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这是两日后的上元宫宴所拟的名单,今年除了官员还有几位藩王远道而来为陛下纳贡。”
这些藩王也是当年为大周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后代, 只是大周百年这些王侯的子孙早就没了当初祖辈那样的本事。几个有野心的怕是也受到谢氏皇室的挑唆养了私兵。宣凤岐想着不如借着上元佳节,谢云程要大赦天下的名义请这几位藩王来玄都聚一聚。
宣凤岐听到这话接过了孟拓手中的名单,他接着说道:“让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孟拓回禀道:“禀王爷,除去晋州长公主驸马的三千精兵,其他藩王所养精兵也有三千。”
宣凤岐听完后点了点头:“那就是六千精兵了。玄都禁军两万,金吾卫三千,他们若是把军队困在宫外,这六千精兵也足以对付皇城中守着的三千禁军。你让皇城外的两万禁军日夜守在玄鸣关外,若关外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前来禀报本王。”
孟拓:“属下遵命!”
宣凤岐将手中的名单放到了桌上,他轻叹了口气……谢昭华这是真的想要谋反了。谢昭华在争皇位的时候因为跑得快所以没有受到一点牵连,她在晋州更是过上了如土皇帝般养尊处优的日子,她有女儿有丈夫,有着羡煞旁人的地位与生活。若是宣凤岐有这些他定不会在玄都累死累活稳住多方势力,还要日日担心别人会不会刺杀他。
权力这两个字真的可怕。
宣凤岐自从上次遇刺后觉得自己不能那么拼命了,要是再这样加班恐怕没被那些刺客杀死自己又得猝死一回了。他刚准备伸个懒腰去小睡一会就有名穿着宫装的婢女走了进来:“王爷,陛下与裴小侯爷便装于今天未时三刻悄悄出宫去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微愣了一下。虽然谢云程以前也会吵着要出宫去玩,但多少也会跟他说一声,但是像今天这般偷偷跑出去还是第一次。他也是担心谢云程,外面那么多人盯着他,他要是一个不小心被刺客挟持了可怎么办?
宣凤岐虽然担心,但他知道这孩子已经得了耿志山的信任,耿志山肯定也派了不少旧部暗中保护他,再者还有暗卫在别处盯着他。而且谢云程都出去快半个时辰了,他就算跟去也会败了谢云程偷偷跑出去玩的兴致。
他这个年纪好不容易能有一个跟他玩在一起的朋友,宣凤岐也不忍心去打扰他。
他思考了片刻后才悠悠开口:“那你们便好好伺候着吧,记住别打扰他。”
“是。”
谢云程没有露出史书上所写的那般狠辣,他还有朋友知道了求助人,他还是那样乖巧的样子。宣凤岐多么希望谢云程永远不会变,他不想有一天他的剑会对准谢云程。
过两日便是上元节,玄都从初一到十五是没有宵禁的。这几日也是玄都城中最热闹的时刻,那些教坊青巷便是最热闹的地方。
谢云程其实已经跟着宣凤岐来外面玩过好几次了,他仍回记起自己第一次逛街什么都不懂,宣凤岐一边耐心给他讲着一边牵着他的手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那个时候他只觉得宣凤岐是个可以依靠的人,是他的救命稻草,所以他忍不住亲近,想让宣凤岐多信任他一分,可是此刻他透过马车的窗户看向外面那华灯璀璨的场景后心境却悄然不同了。
裴砚看到谢云程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扬起一副笑脸:“陛下,现在您把朝中那些乱说话的舌头清理了,长公主也不逼您娶她女儿了,您怎么看起来还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谢云程的视线仍未从外面收了回来:“少贫嘴,交代给你的部署都做好了吗?若是两日后的上元宫宴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裴砚听到这话立马换了个严肃的样子:“微臣谨遵陛下旨意,已经全部完成了,到时候若有差错那微臣这脑袋便也不要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个回答才将眼睛转移回到了裴砚身上。他此刻好似有些难言之隐的样子,他嗫嚅着嘴唇,但始终说不出话来。或许裴砚察觉到了谢云程有什么话想说,于是便挪动了身子靠近谢云程一点:“陛下是有什么事要问微臣吗,但凡是微臣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谢云程听完后又思考了片刻,随后他抬起头来看向裴砚:“你……长这么大可有心悦之人?”
