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凤岐怎么都想不明白,他跟谢瑆仿佛从未见过吧,谢瑆要是想要大周的皇位就应该在谢玹驾崩之时就打着奔丧的名义会玄都。谢玹死得突然,死后又没有子嗣,更是没有留下皇位传给谁的诏书。若谢瑆在谢玹死时便回玄都,按照他的身体,他是极有可能继承皇位的。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谢瑆忌惮着原主当时的势力,可是凭借着他太宗皇帝之子,先帝之弟的身份,只要大周还姓谢,根基还未深扎进大周内外的原主是动不了他的。
谢瑆不选择在那个时候回玄都却在暗中耍着这些阴毒的心思到底是为什么?他真的不像外界传闻中的那样胆小怯懦,宣凤岐正是因为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才一直忽略了谢瑆这么大的隐患。
只是宣凤岐现在手中还没有任何证据,他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派人去颍州查封荣王的府邸,为今之计也只能派人暗中调查了。
谢昭华知道谢瑆失踪的消息后倒是比宣凤岐着急多了,她提前进宫将此事呈报给了谢云程。自然宣凤岐也是知晓的,但这次他没管这件事,他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谢云程,谢云程说要找人自然也就找人。
宣凤岐也不明白谢瑆失踪了谢昭华为何如此紧张。谢昭华一直以长公主自居,且太宗皇帝在世时她便一直不怎么看得起自己的那些弟弟们,谢瑆算是那些皇子之中最平庸无用的一个了,这样的人自然也不够引起谢昭华的注意,但如今她怎么会担心起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皇弟的性命了?
这些年来,大周里里外外的事情的事情都是宣凤岐在管。而这次,他却没在管荣王失踪的事,这让谢云程心里泛起了嘀咕……
不论宣凤岐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管这件事的,谢云程都得派人去找谢瑆,他知道宣凤岐从来都没做没把握的事情,那么谢瑆身上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能够找到谢瑆,他就一定能查出真相。
谢云程当即下令派出禁军去玄鸣山附近去搜寻,只是找了几日也只找到了零星几人的尸体,而那些人也都是谢瑆随行的奴仆,谢瑆至今还是下落不明。
谢云程无法,他只能继续派人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起来,这位荣王谢瑆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亲皇叔。谢瑆是死是活他并不在意,他比较在意的是,耿志山交给他的那一支兵队仿佛在颍州荣王府上见过香莲。耿志山的兵在大周的各个州地都有分布,他以前是主帅,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纵使没有皇帝调令和兵符,看在耿志山那几分在军营中的薄面上,他们也会去办这些事情。
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谢云程这个皇帝命令他们在暗中调查的。
既然他们在荣王府上看到过香莲,那么谢云程是一定要找到谢瑆才行了。他始终想不明白,既然宣凤岐没有真的杀了她,那她为何事后不来找自己呢?
还是说她害怕宣凤岐会发现她与自己的关系,所以便去颍州求助谢瑆来帮她?
可是……这不对啊。
就算香莲畏惧宣凤岐的权势也不该去颍州那么远的地方去求助谢瑆啊?而且她之前跟谢瑆从未有过联系,若她只是用“自己曾是小皇帝安插襄王身边的探子,襄王发现后要杀她灭口”这种借口去求助谢瑆,那么一向怯懦避世的谢瑆又有什么理由非得帮她呢?
还有,宣凤岐明明没有杀香莲。那日他却亲口对自己说,香莲被他赐死了。之后他又派温郁去颍州去调查香莲,这就代表着宣凤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还是说他知道的已经比自己多了。
就在谢云程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光——他们从未见过吗?
说实话,谢云程那个时候独自在深宫中很害怕。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愿意跟他站在同一条战线的人,他自然是很相信她的,所以香莲说她曾经是昭德王府的人他相信了,香莲说自己是被藏在水井中才得以存活他也相信了……如果说这些都是假的,那么玉佩呢,那对龙凤玉佩也是假的,他的父母给他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别人编造出来的谎言吗?
谢云程想着想着便拿出了那一对玉佩,玉佩的红光在烛火的照耀下愈发鲜明。真的被骗了吗?
