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以后,他们还有更加漫长的时间。
沉墨清眼尾扬起,忽然发现睡着的小毛绒球有点好玩。
他将手指伸过去,雪白小兽就会张嘴欲咬,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又会乖乖闭嘴。
平时玩不到,多玩一会。
逗着逗着,他的视线微微一偏。
一道玉简漂浮在洞府门外,是外界来信。
洞府内设下了妖皇禁制,但对沉墨清完全开放,他也等同于这里的主人——于是,他的神识一动,那道玉简直接飞入洞府,落入了他的掌心里。
他浏览了一下玉简内容,发现是朱雀的传信,交代了一番妖界事务和人族动向。
这些年来,整个修真界都被他的咪咪看着,管得很好。
对于这点,沉墨清并不意外,掌心轻轻盖住雪白小兽柔软的脊背,一下一下抚摸。
五千年前,妖皇统治下的妖界,也远比之前更加繁盛。
如今,他的咪咪已经是渡劫巅峰,真正的修真界第一人——之所以没踏出最后一步,或许,是为了等他回来。
熟睡中的雪白小兽被修长手指摸了几下绒毛,脑袋一扭。
——沉墨清回过神来时,他的手指已经被叼在嘴里了。
也没用力咬着他,就是牙齿抵住,不肯松口。好像一只凶猛的野兽叼住了自己最喜欢的猎物。
沉墨清无言,看着腿上巴掌大的凶猛野兽,伸出另一只手,把那只软乎乎小脑袋上的绒毛都给搓乱了。
于是雪白小兽变成了一只头顶鸟窝的蓬松毛绒球,依然毫无察觉,轻轻叼着他的人族,做了个悠长的美梦。
漫长的梦境结束前夕,意识到自己正在入睡,苍舜无声无息地惊醒。
那双赤红妖瞳睁开的刹那间,眸底一片森寒幽冷,仿佛无光的万年冰窟。
——但下一刻,熟悉的气息包裹了他,让他一瞬间想起自己并不是无缘无故陷入了沉睡,更不是孤单一人。
他的月亮已经回来了,不是在做梦,不是三百年无尽的轮回。
雪白小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五官依然英俊凌厉,除了头顶一堆乱毛之外,丝毫不掩妖皇威严。
他没有起身,而是躺在沉墨清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翻了个身,把脸埋进那袭白衣里,又开始轻蹭他。
沉墨清拨拨那乱糟糟的黑发,道:“刚才朱雀……”
话音刚落,就被苍舜打断:“不提别人。”
说完就一声不吭地抬起双手,抱住他的腰。
沉墨清笑道:“好吧,那——我的剑呢?”
话音刚落,苍舜还没什么反应,一道霜色剑光瞬间从洞府外冲了进来。
苍舜:“……”
霜白长剑悬立沉墨清身侧,紧紧贴着他的手臂,锋锐剑刃微微颤鸣。
沉墨清修长的手指一寸寸拂过映出自己眉眼的剑身,时隔多年,再次握住那寒玉剑柄。
一如往昔。
他说:“我不会走了。”
一线极其锋锐的剑光凛凛划过尘芥剑身,凝止于剑尖一点,璀璨耀目,仿若能够撕裂世间万物——若非这里还是妖皇洞府,只怕尘芥的剑光就要出鞘,劈开此方天地。
沉墨清笑着用手指点点尘芥剑尖,对它说:“所以,你之前在哪里?”
