条线结合起来看呢?”
岳迁转身,“对了,朱坚寿和梅丽贤带厂里一帮孩子去苍珑市旅游过。”
岳迁详细叙述从阿郁、宫小云处得到的线索,叶波听完后说:“欠钱这点要好好查一查,宫小云一家是还清欠款了,其他人不一定。”
岳迁说:“梅丽贤的状态很差,我再去试试。”
叶波说:“你说,以朱坚寿和梅丽贤的关系,有没有可能,朱坚寿借出去钱,但梅丽贤不知道?”
岳迁说:“可能性不大。”
“但钱是直接到朱坚寿手里。”叶波说:“他完全可以自己偷偷留着。”
“管钱的是梅丽贤。”岳迁解释,“就我现在掌握的情况,朱坚寿和梅丽贤之间其实比较复杂,一方面家里的钱几乎完全来自朱坚寿的姐姐,梅丽贤处于下位,像个保姆,但她偏偏能够约束朱坚寿,她在三个姐姐面前抬不起头,可她想要动用大的钱,朱坚寿还是支持她。相反,朱坚寿能动的,只有一些小钱。那么,朱坚寿背着她借出小钱,这些小钱会成为他遇害的原因?”
叶波思索了会儿,“有道理。你刚才说那次旅游,也是梅丽贤主导?”
岳迁说:“那些孩子的妈妈都是梅丽贤的同事、好姐妹,我感觉是梅丽贤在推动。这也说明,梅丽贤在家中不是完全被动。”
“这种事也只有过去的大型厂区才会发生了吧。”叶波感叹道。
岳迁没跟上,“嗯?”
“啊,我是说把自己孩子交给同事带去旅游,同事只收来回路费。”叶波说:“现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概是不可能了。”
岳迁想想也是,且不说宫小云等父母担不担心孩子离开自己这么久这么远出事,就说梅丽贤和朱坚寿,他们非但不赚钱,还得花出去不少钱,又没个什么保险,万一路上出了点岔子,怎么收场?
“我突然想到一个方面,这些孩子见过朱家那三个姐姐吧?有没可能还见过失踪的魏雅画?”叶波兴致勃勃地在线索墙上增加信息,“这样一来,他们就是又接触过魏雅画,又接触过朱坚寿的人了。”
不等岳迁开口,叶波立即向队员安排任务,一是排查造船厂的老工人里是否还有欠朱坚寿钱的情况,二是找到那些跟着朱坚寿去苍珑市旅游的孩子。
“我去见朱美心。”岳迁主动道:“是她报警,我想弄清楚她的想法。”
又是夜晚,白事演出再次开场,今晚朱美枫请了更多保安,将抗议的主播、网红们统统挡在灵棚外。但朱坚寿摔死吉娃娃的往事越传越广,也越传越玄乎,住户们对他的印象变差了,几乎无人再来看演出,聚在灵棚里制造气氛的居然只剩下造船厂的老工人们。他们对朱坚寿的死虽然并不悲伤,但送朱坚寿的,除了至亲,也确实只有他们。不知道朱坚寿自己怎么想。
岳迁在人群中又看到了阿郁,她无所事事,和古大姐一起打麻将。宫小云似乎已经回去了。
舞台上响起流行音乐,岳迁抬头望去,尹莫上台了,他这次没穿女装,一套白西装,头发还做了点造型,跟个城乡结合部小开似的。岳迁看得眼皮抽了抽,心想这也太土太油了,但身边上了年纪的人们开始欢呼,还跟着唱那一首首几十年前的流行歌曲。
好吧,岳迁想,你还挺会琢磨客户群体,投其所好。
尹莫在台上连唱五首,岳迁起初嗤之以鼻,最后居然也跟着哼起来了。他以为尹莫看不到他,但他开始唱时,尹莫就一直看着他的方向,面带微笑,声情并茂。
两人跟爱人对唱似的。
岳迁:“……”不唱了!
下一个节目是小品,尹莫下台,往后台走去。岳迁没看见朱美心,心想我就去嘲笑他两句,很快回来,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去后台。
后台那儿有块挡板,岳迁刚一绕过去,就撞到了一个人,“对不起”还挤在喉咙里没来得及出来,定睛一看,不是尹莫是谁?
“你故意的?”岳迁说:“你杵这儿干嘛?”
尹莫那梳得齐整的背头有几缕松下来,倒是没那么土了,“我唱得怎么样?”
岳迁懒得恭维他,“不怎样。”
“不怎样你还跟着唱?”