他还是第一次被从头骗到尾。
谢云程想到这里的时候紧紧地握住了那一对玉佩,他用的力气很大,仿佛再用力一下玉佩便会被他攥碎。就当他双目赤红,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候,宫人前来禀报道:“陛下,王爷前来看您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眼中的阴鸷怒火在这一刻平息了下去,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神色看起来也比刚才那副模样好多了。宣凤岐走进来便看到了谢云程正要起身迎接他的样子。
宣凤岐见状连忙走到他面前按他坐下去:“陛下忘了,你我二人独处的时候便不需要那么多繁琐礼仪。”
谢云程抬起头来看了宣凤岐点了点头:“不知皇叔这么晚来找我可有什么事?”
宣凤岐听他这样说便也不多说客套的话了:“陛下,前些日子我与你提过要温郁担任吏部尚书一职。如今他已回到府上,陛下可拟写圣旨,最好明日送到温大人府上,申翊的同党众多,温郁担任吏部尚书一职后不出半年便可将残余党羽全部清除干净。为免夜长梦多,他需要尽快处理吏部的事情。”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心里刚消下的那团火气便又涌了上来。
外面天寒,宣凤岐漏夜前来不过是想起让他写道封温郁为吏部尚书的圣旨罢了。
他还痴心妄想,以为宣凤岐真的只是来看望他的。
谢云程隐忍着自己的怒火:“原来皇叔只是为了这件事深夜前来啊。”
宣凤岐察觉到他神情有些不对, 于是走近前来坐在他的旁边:“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宣凤岐一靠近他,他便闻到了那股从宣凤岐身上传来的神秘香气。他刚才还躁动的心忽然平静下来,他转头一脸乖巧地看向宣凤岐:“没有, 我只是担心这天越来越冷了,晚上又风寒露重,要是皇叔再病了可怎么好?”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原来陛下是在担心这个啊,陛下放心,我还没有那么弱, 而且我来回都是坐轿辇,风吹不到我的。”
谢云程一边听他讲话一边靠在他身上贪婪地吸着他身上那阵令他莫名的香气。他不知宣凤岐身上佩戴的什么香囊, 每当他心情苦闷的时候只要靠近他闻一闻他身上的味道, 心里便好受许多。
“皇叔还说呢,你身边的洛神医说你身子弱,就算是小小风寒也有可能伤了皇叔的性命。皇叔现在是我唯一的倚仗,若皇叔再出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啜泣。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委屈至极的话又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这件事是我不好。只是陛下, 我的身子我清楚,我为了自己,也为了陛下,为了大周一定好自珍重的,陛下不要哭。”
宣凤岐这样简单明了地说出了谢云程的意图, 谢云程的脸颊却因羞愤而红了起来, 他一下推开了宣凤岐的手:“我……我哪有想哭。倒是皇叔身边那个长得极好的洛神医,我有好些时候没见他了, 皇叔被刺客袭击受了伤他也没出现,他不是一向最紧着皇叔吗,怎么如今皇叔出了事却不见他的人影了?”
他这话中除了有些醋意外还多了一丝针对。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轻笑了一声:“原来陛下还记得他啊, 我有重要的事交代给洛神医,他这些时日都不在我身边侍奉。”
谢云程一向不喜那个长得像狐狸精似的洛严,他更讨厌这人像个鬼影似的,宣凤岐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如今这人终于走了,谢云程心里倒有些好受了。
只是宣凤岐一向是信任他身边这个太医的,那么他为宣凤岐请了别的太医前来医治,宣凤岐会不会因为用得不安心而心生猜忌啊?
可是,这次章太医开的药他都有好好吃了。他的伤也都好全了,这就代表是不是他已经开始信任自己了?
就当谢云程这样想的时候,宣凤岐的一声声呼唤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出来:“陛下?陛下……我与讲的吏部尚书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
谢云程正了一下神色,随后他有些为难地说:“皇叔既然亲自来让我写圣旨,那我自然不敢不从。只是以前这些事情都是皇叔亲自写的,皇叔……我如今涉世未深,朝政上的事情我也不是很熟,像拟写圣旨的事情皇叔你自己决定就好,就像从前那样,皇叔写好我便盖上玉玺……”
他话音刚落,宣凤岐便摇了摇头:“不,陛下也长大了,若我继续代陛下写圣旨,那我在天下人口中成什么人了?以后凡是有关于官员调度或是朝政上大事的圣旨都是由陛下亲手写才行,若陛下实在担心会出错,可写完拿给我看,我会为陛下打理好一切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倏然愣住了,他看向了宣凤岐那双深沉的凤眸,他知道宣凤岐想的绝对没那么简单,只是他此刻却愿意相信这些话都是真的。
宣凤岐难道真的打算还政于他吗?