尘芥剑尖飞快一点妖皇洞府外、万丈高峰的峰顶方向,又飞快点点沉墨清身边的苍舜,仿佛在使劲地指指点点。
沉墨清偏头,对上一双无辜的眼睛。
于是再转过来,摸摸尘芥:“好吧,是他不对,把你关在了外面,我待会说他。”
话音刚落,他的腰间环过一双手臂,苍舜闷不吭声地把下颌压在了他肩上。
沉墨清再摸摸霜色长剑,道:“去外面玩吧。”
他看得出来,他的咪咪现在只想和他待着,不然也不会一开始不让尘芥进来了。
尘芥剑刃缓缓斜了一下,一动不动。
沉墨清笑了起来,一柄青金长剑闻召而出,一出现就飞到了尘芥身边。
“让它先陪着你,好吗。”
于是尘芥慢吞吞围着沉墨清飞了一圈,两圈,三圈,慢吞吞飞向了外面,染苍也紧随其后。
等到两把剑都在洞府外转圈圈了,沉墨清才侧首,又看着压在自己肩上的苍舜。
这只咪咪对他眨巴眨巴眼睛,他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然后,手指一勾,召来朱雀的玉简,在上面写起了简单的回复。
苍舜:“……”
苍舜看着他的人族不紧不慢地在玉简上写字,一下子坐直了。
“不准写!”这只妖皇嗷嗷的,伸手盖住玉简,“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不要理他。”
他只要他的人族看着他,别的什么都不准看。
他只要他的人族陪着他,毕竟……毕竟他都丢下他三百年了……
沉墨清就看着他的咪咪委委屈屈地低头,一声不吭地蹭蹭他的脸,又用一种湿漉漉的眼神望向了他。
沉墨清:“……”
他放下了玉简,笑道:“好吧。”
“不过,确实有件要紧的事情,要早点去办。”
面前这只咪咪又不吭声了,继续蹭蹭他,蹭得更快了,眼睛里的委屈都快要溢出来。
沉墨清笑着说:“我们的道侣大典呢。”
话音刚落,原本还委屈巴巴的妖皇一下子不委屈了。
“……我明天就吩咐下去,”他抱紧了沉墨清,眼底亮起一点点星子般的微光,非常小声地说,“然后我们选个近一点的,好一点的吉日,好不好?”
“好。”
他看见他的人族扬起好看的眼尾,对他摊开修长手指:“所以,我的戒指呢。”
苍舜一眨不眨地凝望那双只映出自己一个人的乌沉眼眸,捧起了眼前温暖的手背。
指尖微微一暖,沉墨清垂眼,一枚戒指已经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推到了自己的指间。
无暇莹润的白玉为底,雕刻细腻而美丽的流纹,一看便是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研琢而出,戒面触手生温,刚好贴合指根。
他的大妖掌心里还躺着另一枚戒指,对应的云纹,天生一对。
沉墨清眼眸微动。
他记得这只咪咪之前说过,要为他打造一对戒指。
原来他什么都准备好了。
就像这座布置成人族居所的洞府,就像这对戒指。
他一直在等着,等他回来。
“之前你喜欢泡的暖池,我也挖了一个。”耳畔的嗓音依然很轻,似乎是觉得稍微用点力气,他就会像一枚羽毛那样轻飘飘地飞走了,“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寻来。”
所以,不要丢下他。
不要再让他孤零零一个人。
沉墨清对上那双深深地凝望着自己、除了自己的倒影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无暇眼眸,无声地收紧手指,用力抵住那枚戒指。
“我很喜欢。”
他的眼中流淌温润光泽,轻轻抵上苍舜的额间,是他的大妖喜欢对他做的动作。
“所以,带我去看看?”
下床的时候,苍舜无意间一瞥银镜,看到了头顶一堆炸毛的自己。
他立马又把脑袋往他的人族肩窝里一埋,非常熟练的样子。
沉墨清若无其事地道:“应该是睡乱的。”
然后也很熟练地给这只妖皇顺顺毛,很快就顺好了。
发尾微卷的长发柔顺滑落,苍舜看看他,眼睛弯弯。
本就开阔的妖皇洞府被向里扩深,分成了上中下三层,中间这层算作寝屋,苍舜牵着沉墨清的手带他向下走去,果然有一汪灵气充盈的暖池——是将一块天然灵眼直接引到了这里。
为了这汪灵池,本就位于万丈高峰内的妖皇洞府直接打通了一侧山壁,让天光能够照射进来,遥遥在池面洒下一片浮金。
温暖的水雾弥漫而开,乌发如浮萍随意散落清池,逶迤之间,掩住湿透白衫下的莹白玉色。
沉墨清靠在池边,看见一大只的妖皇就坐在暖池边缘,一声不吭地背对着他,没有下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微微挑起下颌,在氤氲的水雾里抬起薄衫笼罩的修长手臂,嗓音轻然:“咪咪,要双修吗?”
