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沉墨清垂手,袖摆随风而飘,对那位阵道大能微微而笑:“不愧是阵道宗师,谢长老指点。”
云不晚平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第一次真正地直视他。
“三个月后宗门测试,未得魁首,自行离去。”
留下这句话,她便飘走了。
沉墨清转身,发尾掠过飘落的竹叶。
院落一角,雪白小兽静静地坐在地上,妖瞳没什么波澜起伏。
——不知为什么,这只妖皇附近的地面已变得坑坑洼洼,布满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洞,好像被什么很难猜的小家伙乱刨了一个时辰。
沉墨清走过去,轻轻捏住同样不知为什么沾满泥点子的毛绒爪子,慢慢晃了晃。
“走吧,去训练室。”
“……”
过了两秒,他听见一道低幽的嗓音:【你不是已经和别人对练过了吗?】
沉墨清垂眼,望见那双不泛情绪的妖瞳。
一人一妖对视数秒,他抬手,掌心轻轻落在那片柔软的绒毛间。
“云长老最擅阵道,向她请教,我的阵道造诣进益颇多。”
他的嗓音清悦沉静,娓娓道来。
“妖皇陛下的攻伐之道超绝世间所有修真者,与你对战,我同样受益良多,得你指点,修行或可一日千里。”
说着说着,他就看见雪白小兽原本微微耷拉下来的兽耳一点点竖起,那双冷如琉璃的赤色妖眸也慢吞吞地眨巴了两下,变得清澈明亮。
“所以,还请妖皇陛下多多指教。”
【……好吧】
苍舜慢慢转过脑袋,尾巴微翘,泰然自若地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陪你练】
【练久一点也行】
沉墨清笑着伸手。
雪白小兽飞快钻进了他的怀里,坐在他的手臂上,细长的尾巴摇来摇去,时不时扫过他的衣袍。
过了一会,他抬头看看那双笑意清浅的墨色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了片刻,又摇了摇尾巴。
沉墨清拍拍这只妖皇的小脑袋,踏过院中落叶,和他一起走向竹林溪间。
三月后,入门弟子测试。
宽阔道场之上,数位宗门高层端坐高台,观察下方弟子。
“这次新进弟子中不乏优异者啊,听说还有个八道根骨的天才?就算在上州,亦不会输给那些大宗天骄。”
“那是萧墨,段长老的关门弟子,很有段长老当年风范。”
段涯自得一笑:“过誉了。”
测试很快开始,数十个新入门的弟子一一上擂台对战,道场周围坐满了观战的宗门正式弟子,时不时发出欢呼喝彩,或鄙夷嘘声。
“不愧是萧墨!才入宗门三月就远远超过了其他年轻一代弟子!”
“我看胜负已定,这次魁首必然就是萧墨了!段长老真是教导有方!”
连声的夸赞之中,段涯愈发自得,满意地看着他收下的那个八根骨的天才站在擂台上,战无不胜,碾压全场。
“诶,你们看东南角的擂台,那个弟子也很不错!居然能瞬间起阵,手法很是老练啊!”
道场设有四个擂台,同时开战。东南一角,一位年轻的黑衣阵修屹立台上,已连胜三场。
段涯瞥见那张脸庞,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呵呵”一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其他人窥他脸色,立马改了口风,连连附和:“是了,终究不过炼气修为,萧墨上个月可是都突破筑基了!”
“我看那炼气不过如此,下一场他必败无疑!”
“……呃,下一场他的对手可是炼气巅峰,他必败……”
“……下一场是六道根骨的天骄!他必败!”
“……”
最后一场擂台,决胜者只剩两人,皆未尝一败。
池非,萧墨。
萧既白摸出一把折扇,翩翩扇动:“想不到池师弟你居然能走到这里,真是不容易啊。”
他冲对面眨了眨眼睛:“别怕,我会下手轻点的。”
高空之中,隐身的苍舜听到这话,冷嗤一声,看向沉墨清。
察觉到某只妖皇的注视,沉墨清略一抬眼,与他目光交汇。
飘在空中的雪白小兽抬起爪子。
想一巴掌拍死这只虫子。
沉墨清收回目光。
苍舜:……哼。
气呼呼地飘在空中,继续观战。
“萧师兄!干掉他!”
“萧师兄必得魁首!”
“池兄必胜!”
