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书亚抬起手,轻轻点在青年额间:“比起他们,我更在意乐乐为什么从这次见面起就一直皱着眉?我的小太阳不该是这样的,你不是最会开导自己,最乐天派了吗?”
看到那双眼眸里的温度,宗乐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在逐渐攀升。
他慌乱地错开眼神,低声道:“你说的对......是我关心则乱了。”
这么细微的情绪,连宗乐自己都没有过多察觉,可却被约书亚发现。
他羞赧的同时,又觉得内心暖洋洋的。
这种无时无刻被人关注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像约书亚这样双商皆高的存在,决定对一个人好时,那种周到是滴水不漏的。他会记得任何随口提过的每件小事,密切注意任何一点细微变动的情绪。会在皱眉前就递来温热的红茶,会妥帖地安排好一切。那些看似偶然的东西,都是他计算过千百次的结果。
并且,绝对不会让人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尴尬,或者半分不适。
“时间还这么长,我已经吩咐神官去为乐乐准备今晚在圣殿过夜的衣物了。与其在这里站着,不如和我到圣殿周围参观参观,换换心情如何?”
“好,麻烦你了。”
面对这样的邀请,宗乐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礼貌地朝着周围NPC点头致谢,同约书亚一起走出大圣堂。
步出大圣堂的瞬间,那些痛苦的哀嚎与崩溃的哭泣骤然远去。
沁凉的夜风裹挟着海盐气息拂面而来,远处传来隐约的潮声与夜莺啼鸣。廊柱投下的月光碎影,能听见轻柔的晚祷颂唱,如同温柔的纱幔,抚平所有焦躁。
“说起来,为什么刚才传送时,我和父母没有办法传送回无限空间?”
为了活跃氛围,宗乐主动开口,好奇地问。
他本来都已经做好放弃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成功传送到了圣殿。
“我心里有几个猜测,但现在还不能确定。”
银发牧首摇摇头:“最简单的猜测就是,你们都在桂逸市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主系统这边虽然保留了求生者身份,但是在筛选时出现了错误。”
“有可能。传送的过程中,我能感觉到空间传输的抽离感。其实这么说的话,结合终极副本的真相来看,副本与其说是副本,倒不如说是一个个独立的空间吧?就像我们的现实世界一样。”
“乐乐真聪明。”
听见宗乐已经很顺口地将桂逸市称呼为现实世界,约书亚眼底漾开真实的笑意:“你猜得没错,副本就是一个个独立的空间。每个副本都等同于一个小世界,主系统更像是一个打开空间通道的工具,将不同的小世界串联。”
“那按照评级的话,现实世界也是等级最高的那个?”
“嗯......确实。在我看来,现实世界真正的称呼应该叫大世界,而小世界更像是从大世界衍生出来的产物,例如商会的衔尾蛇集市,守望公会的虚数要塞,灵性公会的永夜古堡,它们看似很大,拥有很多NPC,但实际上都只是一个孤岛。而非大世界那样有着孕育万物的能力,就像主树和枝桠衍生的果实,我这么形容乐乐能听明白吗?”