就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宣凤岐又看着谢云程继续说道:“自然了,陛下要是想下什么旨意要提前与我商量,明白了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低下头抿了一下唇。
他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只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宣凤岐这小心谨慎而又多疑的性格,若是换他坐到宣凤岐这个位置,他可能会坐得比宣凤岐还绝,那些所有想要阻挡他青云路的人,他都会斩杀殆尽,一个不留。
谢云程在抬起头的那一刻便恢复了如常的神情,他笑着望向宣凤岐:“那是自然。毕竟我也不熟悉朝堂之事,我天资愚钝,在大事之前还是皆要与皇叔商量的。”
宣凤岐点了点头,他像奖励似的摸了一下谢云程的头。谢云程逼着眼睛感受来自宣凤岐指尖的温度,只是宣凤岐的指尖是微凉的,不是那么温暖。
谢云程接着说道:“如皇叔所言,圣旨明日一早便会送到温大人府上,在那之前皇叔还要不要先过目一遍?”
谢云程从刚才的表现都太过乖巧,不是……应该说谢云程一直以来都很乖巧,乖巧得让宣凤岐心生愧疚,毕竟这件事还真的没他说的那么简单。
前两次温郁贬官的旨意都是由他直接下达的,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温郁跟他不对付,温郁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更是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他要是现在一个旨意下去直接提拔温郁为吏部尚书,那么外面的那些人肯定要猜测他与温郁之间是否有着什么。
宣凤岐可太知道外面那些造他谣的人了,他跟温郁关系紧张时坊间就流传着他与温郁相爱相杀的话本子,如今他要是跟温郁修复好关系了,那外面的人更是落实了他用房中术拉拢朝中的青年才俊。
再者,他希望温郁这一步棋能成为一步暗棋,等到关键的时候给背后之人来一个重击,所以他现在很需要维持在外人看来跟温郁你死我活的关系。
宣凤岐心虚似的笑了一下:“这件事我相信陛下能处理好,便不用送与我过目了。”
毕竟让小孩子早起办事,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忍心。他知道谢云程一直勤勉于学业骑射,每日更是天刚蒙蒙亮就去校场上练着,谢云程这么努力,他最后成为一代明君是他应得的。
宣凤岐想要做的也不过是保全自己罢了。
谢云程又是乖顺一笑:“那天色不早了,皇叔回寝宫的时候小心点。”
宣凤岐听到他的话后回过神来:“嗯,陛下也是,早些歇息。”
说完,宣凤岐便离开了谢云程宫里。
只是当宣凤岐背影消失在宫门的那一刻,谢云程那副乖巧柔顺的样子终于装不下去了,他伸出手来,那枚的半圆血凤玉佩被他捏在手心里,玉质的棱角把他的手心都划出血来了。这是上好的刚玉,就算他刚才用了极大的力气也没攥碎它,反倒到头来伤了自己。
其实自从长公主带着赵音仁进了皇宫后,宣凤岐便不跟谢云程住在一处了。如今乾坤宫也是他一个人在住,他年纪小后宫自然是半个人都没有,来他宫里的人也是一些伴读,还有跟着他一些谋事的裴砚。
他有一种预感,宣凤岐很快就要离开宫里了,他有些害怕。以前他知道有不少人要害他,所以他便求着宣凤岐住进宫里来照顾他,保着他,他也顺着宣凤岐的意思不沾染朝政,他愿意变成宣凤岐把持朝政的工具。
他还记得他在宫里四处游荡熟悉地形的时候,有一个宫女便装作一副亲人的样子哄着他。就像平时哄小孩一样给他一串他从来都没有吃过的糖葫芦。
这种红彤彤的,吃起来酸酸甜甜的东西他以前是见过别人吃过的。只是他没有资格吃,他之所以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味道是因为宣凤岐在下毒那件事后给他弄了好多。以前他吃过的没吃过的全都有,他不是个馋嘴的人,但是一想到是宣凤岐费尽心思为他弄的,他便每天开心吃起来。口腹之欲或许也是在那段时间满足的吧。
其实他知道那天的糖葫芦里有毒,就算他从小在鸟不拉屎的乡下长大也没有傻到随便吃别人递过来东西的道理。更何况这宫人人都想害他,他更得仔细一些,但这该怎么办呢?
