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了……”
“哦……”静雨坐在椅子上双手揪着袖子,沉思片刻后,还是如实奉劝道:“不记得那也没关系,你现在身上有伤,放心吧,我们会照顾你的,吃穿用度这些都不用担心。其实以前我们是见过面的,我还曾听到过另一位公子称呼你为墨野,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墨野……
墨野眼前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脑袋都很疼,一股股刺痛,让他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心口也是一股一股的疼。
“公子你还好吗?”静雨被对方这么大的反应给吓了一跳,见对方疼得在床上打滚又帮不上忙,急忙跑了出去叫大夫。
房间里,墨野拼命的和那些消失的记忆抗衡着,一层薄薄的纱挡住了他,真相明明就在纱的另一端,可现在的他,却怎么也闯不过那道薄薄的纱。
六个月后。
偏僻的吊脚村又到了一个月才举行一次的集市,卖腊肉的,卖鸡鸭卖水果和零嘴的,各种叫卖声络绎不绝。
一条大黑狗哼哧哼哧地走在前方,脖子上套着一条绳索,牵着绳索地是一个瞎子,这个瞎子六个月前来到吊脚村,被孤寡无依的毒婆婆所救。
毒婆婆是吊脚村的巫医,当时这人刚好就倒在了她养了将近半年的花田里。
带着瞎子往前走地大狗是毒婆婆从小养到大的宠物,长得凶神恶煞,不认识这条大狗的人,肯定会被这狗凶悍的面孔吓倒,但是吊脚村的人都不害怕这条狗,街里街坊的也非常熟悉。
“瞎子大哥!这边这边!”
“哎,来了!”彬鸢回应一声,抖了抖肩上背着的重重背篓,跟随着小黑带领的方向走,来到了一直以来摆摊的摊位。
摊位的旁边是毒婆婆家的邻居,马元宝,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孩子的父亲八成是非常爱钱的。
马元宝的父亲是吊脚村地地道道的铁匠,为了能给自己心爱的儿子取一个财源滚滚的名字,可是找了村里好几个会读书的人询问了好几次,才定下了这么一个,又有才气又独一无二的名字。
“瞎子大哥,你吃饭了吗?”马元宝从怀里掏出烧饼,把饼掰成两块,一块扔到小黑的脚下,一块递给彬鸢。
小黑一口就把烧饼给吞了下去,呜呜两声,仿佛是在表示感谢。
彬鸢不好意思的接过烧饼,他的确是饿的有些前胸贴后背了,早上卯时出发,就相当于五点多吧,那时候出门,他只来得及喝了一些稀糊糊吃,现在早就饿得肚子难受。
把背篓里的草药摊在摊位上,一切弄好之后,才坐在矮凳子上慢慢的地啃着烧饼,听着马元宝和过往买东西的老百姓砍价钱。
“小伙子,你这把柴刀怎么卖?”
“五个铜板。”马元宝眼睛眨也不眨,伸出五根手指比划着。
“五个铜板!”要买刀的人深思熟虑酝酿了一会儿说:“我看这也就值三个铜板,你这价钱太贵了,在你这里五个铜钱买一把刀,那我还不如去附近的镇子去。”
“我说老乡你这就太不实在了,这方圆几里,哪个不知道我马铁家打出来的铁杠杠的,我们这卖的可都是实价,我就不信你去镇上买的比我这儿便宜!”马元宝挑挑眉毛,他可不像他爸那样憨厚的连个价钱都砍不下来,还反被别人坑了钱。
“四个铜板!”买刀的人拿着刀挥舞一下,试试手感说道。
摸着长满胡渣下巴的马云宝,眉毛一抬,从堆着货物的布袋子里翻掏,抽出一把残次品,把刀扔在摊板上:“两个铜板的要不要?”
