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贵这番话说的甚是委婉,宣凤岐听完后好像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了。宣凤岐看着他用一种警告似的语气说道:“好啊,今日本王就留你一命。但你也要记住,你是本王身边的人,所以你只能为本王做事,若有一日你敢三心二意,背叛本王,那无论你跑多远本王都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王福贵连忙谢恩:“是,奴婢谨记在心!”
其实,宣凤岐说的这句话就算不符合常理的。王福贵经历三朝,伺候过的可不只是一个主子,他之所以能在宫中立足还是审时度势,见风易主的。不过,这些对宣凤岐而言都不重要,宣凤岐现在就是想利用王福贵抓住那些动过大周国库心思的朝臣们,那些贪过国库银钱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马车行驶了大半天后才到了黄岩山,彼时已经日暮西沉了。
黄岩山周围的绿色植被郁郁葱葱的,但是只有这块采石场像被烫过一样裸露在大树中央。其实冬日里这里还好,但一到了夏天,这石头经过烈日曝晒就会变得滚烫滚烫的,等到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把一颗鸡蛋打到岩石上,鸡蛋都能瞬间变熟。
夕阳完全落下去之后,采石场里的篝火也全亮了起来。
黄岩山采石场的都领李壑听到宣凤岐来的消息一开始还以为是下面的人传话来诓他的。可是当他看到那身着一身华贵白衣的人来到他的营帐中后,他才蓦地回过神来,他此刻连忙从自己主座上起身来到宣凤岐身前跪下:“卑职不知王爷来此,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卑职失礼之罪!”
宣凤岐刚走进营帐中就闻到了一股香瓜的味道,随后他就看到了营帐中间那一盘刚吃了一半切得整齐的香瓜。大周的水果产量一般,就算到了夏天,这些瓜果蔬菜也是达官贵人的专属,民间百姓能吃饱就已经很不错了。
宣凤岐绕过他去径直朝着主座走去,他坐在前面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壑:“起来吧。”
李壑听到后才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他之所以在宣凤岐进来的时候就认出他是襄王,那是因为宣凤岐以前来过这个地方,那个时候他特意将大周从北疆俘获的一些战俘送到这里当苦役。
自然了,他也早听说了以前有人只多看了宣凤岐一眼就被挖了眼睛的传闻,所以他也是谨慎小心,不敢抬起头来直视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
李壑起身后毕恭毕敬地问:“不知王爷来此有何要事啊?”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本王记得多年前将一些从北疆带回来的一些战俘送到你这里来采石了,不知道那些战俘现在还有气吗?”
李壑听到这话后忽然愣住了,他还真的没想到宣凤岐会开这样的玩笑,但是面对着这样一位阴晴不定的人,他也不敢轻易笑出声来。而且……宣凤岐以前将那些战俘送过来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他,对待这些战俘就按照战俘的规矩来就行了。
大周的战俘要么是卖人,要么就是发配矿山石场当苦役,再要不然就是杀。既然这些人都来到采石场了,采石场上的看管士兵自然不把他们当人看。不过幸好那些人身强体壮,到目前为止都还活着,要不然今日宣凤岐来这里这样问他,他就没办法交差了。
他回过神来连忙回答道:“是,那些战俘都在岩山的西边采石呢,不知王爷问起这些战俘来有何意?”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点了一下头,他此刻冲着门帘外喊了一声:“孟拓!”
