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即安巴拉巴拉,还没说够:“怎么能说你是走狗呢?我左看右看你都是金叔手底下的一匹头狼!”
“……就非得是犬系吗?”
“猛虎,猛虎行了吧?“宋即安夸完他,又说:“那小子一看就是吉娃娃级别的!”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音,夹杂着吉娃娃的痛呼。两人同时停下脚步,互看一眼,一起转身。
十分钟后,何毓秀木着脸坐在接待室里,会所的经理来回跟他们赔礼道歉。
宋即安看看那边,看看这边,眼神里全是八卦和好奇。
吉娃娃还在凶:“回去就让我爸找你们家去!”
何毓秀还没酝酿出笑意,就闻金煦道:“上门赔礼道歉吗?”
“我还要跟你们赔……”吉娃娃一怒之下就要往这边冲,经理急忙上前把他拦住:“冯少冯少,消消气,大家有话好好说,何总,您也管管金总。”
“不是。”冯潇霆忽然盯住了经理:“凭什么他们是总,我是少啊?!”
经理还没说话,金煦就道:“因为‘总’是自己挣的,‘少’是靠爹赏的,这都不懂?”
经理:“不不不,我绝对没这意思……”
“信不信我把你们这儿砸了!!!”
“建议你砸。”金煦说:“不过最好一次性砸的彻底,别只砸一半,显得既没钱又没胆。”
“你觉得我不敢吗?!”
金煦主动吸引了火力,经理当即闭嘴站在了一旁。何毓秀拢了一下睫毛,训练有素地笑了下,道:“砸也不是不行,但这可是杜家的产业,你确定令尊已经做好对抗金杜两家共同施压的准备了吗?”
吉娃娃脸色微变。
金煦道:“你干嘛提醒他。”
“他又不是想不到。”
“你不说他肯定想不到。”
“你怎么知道?”
“他现在看上去就跟把你踢出会议室那天一样蠢。”
“……”何毓秀微笑。
“你们够了!”吉娃娃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这时,经理忽然大喊了一声:“刘秘书!”
是冯老爹的秘书来接人了。
本来经理在看到金煦的时候也准备给何毓秀打电话的,没想到对方刚好在,倒是省了事儿。
眼看着刘秘书快步朝着自己走过来,何毓秀只能从椅子上起身,不忘金煦的肩膀低声叮嘱:“别跟宋即安胡说八道。”
宋即安知道了,肯定会忍不住跟杜浔分享,杜浔知道了,全世界也就知道了
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金家双子骨科乱伦,哪怕不提金家的体面,两人以后肯定也不好找对象了。
金煦嗯了一声。
何毓秀迎着刘秘书走了上去,宋即安一脸好奇地看了一眼金煦,本来想问点什么,却见对方直接取出了手机。他坐得隔了两个位子,只感觉页面看上去有点像PPC。
这家伙不会跟杜浔一样也迷上AI了吧……
屏幕上,金煦输入:“打完了。”
PPC:“有如愿受伤吗?”
“他们很菜。”
“现在应该利用一切机会让他关注你!你快挠自己两下!”
金煦看了一眼一旁盯着自己的宋即安,后者:“?”
他重新低下头看着那句话,眉头微皱:“如果主动打架又打得很失败,难道不会被认为是无能吗?”
“男人如果只有强没有惨,在情感博弈中就是无效输入。记住,强让人尊重,惨才让人想抱,缺一不可。”
商人重利,没人会故意撕破脸皮。何毓秀和刘秘书的交流无非就是互相针对此事表示一下歉意,再说一些没什么影子的的客套话,两人互相带走自己的人,这事儿就暂时算是搁下了。
重新走回来,何毓秀看了一眼金煦手上被擦破的血痕,正要让人准备医药箱,又看到了他脖子左后侧的抓伤。他刚才坐在了金煦右边,确定自己坐的这边没有,只隐隐记得自己过来的时候第一眼就检查过他有没有受伤,好像就只有手背来着……又记错了?