那买到的人拿着这把残次品看了会,最后实诚的掏出两个铜板放在摊位上走了。
彬鸢坐在自己卖草药的摊位上一动不动,自从瞎了以后他的耳朵格外灵敏,渐渐学会了根据声音辨别方向以及事物。
毒婆婆也教会了他许多东西,比如靠着鼻子来区分草药,靠着闻味道来区分蔬菜的成熟度,季节花香。
他左手手腕上有一条浅浅的疤痕,最初的那段时间,他自杀过。
“瞎子大哥!”马云宝冲着明显在发呆的人喊了一声。
“啊?”彬鸢一愣,傻傻的回应着,随即便感觉到自己的身旁传来了温暖的热源。
“来来咱们一起烤火,我这刀卖不卖出去都一样,这普通老百姓哪家没个刀,我来帮你卖草药,你告诉我这些都是什么价钱就好。”马元宝把烧着炭火的铁炉往彬鸢身旁推了推,他瞅着对方坐在寒风中怪可怜的,这十二月份可冷了,他一个百二八斤的汉子都会冷得瑟瑟发抖,何况像瞎子大哥这般瘦瘦弱弱的人。
“谢谢!”彬鸢往火边靠了靠,刹那间竟然觉得在这寒冷的冬天可以围着一堆火暖暖身子,竟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陆陆续续,他摊位上的草药也卖了不少,都是一些治疗风寒的草药,草药被毒婆婆切碎用油纸包裹好,他能够通过味道来辨别每一包草药是用来治什么病的。
这也算是他这六个月以来学到的唯一有用的东西。
小黑蹭了蹭他的腿,彬鸢在背篓里翻找,把毒婆婆准备给小黑的午餐翻了出来,放在地上。
马元宝往碳炉里加了一些炭火,他带出来的炭火只有一点,烧完之后就差不多到回去的时间。
吊脚村赶集最热闹的时间一般都在上午,下午的时候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
彬鸢把背篓里的草药搬出一些摊在摊位上,马元宝帮着他一起忙活,很快背篓里的草药卖的差不多了。
太阳正值当空,却没什么热度,十二月还是太冷了,村口的河边已经结了冰,这种天气要是没个火,冻人的很。
背着空空的背篓往回去的路边走,大黑狗走在前面,彬鸢牵着绳子,一只手被马元宝拉着,充当眼睛。
“瞎子大哥,你在想什么呢?”马元宝疑惑的皱着眉头,一天到头,他总感觉瞎子大哥心不在焉,闷闷不乐的。
“没有……”彬鸢摇摇头回答。
“唉,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吧。”马元宝扰了扰头,“我爹说,瞎子大哥你肯定来自富贵人家,虽然你不愿意透露姓名,恐怕也是身不由己。咱们这穷乡僻壤的,你就活的开心些吧,这年头外面的世界风风雨雨战乱不堪,倒还不如我们这吊脚村安静些。”
两人走在回去的上坡路上,一阵阵冬天凛冽的气息刮来,彬鸢闻着寒风中的气味,只怕是快要下雪了。
“是呀……”彬鸢口不对心的回答,声音压得低低的,沉默片刻,他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渴望追问道:“元宝……”
“嗯?”
“那个……”彬鸢低着头,一步一步跟随,他拒绝得知那个消息已经有六个多月了,这六个月来,他想通了许多,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
“什么?”马元宝疑惑的追问。
“浮桑国……浮桑国还在吗?”问完话,彬鸢拽紧手掌,他觉得自己就是在找不痛快,明明已经有了一股答案,可还是要再问一遍。
马元宝脸色一僵,牵着彬鸢的手松开,猜不透情绪的声音质问道:“你是浮桑国人?”闻言,彬鸢脚步停在路旁,大黑狗呜呜的吼了两声,回头冲着那两个不动的人叫唤。
“是……”彬鸢回答。
马云宝赫然睁大双眼,开始认认真真的打量起面前这个男子,穿着朴素洗得发白的麻布衣裳,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装扮却穿出了普通人不一样的气质。
他早应该猜到的,这人长得一点儿都不像达知达国人,如墨一般乌黑的长发白皙的皮肤,达知达国人的发色偏棕色,皮肤也偏小麦色,身材也没这么娇小。