有人想害他一次就会害第二次,第三次……他知道仅凭自己去防那些想要下毒暗害他的人根本就是自不量力。所以他便装出一个傻子开开心心的接受了那名宫女递来的糖葫芦,他还承诺一定会吃完。
他说他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摄政王不管他,宫里人人都看不起他,他很委屈。那名宫女听到他的一番哭诉之后眼中仿佛闪过了一丝不忍的光。
谢云程已经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他看着宫女心虚的眼睛:“谢谢你,你对我真好,我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把它品尝完。若有一日,我能杀了摄政王,我必将报答你。”
他热泪盈眶的说完一番感激的话,然后转头就拿着那串糖葫芦跑进了宣凤岐的寝宫。他知道宣凤岐生性多疑,所以糖葫芦里有毒这件事情立刻就被查出来了,那名宫女自然没有逃脱的机会。
然后宣凤岐便下令查了这皇城中所有宫人的底细。他就这样靠着宣凤岐清除了自己身边所有的隐患。谢云程自己要装傻,他虽然猜不透宣凤岐的心思,但他能感觉宣凤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要是宣凤岐不喜欢他做的事情,他就绝对不会做,在没摸透宣凤岐之前他会极力顺从宣凤岐。
清查宫人籍贯这件事确实有利于他,但他没想到宣凤岐靠着这件事把香莲也挖了出来。
谢云程进宫的时候也是谁都不相信的,可是他为什么相信了香莲呢?可能他真的需要一个人来依靠,更何况香莲为了他还亲自去了襄王府做他的细作,他没有理由不相信香莲,只是最近发生的事让他行事思考方式又改变了。
能够相信的人经过世事变迁也会变得陌生。他跟香莲在宫中互相依靠许久,他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香莲会背叛他的,不过这些事情还是得他找到香莲才能知道。
自从谢云程第一次在冰天雪地里见到宣凤岐的那一刻,他便想伸出手来跟他走,只是那个时候宣凤岐的眼眸是黯淡的,就好像失了魂魄一般。
该用什么来形容他第一次遇到宣凤岐的那一天呢?他看到宣凤岐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肯定是上天听到了他冥冥之中的祈祷,所以派了一个神仙来救他,只是这神仙像是被剥去魂魄的神仙,在他面前毫无生气可言,就好像一副美丽的皮囊一般。
当他成为皇帝后听说了宣凤岐以前的事,他害怕宣凤岐,仰望宣凤岐却又想尽可能去了解他。他一直抱着一种隔岸观火的态度想看看这把大周搅得天翻地覆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可是最后他好像却发现宣凤岐是一个有着自己灵魂的人,他不止是一副漂亮的皮囊。
他已经习惯了宣凤岐在他身边的感觉了,他不想让宣凤岐出宫。
但有什么办法不让宣凤岐出宫呢?
宣凤岐是为了避外面那些流言才疏远搬离乾坤宫的,都是长公主,都是外面那些胡说八道的大臣,只要把他们都解决了就行了吧?
谢云程坐在装饰华丽青铜烛台前思考许久。
夜晚,禁军侍卫的营帐中。
沈英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的脑海中不停浮现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人。他回到禁军营便向待在小皇帝身边的人打听,那天晚上跟皇帝的人站在一起的人是谁,只是他得到的答案令他觉得错愕而又震惊。
他们都嘲笑沈英衡没见过世面,连大名鼎鼎的襄王都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呢?
沈英衡还记得那天清明在旧宅里遇到的那个人,那个人长得如此秀丽身为男子来说,便是天下长得相似的也没几个吧。如果那天他在沈家旧宅里遇的真的是宣凤岐,那么宣凤岐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杀了呢?
他可是沈家在这个世上唯一活着的人了,他听说过宣凤岐用过的那些手段的,以宣凤岐的心思应该不会不知道,只要沈家还有一个人活着,那就一定会向他复仇,直到杀了他为止。
更何况,沈英衡那天对那个人也是说一定会杀了宣凤岐。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想,那天他面对的那个人就是宣凤岐。
对啊,如果那个人是宣凤岐的话就应该会立刻杀了他才对。
这世上之大无奇不有,就算是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如何?但这件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自从那件事后他每天夜晚一闭上眼想到的就是那个人的脸。若说那个人不是宣凤岐,可这天底下谁那么有本事能够隐去他罪臣之子的身份把他安插进禁军的?