人群里,楚落高高挥舞拳头,声音很快淹没在其他提前为“萧墨”道贺的声浪里。
“恭喜萧师兄!我们赢了!”
欢呼声浪交叠,萧既白从容地享受着这盛大的喝彩,站在高台,睥睨众生。
他从不惧怕对战,更不担心自己会输。来到这个世界,他只真正输给过一个人。
——他的大师兄,沉墨清。
那人是他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的高山,就连借助系统的道具,都比不上他挥出的一剑。
何等惊才绝艳的一剑,诸天万象,一剑诛魔,力挽狂澜,拯救人间。
这一切……难道不该属于他,属于他这个主角吗?
所以,他才会不惜压上未来,用分期六百年的积分,送了他的大师兄一程。
真是不忍心啊……毕竟,大师兄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对他最好的人了。
萧既白微微笑了起来。
也许,他会一辈子怀念他的。
高空之中,一双冰冷的猩红妖瞳漠然俯视。
苍舜居高临下地盯着那个他第一眼就厌恶的虫子,再次从他的身上嗅到了一股恶心的气味。
腐烂之物,从内至外散发而出,挥之不去。
“真是不忍心啊,同门一场,却要在这里刀剑相向。”
萧既白不紧不慢地上前几步,折扇一收,潇洒站定:“来吧!”
微风拂过衣摆,勾勒修长身姿,沉墨清微微抬手:“请。”
他的身影映照在苍舜眼中,便是清风朗月环绕的林间青竹,仅仅一眼,就令人移不开视线。
萧既白双指并起,单手掐诀,笑道:“我这一招,师弟你可看好了!此招名为——杀青!”
法阵起。
萧既白重重摔出高台。
脸朝下,砸进地里,陷下深坑。
全场死寂,鸦雀无声。
“……”
萧既白的大脑一片空白,足足半晌,才艰难地重新运转了起来。
……等等,发生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挣扎着抬起剧痛的脸庞,温热液体从额间滑落,模糊了他的左眼,他本能地闭上一只眼睛,剩下那只清清楚楚地看见——
那个修长挺拔的黑衣修士踩在高台之上,背对晴空烈阳,微微垂着眼睛,平静而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承让。”
清淡悦耳的嗓音, 随风飘过鸦雀无声的道场。
高台之上,段涯捏碎了椅子扶手。擂台之下,萧既白趴在地上, 大脑一片空白。
他输给了一个炼气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下州宗门不入流的低级弟子丢出了擂台?
“我……”萧既白踉跄爬起, 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我还没有准备好!”
不该是这样的!区区一个炼气, 明明他抬手就能捏死——
“的确。”
他看见那个黑衣的炼气修士站在擂台之上,眼眸如春风和煦:“我方才出手太快,不如再比一次?”
萧既白脸庞一下火辣辣的,像被人重重甩了好几巴掌。
他听见一些声音, 窸窸窣窣, 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些刚才还为他欢呼的下州人, 现在,正大声谈论着他的失败。
“天道酬勤, 恭喜你成为内门弟子。”
他还看见,他的那个便宜师父从高台飘下, 看也不看他一眼, 直接走到胜利者面前,笑容分外和蔼。
“你还没有师父,不若拜入我的门下?”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打败他的炼气修士,此刻, 那个人就是全场的焦点——而他, 已经被遗忘在角落里。
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吗?
他不是应该夺得魁首,享受众人追捧与夸赞吗?
怎么会又一次……又一次输了?!
竹林深处的小院,沉墨清抱着雪白小兽,穿过青竹, 走到檐下。
“长老。”
木门未开,里面传来云不晚的声音:“输了?”
沉墨清:“我已成为内门弟子。”
院落安静了三秒,木门打开,云不晚一步步走出。
她看着沉墨清,面无表情,小声咕哝了句什么。
沉墨清听得很清楚,那句话是——居然真的能赢啊。
他微微笑了起来:“不是您说未得魁首,我便自行离去吗?”
云不晚背负双手:“说说而已,你还真信。”
苍舜:“?”
他盯着那个元婴,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拂过头顶绒毛。
沉墨清:“我能否继续跟随长老修行?”