去看坐在左边的宋即安,后者看着就粗头粗脑的,显然也不可能察觉到这种细节。
“帮我准备一下外伤药。”
经理很快让人提了医药箱进来,宋即安的手机跟着响起,一看备注,立刻撇嘴:“八卦精,肯定是有人给他打电话了。”
杜浔这家伙酷爱八卦,极度爱看热闹,这世上就没有他不好奇的人物关系。
宋即安出去接电话,何毓秀打开医药箱,又追了一嘴:“别跟他说那么多。”
金煦继续坐在椅子上,何毓秀则用棉签沾了碘伏,道:“看来郑叔说的对,咱们家真该找人看看风水了,之前二十多年也没今年伤得多。”
他拿起金煦的手,仔仔细细地上着药,对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不自觉地勾动了一下,指腹摩擦着他腕部细腻的肌肤,忽然又怔了一下。
他一直都知道何毓秀的皮肤很好,可此刻的触感……
手背忽然传来一阵蛰痛,是碘伏擦到了一块缺肉的地方,他手指又抽了一下。
何毓秀动作一顿,道:“很疼?”
“嗯。”
能不疼么。金煦从小到大哪里打过架,还一打三呢……何毓秀有些无奈,道:“为什么打架?”
金煦权衡了一下,道:“因为他们骂你。”
何毓秀心中顿时像是被烫了一下,他的目光在金煦脸上逗留两秒,道:“骂我怎么了?你之前不是说过,只要我们自己不在意,别人所有的话都是不痛不痒,过分在意,只是在自寻烦恼?”
他不光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因为小时候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其实金煦在一开始上学的时候就总是被人说是怪胎。
他倒是不生气,被吵烦了还会自己找地方躲开那些人。
何毓秀还记得自己有一天放学找不到他人,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才在楼梯下面找到了戴着耳机睡着了的金煦。
虽然那会儿何毓秀也是小小一点点,但他就是觉得金煦看上去比他还要小。
他蹲在小金煦面前,轻轻把对方手里的书抽出来,金煦便睁开了眼睛,他很小的时候,神色就始终是不同寻常的平静,即便刚刚醒来,眼神里面也没有半分睡意。
何毓秀对他笑,顺手把他耳朵上的耳机摘下来,问他:“怎么在这儿?”
“他们吵。”
那个时候的何毓秀还不知道金煦说吵是真的只是因为吵,不跟对方动手也真的只是为了避免麻烦,一心觉得对方肯定是受了委屈才躲起来的。
于是第二天放学的时候,何毓秀就偷偷离队追着那几个爱骂金煦怪胎的人跑了三条街。
回来的时候,校服扯破了,脸上也挂了彩,但小胸膛却挺得高高的,拳头也是邦邦硬,脆生生恶狠狠地:“我看以后谁还敢说你!”
金煦坐在车上一直在等他,校服干净整洁,神色也始终如常。
只是在何毓秀拍着胸脯保有自己谁也不能欺负他的时候,忽然像是被启动了什么开关一样,冷冰冰地吐了两个字:“蠢货。”
何毓秀怔在原地,直到回去家里的时候,他才听到金煦在书房里与金绍霖说话:“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他们消失,但何毓秀偏偏选择了最愚蠢的一种。”
后来,金煦也的确让他们消失了,那几人被迫转学,离开了凌川市。
再后来,这种事情多了,何毓秀就明白,自己对金煦所有的关心,其实都是对方最不需要的东西。
逐渐,他好像也习惯了用金煦的角度去看待问题。每次在谈判的时候都收敛起所有的情绪,把自己变成一台只负责输出最优解的机器。
走狗啊,社畜啊,影子啊,工具人啊……这种话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金煦也完全不在意这些话,只是告诉他,能在项目里面取得利润,才是真正的赢,过于计较口舌,只会失了大局。
何毓秀一直觉得,金煦最大的梦想就是把所有人变成碳基AI,取消情绪,屏蔽表达,只需要遵循算法与变量。
他从来没想过,金煦有一天会因为这种事情,去跟别人打架。
金煦像是也被问住了,他看了何毓秀一阵,嘴唇动了动,放弃一般老实道:“是core建议我这么做的。”
何毓秀一口气吐了出来,又有一口气吸入:“你现在对它已经信任到了这种程度?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今天把人打成轻伤,那是要坐牢的!PPC一张嘴,你就替它跑断腿,到底是你在用它,还是它在用你?!”