两人并肩走在圣殿内部的鹅卵石小径上,夜露在石面上凝出细碎的光点。道旁丛生的月光花正在悄然绽放,银白色花瓣随着他们的脚步次第亮起,如同在地上铺了条星河。
“明白的,好神奇啊。”宗乐忍不住感慨:“之前听见王大爷说桂逸市外还有更大的世界,只不过因为当年一场瘟疫封城后,再也没有人去到外面,现在看来,桂逸市外面的世界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作者有话说:有人这个正宫的感觉已经很浓了,是谁我不说[狗头]
说到这个话题,约书亚也稍稍想起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
他向来不是一个多么喜欢回忆过往的人,特别是当初作为实验品被囚禁在研究所的岁月。那整段尘封的记忆如同渗入骨髓的寒气,永远带着消毒水的刺鼻和仪器冰冷的反光。
它并非一段多么值得回忆的过往。恰恰相反,它无趣又痛苦。
在研究员眼中,约书亚只是个实验体,而非真正可以享有人格尊重的人类。
最初被寄予厚望的人造生命,凝聚着整个研究所的心血,却连最基本的圣子复活能力都未能拥有,于是曾经炽热的期待尽数化为嫌恶。
——失败品。
很长一段时间里,约书亚都被这么称呼着。
研究所允许他活动的空间范围很小,由于实验失败的副作用,刚离开培养皿的约书亚虚弱得厉害,每天大半时间都得回到营养舱里维持生命体征。
而其他时候,他永远坐在观察室的角落,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兀自阅读。强化玻璃倒映着出苍白昳丽的脸,一窗之隔的外面,研究员举着咖啡谈笑风生,影子扭曲地映在玻璃上,像场永不落幕的荒诞剧。
研究所其他的没有,但纸质书倒是很多,涵盖各个范围,浩如烟海。
刚刚诞生的约书亚像是一块海绵,利用每天稀少的能够走出培养皿时间疯狂地吸收着所有来自书籍里的东西。
可以说他对外界的一切印象,全部来源于书本。
“桂逸市外还有很多城市,还有不同的国家。”
即使时隔多年,那些书页间的字句仍在约书亚的记忆宫殿里纤毫毕现:“基本上求生者去过的副本,都能在终极副本找到原型或者类似的区域。桂逸市看起来很大,但也只是现实世界一个国家的首都而已。”
一边说着,指尖还凝出星辉,凭借印象在空气中勾勒出世界地图的轮廓。
如此详细的描述听得宗乐津津有味。
几十年,足够桂逸市高层销毁掉或者没收那些书籍。自从上回和王大爷交谈完后,他特意让家人们去桂逸市里找已有的线索,结果确实扑了个空,好似过往的一切全部都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刻意抹去。很显然,桂逸市高层也并不希望民众知晓太多的情况。
“等一切都结束后,一定要出去看看。”
宗乐虽然从王大爷的讲述中知道外面很大,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
虽然同样猝不及防接受到桂逸市就是现实世界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但宗乐一点都没有抑郁不说,反倒信心倍增。
本来以为自己注定要留守在这一亩三分地搞建设,还遗憾没法去传说中的现实世界见见世面。谁曾想峰回路转,全世界最优秀的打工人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在宗乐眼里,经历过无数副本磨炼的求生者,个个都是自带干粮的精英部队,更别说他们还很有道德底线。让求生者回到桂逸市,不就等于白捡十万精兵加入扫黑除恶大队?白得的帮手谁不喜欢?他们肯定和自己理念相合,愿意一同创造和谐美好桂逸市。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约书亚的过往呢,你是怎么进入无限空间的?”
“我是高层安排进来的,和其他求生者不一样。”
约书亚显然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乐乐想知道有关于你父母的过去吗?我这里有不少你父母的趣事哦。”
某人转移话题的技巧何止是一流,以至于宗乐完全没注意到,直接被带着跑。
“好啊好啊!”
讲起琐事,约书亚可谓信手拈来。
他曾经和红心方块骑士也算同事。这两位是无限空间稀少的情侣党,也是著名的黄金搭配,身经百战,十分具有求生经验。高难副本的关底任务,求生者们都得参与全体作战,作为指挥的约书亚自然熟知他们的习惯以及各种轶事。
包括后面这两位辛辛苦苦攒到足够多的求生点数,在论坛上发帖,决定兑换回家那会,早已知晓真相约书亚也没忘记过来送‘祝福’。
当然,这些陈年往事,就没必要对宗乐说了。
二人沿着鹅卵石小径缓步前行,月色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宗乐不时被逗得笑出来,清朗的笑声惊起几只栖息的夜莺。约书亚偏头注视着青年笑弯的眉眼,自己唇角也不知何时漾开温柔的弧度。
走到尽头,宗乐这才惊觉,自己的心情比起刚才已经好上太多。至少那些看见父母变成诡异后的难过,察觉到他们可能经受折磨的愤怒......诸多负面情绪全部犹如春风化雨,消弭在二人的交谈里。
而这一切,全部都是约书亚的功劳。
他不着痕迹的引导,看似随意的话题转移,没有关联实际上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举动和话语,如同蛛网般温柔托住他下坠的情绪。
宗乐的突然停步,让银发牧首随之驻足,旋即止住话头:“怎么了,乐乐?”