话音刚落,苍舜回头。
这一刻,沉墨清清楚地看见面前的妖皇赤红眼眸一下变得幽深无边,仿若一场暴风雨将临。
水声四溅,涟漪惊起,黑袍与白衫交缠,身形高大的妖皇直接入水,毫不犹豫地贴近了他的人族,一只手撑在他旁边的池壁上,单手拢住了他的后腰。
沉墨清乌沉的眼眸之中,苍舜低头,轻咬他的耳垂,气息滚烫,嗓音喑哑:“好。”
沉墨清:“……”
他冷静地说:“不是那个双修。”
苍舜掀了下眼帘,将面前这双漂亮而水雾氤氲的眉目锁在眸底,轻笑一声,俯身咬着他的唇角,认认真真地说:
“是。”
雪白薄衫与玄金衣袍交缠,浸透清澈池水,氤氲如化开的水墨山河。
湿润的水雾拂开视野, 沉墨清望见苍舜的眼眸,那是一片深沉流淌的丹红, 如水墨里勾勒的一点朱砂,点亮了画卷中的山河。
漫长的三百年虚空, 没有这样张扬炽烈的红。
不过,年少时,他曾连续数年独坐山巅修炼,披沐星辰, 见无边夜色自长空倾泄于江面, 两岸群山如墨, 直至星月渐隐,日出高山, 长空晕染开照亮山河的第一抹绯色——亦如此刻的妖皇眼眸。
苍舜微微低头,抵上沉墨清额间, 与他脸庞相贴, 脸上也沾了水雾,一言不发,湿漉漉地蹭着他,充满了无声的依恋。
沉墨清静静地等着, 没有等到他的大妖除此以外的其他动作。
温暖的灵池里, 高大的妖皇蹭了年轻人族的脸好一会,似乎就这样心满意足了,又用双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
“我们可以每天都这样吗?”
耳畔的声音轻而柔和, 苍舜俯首在沉墨清身边,满足地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沉墨清心底似有风铃悠悠晃荡,划过一个声音。
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他勾起手指,拽着苍舜的衣领将他拉了下来,另一只手指则不紧不慢地缠住了玄袍间暗金云纹的腰带。
苍舜:“……”
事到临头,刚才还冷静沉稳的妖皇又变成了一块木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木头好像要随着水流往外漂,沉墨清微微挑眉,反手勾回来:“不是你说的,要那什么?”
“……我以为你是在调戏我。”木头做的妖皇委屈巴巴地说。
毕竟,他的人族总喜欢说些好听的话来逗他。
……他也喜欢。
所以,他才顺着他的话说了。
沉墨清失声轻笑,拆下苍舜乌发间的银饰:“那就当我没说,你去那边泡,不准挨着我。”
他的手指悠悠拨动银饰,如白玉缀着银纹。
苍舜不说话了。
过了很短暂的片刻,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捧起沉墨清的脸,吻了上去。
明月坠入池底,融化在湿淋的暖池间,温柔地碎为千万块浮光倒影,又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虔诚地捧在掌心。
妖界北端,有一种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妖灵,外表如游鱼,两只成对,一黑一白,合而为圆。
每逢春回人间,万物复苏,黑白游鱼自冰封的寒湖之下破开层冰,浮到水面,迎接第一缕降临湖面的春光。
然后,成双成对的灵鱼会开始忙碌于筑造新巢。首先要选湖底湿软的土壤作为巢穴,游鱼甩动着尾巴,灵活地在湿软土壤内挖凿,没入深处,开辟出一方能够容纳自己和伴侣的小小天地。接着,它们会开始装饰巢穴,叼来湖底灵气孕育的宝石,一寸一寸填满松软巢穴,将自己的爱窝铺得满满当当。
这一过程会很漫长,可以持续到夏秋,有些不太聪明的灵鱼不擅长筑巢,又或是第一次没有经验,刚挖好的巢穴可能忽然会被水流冲垮,一段时间的努力付诸东流,好在生来成对的灵鱼都很恩爱,会互相贴贴,安慰彼此,继续努力开凿。
等到冬天,勤奋了一年的鱼鱼就能舒舒服服地钻进小窝里,两小只抱成一团,安静长眠,等待下一个温暖的春日。