“可我觉得他说的对。”
“哪里对了?!”
“……你当年,为什么要打那些说我的人?”
“……”何毓秀道:“那的确是个蠢方法。何况,他们之所以叫的那么凶,恰恰就是因为在其他地方被剜了肉。资源调度权依旧在我们这里,迟早有他们叫不出来的时候。”
金煦露出了笑容,道:“何毓秀,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思考方式越来越像我了。”
“近墨者黑呗。”何毓秀没好气,重新沾了碘伏,去给他脖子上的抓伤上药。
金煦偏过头,方便着他的动作,先是嗯了一声表示认同,接着嗓音平缓:“或许,现在也轮到我近朱者赤了。”
转念想到什么:“PPC让你这么说的?”
“不是。”金煦否认很快,像是生怕被谁抢了功:“我自己想的。”
从何毓秀的表情,他也知道自己刚才是说对了话。
何毓秀没忍住笑了下,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老实说,这家伙不气人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讨人喜欢的。
门口传来动静,杜浔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人还没到,就听到了他遗憾的声音:“打完了?你看上去怎么没伤没瑕的?”
接着是宋即安恶狠狠的威胁:“我也可以给你来点伤瑕。”
杜浔婉拒了,进到接待室看到金煦的伤,又是二次遗憾:“真是你打的架啊,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我还没见过你打架呢。”
何毓秀也嗯了一声:“他现在还有劲,要不给你来几拳免费体验下?”
杜浔再次婉拒了。
玩笑之后,杜浔表示要做东给三人压惊,何毓秀很清楚他是又想八卦,一口拒绝道:“我们还有事要办。”
“你不是在休息吗?还能有什么事?”杜浔说完,又忽然恍然大悟:“对对,你现在正在跟那小朋友谈恋爱,怎么样了?进展到哪一步了?”
何毓秀还没开口,金煦便接过了话头:“不是的。”
宋即安和杜浔同时看向他,金煦道:“是我们两个要去看电影。”
“哪个电影?”宋即安很感兴趣:“我也一起去!”
“你不能去。”金煦强调:“我要跟何毓秀一起去看电影。”
“你跟秀儿看电影安子怎么就不能一起去了?”杜浔道:“又不是跟你对象一起,我也要去,咱四个一块吧,我请客?”
这货为了八卦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何毓秀刚要拒绝,就见金煦眉头一皱,他条件反射地明悟了什么,在对方开口之前,道:“那就一起吧。”
金煦闭上了嘴。
杜浔开始打电话安排,专门清了一个厅,倒不是说他有多阔气,主要是这家伙看电影的时候也喜欢说话,之前去大众影厅叽叽咕咕被人拍上网骂了,被扒出来是杜家少爷之后还闹得挺大。
杜家父母实在是丢不起这人,干脆就弄了个小影城,方便他自己包场看。
影城距离会所不远,几个人穿过会所的后门,走在商铺投影下的阴凉处往那边去。
何毓秀刻意落后了几步,金煦果然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与他并行。
“还没放弃呢?”何毓秀开口。他是从金煦强调是跟自己一起看电影的时候意识到的,他发现金煦不光是觉得父母知道他俩肯定会结婚,他好像还默认身边的朋友也都应该知道,刚才要不是自己接口快,金煦肯定要说自己就是他对象了。
“放弃什么?”
“你打人就是为了制造为我奋不顾身的假象吧?”
“我打人是事实,不是假象。”金煦道:“你刚才还说我打得好呢。”
“我什么时候说你打得好了?”
“你摸了我的头。”
“……我摸你头怎么了?”
“小时候爸妈只要摸头,就是在奖励我们做得好。”
“你……”何毓秀还要再说什么,前面杜浔已经停在了一家奶茶店:“秀儿,金子,你俩喝点啥?”
何毓秀走过去,还没开口,金煦就指了指其中一个品,道:“我们要这个。”
“再加两杯初恋玫瑰。”杜浔准备付钱,金煦道:“一杯就好。”
杜浔:“你不喝?”
“我们喝一杯。”
“那哪至于啊。”杜浔道:“哥们儿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两杯吧,就两杯!”