“没什么,只是......真的非常感谢你,约书亚。”
黑发青年站定,郑重地望进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果不是你打开圣殿传送的权限,我的父母也没有办法到这里来接受治疗。更别说之前帮的那些忙,比如给我送筹码还有帮忙拿回父母的照片......太多了,我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遇见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乐乐忽然这么正式,我差点吓一跳,原来只是道谢。”
约书亚轻笑,银链随着摇头的动作荡出涟漪:“早就说过了,乐乐对我,大可不必这么客气,如果什么事情都要道谢,那岂不是太见外了。”
“这不是见外,账不能这么算。”宗乐无奈道:“一直以来我都在被你照顾啊。上次的谢意都还没有好好传达,又来了新的。每次你这么说,我都很不好意思。毕竟我并没有为你做些什么,就算是朋友,也应该双向付出才对吧?”
“嗯......既然如此,如果乐乐真的想感谢我,不如考虑要不要答应我的追求?”
这个问题让宗乐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在二人相处时,约书亚从来不会让情绪或者话语落地,所以在察觉到黑发青年有尴尬的趋势时,便主动缓和气氛:“当然我不是强迫乐乐的意思,只是感觉乐乐好像,并没有那么喜欢我。至少,远远不及我对乐乐的喜欢。”
对方头顶上那个鲜红的93旁边,坐落着一个淡蓝色的37。
对自己的好感度,约书亚反正是放弃治疗了。
他算是悟透了,感情这玩意根本不受理智掌控。越是刻意压制,反弹得越发厉害。之前每次见面前都信誓旦旦要保持冷酷,坚决不搭理,可看到对方和其他人亲密时还是忍不住暴跳如雷。而宗乐头顶增长的数值也如同照妖镜,把他那点口是心非照得无所遁形。
但与约书亚那稳步攀升,每次见面都要跃动的好感度不同,即便他机关算尽,将每个刷好感的机会都做到极致,这么久以来,也才堪堪将宗乐的好感度累积到37。
久而久之,即使是约书亚这种自负的性格,也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宗乐根本不喜欢他这款,才会完全不来电?
可每次刻意暧昧时,黑发青年脸上的羞赧并非作假。包括上回帮他疏解,黑发青年跨坐在他腰间颤抖的模样,每个细微的战栗都透着情动,约书亚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宗乐也并非毫无感觉。若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遐想,绝无可能有这种表现。
玩弄人心的高手不至于连这点都看走眼。
奈何厄洛斯密码的能力标准摆在这里,按照惯例,37好感度只能算熟识的朋友,至少也得到60,才是动心的标准。
矛盾的证据让约书亚相当苦恼,于是借着玩笑说出,看看能不能得到更真实的反应。
虽然他每次设计宗乐想套话,都能得到掌控之外的反应就是了。
果然,黑发青年眨了眨眼。
“那个......不是要告白之后才能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追求吗?我看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某一方对另一方表白,然后才选择接受或者拒绝。”
他的话乍一看没有任何问题,奈何约书亚是何等人物,略微思索一秒便明白了宗乐的意思,不敢置信地道:“等等,乐乐,你该不会以为必须得表白,才能选择吧?”
看着黑发青年一脸无辜的表情,银发牧首感觉自己额头在突突跳。
虽然早就知道自家乐乐是个榆木脑袋,但是榆木到这个地步属实罕见。
“其实追求者的意思本来就是......算了。”
约书亚本来还想长篇大论地解释,但看着那双写满困惑的清澈眼眸,又哑然失笑。
这样呆呆的木头脑袋也没法用这三言两语扭转过来,还不如直接A上去来得有效。
“那我现在重新再告一次白,这样总可以吧?”
不知何时,夜萤已从月桂丛中苏醒,携着莹绿的光点翩跹而起,同空气中漂浮的金色尘霰一起,将二人环绕。
在这梦幻般的万千光涡中央,白袍牧首忽然向前逼近半步。
他微微俯身,垂落的银发拂过宗乐泛红的脸颊,那双冰蓝色眼眸里倒映着流转的萤火,仿佛盛着整个宇宙星辰。
“乐乐,我喜欢你很久了。”
男人的声音比月光更加温柔:“所以,要不要试着和我交往看看呢?”