云不晚转身:“随你。”
木门合上,她的声音又从里面传出:“带着你的猫去外面住,别天天刨我的院子。”
沉墨清无言地低头,看着某只妖皇。
雪白小兽理直气壮地坐在他的手臂上,昂起毛茸茸的脑袋。
沉墨清伸手,拨拨雪白小兽软软的兽耳:“下次我去买点种子。”
跟在这只妖皇身后,刨一个坑就洒一点种子,很快就能种完一片地了。
苍舜:“?”
雪白小兽捂住耳朵,嗷嗷地跳到了这个人的头顶。
宗门内门弟子,拥有一间独立院落。
沉墨清穿过清净小院,推门而入,头顶的妖皇已经跳到地上,溜溜达达地巡视房间。
他随手推开窗户,有风吹过院落竹林,穿屋而过。再回头时,一只小毛绒球正在铺好的柔软床铺上打滚。
已经睡了三个月硬木板的苍舜心情非常好,翻过来翻过去,爪子挠挠蓬松被角。
沉墨清伸手,雪白小兽看看他,悠悠闲闲地溜达回他身边,蹦跶到了他的掌心里。
“池师兄!”
“师兄好!”
“池非师弟,要去哪里?”
再次行走在宗门间,不少弟子主动上前,热情地和他攀谈。
苍舜一开始还悠哉地躺在沉墨清肩上,随着凑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一个翻身,冷漠地瞪起了眼睛。
藏书阁前,沉墨清将身份令牌交给守卫,原本还漫不经心的守卫看到内门标识,立刻换上恭谨的笑脸:“您请!”
非宗门正式弟子,就算有云不晚给的令牌也只能进入藏书阁外层,每天停留一炷香的时间。而内门弟子可直接进入内层,每日停留一个时辰。
昔日在天枢宗,他也曾阅遍藏书阁典籍。万化宗虽然远远不如天枢宗,亦有深厚底蕴——凡修行大道上的食粮,他来者不拒。
数千道玉简悬立于木架之间,没过多久,沉墨清停下脚步,拾起面前的一块玉简。
魂道典籍。
关于魂道的修行功法一向少见,没想到这里会有。
他垂眼,看了眼怀中大大咧咧瘫成一坨的小毛绒饼。
要解开他和妖皇的契约,也许可以从神魂入手,说不定能从这些魂道典籍里找到些许线索。
他的神识探入玉简,发现里面的魂道典籍尤为繁复,便在藏书阁寻了一地,开始消化那份庞大知识。
苍舜习以为常地跳到他的肩上,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张沉静专注的侧脸。
怎么忽然关心这个了,还看得这么认真。
——魂道因其特殊属性,修真界极少有人涉足,数万年来,以魂道修成化神之上者亦寥寥无几。
苍舜拨弄垂落眼前的乌黑发尾,心想,这个人之前所学之道似乎也并不涉及魂道。
不对,他在意这么多做什么,反正契约一解,他就走了。
苍舜慢吞吞趴了下来,窝成一小团。
这个人想什么就看什么吧。
一个时辰后,沉墨清从藏书阁出来,抱着懒洋洋的妖皇向训练室走去。隔着宗门道场,远远见到了楚落。
楚落也看到了他,却是脸色一沉,一言不发地扭头就走。
沉墨清微微垂眼。
雪白小兽刚好抬起爪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从小毛绒球变成白年糕条,抖抖绒毛,溜圆的妖瞳和他对视。
他可没对那个人做什么。
沉墨清:“我知道。”
“师兄。”
一道身影站在他面前,是个宗门女修,沉墨清对她有印象——楚落上次打招呼的师姐,与他们有一面之缘。
苍舜随意一瞥,那女修的眼眸仿若有秋水流转,表情羞怯,将一张薄薄书笺丢到沉墨清身上,扭头便跑。
苍舜:“?”
刚刚还懒洋洋的妖皇一下子挺起身躯,飞快伸爪,啪地按住那张书笺。
沉墨清手指微抬,捏住书笺边缘抽了抽,抽不动。
“或许是约战书。”
【那也不准看!】
苍舜气嗷嗷的,两只爪子紧紧扒住书笺,不肯松开,仿若蓄势待发的危险豹类,不断发出低沉的“咪呜”。
沉墨清看看他。
苍舜与他对视,又大声“咪”了一声。
不给你!