他可从未听说过襄王有个同胞兄弟。
跟在皇帝身边的这些日子,他立了不小的功劳。因为他与小皇帝差不了几岁,所以小皇帝去校场的时候也会带上他,只是襄王一受伤,这小皇帝连每日都骑射都荒废了,日日留在宫中照看着这位把持着朝政的乱臣贼子。
亏得沈英衡还以为这小皇帝还有些魄力,他想着跟在小皇帝身边伺机而动,只要他能找到机会就一定会为沈氏一族洗刷冤屈。可是现在就连小皇帝都被那个妖孽蛊惑了,他要何年何月才能为沈家死去的那些人讨回公道?
虽然沈英衡是谢云程的贴身侍卫,但他毕竟是从禁军营里出来的。谢云程只有独自出行的几日会带着他,自然也是命令他带着禁军护驾。沈英衡大部分时间也是待在禁军营内操练和等待下一个命令。
他虽然很想再想确认一下那天他看到的人是否跟襄王是同一个人,可无奈他很少有进宫的机会,更不可能在小皇帝身边看到宣凤岐。他听人说,小皇帝对宣凤岐极为敬重,小皇帝去见宣凤岐的时候是一定不会带着大批侍卫和禁军去的。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一定得确认一下。
沈英衡想,宫中大节庆遍宴王公亲贵,朝堂大臣的时候他们这些禁军也会随侍在侧。沈英衡虽然在禁军之中虽然算不得什么,但他起码也是陪伴小皇帝出行的侍卫,而且他还在禁军中统领着一只小队。等到宴会时,他一定会进宫护驾
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上元节时宫里会摆宴,到时候玄都城中大半亲贵都会进宫赴宴。沈英衡想这是一个好机会,他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宣凤岐。
谢云程封温郁为吏部尚书的旨意下去之后,宣凤岐在上朝的时候第一个提出了反对。朝堂中的那些大臣见到封温郁为吏部尚书的旨意竟然是谢云程没有跟宣凤岐事先商量就决定的,他们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但很快的他们又统一战线,一致赞成谢云程的决策。几位言官还提出温郁先前就在户部,礼部和工部待过,而且他先前是三元榜首,在朝为观多年熟悉六部事物,所有大臣都在讲温郁当吏部尚书的好处。宣凤岐只是装装样子跟他们吵了几句,然后满朝堂都想起了温郁的好,更是把温郁这些年廉洁奉公,一心为民的事都搬了出来。
宣凤岐见事情都差不多了便退朝了。
他今天演这么一出,外面的人便还以为他跟温郁不睦,这样他的这一步棋才能走下去。
温郁上任后更是办事雷厉风行,他协助大理寺一起查申翊的事情,凭着在朝为官多年的经验,温郁顺着贪污的名单一个个挖下去,之后又把申翊背后几个藏得深的人又被挖了出来。这么一挖又是给国库充了不少银子,自然了那些人该罢官的就罢官,该流放的就流放,温郁办事绝不拖泥带水,这还没过年呢,温郁就把此事料理了七七八八。
宣凤岐看着温郁递上来的查缴名单还有收入国库的贪银露出一抹笑意。他没想到大周的贪官都这么不客气,只是把申翊这么一群人打掉就是大周的半个国库。
宣凤岐也没想到能让国库充盈起来的办法不是纳税,而是打击贪官。这些银钱会用于治疗大周的水患和解决粮食的问题。之前他在科举上封的司农兰寻芳选调粮食种子已经有了成果,他在一片一片农地里实验,选出了产量更高的麦子稻谷,这些种子会用于明年的春播秋种,如此大周的粮食产量便会上升。
等到各州郡粮食都有余时,就算大周遇到天灾也不怕成千上万的人死去了。
宣凤岐高兴时想到温郁伤好了不久就把这事办得如此漂亮,这段时间他必是受累了。就当宣凤岐想着要赏温郁些什么的时候,他又想起来他们两个的关系可不能送礼。而且温郁现在最在乎的恐怕也不是什么身外之物,他比较在乎多年前的衡城之战。
宣凤岐派蒋义山去调查李偃昌倒卖国库兵器的事,可是当他查到大周与北召国边境黑市的时候线索就这样断了。这边境的黑市鱼龙混杂,而且大周北疆国界冗长且与北方多个游牧民族接壤,再往西南方向去就是苗疆,那里基本什么人都有。蒋义山再这么查下去恐怕就要走出大周边境了,且不说出境有多危险,便是水土不服,语言不通这两样也够他调查个几年。