裴砚听到谢云程忽然这样说后一下变了脸色,他诚惶诚恐退了两下:“陛下,那些老不死的逼您成亲,您也不能拉微臣下水啊!微臣未及弱冠,自然是没有什么婚事在身上,青梅竹马更是没有,微臣年纪还小,娶亲这等事离微臣还太远了,还请陛下开恩啊!”
不怪裴砚这样畏惧娶亲,他只看自己那便宜老爹就知道。他在家中时,他老娘总是对他爹管得严,什么重油重辣不能吃,上完早朝没事必得快点回来,非得必要的宴会也是参与完赶紧回家,不许在外留宿,不许与其他女人厮混,更不许与名声不好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谈诗论赋……
这些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他还太年轻,他才不想跟他爹一样早早就娶亲成家被人管着。起码……要等他功成名就,疯够玩够之后再讲成亲的事情。
谢云程看他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后翻了个白眼:“不是要给你说亲,孤只是问你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应该怎么做?”
裴砚听到这话后脸上那种快要死了爹的表情才散去,他脸上奇异的兴奋代替了方才怕的要死的死爹脸:“陛下这样问可是有心上人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又停顿了片刻:“我……我不知道,一开始我只觉得那只是因为太过依恋才产生的亲近感。但最近我读了很多故事,故事中所述的那种感觉跟我现在的感受很像,我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依靠还是真心了?”
他真的分不清自己现在对宣凤岐到底是什么情感,所以就连他说着那事的时候心里都混乱了。
依恋的亲近感?
裴砚爱凑热闹的本性涌了上来:是照顾陛下的哪个宫女吗?也是,陛下从小就在外面吃苦,若是身边出现了一个对他体贴入微又温柔贤惠的人,陛下自然会心动。
裴砚也不敢乱出主意:“或许是那人照顾陛下,陛下才有这种错觉的。臣府中也有两名丫鬟是从小陪着臣一起长大的,但是在这国公府要照顾臣的人太多了,等臣再长大些也是像陛下这般年纪便有教习嬷嬷教臣一些男女人事,从那时臣便知臣对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们不是喜欢,只不过是一同长大玩耍的心软罢了。毕竟她们的卖身契都在国公府,若她们有一日待够了,臣便念着她们从小侍奉的份上放她们归家。陛下,心善人人都有,那并不是心悦于谁。心悦于人是像……”
裴砚说了一大堆,但是他不知道从一开始就说偏了,因为谢云程指的并不是宫中近身照顾他的宫女。自从他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后便很少让贴身宫女近身了。但当他听到裴砚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后又继续追问:“像什么?”
裴砚哽了一下,随后说道:“就像我爹与我娘那般,他们两个人虽然不似新婚那般浓情蜜意,却事事为对方着想。其实我爹知道我娘不让他食太多荤腥是为了他的身子着想,毕竟他暴饮暴食差点就卒中,我娘虽与我爹经常吵架,却也能在西窗烛下夜话至天明。京中人人都道我爹怕我娘,这么多年国公府连个小妾都不纳,其实我娘从未要求过我爹不纳妾。他们两个相互扶持了大半辈子,我想两心相悦未必要轰轰烈烈,只在寻常柴米油盐中便可预见。”
裴砚说完后看着谢云程低着沉思的脑袋,其实他想拿谢云程的父母举例子的。但是他知道这是玄都中不可提起的禁忌,更别说谢云程还在襁褓时他的父母便已双亡了。
怪不得他不知心悦一人是什么感觉,因为没人教他,他更是无法得到过父母之爱,亲人之爱,所以他分不清自己是依恋他人,还是爱上了人。
裴砚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难言的酸涩。
第78章
谢云程听完裴砚说的这番话后又想起了自己与宣凤岐相处的点点滴滴, 宣凤岐确实处处护着他,但也会在一些地方限制着他。他能够确定的是宣凤岐有些时候确实是真心待他好的,但他不敢去撕开这表面的平静, 他害怕宣凤岐心里还是最在意自己的权势地位,到时候他便什么都不剩了。
裴砚见谢云程陷入沉思的样子微挑了一下眉毛:“陛下长这么大不会还未被宫中的教习嬷嬷教过男女之事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微蹙了一下眉毛:“只是在话本中看到过男女之事,但教习嬷嬷还未教过。再说了……”