道场那边,楚落注意到了这一幕,脸色更加难看,盯着师姐的背影,拳头紧攥,匆匆走远了。
对练之后回到清净小院,沉墨清才从妖皇的爪子底下拿到那张书笺。
他的目光扫过书笺上几行娟秀小字,眼帘微挑,一只大毛绒球气呼呼地蹲在旁边——气得绒毛又蓬蓬炸开了。
沉墨清放下书笺,并未说什么,开始修炼。
苍舜看看他。
好像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于是不怎么炸了,慢吞吞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很不经意地把那张书笺一巴掌拍飞了。
夜晚,湖泊倒映弯月,湖边林影间,几个宗门弟子将一人推倒在地,对其拳脚交加。
白日拦住沉墨清的楚落师姐就站在一旁,眉心紧蹙。
“够了!”终于,她还是上前拉住一人的手,“宗门禁止私斗,你们别太过分!”
话还没说完,她被那人一巴掌扇倒在地。
“两个外门弟子也敢忤逆我?打!给我狠狠地打!”
段寿满脸狞笑,吐了口唾沫,啐在楚落旁边。
“让你把池非叫出来,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这种废物,也没必要留在宗门了!”
楚落双手抱头,不停翻滚,在如雨落下的拳脚中大吼道:“你……你们会遭报应的!”
段寿乐了:“报应?我就站在这里,看看老天能给我什么报应!”
雷霆自长空而降,劈落于身!
段寿和那几个随从当场被雷光淹没,抽搐倒地,昏死过去,散发幽幽焦香。
楚落和他的师姐目瞪口呆。
炽烈雷光之中,一位黑衣修士踏空而立,眸光淡漠。
楚落:“池……池兄?!”
沉墨清走到他面前,单手抱着雪白小兽,递出一瓶治伤丹药:“你应该来找我。”
楚落呆滞地嚼了嚼丹药,身上的伤顷刻恢复,他有些意外,看看沉墨清,又叹了口气,神情萎靡。
“池兄……修行真难啊。”
因为他和池非交好,自从池非进入内门后,他也得了不少宗门关照。但就在两天前,段寿找到他,要他暗中将池非约到宗门外一处隐秘之地。
他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当场拒绝,也不敢再靠近池非。原本以为只要躲在宗门里就不会出事,没想到还是被段寿直接带人抓了出来。
楚落身边的师姐同样神情复杂,瞥了眼地上昏死的段寿几人,道:“我不是故意想将你引来,只是……段寿势大,我也没办法。”
“如今你得罪了他,就算你师父是云长老,等太上长老出关,也护不住你。”
沉墨清淡淡道:“说得对,是该了结了。”
“你们回去吧,今夜之事与你们无关。”
楚落怔然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那黑衣修士带着雪白灵猫转身而去,衣袍微飘,消隐于月色之下。
作为宗门太上长老的胞弟,段涯的府邸占据一座山头,极尽奢华。
他穿过玉石雕琢的连廊,正要回屋享受一番,忽地扭头。
“什么人!”
孤月照落庭院,一黑袍覆面的修士静静立于湖间亭台之上。
段涯神情微变,无声无息就能闯入到他面前?!
他厉声道:“你是谁!知不知道我兄长是化神修士,马上就要出关了!”
那黑袍修士不语,只是抬手,修长指间,夹着一道雷光隐现的符箓。
——二十八万灵石的雷动符!
段涯瞳孔猝缩,转身就逃。
轰隆隆——!!
上万道雷霆如银龙游走,倾泻而下,化作连接天地的光树,将黑夜照得炽烈如白昼。浩瀚雷瀑吞噬整座山峰,银白雷海卷起惊涛骇浪,雷光呼啸之间,占据一座山峰的府邸已然焚毁灭尽!
汹涌雷声直到一盏茶后才息止,一人衣衫褴褛跪倒于地,呕血不止。
仅一击,元婴中期,直接跌落初期!
若非他有兄长赠送的元婴巅峰法宝,怕不是要身陨于此!
段涯脸上的嚣张跋扈皆被雷光劈碎,只留恐惧:“前辈!我何时得罪了你!我磕头求饶行不行!”
见那人没有反应,他更是抖如筛糠,果真重重叩了几个头,额头顿时肿成一片。
方才动静如此之大,宗门却无一人来此,说明此地气息一定已被封禁!
此人修为绝对是元婴巅峰……甚至可能是化神!
