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冉愣住。
 这是看不起他的意思吗?
 他可是、可是一株可爱的小玫瑰呀,不仅会抱着小铅笔背成语,还会把自己呼噜噜的泡澡呢!
 乔然绝对是看不起他了。
 这样想着,苏冉挥着小勺子,气呼呼的打开罐子,加入了很多草莓酱泥。
 留存于末世的水果酱通常都是人工培养的,种子根据稀有程度分为了5级不等——而苏冉的草莓酱就是用最平常的草莓果粒制成,但即便如此,依旧是鲜艳的红色,十分漂亮。
 苏冉两个小叶片抓着勺子的柄,一下下挥动,可爱的样子让在场的实验员不禁发出了“嘶”的感叹声。
 他们从没看过这样可爱的畸变小植物。
 甚至可以说,如果基地举办什么最可爱畸变植物选举,他们一定会绑上写着苏冉字样的头带,给苏冉加油呐喊。
 “崽崽,我觉得你可以去开个直播。”某一个女研究员忍不住说,“最近基地很多的娱乐设备都修复了,还每人派发了方盒子,用于无线电连接。”
 “直播?”
 苏冉哼哧哧的又摇了一勺面粉进去,花瓣上立刻成了白蒙蒙的,于是他呼噜噜的用小叶片扒拉了下。
 更多的惊叹声。
 除此以外,还隐约听见了咔嚓咔嚓的拍照声音。
 苏冉的眼神望过去。
 就见两个研究员大约二十不到的年龄,抱着对讲机,小心翼翼的往前:“能一起拍照吗?”
 苏冉歪了歪小花苞:“当然可以呀。”
 他是一株爱拍照片的小玫瑰呢!
 等到拍完照片,忽然一个男声传过来:“崽崽,你这个派是不是还得加一点东西?”
 苏冉:“嗯?”
 “比如……肉桂粉之类的?”
 苏冉:“啊……”
 他好像的确忘了这个,于是又哼哧的往上爬了一点。
 但只是刚爬上去,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该怎么打开盖子呢?
 这是一个很严肃、很严肃的问题。
 于是苏冉左边瞅瞅,右边瞅瞅,刚才的研究员小姐姐已经走了。最后只能把视线落在乔然身上——这里求助的只有他了。
 尽管不乐意,尽管不想开口,但苏冉还是眼巴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用根茎轻轻勾了勾乔然的衣袖,指了指肉桂粉的盖子。
 “你想要我干什么啊,崽崽?”
 乔然明知故问的说:“是想要把这个肉桂粉的罐子往旁边挪一挪吗?”
 苏冉看了他几秒。
 最终他决定自己动手。
 没有再理睬乔然,他气呼呼的爬上去,然后用叶片扒住边边,屏住了所有的力气。但只是刚那么一下,他的叶片没有绷住,直接piu叽飞了出去。
 苏冉:“……”
 是多么熟悉的场景。
 就在他飞出去的那一刻,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乔然,你在干什么?”
 “这个苹果派在我看来,还需要一点其他的东西才可以。”乔然说,“上校,我们只是在一起学习做苹果派而已,不至于这么紧张。”
 安娜默默的看了一眼乔然,又默默看了一眼正扒拉在容器边的苏冉,心说这哪儿是做苹果派,分明就是在做玫瑰花派。
 还没等乔然说完,司承砚就把可怜无助的苏冉捞起来。
 他点了点头,没再看乔然:“今天保卫处有临时调班,你下午的值班取消了,去那里支援。”
 乔然:“这么突然?”
 安娜笑了笑:“人事的调动很正常,现在属于畸变的平稳中间期,不用这么紧张。”
 这样听着乔然松了一口气,笑了笑。
 走之前还不忘逗逗苏冉:“那我下次来吃派,要苹果玫瑰派……”
 苏冉听闻,哼的一下又变得气呼呼的了。
 只是几秒,他就感觉自己的叶片上被淋了一点水。
 司承砚正在帮他洗小叶片。
 于是苏冉又抖了抖,把那些可爱的晶莹小水珠抖落下去,成了一株焕然一新的小玫瑰。
 “苹果派已经在烤箱里了。”司承砚道,“安娜刚才加了一点肉桂。”
 苏冉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他看向上校:“你喜欢吃这个苹果派吗?”
 司承砚笑了:“嗯。”
 “好耶!”苏冉瞬间开心起来,挥着的小叶片啪叽啪叽的,“那我下次继续做呀!”
 “嗯。”司承砚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的刮去苏冉叶片上的面粉糊糊,“下一次在家做。”
 “嗯?为什么?”
 “这里不安全,很危险。”
 “危险?”苏冉愣了几秒,又哇了一声,脑袋里冒出了很多故事书里的情节,“是有大坏蛋吗?”
 司承砚点头。
 苏冉:“呜——好可怕!”