就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
再说了,宣凤岐说他年纪还小, 太早接触这些事会对身心产生不好的影响。若是为了这些事情分散了学业上的注意,那便是得不偿失了。谢云程那时候觉得宣凤岐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他便视那些男女欢好之事为洪水猛兽, 虽然他已经满十三了,可是接触过的还是只有民间写的有关于宣凤岐的那几本话本子。就连那些话本子也是他为了让宣凤岐以为他玩物丧志才命人从宫外带回来的。
可是宣凤岐督促他读书练字,背诵史诗策论,便也不再喜欢他接触这些,于是他更是听话似的把那些话本子给烧了。但最近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总感觉宣凤岐离开他,他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原来他逢场作戏求着宣凤岐庇护他的时候,他明明也没这种感觉的。
裴砚见谢云程若有所思的样子后唇边忽然翘起弧度露出个狡黠的笑:“若是陛下分不清自己是何感情,不如臣带陛下去一个地方消遣一下, 到时候陛下或许就分得清了。”
谢云程听到裴砚这话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光。
马车外灯火通明, 随着街景不断变化,最后停在了一座古色古香的高楼处。那高楼的门楣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匾——春香楼。
谢云程以前出来的时候也曾经走到过这里, 只不过那时还是白天,这里都是冷冷清清的,而此刻这楼间的人群却是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谢云程的眉间的皱纹越来越深, 只是还未等他说些什么,裴砚就抓住了他的衣袖走了进去。
谢云程刚进去就感觉到一股夹杂着脂粉的甜腻香气扑面而来,虽然外面是大冷天的,但这春香楼里却格外暖和。这暖风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脂粉香气差点把谢云程给熏晕,他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裴砚听到谢云程这句悄声问询后便道:“圣祖皇帝十一岁时便与太原王氏结亲,之后借着王氏的兵力和财力才坐稳江山。他原与王氏是青梅竹马,两个人相互扶持到老。人家十一岁就开窍了,可叹陛下都年满十三了却是个榆木疙瘩,所以今日臣带陛下前来就是为了让陛下开开窍的。”
圣祖皇帝十一岁就娶妻跟他开不开窍有什么关系?
就当他疑惑不解时,谢云程朝着那群打扮得浓妆艳抹的妇人中望去:“桂姨,今儿这里我包了。”
裴砚刚喊了一声,一个涂着浓重脂粉的看起来有三四十的妇人提起裙摆走了过来:“哎呦,原来是小侯爷呀,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这儿刚好有进来了几位颇有姿色的姑娘。”
裴砚也懒得跟她废话,于是一脸严肃道:“少贫嘴了,今日我是带朋友来见世面的,你快点将楼内的闲杂人等都清理干净,要不然我现在可就走了。”
桂姨眼看着这颗金灿灿的摇钱树就要走,于是连忙喊人把春香楼里的客人都请了出去。一时之间她又是殷勤地命人上茶,又是挑了几个手脚利索的人上前给他揉肩捶背。裴砚这个时候看向了满脸不自在的谢云程,谢云程很显然很抗拒别人触碰他,那些少女刚走到他面前,他就一脸厌恶道:“别碰我!”
裴砚见状抬起头来看向一脸讨好的桂姨:“让这些人都下去,把你们院里最知情识趣的姑娘都叫上来,我这兄弟啊不懂得一些事,所以我便带他来这里开开窍。”
桂姨一听到裴砚这样说,立马心领神会,她连忙转头去喊了几个名字:“去把湘月她们叫下来,说是有贵客要她们招待。”
“是。”
小厮上去叫人时,谢云程已经明显感觉到不适了。他就算对男女之事再怎么不通也意识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他没想到裴砚竟然用自己的名号光明正大的带他来逛青楼。
谢云程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思及此他便起身打算离开,裴砚见到谢云程想走于是连忙去拉他:“陛……不是,谢公子,你就这样走了?”
谢云程此刻眼睛中带着一丝想要砍了裴砚的冲动,他用周围人都听不到的声音道:“你竟然敢带孤来这种地方,你脑袋不要了?”