马元宝震惊的后退几步,“你!”他猛的一把推开彬鸢,昔日的情分就如同寒风一样化开,头也不回,从对方手中抢过绳子,拖着大黑狗往村中跑去。
彬鸢摔在泥地上,听着那仓皇的脚步声渐渐变小,无所谓的站起来,拍了拍腿上的灰,弯着腰摸寻到一根树枝,便拿来充当拐杖。
虽然这个结果不乐观,但他一点儿也不后悔说出自己是哪一国人。
他不确定马元宝会不会把自己的身份散播出去,如今被识别出来,这吊脚村恐怕也容不得他了。
彬鸢将卖草药换来的钱放在背篓里,这座山,半山腰上就住着毒婆婆和马元宝一家,他把背篓搁在路旁的一棵树叉上,在路中央静静站了片刻,扭头下山了。
达知达国不是很大,但如今吞并了浮桑国,这蚂蚁一样的国家瞬间变成了大象,土地富饶,资源广阔,如同一夜之间的暴发户。
他一路拿着树叉充当拐杖走了几个时辰,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只知道路上没有了马车的声音,渐渐的,越来越寒冷,冷得他腿脚发疼。
直到再也走不动,彬鸢靠着一棵庞大的树坐下,怀抱着自己的身躯,沉沉睡去。
梦中,彬鸢梦到了自己的父亲出了监狱,那个男人已经不再年轻了,脸颊上爬满皱纹,头发也白了半把,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回到灰尘缭绕的家里。
母亲组建了新的家庭,和另一个男人有了孩子,成了幸福的一家子。
彬鸢看着父亲去寻找母亲,询问母亲自己到哪里,母亲说自己也不知道,两人大大争吵,父亲被母亲的另一个男人打了一顿,带着鼻青脸肿的伤,回到了那个孤零零的家里。
梦中,他看到父亲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所有的家具打扫干净,再翻出自己的照片一张一张的看着。
那个不善言辞,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渐渐的哭了,哭得如一个孩提,眼泪糊了脸,嚎啕大哭。
彬鸢记得有一个人对他说过:“这世间,最远的距离莫过于阴阳两隔,时光交错。”他想,如今的自己算不算时光交错?
即使他在渴望,也没有办法跨越不同的空间,不同的时间……
“瞎子!”
“瞎子大哥!”
“瞎子!”
山间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一声一声呼喊荡漾在山峦,村民们沿着山头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寻找,田野间,小路旁。
已经是后半夜,夜空中飘着点点雪花,这时候人还未找到。
马铁三抡着木棍往儿子身上抽了一棍子,怒声喝道:“明知道那小子眼睛看不到,你还把他一个人丢在路旁!你这个小兔崽子,总给我闯祸!”
“爹!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马元宝捂着被棍子打疼的地方,拿着火把躲避着棍子,生怕父亲一个急火攻心,又拿自己当出气筒。
他低着头,跑在前面,边走边喊道:“瞎子大哥!你在哪儿?”他没有把白天的事情告诉给村民,一个人埋在了肚子里,就算烂掉,他也不会说的。
无论对错,但他知道,是自己的国家侵占了浮桑国,论伤心和绝望,恐怕瞎子大哥的心里也非常不好受。
他当时没考虑到这一点,只顾及到对方的身份,一下子接受不了就跑掉了,现在回想起来,恨不得狠狠的抡上几棍子给自己,他一边懊恼朝树林里走,一边不停的呼喊。
雪越下越大,呼啸的声音伴随着寒冷极度降临,在这种环境下,许多小动物都有可能被冻死。
马元宝慌了,后悔当初自己不够理智,他应该留在原地多听听瞎子大哥说说事情的原因的。
“爹!我去隔壁村的地方找!”马云宝回头朝着半山腰的老父亲喊一声,迈开腿,举着火把,踏进风雪中。
沿着另一个村子窄窄的道路寻找,脚踏在积雪上,布鞋湿了一圈,脚冻得发麻,可他还是一步一步向前行走,举着火把向四周喊:“瞎子大哥!”