第165章
约书亚向来精通循循善诱的策略,要是换做往常,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他早该铺陈满篇甜言蜜语,说许许多多的漂亮话,指不定还会做些小动作,促成想要的结果。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对上宗乐以后,全部轻而易举失了效。
就好比此刻,约书亚竟能清晰听见自己失控的心跳,一声声撞在耳膜上,如同雷鸣。要知道,哪怕是指挥全无限空间攻打关底任务的团队大战,他都压根不带紧张,心率保持在一条平稳的波段,宛如一台最精密的仪器。
而现在,这颗被放上止博器的人造心脏内部,正涌动着陌生的,从未经历过的紧张与灼热。他忽然意识到,原来真正动心之后,所有算计都会变成手足无措的本能。
“当然了,如果乐乐觉得很困扰的话,可以不回答的,不用担心会给我造成困扰。”
看似为他人着想考虑的一句话,实则颇有深意。
只是不回答,而非拒绝,因为约书亚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动心,另一个人却置身事外。
不过,或许也没必要将人逼得太紧?
“或者乐乐也可以......”
黑发青年忽然道:“好啊。”
声音很轻,却像惊雷般炸响在约书亚耳边。
银发牧首罕见地怔在原地,连垂落在肩头的银链都陷入静止。男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长睫在月光下扑簌如蝶:“乐乐说的‘好’......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向来游刃有余的声线里透出几分不确定,甚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是同意和我交往的意思?”
“对。”宗乐点了点头,或许是脸红的缘故,他的眼神有些飘忽:“就是那个......我还没有和人交往过,不知道有什么步骤,还有什么流程,只是这样同意就好了吗?”
刹那间,约书亚内心升腾起狂喜。
原本只是试探,没想到竟然会有意外之喜。
可余光瞥见对方头顶那个在经历深情告白,慢吞吞只从37涨到38的数字后,又如同冰水劈头盖脸地砸下,刹那间坠入深寒。
理智告诉约书亚,以宗乐较真板正的性格,即使榆木脑袋,也绝不可能随便同意别人的告白;更何况他根据先前相处时的蛛丝马迹,也能顺理成章推理出对方心动的痕迹。
但厄洛斯密码现实的数值不会作伪。
约书亚可以对世间的一切保有质疑,但他绝对不会怀疑自己的能力。
被量化过的数值清晰地证明,宗乐对他的感情,的确只有普通好友的范畴。说不定还比不上那个什么周可儿和白芍,至少这两个人还能随时掌握到他都不知道的一手消息。
虽然想法很多,但都不过一念间。
在宗乐察觉异常前,约书亚已完美收敛所有情绪。
男人垂下银睫掩掉蓝眸底部的阴霾,再抬眼时又是那副温柔模样:“交往哪有什么既定流程,倒是乐乐可以确定自己的心情吗?这是只有互相喜欢,才能答应的事哦。”
宗乐再一次陷入沉思。
半晌,认真思考完毕,黑发青年抬头:“这个我不能完成保证,因为我其实不太懂喜欢的定义,你能教教我吗?”
约书亚罕见地卡壳了。
他想说他也是头一回对人有这么高的好感度。
感情这种事,就算聪明如他,也很难用理性完全剖析。
但迎上那双清澈的眼睛,约书亚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斟酌着参照自身体验,尝试给出答案。
“喜欢大概就是在人群中不自觉追随的目光,关注对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无条件想要对他好的心情,还有想要独占的叫嚣,其他人靠近的嫉恨,以及欲望......”
说着说着,话音戛然而止。
约书亚蓦地抿紧双唇。
他发现这话题不能再继续聊,再继续下去简直就是对自己的公开处刑。
周围连个正常参考样本都没有,照他这种扭曲畸形的占有欲说出来,活像什么阴暗扭曲爬行的生物,万一不小心把人吓跑,到手的告白回应飞了,他连哭都没地方哭。
“要不这样,我们先试着交往?说不定相处过程中,乐乐自然就明白了呢。如果乐乐在其中感到不舒服,也可以随时提出结束交往。”
这个提议可进可退,既保留了充足的余地,又达到了约书亚的目的。
以宗乐的段位,自然不可能察觉出问题,当即便点头:“好啊。”
“那现在,我是不是可以牵你的手了?”
