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麻痹蛊的作用,经年受灵铮血液供养,现今等级提升,已能做到隔空释放毒素,且威力不浅。
电光石火间,灵铮眼疾手快夺过竹简,此时,出口的石门自动打开了。他毫不留恋往出口奔去,迅疾如风,一下子不见身影。
在场人瞳孔紧缩,不敢相信这一幕。在众目睽睽之下,灵铮居然就这样抢了。是了,只有他和玄隐派的人可以毫无顾忌。
坍塌了吗?人们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并没有。
被韦月骗了!
他们顾不上愤怒,朝灵铮逃走的方向追去,万钧派的师弟妹本来也想追,看见祁音华和闻人诉都不为所动,生生忍下脚步。
这里武力最强的都没去,他们跑去送菜吗?
这次来秘境没有任何收获,一师弟有些迁怒,愤愤不平道:“冷血的魔头,怪不得父母都能亲手杀死。”
本来微笑的闻人诉嘴角定住,眼神一变:“你说什么?他的父母怎么了?”
有些惊讶闻人诉的反应,师弟讷讷道:“我都是听别人说的,具体我也不知道。”
祁音华知道更详细的消息,在旁淡淡补充解释:
“据说,灵铮早年与父母失散,找到他们时,已经被制成灵枢阁的傀儡,没了灵智,他才把父母给杀了,之后灵枢阁也被他一人所灭。”
即使是闻人诉,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故事,自己改变了原书的剧情,对灵铮而言,到底是好是坏,原著中明明终其一生,他也不知道真相。
闻人诉眼帘下垂,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
明明那么渴望见到父母,那时候的灵铮,心情会是如何?
察觉周围安静下来,闻人诉收敛心思,抬眸问祁音华:“你怎么不追?”
祁音华摇摇头道:“自从知道月明决的获取条件,就明白我等不适合。”
即使韦月说的山洞坍塌为谎言,但他这般所言,必定是在筛选某些人选,道心不同,她无法认可,月明决对其便作用不大。
至于闻人诉,他本就不在意月明决,只是借机见见五年后的灵铮。
真是长大了呢。闻人诉轻轻勾唇,眸色渐深。灵铮,快点发现我吧。
无名竹林中,竹叶轻轻摇曳,这时忽然来了一群人,扰乱了此地的宁静。
他们身着各异,明显来自不同阵营,此时却甘心合作,只有一个共同目的,围剿一个年轻男子,其势汹汹。
尽管如此,年轻男子手持神兵,虽造型奇特,尖锐的边刃给人十足的压迫感,配合上诡秘莫测的身法,不断在众多敌人间游走。
几乎每次锋芒翻飞,必会给敌人带来一道伤口,地上不断洒落一摊又一摊的暗红。
年轻男子脸颊挂着一道红痕,眸中锐气丝毫不减,打法愈发不要命般,只攻不守,掀起尘土飞扬。
两个小弟在外围周旋,替年轻男子阻挡一部分的袭击。
没想到这里这么多人都奈他不何,随着身上的挂彩,以及身边人的倒下,众人的气势渐渐萎靡,攻击也变得畏畏缩缩。
他们相视一眼,瞧出了彼此心中的退意,只是谁也不愿当第一个退的人。
嗅到这股令人上瘾的血腥,灵铮的脸颊染上一抹兴奋的薄红,见他们的攻势大打折扣,讥笑道:“不打了?不打我就走了。”
国师虽然没有受伤,身上青衫也被钺锋划破了几道,他撑着禅杖,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知晓,他们是拿不下灵铮了,脸色一转,勾起一个和蔼的笑容:“切磋罢了,贫僧先行告退。”
葛子峰冷哼一声,不知是对国师的认怂表示不屑,亦或是对灵铮的不满,他久久凝了灵铮一眼,旋即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见到一个意外的人,他脚步顿了须臾,上下扫了对方一眼,颔首示礼后大步流星往外走,齐阳派几个师弟妹亦步亦趋跟着。
待人都走光了,万籁俱寂,唯独微风拂过,竹影婆娑。
灵铮眼眸微眯,站姿随意倾斜,舔舐一下嘴角的血腥,噙着玩味笑意:“怎么?你也要来?”