声音远远荡漾,很快被风雪的声音吞没掉。
寒风“呼呼”地咆哮着,马元宝把左手揣在兜里,右手举着火把,冷得人缩脖子,疾步前行。
彬鸢迷迷糊糊醒来,头上脸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四肢已经冻僵,他想要抬起手来抹掉脸上的雪,才发现手指已经僵硬到无法控制,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种环境下死去,欣慰的笑了笑,一缕发丝盖过眼睛部位,却感觉不到了。
都说人死前会产生幻觉,彬鸢却没想到自己的幻觉来的这么早。
他闻到了空气中有火燃烧的味道。
远远的,大雪茫茫的路尽头有一束亮光,忽闪忽闪的向前靠近。
那飘飘的光点,像一盏为迷路的人指路的星光,一点点靠近,直至显露出几个模糊的人影。
原本快要晕晕沉沉睡过去的人精神一振,他听到了脚踏在积雪上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一轻一重,听得出来有几个人,而且十分的疲惫。
彬鸢意识越来越薄弱,他只觉得这脚步声听起来格外的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寨主!那有个快死的人!”几个在夜风中前行的人,停了下来。
一个土匪打扮的男子上前查看了一番,那倒在树下已经晕死过去的人,点头哈腰地跑到一个抱着猫的少年身旁报告着。
抱着黑猫的男子看起来十五六岁,因为有这南蛮血统,骨架很大,身高也很高,即使才十六多岁,已经比他身旁的两个小弟高出了半个头。
“哦。”那抱着黑猫的少年走了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头靠着树干,身上堆着雪的人。
少年只是瞧上一眼准备离开,怀里的黑猫却呀呀的挣扎起来,咬了少年一口,顺势跳到雪地上,踩出一串梅花印,来到树底下,跑到那被雪掩盖起来的人身上。
“过来。”少年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仿佛在训斥黑猫的不懂事。
黑猫啊呜啊呜的叫唤几声,非常不情愿,爪子拨弄几下,彬鸢脸上的雪被弄掉了,苍白的脸颊露了出来。
第29章 他们之间的联系
少年目光一呆,整个人呆愣片刻,疾步来到树底下,把冻僵过去的人抱在怀里,觉得不够,又将自己身上厚厚的貂皮大衣脱下裹在男子身上,一把打横将人抱起,吩咐道:“去最近的镇子里买辆马车来!”
“是!”两个小跟班虽然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麻溜的去处理事情了。
彬鸢醒来的时候,感受到的是温暖的空气,耳畔听到的是炭火炸响的声音,以及安静的屋子外面一股一股如浪潮一般的喧闹声,声音不大,却能让安静躺在屋里的人听得清楚。
暖暖的棉被盖在身上,因为分不清是白天和黑夜,他沿着床边爬起来,一个毛茸茸的物体撞进了他的怀中,发出令人心情愉悦治愈的一声:“喵呜~”
猫咪在他的怀中蹭了蹭,赖在怀中不走,彬鸢揉揉它毛茸茸的脑袋,柔软的小肚皮,“猫?”他疑惑的触摸着,被小猫舔了手指。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脚步声走了进来,彬鸢吓了一跳,但怀中的猫咪依然视若无睹的在他怀里赖着,猫咪没有受惊逃跑,说明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是猫的主人,彬鸢松了一口气。
“你是?”彬鸢抱着猫咪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黑和你相处的不错嘛。”少年愉悦的回答,声音看不出意图。
“他叫小黑?”彬鸢揉揉猫咪的脑袋,又被舔了手指:“名字很可爱。”
“当然,如果你能看见的话,会发现它是一只黑漆漆的猫。”少年来到床边坐下,拿起彬鸢的右手,把一碗汤药放在他的手上,戏言道:“我叫……”
少年停顿了一下,才发现这么多年来自己根本就没有名字,大家都非常的畏惧他,私底下别人称它为溜鬼,寓意当然不怎么好,但他却不在乎,因为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但现在,他皱着眉,苦思冥想却因为没有名字而感到发愁。
“什么?”彬鸢疑惑道。
“溜鬼……他们都这样称呼我,你也可以。”少年无所谓的回答,对于名字这一块显然没有上心,不过一个称呼罢了。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你本来就叫这个名字吗?”彬鸢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这种名字,而且这名字听起来,也没有什么祝福的意思。
“没有。”少年把对方喝空的碗拿开,又在他的手掌上放上几颗红枣。
彬鸢捏了捏,放进嘴里吃掉,中药的味道很快就被淡化了。
他想起了自己还有下人服侍的那一段时间,总是逃避喝药,现在回想起来,落难的六个月里,婆婆熬出来的药简直比那时候喝的草药还要苦上好几倍。
人总是在落难的时候格外怀念那些安稳的时光。
一个人连名字都没有,可见得对方恐怕和自己一样可怜吧。
彬鸢心情突然低落,以为自己只是被一个普通的农民百姓给救了,眼睛看不见的原因,他并不知道这间房间里丝滑的布置和奢侈的古董有多么的多,把自身的地方当成了普通人的卧房。
“人怎么可以没有名字呢?”彬鸢安慰道:“没关系的,不如,我给你取一个吧,怎么样?”