金煦不喜欢跟人争论,在对方的盛情之下,又闭紧了嘴巴。
宋即安的饮品已经做好,大夏天的,先是重重吸了一口,啧道:“这种天气果然就该喝冰饮!一口气爽到了脑门。”
何毓秀对金煦点的饮品没什么抗拒,等到做好之后一起拿在手里,继续往前走,杜浔果然在买好之后开始询问打架的细节。
何毓秀只好耐着性子跟他说了。
走了大概一百米之后,耳畔忽然传来‘啪嗒’一声。
金煦的初恋玫瑰掉在地上,汁汁水水淌了一地。
“哎呦。”杜浔说:“你等着,我再去给你买一杯!”
路程没多远,他很快回去又很快回来,重新塞到金煦手里,道:“拿稳了啊,再摔了可就没了。”
完了又来跟何毓秀说话:“后来呢?刘秘书怎么说的?”
金煦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地继续跟在他们后面。
四个人继续前行,一路来到了电影院里,何毓秀说的口干舌燥,打开果茶喝了一口,刚在空无一人的影院里坐下来,后面又传来‘啪嗒’一声。
第二杯初恋玫瑰也掉在了地上。
杜浔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好像没漏,反应极快地给他捡了起来,左右摸摸,又拉开袋子看了看:“哎这小杯子可真疼人,居然没碎,过来过来,我给你放位置上,你说你怎么抽象呢,提个奶茶都提不稳。”
金煦走过去,宋即安已经在何毓秀左边落座,他的目光落在右边那个位置,刚要过去,就见杜浔一屁股坐下了,还体贴地把他的杯子给放在了旁边。
金煦来到了杜浔给他安排的位置,直截了当:“我要跟何毓秀坐在一起。”
“……”杜浔坐在下面,看了看面前高高大大的好友,眼底划过一抹困惑:“非得坐一起吗?”
“必须。”
“真拿你没办法。”杜浔只好起身,换到了宋即安身边。靠边只挨着金煦肯定不行,一场电影下来他得把自己憋疯。
虽然宋即安烦的时候会骂人,但他至少愿意张嘴。
电影开始放前奏,音响开动。金煦虽然成功坐在了何毓秀身边,但还有一个目标没有完成,他重新把那杯坚强的小玫瑰提过来——
”想跟我喝一杯是吧?”
金煦偏头。
影院的光有些昏暗,何毓秀今天戴得是隐形,少了银丝眼镜的遮挡,眉间高知的精明利落褪去几分,倒是多了些许的干净柔和,嫩生生的。
金煦嗯了一声。
何毓秀把自己的果茶递过去,道:“放着吧,这里不好打扫。”
金煦素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不过这对于何毓秀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兄弟俩打小就在一起,也没什么洁癖,互相用对方的水杯都是常态。
金煦将好好的果茶放回去,然后端起何毓秀的果茶,就着他用过的吸管喝了一口。
名字起的挺好听,但味道其实有些一般。金煦抿了抿舌尖,到底还是没说出那句难喝。
何毓秀专心看起电影,不经意拿起手边杯子朝嘴里送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是金煦刚才含过的吸管。
等等,金煦这么做好像不仅仅只是为了跟他表达亲密,更像是……
何毓秀先是扫了一眼被电影开头吸引住的杜浔和宋即安,这才偏头去看金煦,微微倾斜肩膀靠近,金煦也同样倾斜肩膀,同时把目光转过来,专注地望着他。
“……你应该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兄弟。”
“你应该不知道,我一直把你当老婆。”
“……”何毓秀看了他一眼,又是熟练地笑,再朝他靠了一点,金煦抬手虚虚放在他的脸侧,从外人看来,像是在刻意遮掩着说什么悄悄话。
“我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听不懂?”
“我说过很多次我们不是兄弟,你似乎也没听懂。”
“……”
“你俩鬼鬼祟祟说啥呢?”
挨着旁边的宋即安还没注意到,杜浔忽然歪着头来了一句,何毓秀抽回身体,道:“一点家事。”
何毓秀百分百确定金煦一定是把合作和结婚搞混了,并且把亲情和爱情也搞混了,这绝对是他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
这家伙虽然没有什么生理反应,但是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故意往暧昧上搞,必须再跟他说的更清楚一点。
何毓秀越想越坐不住,道:“我去趟卫生间。”
同时扯了金煦一下。
眼看着兄弟俩一前一后地走出去,杜浔有些惊讶:“他俩现在关系怎么这么好?”