银发牧首笑了,眉眼狡黠,像只偷到腥的猫。他抬起手,稳稳地抓住黑发青年的手,然后熟练地滑入指缝,同对方十指相扣。
就像那天在赌场里一样自然而然。
联想当时他们做的事,宗乐感觉原本脸上消散下去的热度又有重新抬头的迹象。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啊?哦。”
宗乐也不知道自己答应没答应,反正晕乎乎地就被牵着朝前走。等到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穿过萤火流转密布的鹅卵石道,穿过被月光洒落的幽深走廊。
圣殿的月亮是白金色的,是父母曾经和他说过的,正常的颜色,同桂逸市的猩红色截然不同,美丽又圣洁。宗乐稀奇地瞅着看了许久,直到什么时候被约书亚牵着带进房间里都没有察觉。
待他再抬眸,恰巧看见最后一位神官躬身退去。沉重的雕花木门无声合拢,偌大寝殿顷刻间只剩他们二人。
“我睡哪里呀?”
宗乐后知后觉地发问。
很显然,这间寝殿虽然大,但内里陈列并不多,显得极其空旷。视线所及之处,唯有中央坐落一座云端般柔软的白色床榻。与月光同色的白金色帷幔从数米高的挑高穹顶垂落,轻纱在烛光中流淌着银河般的光泽,将整张床笼罩得如同神祇沉眠的摇篮。
借着火光,宗乐也看清了周围的装潢。
偌大到近乎寂寥的空间内,墙壁挂满暗色调的复古油画。复古灯架用鎏金点缀,星轨在穹顶处微微悬浮移动,无一不在诉说这间寝殿的不普通。
更何况一旁的黑曜石衣架上还随意挂着几件眼熟的雪白圣袍,床头柜摊开着读到一半的古籍,泛黄书页间还夹着片干枯的星纹叶。羊绒地毯上散落着两三本笔记,羽毛笔斜斜搁在墨水瓶沿,显然寝殿在此之前并非无主之处,反而处处充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这是你的卧室吗?”
宗乐终于有了些踏入私人空间的不自在,收回视线不再多看。
“是呀。”约书亚笑眯眯地看着他局促的模样,也不解答。
“那......那块地毯是我的地铺?”
见黑发青年认真地指着地上那块暗金色的地毯,作势就要将枕头扔下去,大有一种真的要在上面睡一晚的趋势,坏心眼欣赏了好一会的约书亚这才将人拦住。
单片眼镜被摘下的细微咔嗒声中,银发男人指尖划过衣襟。丝绸腰带落地的摩挲声像蛇游过草丛,在寂静的寝殿里格外清晰。
“我们都是交往的关系了,我怎么可能忍心让乐乐睡地上。”
他一句话将宗乐所有的疑问堵回肚子里,笑着将人往帷幔深处带:“放心,这么大的床......难道还睡不下我们两个人么?”
雪白的,刚刚新换过的,还带有阳光味道的崭新被褥将他们盖住。
在昏暗的帷幔间隙中,只有那双蓝眼睛亮地惊人。
“你看,是不是刚刚好。就算乐乐想要横着睡,竖着睡,或者在上面做一些运动,都完全可以哦。”
约书亚笑着,满意地看着黑发青年瞬间蒸成红虾般的脸,将早就准备好的睡袍递过去:“所以快去洗澡吧乐乐,如果太晚了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哦?”
虽然口头上被各种撩来撩去,但事实上等宗乐心惊胆战换好睡袍,从浴池里出来,躺在床上后,瞬间便被困意击倒了。
在赶到泰康永乐生物医药公司之前的,为了尽快处理两区的事务,重新树立新规矩,宗乐已经连续工作了两天,差不多快48个小时没合眼。
他和其他诡异差不多,对睡眠的需求并没有那么高,理论上来说可以很多天不合眼。但习惯了睡眠后,身体也会自动用这种方式来补充损耗的精力。更别说随后看见久未见面的父母,大喜大悲,情绪波动剧烈,方才又接受了约书亚的告白。
再加上,对方的床上有一种很好闻的,清冽的月桂花味。
睡过去之前,宗乐迷迷糊糊的想,这个香气和上回弄到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应该是圣殿里特制的某种香料吧?