“……”他果然在看我。
“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尹莫从白西装里抓出一把瓜子,自己嗑,还递给岳迁。
白事上多的是瓜子花生,岳迁在他手心拿了一小戳,“警告你,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尹莫遗憾地说:“我还想提供点线索,不领情算了。”
这人诡计多端的,但岳迁在重案队呼风唤雨这么些年,有个本事是拿得起放得下,手臂一伸将人拦住,“你的情,我怎么会不领?”
尹莫微笑,将一颗花生递给岳迁。岳迁正茫然着,尹莫说:“帮我剥花生就告诉你。”
这有何难,岳迁单手一挤,不仅将壳剥掉了,红皮也搓掉了,迅速往尹莫嘴里一塞,后知后觉发现手指好像戳到了尹莫的舌头。
啧,好软。
尹莫大约也没想到他动作这么迅猛,愣了两秒,这才眯起眼嚼花生,嚼完没动静了。
“说啊。”岳迁催促。
“……忘了。”尹莫竟是一脸正直。
岳迁一脸你他妈逗老子?抢过尹莫的花生又要剥。
“朱家大姐和三姐今天吵架了。”尹莫赶在某人又要袭击自己舌头之前说。
岳迁把花生丢进自己嘴里,“吵什么?”
“她们说的是苍珑那边的方言,听不太懂。”尹莫说:“但我听到了警察,老大指责老三对警察说太多,别的就不知道了。”
朱美枫和朱美心昨天夜里被一同带去市局,但都不配合,根本没有交代任何信息,朱美枫为什么这么说朱美心?
难道是因为朱美心报警魏雅画失踪?
正想着,岳迁发现自己额头被人碰了一下,一回神,看见尹莫还未收回去的手。
“你这里受伤了。”尹莫说。
岳迁啊了声,不在意道:“昨天维持秩序时被撞了下,没事。”
尹莫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尹莫的目光总是很淡,没有焦距似的,但认真看人时却浓得如有实质,岳迁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看着,渐渐感到脸颊有些烫,“呃,就撞了下。还没问你,你们昨天撤退还顺利吧?”
尹莫唇角一压,“不顺利。”
岳迁:“啊?”
“你明知那些人骂我封建糟粕,还不来保护我,他们冲着我来,我车都快被掀翻了。”
“啊?”
“我没法上车,衣服也被撕烂了,我还叫你,岳迁,岳迁,救救我!你眼里只有别人,头都没有回。”
尹莫越说越离谱,岳迁心里刚升起的那点内疚烟消云散,“你就装吧,还撕烂你衣服,那说明你们团队定制的衣服质量太差!”
尹莫弯起眼睛,“哎呀没上钩。”
小品已经表演完了,青姐来喊:“老板,快到你了。”
白事上歌舞表演是最多的,尹莫是头牌,是台柱,上场的频率自然也最高。他来到灯光下补妆,岳迁有点好奇,跟着去看。尹莫拿起粉饼,“要不要给你也化一个?”
岳迁火速后退。
尹莫笑了笑,“以后总有机会的。”
乐声响起,白西装油腻小开再次登台,灵棚里欢声不断,俨然一场小型中老年演唱会。
岳迁看见朱美心独自一人站在灵棚外,像是在发呆,她那个年轻的男朋友和女儿都不在。
岳迁立即走过去,“朱女士。”
朱美心看见她,神情很警惕,下意识就要走,岳迁却说:“你和你姐闹矛盾了吗?”
朱美心皱眉,不耐烦地打量他。
“你们一心为朱坚寿办白事,为什么会有矛盾?是因为昨天的事?”岳迁放慢语速,“还是因为魏雅画?”
朱美心惊讶地张开嘴。
“我说中了?”岳迁说:“魏雅画失踪几个月,一直没有人报警,她的父亲不管,两个姑姑也不管……”
朱美心说:“没有不管。”
“对,你们管了,不过都是动用自己的关系私底下寻找。”岳迁说:“但失踪这么大的事,不应该第一时间报警,让警方来调查吗?怎么会自己查?”
朱美心不看岳迁,“警察也没有那么大的作用,我弟弟的案子,你们查了几天,不也还没有抓到凶手?”
岳迁不在意她的奚落,“不报警是因为有什么不方便让警察调查?是你们不方便,还是魏晋不方便?”
朱美心警告地盯着岳迁,她也是跟朱美娟、豪哥混过的生意人,更是在苍珑市扫黑行动中全身而退的人,虽然性格不如大姐朱美枫强势,但也习惯用气场、身份来压人。
可惜这对岳迁来说没用。
“不过你还是报警了。为什么?因为你终于发现,靠你们无法找到魏雅画?你作为小姑,很担心她的安危?”岳迁说:“但你报警让你大姐不高兴了,她指责你坏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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