说着,将武器打横举于胸前,边刃形成一线,沾着点点血迹。
两个小弟也警惕盯着闻人诉。
由始至终置身事外,闻人诉摇摇头,面纱晃动,施施然离去,白衣的背影渐行渐远,灵铮单薄的眼皮颤了一下,嘴角放了下去。
闻人诉已然告知祁音华等人不再汇合,他孤身回到自己住所,距离万钧派不算近,在人烟稀少的深山老林中。
是一间小小的茅屋,门前有一个庭院,杂草丛生,围着一圈简易的篱笆。
闻人诉身子俯下,正想伸手移开篱笆门时,感到一阵迅风朝着面纱袭来。
他忽然旋身抬起长剑劈下,伴随“咔嚓”一声,木枝碎成几块,飞射四方,这套举动行如流水,好似早有准备般。
“进来吧。”闻人诉第一次开口。
茅屋外只有左前方几棵桂花树能隐匿身影,他的双眸在那个方向不曾停留,而是径直走进茅屋,蓬门未关,宛如在等待着某个客人。
这道轻语经过空气的稀释,飘入灵铮耳内时,声线已然不甚明显,下一刻他挑起眉梢,轻盈跳下树梢,踩着杂草进入茅屋内,空气中掺杂一股淡淡的霉味。
屋内摆设一目了然,缺了一个角的木桌,几把矮竹椅,几片木板组成简易的榻,在左边靠墙,窄窄的,只能容下一人平躺。
闻人诉坐在其中一把竹椅上,修长的双腿悠闲翘着,依然没有摘下帷帽:“阁下一路尾随,有何贵干?”
低沉的腔调犹如鸣弦,音色韵雅,但缺乏温和。却也能理解,任谁被这样跟踪,心情都不会好。
即便如此,灵铮仍然心神晃动,这道声音他不会认错的,本来怀着不敢确认的心思,一下子被推翻。
他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喑哑:
“闻人诉。”
“……嗯?”
终于,一只形态优美的手拈着帽檐,手背透着几缕青色的脉络,一抬手,轻纱从优越的鼻尖一拂而过,直至将极具攻击性的眉眼暴露出来。
剑眉浓密,黑亮的眼瞳中透着疏离,薄唇没有起伏,流露出其主人的漠不关心,这副神情陌生得令人心悸。
“哐当——”
灵铮双眼睁大,瞳孔震缩,手指不受控制抖动,子午鸳鸯钺竟然从手中摔落在地。
这对于一个武者而言,武器离手等同认输,可他此时已然顾不上了,他错愕看着对方,崩断了冷静的弦。
周围的林间喧嚣,鸟叫虫鸣、风声叶动,在灵铮的感官中都化为虚无,只能听见对面人的浅浅呼吸。
一道斜阳打在轮廓分明的脸庞上,为其镀了一层如梦似幻的金晕。
视野模糊了须臾,灵铮呼吸一窒。
闻人诉不着痕迹瞥了一眼无人在意的武器,还是当初自己赠予的那对,旋即好整以暇睨向灵铮,嘴角微微勾起,轻嗤一声:
“震惊?”
宛如晴日旱雷,一语惊醒梦中人,灵铮身躯微乎其微一颤,眨了眨眼,重新聚焦在闻人诉的脸上。
留意到冷淡得近乎恶意的姿态,心中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浮现,抿着苍白的唇,连忙拾起钺柄,后知后觉感到难堪。
面对淡漠的闻人诉,灵铮满腹疑云,看不透他此时的状态,情蛊失效了吗?他在怨恨自己?