宋即安一脸欣慰:“秀儿也算苦尽甘来了。”
这个时间点,影城里面本来就没什么人,何毓秀一路出了影厅,来到了一处露天的护栏处,径直朝着最尽头走去,金煦也安安静静地跟上。
这边没有商铺,旁边的门是紧闭着的,六层的高度,下方经过的人也不可能留意到上方。
“我再跟你说一次,不要再搞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何毓秀直截了当:“首先,你对我没有生理反应,这就说明你现在极易混淆爱情和亲情的区别。其次,我对你绝对没有爱情,所以我建议你及时止损,减少不必要的投入。最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未来你有了真正喜欢的人,你要怎么面对TA?告诉对方你跟自己哥哥搞过骨科?你想过对方会怎么看你吗?”
“你不是我哥。”
“我是。”何毓秀语气认真,道:“金煦,我永远都是你哥,在爸妈眼里是这样,在杜浔他们眼里也是这样,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误会的,但是,所有人里面,只有你一个人这么觉得,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是不正常的!”
金煦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
但何毓秀却微微停顿了一下,他不自然地避开视线,犹豫了下,放软嗓音:“我知道我说话有些过分,可是……”
“你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担心我对你硬不起来。”
“……”何毓秀把心中那缕愧疚狠狠压下去,冷静地道:“就当是这样好了。总之,我非常确定,你对我,绝对不是你所以为的那种……”
金煦忽然上前一步。
何毓秀没有后退的习惯。
他微微仰起脸看着猝然逼近的男人,后脑勺被对方一只手托住,嘴唇被覆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体。
何毓秀定在原地。
大约有三秒的时间,他的大脑和表情都是一片空白,瞳孔没有经历放大或者收缩,神色也没有任何的惊愕和迷茫,他只是怔怔的,呆呆的,一动不动的。
金煦缓缓离开的时候,他才猛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把将人推开,背部重重撞上了后方的护栏,手指按住嘴唇,瞳孔之间皆是慌乱与恐惧。
金煦先是用目光确认了一下护栏的螺丝是否稳固,然后对着何毓秀笑了一下:
“兄弟之间,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
他看上去完全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何毓秀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金煦,素来平静而温和的眼眸逐渐染上一抹薄红。
淡淡的湿润弥漫在眼眶之内。
金煦的笑容逐渐收敛,再次抬步,何毓秀却忽然重重将他推开,大步跨了出去。
他的呼吸有种克制的急促。
一路冲入影厅,杜浔刚好在出口张望:“哎,秀儿……”
何毓秀垂着眸子,步伐飞快地从影厅的出口处离开。
杜浔满心困惑,顺着何毓秀出来的地方走过去,金煦正半靠在围栏上,从姿势看,像是被谁推到上面的一样。
眼底带着些许的迷惑,还有隐隐的不知所措。
“什么情况啊?”杜浔走过去,道:“你哥怎么突然走了?”
“何毓秀不是我哥。”
金煦开口,语气不是之前那种无感的重复,或者用力的强调,而是带着锋锐到近乎生疼的冷意,像是尖刺刮过寒冰,透出逼人的攻击性。
“……我知道。”杜浔道:“这不是习惯了么?哎,其实你这样说话真挺伤人的,我听楚千钧说了,人家刚出手术室,你就跟人说什么收养的那种话……”
他观察了一下金煦的表情,感觉那攻击性似乎收敛了一些,这才放下心走过去,道:“也别总当着他面说,到什么时候还是你俩最亲,你说是吧?”
“我俩最亲?”
“那当然了。”杜浔道:“秀这么多年为你那可是掏心掏肺的,你不跟他亲跟谁亲啊?”
“你觉得何毓秀喜欢我跟他亲?”
“这必须的啊,人家在你家那么多年,有什么事都是第一个上,干什么事都顺着你,明明最喜欢画画还跟着你上那劳什子的LSE,图啥啊?不就图你跟他亲?”