裴砚知道谢云程猜到了,但他也没想要瞒着谢云程,他走到谢云程面前好声好气道:“陛下息怒啊!我是想着这春香楼有几位姑娘知情识趣,教的东西比宫中的教习嬷嬷还容易懂,陛下不是分不清照顾您的那位……嗯,心上人的感情嘛,等一下朝这几位姑娘请教一下,说不定就懂了呢。”
谢云程在还未把裴砚放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但是这一年间他办了很多漂亮事,这反倒给了谢云程一种裴砚很稳重的错觉。
“不行!”
若是宣凤岐知道他来这种地方一定会生气的。
就当谢云程与裴砚拉扯间,桂姨叫的那几位姑娘已经围成一排站在了谢云程身边。这些姑娘长得确实明艳娇丽,就连妆容也与方才在楼内大厅内的人不同,而且其中有一个身穿着蓝色衣裙的女子怀里抱着一只凤颈琵琶,她眼含秋波望着谢云程与裴砚,好似是有无数柔情要倾诉。
裴砚见了那几位姑娘后又看了一下谢云程的反应,他刚才确实抬起眼睛看了一下,但他的视线只停留在那位抱着琵琶的姑娘身上,其他人他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裴砚立刻就明白过来,他抬起头来对着桂姨说道:“我这位朋友脸皮薄,想必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姑娘们谈风说月。”
桂姨方才就站在了他们中间,她更是把刚才的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她连忙说道:“是了,看着公子年纪轻,自然是脸面薄,不如就请公子与湘月姑娘到楼上雅间慢慢聊?”
谢云程微愣了一下,裴砚随后走了过来道:“陛下,只是与姑娘们聊聊天而已,这里的姑娘大多都知风月场上的事。陛下不妨试试,等到陛下尽兴了,再来要臣这颗脑袋也不迟?”
谢云程原本是不想去的,他巴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可是这时裴砚朝着那湘月使了一个眼色,湘月就立刻上前空出了一只手拉住了谢云程的衣袖:“公子可是在嫌弃奴家?奴家虽然是靠着一手琵琶技艺在这春香楼立足,但待客不周少不得要挨妈妈一顿打,公子若今晚舍湘月而去,那湘月必会被妈妈打得去了半条命,求公子给湘月一个机会,哪怕公子再怎么不喜欢湘月,只需在楼上听完湘月弹完一曲即可。”
她长得娇俏可人,又哭得楚楚可怜,令谁看了都不免心生动容。而谢云程此刻却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似的连忙把自己的衣袖拽了出来:“这……听曲就听曲,你拉拉扯扯作甚?”
裴砚见谢云程松了口,于是便笑了一下:“谢公子,我就在楼下等你。”
话音刚落,谢云程就回头给了裴砚一记眼刀,裴砚差点被这眼神吓得打了一个寒颤。谢云程想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来这腌臜地方听会儿曲,而且现在周围也没什么盯着他的人,应该不会被传出去。
他这样想着便随着湘月上了楼。
楼上的雅间摆着一面枫叶锦绣的屏风,谢云程有些不安地坐到主座上。湘月见状将琵琶放到一旁,她刚想靠近谢云程,谢云程便像受到惊吓的小鹿一般:“你不是要弹曲吗,为何要靠近我?”
湘月此刻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来:“公子莫要说笑了,你都来逛青楼了还摆出这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给谁看?”她一边说着一边像毒蛇一边接近谢云程,“你们这些男人啊都是些口是心非的玩意儿,明明家里有着貌美贤妻不要,净爱我们这些勾栏出身的妓子不是吗?”
谢云程长这么大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他连忙大喊着:“你胡说什么,我哪有什么贤妻?你若再这样不知廉耻,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他是想说出什么砍头问斩,诛她九族这类的话。可是他终究不忍心对这女子说出这般狠话,更何况这女子并没有对他做什么,比起那些大逆不道的臣子,她所做的一切甚至可以说是忽略不计。
湘月继续弯起朱唇笑道:“公子既不喜欢奴家,那为何方才视线只落在奴家一人身上,明明几个妹妹长得也比我好呢。”
谢云程一边往后退一边语无伦次说着实话:“你胡说什么,谁……谁看你了,我……我只是看你抱着的琵琶好看才多看了一眼。”
啧,这可真是令人伤心啊。想她湘月也是春香楼鼎鼎大名的头牌花魁,这毛头小子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觉得她的琵琶好看?不过她这琵琶是前楚失传的白玉凤颈琵琶,弹出的声音如玉珠落盘,清泉凛冽,这宝贝琵琶可是她拿本事吃饭的家伙。
这小子是有点眼光,但真的是无趣极了。
湘月看到他吓坏了的样子捧腹大笑起来,她垂在颈侧的碎银流苏都缠绕在一起:“好了不逗你了。小兄弟,看你这个年纪也知道你没娶妻,估计是被那风流的小侯爷骗到此处的吧?”