“……闻人诉。”灵铮嘴巴一张一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轻喟一声,嚅嗫地再次唤了他的名字。
尽管他多年未利用这副姣好的面容,可他仍很了解自己的优势,表情刻意变得乖顺,水眸楚楚,凝望久别重逢的故人,气质一改阴翳。
若是旁人看到灵铮这个活阎王还有如此示弱的一面,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即使不想承认,不知多少个夜里,闻人诉的身影蓦然闯入,眉眼温柔如昨,梦里南柯不愿醒,破晓徒留怅然,魂牵梦萦。
现今大仇得报,江湖上独当一面,求仁得仁,好像没有任何遗憾,他才在午夜梦回贪恋那份错误的温情。
无孔不入侵占自己生活后又突然诀别,如同神祇短暂逗留,带他走出绝境。
戒断反应像是扎在心脏的一颗刺,隐隐抽痛,但不致命。
他确定不爱闻人诉,只是留恋他独一份的宠溺。偶尔还会梦见他们最后一次相见,自己转身而去的画面……
我不后悔。
灵铮眼中阴郁一晃而过,继而蒙上一层伪装的氤氲,眼波流转:“五年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见我?”
安静了片刻,闻人诉把玩手中长剑,摩挲剑鞘上的纹路,长睫倾覆,形成两道阴影,晦暗不明:“我们认识吗?”
话音落地,灵铮垂下头,阴恻恻笑了,瘦削的脊背抖动,嗓音愈发嘶哑,如泣如诉,缓缓抬眸,眼眶通红道:“你不认我了?”
依旧是一片安静,林野蝉声格外刺耳,在灵铮心中平添焦躁,他望着无动于衷的闻人诉,萌生一丝别样的想法。
莫非情蛊失效,中蛊者会随之失忆?忘了他们的前尘往事,并不是不认自己……
“嗯?”
闻人诉眼眸抬起,神情稍显疑惑,似乎正如灵铮所想的那般。
闻言暗自窃喜,灵铮毫不客气坐在他的对面,拎起桌上的茶壶轻轻晃动,有茶。
他拿走两个茶杯,放一个在闻人诉手边,另一个放在自己面前,给两人斟了八成满,几颗小茶梗浮在茶面,飘飘悠悠。
“可能过去太久,你不认得我了,不打不相识,先喝口茶再说吧。”灵铮随意搪塞几句,翘起嘴角,和颜悦色道。
闻人诉摸索佩剑的手指定住,似笑非笑:“这是我家,阁下倒是不客气。”
“英雄惜英雄,相信你不会介意的。”对于闻人诉的发难,灵铮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不要叫我阁下了,我名为灵铮。”
言语间,他倒是比五年前圆滑许多。不对,他当时不过看在情蛊的作用,才会对闻人诉暴露出自己的荆棘。
当下他相信了闻人诉失忆,固然不敢贸然乱发脾气。
“灵铮……?”闻人诉缓缓启唇,拖着狐疑的尾音,头颅歪斜,宛若在揣摩着什么。
只在梦里出现的音色再次出现,叫着他的名字,霎时间,灵铮双眸一热,眼尾泛起淡淡绯红,分外明艳动人。
他喉咙发紧,小心翼翼问道:“你记起什么了吗?”
闻人诉摇了摇头,神色莫名地凝视对方。
灵铮状似不在意般微微一笑,拿起茶杯啜了一口,抬手示意闻人诉也喝。
顶着灵铮暗含切盼的目光,闻人诉拿起茶杯,缓缓送至嘴巴,就在即将触及茶水时,他猛然放下。
“砰——”杯子与木桌碰撞,发出一道响亮的声音,半杯茶水溅落在桌面,晕开一摊深色。
“下一次蛊还不够吗?”闻人诉话锋一转,冷声斥责,眼神中充斥着匪夷所思,怒极反笑。之前客套的“阁下”也变成了“你”。
“中蛊是我技不如人,如今情蛊已解,我不计较,你还想来害我?”说到最后,闻人诉语气愈加冰冷。
听到这番话,灵铮顿然站起,原本柔亮的眸光陡然一转,重新释放出阴鸷的气焰,一字一顿道:“你骗我?”