灵鱼一生只会追寻一位伴侣,黑死白随,白陨黑殉,加之长相浑圆可爱,两只贴在一起就变成圆滚滚一团,所以在妖界,模仿灵鱼外表做成的饰品很受年轻恋侣喜爱。
妖皇洞府深处,如笼月影的床纱飘动,轻然滑落,两侧纱帷一角系着一对玉雕的黑白灵鱼,当床纱完全合拢时,分开的灵鱼就抱成了一团。
柔顺青丝与微卷的乌黑长发纠缠,铺满软毯。白衣的人族仙尊被玄袍妖皇揽在怀中,单臂环过前者的劲瘦腰肢,另一只手则抚上宽松衣衫下的脊背,掌心隔着薄薄衣衫一下一下抚摸,仿若捧住了世间最珍贵的白玉。
夜明珠的光芒完全黯淡下来,满室静谧,一双赤红眼眸犹然发亮,如摇曳的烛火。
苍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他的人族,与那高挑修长的身躯契合紧贴也仍嫌不够,恨不得骨血也能相融,不分你我。
他扬起嘴角,又见自己的人族眼眸轻阖,纤长眼睫覆落下浅浅阴影,是一把漂亮的小小扇子。
忍不住用手指拨弄起了那乌黑浓密的睫羽,像只专心扑动毛绒线球的大猫。
沉墨清静静阖目,小半个时辰前,他的气息还紊乱破碎,随着滚过白皙腰脊的汗珠一起泼洒乱晃的清池,如今已经平复,一身斑驳痕迹都掩在雪白衣袍底下,也没有在意他的大妖不断落在自己身上的小动作。
这只大咪咪黏着他玩了一会,又将他抱得更紧,让他的脸庞贴上自己胸膛,自己的脸则埋进他的发间,轻轻蹭着,发出一声低笑。
越笑越忍不住,胸腔微微震动,让他的耳畔也洒落下一道道微烫的气息。
沉墨清不紧不慢地抬手,按了下妖皇脑袋,立刻被对方拉住手腕,又把脸埋进他的掌心里乱亲乱舔,黏人得要命。
“喜欢你。”
黏人的大咪咪轻咬着他的手指,小声地说。
沉墨清眉梢染上几分笑意,掀起眼帘,望见那双仿若璀璨星辰的眼眸。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片刻后,沉墨清微挑下颌,苍舜的神情一下子飞扬无比,又凑过来亲他。
他们交换了一个亲昵而漫长的吻,唇瓣分离时,苍舜还有些恋恋不舍,一下一下轻咬那绯红的薄薄唇角。
然后,他听见他的人族微微沙哑、但依然好听的声音:“为何修为没有进涨?”
苍舜:“……”
眼前的大咪咪好像定住了,沉墨清微微压下扬起的嘴角,一副有所明悟的样子:“哦——原来刚才不算双修,真正的双修,还要配合心法功诀。”
苍舜:“……”
沉墨清戳了一下身边的木头:“你没有准备什么心法吗?”
苍舜:“…………”
妖皇气嗷嗷的,一个翻身压住他的人族,微卷的乌发滚下来,覆落在白衫之间,又用一种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身下的人。
他做的不好嘛?
为什么还要想其他事情?
难道……难道刚才都不喜欢吗?
苍舜越想越委屈,开始委屈地乱亲身下的人。
细密的吻不断落在眉眼脸侧,沉墨清轻笑起来,屈起指节,敲敲身上这只妖皇的脑袋。
“喜欢。”
他不紧不慢地拢了下散在自己衣间的乌发。
“不过,下次不准咬我。”
闻言,苍舜眸中的赤色凝聚,又变得幽深起来。
他紧锁的目光之中,一把青丝披落清绝昳丽的年轻人族肩头,露出一截凝脂般的后颈,上面同样落下了斑驳的红痕。
点点红痕向下蔓延,没入雪白衣衫间,暂隐不见——但苍舜知道,不仅是心口、手腕,还有后腰、腿根……他在这个人身上,每一寸都打下了自己的烙印。
他还记得,他的人族后颈白皙细滑,很适合被一口叼住,再从后面用力地抱住。清池碎乱,那动听至极的低喘就融化在了蒙蒙水雾里。
是他的。
只准他一个人听。
“我都还没有名分呢。”
头顶落下喑哑的低沉嗓音,沉墨清看见他的大妖眼眸幽深,单手压在他的枕侧,极具压迫力地俯身,如高山倾倒,却只是轻轻咬住了他的耳垂,在他耳边软软地说:
“仙尊大人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又咬他。
怎么就喜欢咬人。
“什么名分?”沉墨清拨拨落在脸上的微卷乌发,声音悠悠,“你不是我家养的咪咪吗?”