而此时,特意在浴池敞露着衣襟,将银发烘至半干的某人,正带着一身氤氲水汽踱步而出。本来还想再讨一点福利,却发现床上的人早已蜷成安稳的睡姿,只能坐到床沿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晚安,乐乐。’
他抬手将烛火吹灭。
在陷入昏暗前,约书亚的目光无意间掠过宗乐被被褥蹭起一截的后腰,蓦然顿住。
第二天一早,阳光透过窗弦,洒在地毯。
“咚咚咚。”
宗乐被敲门声惊醒。
他茫然睁眼,随即察觉不对。昨晚他分明睡在床沿,此刻却滚到了正中央,后背紧贴着某个硬邦邦的胸膛。清冽的月桂香从身后笼罩而来,银发甚至有几缕蹭在他颈间,而某个抵在后腰的存在感更为鲜明。
“大人。”门外传来焦急的回禀:“情况有变,或许需要您过去一趟。”
第166章
宗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个抵在后腰上硬邦邦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便感觉那截搂住自己腰肢的手开始恋恋不舍地往回抽。
紧接着,背后传来一道冷静的声音,内里丝毫没有睡意。
“嗯,就来。”
被褥被掀开的刹那,微凉的空气涌入。
方才相贴的温暖骤然抽离,只余月桂冷香萦绕在逐渐冷却的床榻。
帷幔拂动的间隙,男人早已披上圣袍,取过床头柜的单片眼镜戴上,随手将银发拢起,取了根发带束好,碎发在颈后挽成清冷的一束,比往日的披散多了几分难得的儒雅。不过几分钟,便重新变回那位仪容端整,神秘莫测的圣殿牧首。
察觉到床榻间的细微响动,约书亚回身抬手,指尖眷恋地拂过那些乌黑发丝。
他眼尖地瞥见了对方早已睡醒,躲藏在发丝间微红的耳根,却体贴地没有拆穿。
“乐乐可以再睡一会,没事,我去处理就行。待会睡醒后寝殿门口和走廊上都有安排值守的神官,早餐随时温着,可以直接跟他去餐厅。”
即使是这么紧急的时刻,约书亚也不忘低声叮嘱。
听着雕花木门开启了又关闭的声音,躺在床上的宗乐这才动了起来,将自己卷成一个蚕宝宝,在床上尴尬地蛄蛹。
不是,他刚才在干嘛啊!都是男的,还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那玩意是啥?!
晨勃这种正常的生理现象,正处于血气方刚年纪的宗乐当然不会陌生,他自己偶尔有时候早晨起来也会这样,有时候还得洗个冷水澡才能压下去。
约书亚这种种表现,更是印证了当时赌场占卜荷官的话。
说起来恋人之间这种事情应该很正常吧,应该?
第一次谈恋爱的宗乐两眼一抹黑,偏偏他还来了圣殿,经过主系统的空间通道后,这里和桂逸市已经是两个不同的空间,他的手机网络自然报了废。
圣殿虽然大,但和桂逸市比起来还是大巫见小巫,整体只有一座圣山和一片爱琴海,据说山下还有一个城镇,更远处的地方则被迷雾环绕着,等同于世界边缘。
“说起来,约书亚昨晚是不是没睡?”
等方才的尴尬情绪缓解过后,宗乐这才找回理智,开始思考先前一些不对的情况。
因为实在是累到了,他昨晚睡得很沉。
他素来只在绝对安全,没有任何危险的环境里才会陷入深度睡眠。今天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时,意识还朦胧着,不似往日即刻清醒。但约书亚的回应却异常冷静,声线里听不出半分睡意,显然彻夜未眠。
“难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我答应告白他太兴奋了睡不着?”
宗乐左想右想都想不明白约书亚一夜不睡的原因,再加上被造成那些事情一闹,联想起可能是父母那边的事,他也没了继续睡觉的兴致,于是匆匆翻身而起。
起来后,宗乐发现一件更沉默的事。
在圣殿留宿的决定实在匆忙,连通知都只是临时打电话通知,所以他根本没有带换洗的衣物。
不过很快,他就无需担心这个问题。
另一旁的长榻上,已经整整齐齐摆好了一套崭新的衣物。
宗乐疑惑地拿起,发现是件雪白的希腊式长袍。真丝面料流淌着珠光色泽,手臂处缀着精致的黄金臂环,环身雕刻着缠绕的月桂纹样,仅仅只是拿起抖两下都能感觉冷冽的熏香,正是约书亚身上常有的香气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