 他没有多想,而且想到的全是童话故事书里的那种凶猛小怪兽,一口一个小玫瑰的那种,从司承砚掌心蹦下来,拿起小毯叽裹住自己后又问:“会吃人吗?”
 “那应该现在找探测处的乔然——诶?”苏冉问,“乔然他什么时候再回来呀?”
 “短时间内他都会在保卫处。”司承砚把苏冉捞起,放在一旁的书桌上,替他拉开□□的小木椅子,又给了一个小蜡笔:“帮我一个忙。”
 苏冉又歪了歪小花苞,一脸不理解的样子。
 另一边。
 基地保卫所。
 空落的办公室里传来了乔然的呐喊。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把所有的监控看一遍!”
 乔然一边挠着头,一边抓狂,“一共两百多万人,找不出那个家伙就不能下班,我要申请加班费!”
 “嗐,你别说这么多了。”其中一个正要下班的士兵说,“门禁密码已经告诉你了,这里地方偏,悬空岛的最右侧区域根本不住人,所以你得忍耐一点寂寞了,伙计。”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走了行李箱:“这里通讯信号也不行,记得等会儿基地传来的指令复制一份,放在收发室里。”
 话音落下,乔然立刻抬起头。
 他也不会是抓瞎。
 虽然保卫所的活难干,但每一个目标都会有详细的名称、介绍、以及外形外观的描述。这对于一个士兵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上校的描述报告一直很精确。
 这样想着,乔然淡定了不少,靠在椅背上看起了之后要勘探的地形手册,直到一旁的传真机传来了声响。
 一张描述报告被打印出来。
 乔然的视线落在上面:“?”
 他继续往上看,伸手拉开了最后一点。
 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语气充满惊讶:“清除大坏蛋计划——这是什么?”
 和他记忆中的亿点不一样。没有了大段精准的描述性文字,也不是上校的风格,有的只是很多的墨水涂涂和一个狰狞的小恶魔,正吐着舌头,气呼呼的看着他——
 除此以外,还贴心的标注上了一株玫瑰,跟上了一个坏蛋蛋的字眼,似乎意味着这是玫瑰心中的坏蛋模样。
 这特么是上校写的描述报告?
 把他扔进海里喂章鱼都不肯相信。
 但是,的确就这么一张报告。
 他还得在茫茫人海中找出这个目标,这样才能从这里下班。
 乔然:“……”
 他不会这辈子都留在这里了吧。
 于是保卫所在短暂的寂静后,又被打破了寂静:“啊……谁能告诉我,这个坏蛋到底是谁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玫瑰:上校让画的,就是,就是很坏的大坏蛋!(小玫瑰式叶片比划中)
 苏冉最近在研究所找到了一封信。
 没有任何的署名,只是放在仓库的角落里,看上去时间很久了。
 苏冉把厚重的灰尘吹开。
 只是一眼,他就抱起了小叶片,慢慢的把邮戳上的话读出来:“旧城B区45号大道,里尔教堂,安娜收……”
 看到收件人的那刻,苏冉拍了拍小花苞。
 原来是安娜姐姐的信件啊。
 于是苏冉摇摇晃晃的抱着信件,在彻底要压倒他小叶片的那一刻,呼哧一声变成了人形。
 苏冉在内心小声叹了一口气。
 以小玫瑰的步速,要去安娜的医疗队可能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轻车熟路的从住所出发,苏冉坐上了车,晃悠悠的一路到了分基地的附近。
 安娜所在的医疗队和支援研究所很近,中间只隔了一个天然的植物培育场,扭扭它们平时有空就会去那里玩耍。
 到了医疗部后,苏冉喊了一声“安娜姐姐”,然后说:“这个信件给你。”
 安娜讶然:“这个是……”
 “刚才在研究所找到的,看到了收件人。”
 安娜接过了信件。
 只是一眼,她的眼底起了很淡的笑意,似乎想到了什么。
 苏冉看着她:“怎么了……”
 “这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了。”安娜道,“想要听的话,正好医疗部新进了一批花草茶,我们可以慢慢说。”
 悬空岛。
 微风轻轻吹过,苏冉和安娜坐在了一处白色风车下——这里有着和煦的阳光,这样苏冉感到十分舒适。
 苏冉看着茶杯中漂浮的花瓣,小声:“这是花草茶吗?”
 安娜把“对。”
 “上次支援研究所去新城遗址出差,在基地废墟的茶水室里找到的一些花瓣。”安娜说,“她知道我最喜欢这个茶,所以就带回来了。”
 她说着顿了一下:“就和那会写信的她一样。”
 苏冉微微一愣:“她?”
 “对。”安娜笑了,“让我想想……”
 其实那天没有任何的预兆。
 所有人都和平时一样生活着,直到天空升起了红色的云彩。她所在的旧城就已经彻底崩塌,无数的歌咏者从教堂纷纷跑出来,他们望向天地之间,似乎在祷告什么。
 年幼的安娜就这样仰头,看着血红的天幕——直到一个女声在身后想起。
 “你会害怕吗?”忽然一个斗篷的女人出现在她的身后,手中拿着一本沉重的书籍。隔了会儿,安娜开口:“你会吗?”