闻人诉抽出剑鞘,泛着银光的剑刃抬高,架在灵铮颈侧。
“滚。”
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冷冽的目光放在剑上,好像不愿再看那个害自己的人一眼。
灵铮本想嘴边牵扯一个弧度,可是失败了,他失去牵动肌肉的力气,冷若冰霜睨了闻人诉一眼,如同那次般,留下孤寂的身影遁身远去。
再呆着这里就是自取其辱,他灵铮丢不起这个脸面!他怒气冲冲想道。
在灵铮看不到的地方,闻人诉双眸凝着他宽肩窄腰的背影,酝酿着浓稠如墨的思绪。
太轻易得到的东西人们总会不珍惜,他看出灵铮并未开窍,只是出于稚童般的占有欲。
还需逼着他开窍啊,哪怕不择手段。闻人诉眼眸一弯,笑意不达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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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哈哈哈猜错了吧,诉诉没失忆
半个月后,三年一度的相珏拍卖会即将开幕。
相珏拍卖会历年由皇家主办,面向武林中人,拍卖品除了奇珍异宝,更多的是武器、秘籍、丹药等武者需要的物件,来源珍稀,品质优良。
只有得到皇家邀请函的人才能参加,这也是皇族拉拢江湖势力,增强朝廷统治力,同时了解武林动态的手段。
拍卖会将在皇宫中举办,在此之前还有一场英雄宴,届时圣上亦会亲临,与各大江湖势力交流。
巍峨气派的宫门长廊,穿着奇异的人们三五成群经过,一看就与循规蹈矩的文臣截然不同,显出独特的张扬气焰。
毕竟当今皇权倾颓,奸臣当道,即使皇帝也不敢贸然与江湖势力叫板,只能发挥维系作用,巩固多方稳定。
闻人诉代表万钧派出席,远远听到一阵不和谐的喧闹。
“你这狗东西,走路不长眼吗?”一道愤然的声音破口而出,倨傲男子怒斥,看其服饰雍华,大抵身份不凡。
熟悉的音色阴恻恻回应:“小狗说谁呢?”
转瞬间,倨傲男子眼前一花,感到扑来迅风,旋即颈侧泛凉。
他颤颤巍巍转头,就看到被嘲讽的人贴近自己后背,刃锋紧贴着大动脉,只要再往下一毫,就会鲜血四溅。
颈部霎时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他眼珠子提溜转,看到随行的人愣在原地,他感到颜面尽失,梗着脖子跳脚道:
“你谁?敢这样对我!我乃飞燕宗掌门之子庄承宣,识相的就快放开!”
好歹是在宫墙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庄承宣虽然不认识眼前此人,可他确信任何人再嚣张,也不可能无所顾忌。
然而,灵铮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我管你是谁,你们名门正派那么多人都被我杀了,还差你一个吗?”