听到这句话,他的大妖一下子弯起了好看的眼睛,像天上皎洁的弯月。
如果变成原形,应该是只正在摇尾巴的小毛绒球。
不过,就算没变回去,也不影响现在的这只大毛绒球开开心心地蹭进他的怀里,黏黏糊糊地亲他。
心底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只剩下蜜糖化开的甜意。苍舜不停亲吻身下之人的眉心和眼睫,又撑在他上方,静静地凝望他。
过了一小会,他揪住沉墨清的袖子,慢吞吞地晃一晃,在他耳边小声地说:“能不能……”
最后几个字,像是一阵轻微的风卷起几片小小的花瓣,倏忽不见。
沉墨清却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都不能装作没听见。
“……”
他无言地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神色不变地开口:“三个时辰。”
方才,暖池里,三个时辰都上不了池岸。
面前的俊美男人飞快垂下眼角,满脸无辜乖巧的样子,又偷偷瞄他,蹭蹭他的脸,蹭蹭他的脖子,在他发间嗅来嗅去。
像一大只毛茸茸,不说话,就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声不吭地冲他摇尾巴。
沉墨清:“……”
他说:“最多三次。”
苍舜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轻咬一口他的指尖,飞扬地应了一声:“好!”
像是怕他的人族反悔,他又飞快抱紧了他,一边亲吻那额角眉梢,一边非常认真地说:“我说话算话。”
——之后,一连数日,妖皇都未曾出现在外界,洞府也下了层层禁制,外界无法窥探。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
十分难猜。
晨曦拂晓, 天光化剑,斩开笼罩万丈高峰的沉沉夜幕。
夜明珠在白昼中静隐,鲛人织就的月纱覆落床畔, 合拢的轻纱边角,一对玉雕的黑白小鱼抱成圆润一团。
晴光透过床纱, 也化作了柔和的月色。俊美张扬的黑发男人单手支起身躯,借着几寸月辉微光, 一眨不眨地凝望身边的人。
青丝如云,散落而下,有几缕拂过脸侧,稍稍遮住了那张清绝昳丽的脸庞。一袭宽松白衫笼住修长高挑、劲瘦有力的身躯, 仿佛笼住了一把锋锐无匹的长剑。
剑修本身就是出鞘之剑, 却在此刻暂敛了锋芒, 躺在白衫软毯之间,如绸缎缠身的无暇白玉。
苍舜目不转睛, 用眸光一寸寸描摹着他的人族眉眼,仿佛能这样凝望到天荒地老。
这把世间至利之剑, 亦曾在他的掌心之中, 被他虔诚捧起。
……喜欢。
想咬一口。
妖族本能,就是热衷于叼着心爱的道侣。于是妖皇从善如流地遵循了本能,一只手拦在他的人族腰间,微微俯身——
眼眸轻阖的沉墨清翻了个身, 背对这只妖皇。
苍舜:“……”
妖皇在原地呆滞片刻, 又垂下委屈巴巴的眼睛,脑袋凑过去,抵在他的人族肩上,蹭来蹭去。
看看我, 看看我。
——结果蹭了半天,也不见他的人族回头看他,只好变成一大团的毛茸茸。
庞大的雪白妖兽挤满了宽敞床榻,爪子一抬,就把他的人族笼罩在蓬松绒毛之下,心满意足地压住了。
又被绒毛糊了满身的沉墨清无言,似乎想说什么,但……身上的绒毛又轻又软,带着蓬蓬的热意,简直是最舒服的软毯。
比以前更好摸了。
他的掌心埋进雪白绒毛间,抱住身上的这团毛茸茸,到处摸一摸。
一下子蓬松了不少的庞大妖兽开心地摇着尾巴,凑过来亲他的脸。
“……别乱舔。”沉墨清的嗓音依然沙哑,轻如晨间的薄薄云雾。
很大一只的妖皇好像没有听到,爪子按住他的人族小腹,没有用力,也让他无法起身,继续专心致志地亲他。
被这团毛茸茸到处乱舔的沉墨清:“……”
“苍舜。”
两个字一落下,庞大的妖兽立时不动了。
嗖一下揣起两只爪子,趴在年轻人族旁边,垂着脑袋,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非常乖巧的样子。
一看就是一只听话的大妖,不会做什么坏事。
沉墨清不紧不慢地坐起身,庞大的妖兽立刻挪过来,用自己毛茸茸的身躯垫在他的腰后,好像一只蓬松柔韧的大枕头,脑袋继续不停蹭他的肩膀。
黏人得要命。
沉墨清笑着摊开掌心,修长五指朝上。
庞大妖兽飞快把自己的爪子搭在了他的手上,听见那道好听的声音:“下次计时,一次最多一盏茶,一晚最多三茶盏,一周最多九盏茶。”
苍舜:“……?”