“好啊!”少年欣然答应,言笑奕奕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彬鸢的脸。
若是门外的那帮子土匪小弟听到,恐怕得惊掉大牙,他们那简直比魔鬼还要恐怖的赛主大人,竟然因为有一个人愿意给他取名字,笑得如一朵花一样,浑身散发出愉悦的气息。
彬鸢含着红枣琢磨了一会儿,鼓着腮帮子回答:“这世道活着最幸福才好,不如叫福笙,你感觉如何?”他不太会取名字,也害怕对方嫌弃这个名字,脸颊红红的,有些害羞。
“很不错,我很喜欢。”福笙很快就接纳了这个名字,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好像有一道沟子,随时勾走别人的魂魄一样。
“那么,这位公子你叫什么?”福笙慵懒的问道,往自己的嘴里也扔了一颗红艳艳的枣子。
“啊,我叫彬……!”话说到一半,彬鸢赫然想起了上一个教训,闭着嘴,赶紧改口:“鸢……叫鸢!”
福笙嘴角一勾,就这么靠在床边上看着对方举手无措的模样,他当然认识彬鸢,整个南蛮国大半的货物都是来自于这个人的手中经营出来的,即使他这个主人失踪了这么半年,但他那些养育了许多人的店铺却还正常的经营着。
“风花雪月”在这片大陆上还是很出名的,不单单是因为那些奇特又方便的服饰,更多的是风花雪月里的货品量,支撑了整个大陆许多地方的开销。
六个月前,当他得知这个人的宅子遭到了屠杀的时候,当夜就快马加鞭赶到了凤凰城,可是,等待他的却是一堆烧得只剩下残骸的屋檐,和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他翻开了每一具尸体,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此刻看着眼前还活生生的彬鸢,福笙眸子里的温柔都快化成了一滩秋水。
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喜欢的时候可以对你百般要好,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给摘下来,可是恨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留情摧毁掉,如同摔破一个碗,砸烂一个瓷器一样毫不留情。
“鸢,你的眼睛怎么了?”福笙还记得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寒冬的大雪里,男子给了他热乎乎的饭吃,给了他保命的钱袋,温暖的衣服。
他还记得这人笑起来的时候,一对好看的瑞凤眼像极了绽放的百花,美丽中透露着一股引人的芬芳,霎那间的美丽让人忘掉世间的一切烦恼。
虽然这双美丽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可是男子身上温和的气息,依然可以让人感觉到他的美丽是不可侵犯的。
福笙并不知道彬鸢遭遇过什么,如果他知道有人曾经撕烂他的衣服,狠狠的蹂躏着过他,他会毫不留情的去宰了那个人,剁碎他的身躯,然后拿去喂狗。
彬鸢有些回避性的回答这个问题:“没什么,受伤了……”
只是受伤这么简单吗?
福笙不相信的,他双眼微微眯着,若不是自己曾经检查过对方的伤口,确定那双眼睛的眼珠已经被挖走,恐怕很容易被他的谎言所掩盖过去。
他也不着急追问真相,反正有的是时间。
“那你好好休息,门外有人守着,有什么需要随时叫唤,我就先走了。”
“好。”彬鸢想要站起来去送对方出门,却一脚踏空从床上摔了下来,直接摔进了一个僵硬的胸膛里,一股只属于阳光的味道钻进鼻孔,让他有些心旷神怡,大脑停顿。
“没事吧?”搀扶着彬鸢,福笙喉咙里发出侃侃的笑。
“无事……”
“好了,你乖乖躺在床上就行,不必下床送我。”
彬鸢点点头回到床上坐下,听着脚步声走出房门口,听着房门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安静之后,他竟有些觉得不太现实。
前一刻,自己明明还在茫茫的大雪中等待死亡的降临,现在却躺在温暖的被子里,还喝了药,昔日总是会犯疼的眼睛也不疼了,也不知这药是用什么熬的,味道不是很苦,带着一股子微甜,有点儿像板蓝根。
他关于现代的记忆有些模糊,可能也是因为在这个时代太久,那些太过于遥远的记忆都快化成一张白纸了。
当然,他还记得自己那总是爱喝酒的父亲,记得父亲因为偷东西坐牢,记得母亲嫌弃父亲改嫁,记得自己是坐火车出意外的时候死掉,才来到了这个世界。
福笙从阁楼下来,一帮子小弟正围在阁楼下方各个脸色严肃就跟要打仗似的,等待着他。
“都杵在这干什么呢?”
一帮子小弟抖了抖,他们当然是好奇那阁楼上住着的那位,当时马车进入寨子时,每个人可都是瞧见的,他们的寨主大人抱着一个男人回了阁楼去。
而且这阁楼还被下了命令,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他们偶尔好奇,也只敢在外面偷偷瞧上几眼,虽然什么也瞧不见。
“寨主大人!”