因为这件事再查下去很难有成果,而且蒋义山本来就是兵器司总督,查案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他所长的。蒋义山也算尽职尽责了,宣凤岐也便不再强人所难,他一个月前便召了蒋义山回玄都,想必他今年是能在玄都过年的。
既然光调查这兵器的下落不成,那就得往别的方向查了。当年参与那场战争的人太多了,且大周是惨败,他只要从当年运送粮草兵器的人一个一个查,他就不相信这件事就查不出来。
查办贪污一事落幕后,宣凤岐难得松口气。就当宣凤岐准备小憩一会儿时,外面宫人来报:“禀王爷,长公主求见。”
宣凤岐听到这话紧锁起眉头来。
第69章
近些日来, 宣凤岐得到暗卫密报——谢昭华回玄都的这段时间凭着自己是太宗皇帝之女,先帝之姐的称号到处在朝中拉拢人心,为谢云程尽快掌握朝政而奔走牵线。
谢昭华此刻来访不见得有什么好事, 宣凤岐虽然感觉有些头疼,但他还命宫人好生请谢昭华进来。
谢昭华今日穿着一身内敛的金丝凤尾裙,因为保养得宜,她四十多的年纪眼角也只是有几条细纹,她笑起来的时候, 那双的狐狸眼显得那样明媚。谢昭华刚走进宣凤岐宫里便出声惊叹道:“哎呀,王爷这宫里好生暖和, 竟如春日一般。”
宣凤岐听到她这番话连忙道:“本王天生畏寒, 快到冬日里时容易感染寒症,所以一到了这天变寒的时候宫里便提前烧起了炭火,长公主快坐。”
谢昭华与宣凤岐寒暄过后便坐到了他对面。其实,宣凤岐知道谢昭华是想干什么,她无非是觉得大周的朝政掌握在一个人外人手里实在不妥, 所以她便想尽办法让谢云程尽快将朝政大权尽快从他这个摄政王手里夺回来。
毕竟她是谢家人,不论心里想的是什么,争夺属于谢家的江山总归是没错的。
宣凤岐也没有那么多旧与她叙,于是便直截了当问:“不知长公主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谢昭华听到他这话后掩面笑了一下:“谢玹在世时,你也是这样对他说话的吗?”
宣凤岐微蹙起眉头来, 他本以为谢昭华会好好收敛自己的野心, 起码在玄都之内会跟他维持好表面关系,直到谢云程执政为止。
宣凤岐愣了片刻后轻笑了一声, 他抬起头来看向谢昭华:“是啊,先帝在世时格外迁就于我,凡事以我为先。所以他还没死前就将大周大半朝政交于我处理, 如今禁军与金吾卫都听命于我,虽然我还没有耿志山手中的兵符,但耿志山也不可能把兵符交给你吧?”
谢昭华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她刚才还在挑衅着上扬的嘴角忽然扯平。一个长得漂亮的男人待在她那不成器的弟弟身边不过五年,竟把她那弟弟迷得神魂颠倒,而且这人是个工于心计的,宣凤岐此人跟她以前对付过的人不一样。
太不一样了。
宣凤岐刚才那番话也是在警告她,这里是玄都,城中一切兵力都捏在他的手里。所以他想让谁消失就让谁消失。
谢昭华咬了一下红唇,她的脸上又露出刚才那般虚伪的笑意:“既然我那弟弟喜欢你,我自然也是把你当成家人来看的。他为了你连江山都可以不要,我是真的相信他对你是真心的了,你不知道,当初他为了这个皇位,除了放过阿瑆和谢容,其他的兄弟们可是一个都没有逃过他的毒手。他如此爱着的江山,不惜弑父杀兄也要得来的江山便轻易拱手于你了,想必是十分爱护你。”
宣凤岐平静地听着谢昭华说着关于谢玹争夺皇位的那些事,只是当他听到“弑父杀兄”这四个字的时候眼神忽然变得复杂起来,他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看向面前这个把自己亲弟弟做的残忍的事当成家常一般说起的女人:“公主,先帝登基时有太宗皇帝的传位诏书,弑父杀兄这罪名太重,先帝可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