谢云程看到那如蛇蝎般的女主远离他之后,他才松了口气。他直起身子来思考了一阵,随后缓缓开口:“也……也不是。我是想问,一个人对我很好,我依赖于他,我知道他也依靠着我,可我知道我们都不能就这样互相靠一辈子,因为他对我很好,从未有人香他待我这般好。我一时分不清我与他到底是扶持之谊,还……还是……”
谢云程说到这里的时候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湘月看到他支支吾吾的样子,于是便问:“那这些话你亲口对他说过吗?”
谢云程听到她这样问后急忙道:“自然是没有。”
湘月叹了口气,她拿起自己放到旁边的琵琶后撩拨了几下,之后她又去调琵琶弦:“你不问她,你怎知她对你只是扶持之谊?”
这个问题谢云程都不用回答,甚至都不用想。因为他很清楚宣凤岐不可能对现在的他有任何心思,除了扶持他,对他有那么几分怜悯,疼爱之情外再无其它。
湘月一边调着琵琶弦一边又道:“你是否在见不到她时便心里闷闷的不舒服,整日里只想着能见到她,当她来时你,你便开心到不能自已。她笑时你便真心为她开心,她难过时你也为她难过,你心里想若有一日她抛弃你,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甚至想去死?”
谢云程听到这话有些错愕地睁大了双眼,若不是湘月好好站在这里,他还真以为这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只是他还真的没想过,宣凤岐若有一天抛弃他,他会去寻死腻活。
湘月看到他那副“你怎么知道我这样想”的表情后便明白了一切:“你啊得了一种病。”
谢云程听到这话又紧锁起眉头来。
可是宫中的太医前几日才为他请过脉啊,他身体康健,就连上次落水后的后遗症都没留下,他能有什么病?莫非宫中的太医也被人收买了,然后跟所有人把他当成耍子傻?
就当谢云程胡思乱想之际,湘月抬起头来看向他:“这种病世间无人能救,无药可医,若是治不好你等死就好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紧张得头上开始冒出薄薄冷汗。他的病真的有这么严重吗?他还没有保护好宣凤岐呢,他怎么能这样去死呢,他要是死了大周江山肯定不稳,宣凤岐一个人怎么守得住,那些人可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谢云程真的有些害怕了,他颤抖着声音哑着嗓子问:“湘……湘月姑娘,你也不是行医之人吧,为何会知道我患此病症?”
湘月听到他这样问后叹了口气:“因为做我们这行的免不得跟许多男男女女打交道。”
谢云程真的怕了,他怕得要死,此刻他都快要哭出来了,他紧紧咬着下唇。只是他刚才还把湘月当成洪水猛兽一般,现在却不由得主动靠近湘月:“湘月姑娘……抱歉,刚才多有失礼之处,还望湘月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姑娘能告诉我怎样才能治好这病,我愿满足姑娘任何愿望?”
湘月看到他这眼圈泛红低声下气求人的样子后心里欢快了许多,她微抬起眼眸:“什么愿望都可以?”
谢云程狠狠点了点头:“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湘月听到他这样说后又大声笑了起来:“那让你娶我为妻呢?”
谢云程:“……”
少年不说话了,脸上那份祈求也彻底粉碎,他顿时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下,脑子嗡嗡直响。
湘月看到他快碎掉的样子便不再开玩笑逗他了:“好了好了,你是我们春香楼里的贵客,我一个卖艺傍身的妓子怎么会真的让你娶我为妻?不过是看你着急颇有意思,想逗你一下而已。”
谢云程的心情今晚已经大起大落好几次了,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些不满了,但他仍认真问着:“那方才你说我得了不治之症……”
湘月继续点头说道:“你得病是真的,不过确实有治愈之法。”
谢云程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是什么方法?”