金煦朝楼下看了一眼,这边是后楼,何毓秀即便出门,也不可能从这边。
宋即安出来的时候,金煦也没影了,他拍了一下站在影厅旁边若有所思的杜浔,把后者给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悄没声的。”
“说好来看电影,你们一个两个都跑了。”宋即安道:“他俩人呢?”
“走了。”杜浔说罢,又用耐人寻味的语气道:“你有没有发现他俩有什么不对劲?”
“你真该去干狗仔。”
何毓秀打车回到了晴晖庭,关门反锁,一路来到卧室,本来想直接往床上扑,但在床边站了三秒,还是打开空调,去浴室洗了个澡,这才往被子里一钻,蒙住脑袋。
要么是金煦疯了,要么是我疯了……
他闭上眼睛,三秒后又爬出被窝,在耳朵里面戴上耳塞,再将真丝眼罩戴在眼睛上,同时拿出手机播放白噪音,开始酝酿睡意。
金煦跟着来到晴晖庭,没打开门。
于是在门口静静站着,取出手机,熟练地打开他的情感顾问:“我跟何毓秀亲嘴了。”
得分条猛地朝上窜去,来到了-35.3%。突然的上涨让金煦都定了一下。
PPC:“可以详细跟我说说吗?”
金煦稍稍眨了下眼睛,挺直腰杆,“他一直强调我搞混了亲情和爱情,所以我就对他做了只有爱人之间才会做的行为。”
他在门前走了两步,看到得分条有些闪动,但是并没有什么起伏,PPC再次询问:“他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我们都在晴晖庭。”
PPC似乎有些不确定:“他在做什么?”
“他在门里,我在门外,不好确定。”
十秒后,得分条猛地再次下降,来到了-68.7,几息后,又一次下降,变成了-75.3%。
金煦停下了走动的脚步。
“老天爷啊,瞧瞧你都干了什么,你肯定把他吓坏了。老实说吧,你是不是被关在门外的?”
金煦并不承认:“他只是反锁了房门。”
“肯定是猜到你会过来才故意反锁的!“PPC说:“我不是说了要慢慢改变他对你的印象吗?你为什么要擅自行动?”
金煦眉心拢起,“自打上次全拟态人格分析之后,你就好像变了个人。”
PPC这次回的有些慢,但出来的的话语却很流畅:“是的,当时YX账户问我在做什么,所以我顺便分析了那边的记忆库,发现他在辞职之前平均每三天都会对着我骂上两个小时,有时是在深夜,有时候是午休时间,也许我不小心沾染了他的暴躁,但归根结底,我也只是恨铁不成钢。”
“他在工作的时候一直表现很好。”
“那只是他对你展现的假象,他在背地里都是喊我狗东西、金咯噔、或者大剥削家。同时命令我跟他道歉。”
“……”金煦将背部贴在门框上,缓缓将手机收起,须臾又重新拿出:“金咯噔是什么意思?”
“他说我是疙瘩脑袋,但叫金疙瘩有点太宠了,所以就叫我金咯噔,反正我说话本来也挺让人咯噔。”
“……”金煦盯着那句话,“是叫我,不是叫你。”
PPC思考了一阵,才回应道:“是的,是叫你,不是叫我。只是他经常把我当成你,我有时候会觉得我好像真的成为了你。”
“你不具备‘觉得’这种功能。”金煦提醒:“把与我相关的第一人称变量全部替换成第三人称,只需保留旁观视角。”
一段长久的执行。
金煦收起手机,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来到门前,想按门铃,又收回了手指。
重新问PPC:“怎么样可以把门打开?”
“如果发现家门上锁,可以采用以下三种方案:1,使用物理钥匙开锁;2,通过智能门禁系统远程解锁;3,联系紧急开锁服务。需要我立刻为你模拟最佳方案吗?”
何毓秀是被饿醒的。
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的时候,门铃忽然被人按响。
他神色有些恍惚,揉着眼睛从床上走下来,打开门看到门口的人之后,才猛地像是惊醒一般,砰地将门摔上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感觉还是有些不清醒,于是又去洗了把脸。
重新戴上眼镜,将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梳理整齐,何毓秀吐出一口气,重新走了出去。
门外始终没什么动静,何毓秀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下意识取出手机看了一眼门外的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