远远的,一声高呼从人群中传出,大家扭头侧望,正好看到了急忙赶过来的死囚,当然,他并不是一个囚犯,只不过隐姓埋名之后,山寨里的人都这样称呼他。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福笙懒懒的撩了一下长发,余光瞄向阁楼上,朝着院落外走去。
死囚喘了口气,跟上对方的脚步,细细汇报道:“探子来报,有一伙商队明日晚上恐怕要经过狼谷,大人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动手?”那可是一大批的货物,从信上的详细描述可以看得出来,这次送货物的商队肯定非常的有钱。
望着眼睛里冒着财迷模样的死囚,福笙裂嘴笑了笑:“有多少人?”他关心的可不是那些人的性命,而是有多少人可以杀,人太少的话,他可是连刀都不想拔,更别说带着小弟们下山了。
平时的打家劫舍,都由着二当家的自行解决,他这个寨主大人自然不用亲自动手。
“人可多了!我们的探子不敢靠地太近,那伙商队身边带着狼,看样子应该是专门训练出来的,鼻子可灵啦!咱们放置在路上的陷阱都被那些狼崽子给刨出来!”死囚不解气的磨着牙道。
有狼群护送的商队……
福笙捏紧了手中的石头,一个用力扔进了湖中,盈盈的眸子含着寒光,不由分说的下着命令:“放他们过去。”
“啊!”死囚正点点头准备下去安排事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听到的内容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他质疑的哀嚎道:“为什么啊寨主大人!?只要打劫了那伙商队,我们这两年都不愁吃穿了!”
福笙伸一个懒腰,如同一只懒懒的猫咪,眯着眼睛,将手搭在眼睛上,感受着阳光抚照身上。
“还有,去山下买几套普通人的衣服上来,不要惊动附近的老百姓,打扮成普通人下去买东西。”
死囚脸抽成奇怪的形状,虽然他一直都知道寨主大人做事和性格从来都不对谱,也只能咬牙压下心里的那股骚动,妥协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下山去办。”
晚上,山寨里灯火透亮,却没了往日那种喝酒吆喝,喧闹声。
因为寨主大人下了命令,天一黑之后,不可喧哗,违令者乱箭处死,迫于这条恐怖的条例,就连二当家的也开始夹起尾巴小心翼翼的。
当然他的小心翼翼并不是害怕福笙,而是躲着福笙,来到了被重点保护起来的那座小小阁楼。
阁楼四周长着许多茂密的翠绿竹林,夜风沙沙一吹,成片成片的竹子演奏出来的音律,让人心情愉悦。
说确切点,恐怕这些竹子是用来隔音的,毕竟身在土匪窝里,即使在安静,可那些被抓来的奴隶,供人发泄的玩意,总是会在笼子里哭天喊地。
他绕过守卫,空手攀爬,沿着二楼开着的窗户爬了进去。
彬鸢洗完澡后正坐在梳妆台旁用干帕子擦着湿头发,他明显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以为是小黑弄出来的,并未在意,等他把帕子放下,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一双宽大的手掌按在他地肩上,吓了他一跳。
“福笙吗?”彬鸢小心翼翼的问道。
“喵呜!”猫咪突然发出威胁的叫声,朝着入侵自己地盘的家伙伸出了爪子,扑过去跳在他的身上。
“畜生放开!”
一道明显吸着冷气压低的声音响起,彬鸢赶紧挣脱了那双手,摸着墙壁边逃走,猫咪也不知怎地没了声音,他却找不到门的方向,正想大声呼叫,一只手掌捂住了他的嘴。
那人把头杵在他的耳旁,威胁的说道:“你要是敢叫,我就扭断你的头!”当然他敢说敢做,并不是只是吓唬吓唬而已。
能够在土匪窝里活出点地位的人,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光鲜亮丽,就好比他们的寨主大人,虽然年龄看起来很小,可是杀人的手段和冷酷无情简直是天生的杀人机器。
彬鸢吓得身子骨一颤抖,浑身一软,若不是对方一直拖着他,他现在恐怕已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第30章 遇见该遇到的人
刺白终于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他伸手扯掉彬鸢眼睛上的丝带,看清楚了对方眼睛上的伤口后,嘲讽的说道:“我当还是一个什么尤物,原来不过是一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