 “我从不害怕。”
 “为什么?”
 “因为,我是这个旧城的守护者。”她向安娜伸出手,“跟我来吧,孩子。”
 她跟随着斗篷女人进入了教堂,四周全是冰冷的温度,无数的人倒在地上,狰狞的面容直勾勾的看着他。
 安娜抖了一下。
 她望向了窗外血红色的天空,以及正在抖落羽毛的乌鸦。
 “我能留在这里吗?”她问,“我本身就是孤儿。”
 “当然可以了,我的孩子。”女人的声音平缓。
 “在这里,你可以学习医术,也可以得到暂时的安全。”女人道,“但是,你要和我交换一个东西。”
 安娜:“是什么?”
 女人没再说话,她低下头,光线模糊了她的双眼。
 半晌,她又笑了,伸出苍白如葱削的指尖,尖锐的指甲拉住了安娜的手臂。
 “从先开始,你就是歌咏者了。”
 “要遵循歌咏者的内心,以及记住一切旧城的荣耀。”
 “孩子,要记住,所有的一切都是神给予的,我们能聆听的只是这一片大地所拥有的悲呦。”
 每次安娜听到这样的话语总是不理解,但她也顺利留在旧城,跟在教堂的牧师身边,学了一些颂诗,以及一些能够在这个时代里用的上一些医疗用具。
 那是一个雪夜。
 疯子,是安娜对特里亚娜的唯一印象。
 大雪纷飞中一个人影晃晃悠悠的倒下,在白雪上绽开了鲜血,安娜毫无疑问的救了她。从教堂外的平地上拖进房内实属不易,还要躲开女人的监视。
 但是,安娜依旧把她拖进了房间。
 温暖摇曳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侧,是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和她的年龄相仿。只是转身去拿绷带的那一刻,就听到那个研究员咳了一声:“为什么要救我?”
 “我是新城的人。”她冷笑了下,“不值得。”
 安娜没有转身,只是把抽屉拉开,慢慢说道:“我是歌咏者,我会遵循一切我应该遵守的理念,但我不会因为我在这里,而见死不救。”
 她是这么认为的。
 无论是新城还是旧城,都生活在这一片血红的世界之下,而现在那个研究员只是她所见到的、一个受伤的人罢了。
 在此之后,她知道了研究员的名字——特里亚娜。和她见到的那些虔诚的歌咏者不同,她的性格接近一个“疯子”,对于危险的那些东西,还有危险态的威胁,她都迎面而上。
 于是无数个雪夜,安娜都偷溜出去,像个新城人一样,去探寻一些从未见过的野外世界。或者坐在教堂外侧的空地旁,看着刚结束勘探匆匆赶回来的特里亚娜。
 可能只是雪夜之下的一次对视。
 但对她们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而日子也飞速而过,就像无数雪花飘落那样,散到地上的时候,落不了痕迹。
 “明天你就要回新城基地了。”安娜看向特里亚娜,“祝一切顺利。”
 “只有这句话么?”
 安娜垂下眼眸。
 半晌,她又笑了,就和之前无数次相处时那样:“这是好事,不是吗?”
 “你能回到新城,我也可以继续呆在这里。”她道,“还是和以前一样。”
 “为什么?”、
 安娜往后退了一步:“什么?”
 话音落下,特里亚娜就死死抓住了她的肩膀:“你……”
 “知道这次新城要和旧城签订条约的事情吗?”安娜说,“司上校会过来,一切都会变好,而你会被调去支援研究所,和现在基地最强战力的人一起工作……”
 “可是你呢?”特里亚娜咬了下唇,几乎是顷刻就咬破了,血珠细密的落出来,“我们真的,真的太不一样了”
 同样都是孤儿。
 同样都是在这个时代之中。
 安娜是那样的向阳而生,温柔坚定有力量。
 但她从来做不到。
 她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才走到现在。
 又是一年下雪天。
 和之前远望的背景不同,这次雪天之下的是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安娜把书收起,小声咕哝,“都出差这么久了,留我一个人在医疗部泡花草茶……”
 还没说完,她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紧接着还没等对方说什么,安娜就忍不住笑了。
 她轻轻推开特里亚娜,嘴角止不住的笑:“再看尼采。”
 “尼……采?”
 安娜点了点头。
 “上面说,一切能走的,都是已经走过了,一切发生的都已经完成过了。”安娜说的很轻,但语气认真,“这条路,早就被我们走过去了。”
 她们对视了几秒。
 半晌,特里亚娜抓起对方的手,紧紧攥住:“下雪了,要出去看雪吗?”
 安娜笑了笑:“嗯。”
 就和那天相遇的雪夜一样。
 也许都是冥冥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