妖皇嗷嗷的,揭竿而起,往前一扑。
又把他的人族扑倒在身下,用毛茸茸糊了他满身,压着他不让他起来。
然后抬头,若无其事地趴在他的人族身上,左顾右盼,摇摇尾巴,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沉墨清:“……”
片刻后,人族仙尊提溜着一只绒毛炸炸的小毛绒球,在那大声的咪咪呜呜声中,把小毛绒球全身的绒毛都给揉乱了。
妖界之东,深海监牢。
此地是妖界前圣雀妖王青焚的囚禁之地,自从数百年前的叛乱失败后,青焚一直封闭神识,不曾苏醒。
数日前,妖皇来此,将一团魂火打入监牢,那之后这片深海之底依然毫无动静,直到今日——
海浪翻涌,一道青色身影无声无息地从海面浮出,正是青焚。
广阔东海千里渺无人烟,他没有一刻停留,直接化作一抹青色长光,向北方疾飞而去。
“北边是妖界防御最弱的地方,我们到了那儿才有机会跑掉。”
他的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正是“系统”,也是黎途。
“放心,有我的道具,半个时辰内,没人会发现你已经从牢里跑了。”
“为何只有半个时辰。”青焚淡淡地说。
黎途“呦呵”了一声,声调高扬:“要有那么容易从那跑出去,你也不会被一关几百年了!”
青焚并不言语,只是望向前方,心底划过一丝冷嗤。
他之所以自封三百年,是因为他所修行的秘法需要画地为牢——表面上是封闭神识,实则是在暗中修炼。
以子嗣为祭,结合荒墟秘境内那些妖族的生机,运转秘法,三百年,他的修为已从合体直接跨过大乘!
放眼修真界,这亦是极为惊人的速度,多少合体终其一生也只能停留此境,数千年未能真正跨入那一步。
也许是因为秘法作用,他身上的魔渊腐蚀也减轻了不少,虽然一路踩过了不知多少同族的鲜血,甚至牺牲了他最钟爱的女儿……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青焚抬起头颅,这一刻,只觉天空如此宽广自由,任他遨游——
长空之上,灿金大阵横扫而开,化作千里罗网,封锁整片瀚海!
无数符文沿着大阵阵纹流转,纷洒而下,宛若天地锁链,立地铸就牢笼!
大乘初期的青焚刹那间动弹不得,变成了一只笼中孔雀!
他惊愕无比的眼睛里,辉煌灿金的符阵中间,一道修长锋锐的身影迎风而立,白衣肆意翻飞。
那双乌沉眼眸被大阵映得金煌一片,平静无澜地自高空俯视他,如观赏一只小小的鸟雀。
“……符阵双修?半步渡劫?!这是何人?修真界何时出了此人?!”
青焚如坠寒渊,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语调里的震颤。他的脑子里死寂片刻,才慢慢响起一道无力的声音:“……哈哈,就是那个一点也不出名的沉墨清啦……”
青焚:“???”
此人怎么会死而复生?又怎么会是符阵双修?还修成了半步渡劫?!
最重要的是,他一个人族为什么出现在了妖界!妖界的事情和他又有关系?!
青焚根本无法理解这一切,本能地想要逃走,身躯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身姿清绝的人族仙尊轻描淡写地抬指,冲他眉心遥遥一点,眸中有银芒一闪而过。
他听见了黎途的惨叫,很快又听不到了——一团魂火直接从他的眉心飞掠而出,落入那个人族掌心,轻而易举地镇在了指间!
魂道手段!
黎途简直要尖叫了,他万万没想到蛰伏此世不知多少千年的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如此轻易地拿捏!
难怪此方天道一直在打压魂道,魂道居然能直接克制他这种外界来客,是针对他们的最大杀器!
因为这个世间之前从未出现过半步渡劫的魂道修士,所以他一直不知道!
昔日这个人还未修魂道、还未达到此等境界时,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可如今,他在这位仙尊面前,和一团小小的魂火没什么区别!
黎途尝试了两下就彻底放弃了挣扎,他已经反应过来,难怪自己能带着青焚轻轻松松地逃出那座深海监牢——从一开始,这对歹毒的两口子就是故意将他丢进那里,把他当成了钓鱼的饵!
在他充满怨念的视线里,那位人族仙尊非但毫无愧疚之意,反而冲他微微一笑。
黎途:“……”
还不如杀了他呢!
很快,这团魂火一抖,剧烈颤动起来——因为,一道更加恐怖的危险气息逼近了他。
转眼之间,气场威严的黑衣男人出现在沉墨清身边,乌发张扬,赤红妖眸冰冷如亘古不变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