黑袍静立于孤月之下,清冷声音随着冷冽夜风拂过:
“别动不该动之人,否则,我还会来找你。”
不该动之人……是那池非?!
段涯目瞪口呆。
他的确不满池非屡次得罪他,授意寿儿去给点教训,可是……一个小小炼气修士,竟有如此靠山?!
段涯又连连磕头,惶恐之间不断应是。
乌云拂月,夜色幽寂,黑袍修士已隐于月光之下,不见身影。
段涯跌倒在地,冷汗湿透褴褛衣衫,此时此刻,他只想揪着那个池非衣领大喊一句——你怎么不早说啊!!
夜色山林,漆黑斗篷抖动,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挤了出来。
雪白小兽贴在沉墨清白皙脖颈间,仰起脑袋看着他。
【为何又不让我出手?】
那可是二十八万灵石。
沉墨清不语,只是低头看着一定要从自己衣袍领口挤出来的小毛绒球,伸出二指抵住那毛绒脑袋,试图轻轻推回去。
推不动。
苍舜窝在他的脖颈间,贴着他的体温,任由夜色吹拂雪白绒毛。
心情很好的样子,圆软的兽耳微竖,斗篷底下的细长尾巴还在一摇一摇,时不时蹭过沉墨清颈侧,落下微微酥痒。
夜风之中,他听见那个年轻人族悠悠开口:“妖皇陛下如此高兴,因为那道书笺是假的?”
苍舜:“……”
【才不是!】
衣袍领口的小毛绒球飞快缩了回去。
沉墨清表情淡然,理了理领口。
过了两秒,一只小毛绒球又从那里钻了出来。
沉墨清垂眼。
苍舜理直气壮地看着他。
他才不会因为什么假书笺高兴。
他才没有高兴。
这只圆滚滚的小毛绒球继续窝在年轻人族的锁骨之间,露出毛茸茸的脑袋,软软地贴着那温热的脖颈,时不时轻轻磨蹭两下,又假装不是自己蹭的,毛茸茸地转过了小脑袋。
“宿主,察觉到此地气运变动,应该是有新的气运之子诞生。”
昏暗房间里,缩在墙角的萧既白听到系统的话,一下子抬起脸:“是池非?”
“需要宿主自行判断。”
“……不会错的,一定是他!”
萧既白豁然起身。
“气运之子,又一个气运之子……原来他根本不是普通人!哈哈,原来我没输!”
他的眼睛明亮,似要撕穿黑夜。
“宿主打算怎么做?”
萧既白朗声笑了:“呵呵呵……我最喜欢踩死这些所谓的天才了,毕竟,我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啊!”
“连沉墨清都被我踩死了,何况这个连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的池非?”
“系统!我要积分——分期十年!”
初春的万化宗山峰犹染翠色, 林叶渐深,飘落时已是漫山红枫。
红枫铺满庭院,其中一枚轻轻落在一只雪白的小毛绒球背上, 被一爪子拍了下来。
雪白小兽轻松一跃,躲开了出现在脚下的法阵, 跳到屋脊上方,洋洋得意地抖抖耳朵——被一道瞬间而起的法阵困在其中。
阵法铺开, 符箓流转,符阵结合——定住了妖皇的身形一秒。
下一秒,苍舜一巴掌拍下。
枫叶纷扬卷起又飘落,洒下一场红枫之雨。一枚红叶掠过妖皇的妖瞳, 又倒映在年轻人族清沉的眸底。
【不错, 居然能定住本尊】
沉墨清微微一笑:“是妖皇陛下谦让。”
【本尊又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嘴硬】
苍舜不紧不慢地踩过空中的红枫, 跳到沉墨清肩上。
【你进步很快】
沉墨清:“嗯,咪咪陪练得好。”
苍舜下意识骄傲地哼哼。
过了一秒, 不对!
为什么真夸他的时候又喊他那个名字了!