孟拓听到宣凤岐的呼唤之后走了进来:“属下在,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宣凤岐见到孟拓来了之后又继续看着李壑:“既然如此,那你就带本王去看看那些北疆战俘吧。”
孟拓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蓦地睁大了双眼。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那年,阿罕萨那部落与大周北部境地起了冲突。大周派军队前来平乱,但阿罕萨那这是北疆的一个小部落,他们哪里敌得过大周的铁骑铁甲,孟拓就是那一战败下来被大周俘获的俘虏。除他之外,被俘的还有与他亲如兄弟的几名阿罕萨那人。
他虽然在阿罕萨那部落长大,但他其实是一个中原人。关于他的身世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把他养大的阿嬷跟他说过了,他是在战场上被捡回来的。当时部落的首领看到他是敌国的孩子还想一斧头砍死他,是阿嬷挡在斧头前救了他一命。他只知道自己的中原名字叫孟拓,其他一无所知。
再后来,为了争夺牧场和土地,大周和部落打起仗来。阿罕萨那不出意料的战败,孟拓也跟随其他人被当成战俘送到了这个采石场上。那个时候他还想鼓动着那些从战争中仅剩下的族人逃出去,反正在这里待着也是个死,不如赌一把看看能不能逃出去。
他的计划粗糙而没有章理,所以这密谋的逃跑计划也失败了。他和族人们偷偷藏起了采石的大锤子,逃跑途中他用大锤杀死了两个大周士兵。
他被抓住的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只是他有些不甘心……不开心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他也不愿这些阿罕萨那的族人也陪他一起死。但那个时候大周的官兵拿着铁锁和绳子绑着他,像捏蚂蚁一样紧紧勒住他的脖颈,他看到锋利的大刀朝他的头上飞来,就当他要身首异处时,一阵清脆如冰敲碎玉的声音传来:“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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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王爷又要多一个死心塌地的人惹_(:з」∠)_感谢在2024-02-13 22:32:18~2024-02-14 23:3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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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孟拓至今都还记得自己初见宣凤岐的时候, 那天也是晚上,篝火温黄色光芒照耀在那张甚是夺目的脸上,他那时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在生死关头。
他原本也是阿罕萨那部落里最年轻帅气的勇士, 他想着等那一仗打赢了就回去迎娶部落里一位姑娘当妻子。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脸上会因为战争多了一道又长又狰狞的刀疤。
孟拓虽平时不在意自己的脸,但当他透过池边清水看到自己脸上的疤痕后还是会觉得丑。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个如明珠般璀璨的男人的时候,他更觉得自己微小如尘埃。
在那之后,他才知道送他和那些族人来这采石场受苦的人就是宣凤岐。宣凤岐那天来到了这里带走了他这个引起采石场暴.乱的罪魁祸首。
那时,所有人都知道宣凤岐心思阴晴不定, 别人稍微有一点惹他不痛快的地方,他都会让那人掉一层皮。孟拓就这样被宣凤岐带走了,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毕竟他杀了采石场的两个士兵。
他被五花大绑带到了宣凤岐面前,他看到那个比草原上的山丹花长得还要漂亮的男人。或许用“漂亮”二字来形容他也有些不足。但是在那时,孟拓的心中是这样认为的。
宣凤岐低下头用一种他猜不透的眼神看着他:“你想活吗?”
孟拓知道成为战俘后向敌人求饶在部落里是懦夫的行为。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么以后就算他回到部落了,也会被那些族人唾弃。
但是他真的想活着, 他这一生还有许多未做完的事情。他不想无声无息的终结了这一生。
他苍白干裂的双唇微微发颤,他明明说自己想活的,可是无论怎样他都说不出口来。
那个男人此刻就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我知道你们阿罕萨那部落的人从不向敌人求饶,你想活却无法承受内心的煎熬。”
孟拓听到他这番话后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他虽然是北方游牧部落的人, 但是他从小也学过中原的语言。这个男人分毫不差的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惊慌不安。
宣凤岐一双凌厉的凤眸望着他,他似乎感觉到了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
“可是你杀了我大周两名士兵, 你为战俘,本王只是送你们去采石场服苦役只是格外开恩了,可是你们却不知好歹非要反抗, 到头来也只有死路一条。”孟拓听到这他这番话之后默默低下头来,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宣凤岐这个时候又道:“如果你没有遇到我,那你就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今日你却遇到了我,我可以为你指条明路。”
孟拓听到这话之后眼中似乎又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抬起头来看向那个男人。宣凤岐游刃有余地说道:“以前的你是个战俘,但是你已经死在战场上了,以后你就跟在本王身边当个侍卫吧。”
孟拓听到他这番话后不解地紧锁起眉头来。
他琢磨不透这个男人心里到底想的什么。他只不过是一个小部落的战俘,他野性未驯,若稍有差池他便会选择与这个男人同归于尽。可是,为什么这个男人还要自己这个战俘当他的侍卫?