“住手——”
话音未落,钺刃已然划破动脉,顿然血喷如注,溅在附近人的衣物上,而灵铮的一袭墨青长袍不着痕迹。
循着突如其来的声音来源望去,他心尖微颤,表情始终一派镇定。
随手扔下死死捂住伤口,万分惊恐的庄承宣,悠然转身面对来者。
稍稍扬起精致的下巴,妖冶的眉目流露出刻意的挑衅。
束带矜庄的闻人诉朝灵铮走来,不苟言笑,气势令人凛然生畏。墨色的眼瞳中映着灵铮的影子。
关注着的错觉让他恍惚了一瞬,旋即触及闻人诉的唾弃神色,好似看见什么污秽那般嫌恶,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痛。
灵铮清楚闻人诉的为人,曾经作为旁观者,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嫉恶如仇的对象成了自己。
压下郁滞的心思,灵铮嗤笑一声,不知是在讥讽何人,舌尖悄无声息舔了上牙膛,佯装无辜眨眨眼,耸肩摊手道:
“晚了呀。”
说罢,大摇大摆往宫门内走去,恬不为意旁人仇恨的目光。
灵铮身段高挑,柔亮的青丝随风摇曳,几根尾指粗的小辫混入其中,带着南蛮的浓烈风格,与他的桀骜形成微妙的融合。
被人落了面子,闻人诉脸上古井无波,目不旁视越过狼藉的场面,与先前表现出来的热心相悖。
半跪扶起庄承宣的几人疑惑抬头,本以为这人会替他家主子“主持公道”,却不料恶人走后,他亦是冷眼旁观,跟变了个人一样。他们也只好眼巴巴看着闻人诉过去。
金碧辉煌的祈心殿上,暖风中弥漫着幽幽熏香,两边陈设数张案几,刻着祥云纹样,雕工精湛,一排排蒲团放在其后,供人们入座。
闻人诉不欲攀谈,随意找了个座位。这时,已在殿上的齐阳派葛子峰余光瞟见闻人诉的身影,观察了下祁音华并未在场,眸光一闪。
“兄台是万钧派弟子是吧,可还记得在下?”葛子峰走过来作了个揖,十分自来熟地说道。
闻人诉抬眸道:“记得。”
寒暄后交换过姓名,葛子峰旁敲侧击问闻人诉的身份,毕竟他即是生面孔,第一次出现就在祁音华身侧,地位特殊,很难不引起好奇。
闻人诉自是知晓葛子峰的心思,他解释道:“我与祁师姐同属掌门徒弟,但本人爱好四处游历,故而身份鲜为人知。”
葛子峰“噢”了一声,不知道相信没有,闻人诉也满不在意,反正理由合情合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这次的拍卖品,闻人兄可有心仪之物?”葛子峰又道。
闻人诉点点头,嘴唇微启刚想回答,蓦然一阵悠扬的编钟错落响起,意味着英雄宴即刻开始。
葛子峰表情一顿,笑了笑,顺势在闻人诉不远处就座。
齐阳派也只有一个代表。宴请名额有限,这是实力亦是荣誉的象征,能来到这里的都是人中龙凤。
一位清瘦的中年男人华冠丽服,拖着绣满金丝龙纹的下摆,缓步迈入祈心殿,踏着长长的红毯站上高台,想必此人就是当朝皇帝。
侧后方跟着素雅僧袍的国师,待皇上坐于龙椅,他也在右下方落座。
皇上肃穆扫视众人,其后表情稍微松弛,和蔼道:
“朕今日设宴于此,能与天下豪杰共聚一堂,倍感高兴。朕闲话少提,上菜!”
两列宫女从殿外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在每个案几前放下精致的御膳,撒着昂贵香料,鲜香扑鼻。
乐师奏响动听的古乐,数名霓裳羽衣的姣美女子盈盈走来,在大殿中央蹁跹起舞,身轻如燕,舞姿翩若惊鸿。
闻人诉不重口腹之欲,起箸尝了个鲜后,便饶有趣味望向对面的灵铮。他倒是吃得欢,除了花生米没碰过,其余佳肴都被风卷残云席卷一空。
直到灵铮猛地抬眸,瞧见闻人诉正襟危坐在对侧,凝眸欣赏着献舞女子,眼神清明,不显痴迷。
假正经。灵铮心生郁气,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
他放下筷子,强行转移注意力,挪眼看向别处,思绪游离,考虑接下来的拍卖会,盘算着自己身上的家当。
这次英雄宴,不曾想他也被邀请了,显然,作为后起之秀,灵铮的名头得到朝廷的认可。
然而,若不是拍卖会恰好有月明诀中提及的,用于洗髓的珍稀草药——幽兰草,他才不会来这种索然无味的宴会,应付这群虚与委蛇的人。
幽兰草仅生于火山口附近,对止血有奇效,除此之外并无大用。
它之所以列入拍卖品,只因火山口路程迢迢,而江湖中人受伤流血在所难免,幽兰草也算投其所好。
当然,这只是平常人的认知。月明诀中记载,幽兰草加之几味草药共同药浴,就会有神奇的洗髓之效。
“灵铮少侠、灵铮少侠?”