湘月笑盈盈地看向了这个眼睛一闪一闪的少年,这少年也不过十四五的样子吧,这么小的年纪却情根深种了。小小年纪却是个情种,谁看了不说一声无药可救了呢?
湘月开口道:“去给你的心上人直接说你心悦于她,让她答应你跟你在一起啊,这样你的病就好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愣在原地:“什……什么?”
湘月看到他还是一副榆木疙瘩的样子便心里来气:“刚才本姑娘给你说了那么多,你愣是一点都没听懂吗,你得的病是相思病,若与你心悦之人厮守一起,琴瑟和鸣,这相思病自然就解了。”
谢云程听到湘月直接将他心底的那点最阴暗最见不得人的想法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时,他有那么一瞬间是生气的,但随之而来的是兴奋:是的吧,应该这样感情的吧。但很快他又变得沮丧。
湘月都把解决问题的办法告诉他了,他却还是闷闷不乐,甚至比刚才还表现的垂头丧气,湘月心中疑惑:“怎么了,你办不到?”
谢云程将头越埋越低。
是的,真的办不到。
片刻后,他接着说道:“我与他……身份有别,更何况……”
更何况宣凤岐还是他叔父的宠臣,是他现在名义上皇叔。他就算真的是那种心思有如何,他已知人伦纲常,已知礼义廉耻,他心里很清楚这是见不得光的,永远阴暗的存在。
湘月知道这少年是裴小侯爷的朋友,身份有别的话恐怕他是喜欢上了攀不上他身份的人吧。世家大族,皇室权贵就是这般,为了一个门当户对拆散了不少有情人。但这个世上就是这样,纵使年少一心热爱赤忱也不如荣华富贵,前途安稳。
“既然如此那你就睡她啊,生米煮成熟饭,你家里人还能阻止你们?”
谢云程被湘月这番惊世骇俗的话震惊了:“你……”他的话哽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湘月轻蔑地上下扫了他一眼:“也是,看你年纪不大的样子,你应该不懂如何跟人上床行鱼水之欢吧?我这里正好有几本上好的春宫图,你要是想买的话,我卖你几幅,看在你是小侯爷朋友的份上,我可以便宜点卖。”
湘月看他惊慌失措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又笑着说道:“放心,像你们这种贵公子我见的多了,即使我不说,你为了心上人也会这样做吧。为了你不始乱终弃,劝你还是早点给人家名分,这样也比最后错付痴心什么都没有的好。”
谢云程此刻气急败坏从座上站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湘月看到他这样急后,心里反而认定了少年是被拆穿了真实想法而恼羞成怒:“你要是没这种想法来这里干什么?你心悦一人肯定也想跟她一起行夫妻之事吧,你们这些人总是清高,其实也不比妓子好多少,简直是当了婊子还立牌坊。若你不想这样,那你便不要靠近他,不要因为你的心悦牵连人家啊,真是虚伪至极!”
谢云程还真的是第一次被人骂得面红耳赤。
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喜欢宣凤岐,他怎么可能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宣凤岐。他们之间的身份代表他们不可能。
或许是因为恼羞成怒,但更多的是害怕,谢云程头脑发热下把屋内的东西砸了个遍。楼上传来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和摆设东倒西歪的声音,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被灌酒灌得有些薄醉的裴砚。
因为楼上那位是裴砚带过来的朋友,所以谁也不敢上去查看。裴砚听到这阵声音之后心下直呼不好,他连忙推开了那些在他周围献殷勤的姑娘,三下五除二就跑到了谢云程待的那间房里。
等他跑到房间口大力拉开门时便看到满屋的狼藉。而谢云程喘着粗气眼睛腥红地盯着站在门外呆愣的裴砚,裴砚扫视了一下这满屋被摔的破烂,随后他看到了被这场景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屏风后面的湘月。
桂姨见状也匆忙赶上去,当她见到那副颠三倒四的场景后也是被惊的愣在原地。只是她很快恢复了那副主人的样子:“湘月,是不是你惹得贵客不悦?”
湘月也没想到这小小的人力气竟那样大,屋里除了那架屏风,他该砸的全都砸了。她害怕被波及才躲在那屏风后面,她刚想开口解释,那刚才暴怒的少年恢复了平常神色:“跟她无关,是我忽然手痒了想摔几件东西,想必主人家不会计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