雪白小兽睁着圆溜溜的兽瞳,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扒拉这个年轻人族的乌发。
沉墨清淡定抬步, 带着这只妖皇走出院落, 穿过山间溪流,来到一间竹林小院。
云不晚正在院中浇草,掺白青丝依然以雕刻雀羽花纹的簪子挽起,在日光下流转和润光泽。
沉墨清照常向她请教阵法上的问题, 皆得解答。
“三日后宗门秘境, 我会全力以赴。”
这段时间,青鸾州未曾有阵道秘境现世,反而是万化宗拥有的一宗门秘境即将开放,内门弟子皆要进入其中, 参加考核。
云不晚一言不发地丢出一物,是枚流转彩色华光的鳞片形法宝,名为护心鳞。
“秘境凶险,就算你出事,我也不会去救你的。”她依然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早点出来。”
沉墨清笑着接下法宝:“好。”
护心鳞闪烁发光,亮晶晶地倒映在赤红妖瞳中,雪白小兽一声不吭地凑近盯着,沉墨清便顺手把鳞片放到那只毛茸茸的脑袋上,陷下一个浅窝。
被雪白小兽飞快晃晃脑袋甩下来,抓在爪子里把玩。
云不晚:“你要带猫进去?”
“是,”沉墨清神情沉静,“我与他生死共退。”
苍舜停住拨弄那枚亮晶晶鳞片的动作,偏头看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云不晚一言不发,就在沉墨清以为她没有什么要交待了,准备告辞时,听见她轻淡的声音:“我少年之时,曾有所领悟,自创一阵。”
沉墨清停步,正色转望。
云不晚单手背负身后,身姿如高崖云松:“我只演示一次,能否领悟,全看你自己。”
她单手掐诀,一步踏出,一道灿金色的大阵悍然而起,直冲云霄,横扫山峰层云!
——金色之阵,乃所有阵法中最强之阵!
淡金色的光辉飘洒而下,沉墨清听见耳畔的那道朗朗之声:“记住,此阵名为——朝闻道!”
法阵皆入神识,沉墨清修长双手交叠,俯身一拜:“谢师父。”
云不晚转身而去,长衣飘飘,未做回应。
苍舜蹲坐在沉墨清肩上,偏头看他。
【我与你对练这么久,你是不是也要喊我一声师父】
说完松快地抖抖毛。
沉墨清一言不发地抬手。
苍舜飞快捂住耳朵,蹿到他的头顶,尾巴也藏在了肚子底下,眼神带点小警惕。
“……”
沉墨清淡然地抬高手指,揉了一把蓬松松的绒毛。
揉乱了。
苍舜:“?”
雪白小兽开始大声咪咪呜呜,沉墨清毫无反应,就当听不见。
“池兄!”宗门道场,楚落远远地朝着他们跑过来,“听说了吗,隔壁炼道宗出了大事!”
苍舜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沉墨清道:“愿闻其详。”
楚落没理池兄那只眼神凶巴巴的雪白灵猫,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炼道宗有个很有天赋的女修,叫凌霄,其道侣是个妖族,不久前凌霄得了一道五品符方,那妖族贪图宝物,居然暗害了她!携符方潜逃,至今下落不明!”
这个名字沉墨清并不陌生——九个月前,他初次来到青鸾州金银阁拍卖会时,以五品雷劫符符方和凌霄交换了千年圣雀羽。
那时凌霄还赠了他一道四品的七情燃引符符方,因为符方所需材料特殊,过去这么久的时间,他也才炼成一道七情燃引符。
至于那枚圣雀羽,依然在苍舜那里。
楚落叹息:“可惜那凌霄,天资如此卓越,却所遇非人,香消玉殒……唉,为何要和妖族相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苍舜瞥了楚落一眼。
楚落又感觉身上冷飕飕的,好像被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盯上了。
——不过,这大半年间每次他找池兄说话都会时不时地蹿起这种毛毛的感觉,所以已经习惯了。
他和池兄走了一路,看着那只雪白小猫从池兄头顶跳到他的手臂,又爬上他的肩膀,没过一会又从左肩绕到右肩——在他身上蹿上跳下,扒拉他的袖子和发尾,没一刻停歇。
好烦人一猫,还好他不养。
不愧是池兄,如此习以为常,一看就是被闹惯了。
到了藏书阁前,楚落道别,沉墨清把头顶的妖皇提溜下来,抱在怀里。
这个姿势让雪白小兽安静了下来,在他怀中窝成一只软软的小毛绒球。
过了一会,沉墨清听见苍舜不咸不淡的声音:【你怎么看?】
沉墨清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微微摇头:“确实惋惜,只是,传言未必与事实相符。”
苍舜沉默了两秒,又说:【本尊沉睡之后,这千年间经常有人族与妖族相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