察觉到众多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灵铮倏然回神,才发现皇上在唤自己。
他感到几分诧异,站起身,不卑不亢道:“草民在。”
“坐下吧,不必拘谨。”皇上伸手虚空拍了拍,和颜悦色道:“近几年灵铮少侠名声鹊起,拥有踔绝之能,当真英雄出少年,佩服啊!”
灵铮听到这话,暗自哂笑,嘴角扯了扯:“皇上过奖了。”
果然皇室就是情商高,那是名声鹊起吗?分明是臭名昭著。
他思忖着静候下文,皇上道:“听闻,灵铮少侠前不久得到名震当时的月明诀,朕甚是好奇,可否借朕一观。”
顶着皇上殷切的目光,灵铮的眉梢微不可察一挑,心中暗道这皇帝老儿挺有意思,这话说得,像是借本书经般稀松平常,脸不红心不跳的。
他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会收到这份邀请函。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是场鸿门宴呢。
“这……”
灵铮脸色变了又变,沉吟片刻后道:“也不是不行,”当皇上面露惊喜时,他话锋一转,
“草民为了月明诀,历经艰难险阻,死里逃生,虽皇恩浩荡,可草民心犹不甘……”
皇上明悟灵铮的暗示,大喜道:“这次的拍卖品,朕私人赏你一件,如何?”
一席话落下,在场人安静了须臾,微妙的眼神彼此交换着,只有一个意思——真不地道。
原本灵铮露出口风,愿意献出月明诀,众人已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纷纷怀疑灵铮转了性子,他有那么纯良吗?
不过转念一想,皇上即开金口,即使权力式微,也不是无官无职的一介平民能随意回绝的。
这样的话,灵铮答应亦能理解,毕竟年纪尚轻,实力是够了,城府还需磨炼,推诿搪塞也是学问。
紧接着,皇上的话又令他们眼前一黑,以月明诀的地位,作为拍卖会的镇场之宝绰绰有余,也好意思提出这样的条件。
面带微笑的国师见状,表情一僵,悄然叹了口气,看向灵铮。
与在场人的想法一致,坑的不是自己,当然无人为灵铮争取公道,他们不动声色静观其变,等待灵铮会如何回答。
“……两件?”灵铮伸出两根手指,迟疑道。
皇上应允后,灵铮说出了价值最高的两样拍卖品,一株焱晶石、一颗回生丹。
什么嘛!众人痛心疾首,原来灵铮这么好说话吗?他们忽然好像看穿了真相,对灵铮的观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一直被骗了,看来灵铮只是嗜杀,实际上外厉内荏,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恐怖。在座人心中萌生出隐晦的想法。
通过原书,闻人诉知道灵铮的打算,看着戏精如他,绽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交易达成,皆大欢喜。灵铮好像没察觉到旁人的轻视,淡定端坐,此时突然有股冲动,隐秘觑向闻人诉。
恰好与闻人诉的冷淡视线交织,旋即闻人诉眼睑敛下,态度不明。
灵铮眉头一蹙。
一个时辰后,拍卖会上。
灵铮把焱晶石重新投入拍卖会,这颗焱晶石品质极佳,拍到了不错的价钱,他就以这些钱先拍了几件拍卖品,以混淆视听。
不久后,他听到了司仪的声音:“接下来拍卖的,是止血圣植——幽兰草!起拍一两银子,也可等价物交换。”
“十两!”一人率先喊道。
“五十两!”很快有人加价。
“一枚健骨丹!”健骨丹大约市值六十两。
价格到一百三十两,人声开始稀疏,灵铮不咸不淡喊道:“一百三十五两。”
司仪神情激动:“一百三十五两!还有人加价吗?”
“一百四十两!”葛子峰高声道。
闻言,灵铮冷冷睨了葛子峰一眼,开口道:“一百四十五两。”
“一百五十两。”葛子峰微微一笑。
灵铮面无表情,紧接着道:“一百六十两。”
看到葛子峰双臂抱胸,不再说话。灵铮心中一松,等待着司仪倒计结束。
“五、四、三、二……”司仪大张着嘴,“一”已经挂在嘴边。
“一株光天莲。”
不远处,一道磁性的声音不疾不徐响起。
光天莲可是个好东西,能够养颜活肌,很受权贵女性喜爱,市值在两百两左右。
可恶。灵铮眼帘半眯,他怎么知道自己正需要幽兰草,不可能的……那么,闻人诉许是恰好需要吧。
灵铮不清楚闻人诉要跟多少,沉默片刻后道:“二百三十两。”
这个价钱,已经略微超出幽兰草的市值,即使在中原,存货稀缺。
他们哪里知道,修炼月明诀的前置条件——洗髓,幽兰草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
二百三十两已经是灵铮家当的极限,他紧绷下颌,目光锁定在拍卖台上,生机勃勃的幽兰草。
“一块墨血结晶。”注入内气的嗓音清晰飘入每个人的耳内。
闻人诉拿起一块李子大的晶石,只见晶石遍体漆黑,若是眼力好的人细瞧,还能发现里面流动着不明的液体。
什么?墨血结晶!人们面面相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墨血结晶是岩矿里极其罕见的存在,炼制武器时将其溶入,可发生质的改进。以这块的体积,足以买下几株幽兰草。
对上闻人诉递来的目光,漫不经心,含着似有若无的恶劣,灵铮眸光微闪,瓷白的手背上一条条掌骨凸起,指尖死死掐入掌心。
他是故意的……
灵铮胸膛微微颤动,发出几声闷笑,后仰靠在椅背上,翘起修长的腿,脚尖轻晃。
好,好得很。
漂亮的双眸弯起,不自觉释放出恐怖森寒的气息,引得旁人情不自禁抖了一下,搓了搓胳膊。
“……三、二、一!”
“恭喜这位客官拍得幽兰草!我们来看下一个拍卖品……”
司仪嘴巴一张一合,为人们介绍接下来的拍卖品,气氛如火如荼。
拍卖会结束已是戌时,交通不便,皇宫里提供了许多单间客房给众人暂住一晚。
灵铮留意着闻人诉的住舍,待到人们普遍熟睡的时候,他无声无息潜入,朝窗沿瞄进屋里,旋即眉头一拧。
里面居然没人。
床榻上薄衾叠的整齐,一根烛火都没有点亮。
他走了?
灵铮将蛊罐塞回前襟,观察着屋内,下一秒,定睛在一个圆鼓鼓的包袱上。他立马得出结论:闻人诉只是暂时出去。
大晚上的,他去解手了?灵铮眼皮一跳,猝然想起英雄宴上,闻人诉盯着面容昳丽的献舞女子看,难不成,他去会野鸳鸯?
扬起一抹意义不明的诡谲笑意,灵铮从窗外翻入室内,动作利索。
明面上并没有幽兰草的痕迹,他翻找了屋内所有能藏东西的空间,还是没有,他啧了一声,复原摆设后打开门,悠哉悠哉离开。
灵铮郁结难消,在亭台长廊来回走了几圈后仍未有困意。
思忖片刻,其后足尖一顿,几个无声起落,就轻飘飘立于宫墙之上,转身登上皇宫附近的群山中。
月明星稀,沁凉的晚风逗弄着枝叶互相拍打,发出窃窃的和鸣,灵铮遥望远方的市井,万瓦鳞鳞,心情逐渐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