宣凤岐眼光流转,篝火照在他的眼中显得格外明亮:“自然了,你的那些族人也在采石场服役。你要好好为本王办事,若那日办事不力,本王就会杀你的族人作为惩罚。一件事干好就杀一个,件件事都做不好,本王就继续杀,直到把那些人都杀光为止。”
孟拓再次瞳孔震颤。他只不过是想逃离那座牢笼罢了,没想到他转身又逃到了另一个监笼。
那个时候他别无选择。
孟拓成为宣凤岐的侍卫之后见过太多被宣凤岐杀掉的人了。明明有些上一刻还笑着他谈话,可是下一秒就人头落地了。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这朵耀眼的山丹花是有毒的,凡是肖想过忤逆他的人最后的下场都是死。
孟拓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为了那些族人的性命只能全心全意的为宣凤岐办事。他想就算自己丢掉性命也不要紧,他要竭尽全力保护那些还活着的人。他所了解的襄王不仅心狠手辣,而且还多疑。
宣凤岐为了更好的控制他,还赐给他了一枚名为“续命”的毒药,这种毒药要每半年都要服一次解药,否则就会肠穿肚烂而亡。尽管宣凤岐手里捏着那么多人的性命,可是他还是怀疑身边之人的忠心,孟拓本来觉得能活着保住族人的性命就已经不错了,至于这些吃不吃这些毒也无所谓了。
所以孟拓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心,他毫不犹豫地毒药吃了下去。
之后他用尽自己全力,拼尽性命保护宣凤岐。有时候他会觉得宣凤岐的性命比自己的重要,因为他死了宣凤岐说不定会保住那些还在采石场里服苦役的族人的性命,可如果宣凤岐死了,那么接下来的掌权者说不定会一口气把那些战争留下来的苦役处死。
他与宣凤岐之间更像利益交换,他知道,像他这样杀了人的战俘放在其他手里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可是宣凤岐却愿意实打实给他好处。所以他为宣凤岐办事的时候反而没那么难受了。
天色渐晚,采石场里的篝火也显得愈发明亮了。这跟孟拓第一次见到宣凤岐的时候一眼。
唯一不同的是,猛拓再也不是那个阶下囚了,他是跟在宣凤岐身边的侍卫。他离西边采石的地方越近就越能够听到一阵阵官兵拿着鞭子挥舞抽打的催促声:“啪——快点,别偷懒!”
铁锹锤子砸在石头上碰击的声音此起彼伏,孟拓低着头看不敢抬头,他此刻心里反复纠结着。他细数着这些年自己好像没有办过什么错事,宣凤岐也应该没动过他的族人,他真的很想看看那些族人现在是否都安好,可是现在他又害怕见到那些人,他害怕那些人说他是叛徒,是懦夫,唾骂他背叛了阿罕萨那。
李壑带宣凤岐到了西边采石场后就命令手下:“把两年前从北疆来的那些战俘都带上来!”
手下的士兵听到之后连忙走向那些砸得石头铿锵叮咚响的人群。李壑吩咐这件事后连忙转身看向宣凤岐,他脸上堆满了笑容:“王爷其实也不必亲自来这种脏地方,若您真的想要看看那些战俘的话,卑职可以命人把那些人送到玄都城中。”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笑了一声:“既然是战俘那就不宜进玄都,本王又不是叫人提审他们的,你自然也不必费这功夫。”
李壑连忙点头哈腰:“王爷说得对,是卑职有失考量。”
也是,宣凤岐行事向来古怪,他就算做出当场把这些俘虏都杀掉这种事也不奇怪。李壑虽然想巴结宣凤岐,但他也知道这位王爷可不是好惹的,要是他在宣凤岐面前说错一句话,轻则回老家种田,重则丢掉性命。
虽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是空气还残存着被烈日灼烧过的温度。采石场扬起的灰尘让宣凤岐觉得有些不适,他咳嗽了几声后拿出了帕子捂住了口鼻。
不久,那些过去找人的士兵便押送着一排衣衫褴褛满身都是灰尘的战俘走了过来。这群人大概有二十个人,虽然长得高大,但因为长时间处于高强度劳作中显得有些瘦巴,而且他们经过烈日的灼晒,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有几个人的脸都被晒得起皮了。
宣凤岐见这些人都到齐了后转身看向跟在他后面一脸心事的孟拓:“孟拓。”
孟拓听到宣凤岐的呼唤后连忙来到他身前:“属下在,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可能他在族人面前太过紧张,所以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宣凤岐见状指了一下站在旁边的战俘:“你去看看你的那些族人吧。”
孟拓听到这话之后愣了一下,随后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王爷……”
宣凤岐冲他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你心里一直记挂着你的族人们,去吧,去看看你的族人有没有少。”
孟拓听到这话之后睁大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难道,他就是因为知道我思念族人才带我来这里吗?
不……不可能的。就算他跟在宣凤岐身边没多久他也知道,宣凤岐一直都是冷心冷情的,他不可能照顾他人的心情的,更别说像他这样卑微的战俘了。
孟拓愣了片刻,他起身道:“谢王爷。”
话音刚落,他便朝着士兵押着那些战俘走了过去。他一走过去就好似有人认出了他,只是那人不敢认,因为此刻的孟拓身穿着锦缎黑衣,身上佩戴着兵器,这根本就不像昔日那个战败落魄的俘虏,要说唯一跟记忆中的那个族人相似的,就是他脸上那道因为打战而留下来的刀疤了。
开始的人不敢认他,而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认出了他,那是一个灰头土脸的青年,约摸二十出头,就算他的脸上长满了络腮胡子头发蓬乱不堪,他的眼睛也是炯炯有神的。他的神情也与那些饱受摧残的残兵败将不同。当他看到孟拓的那一刻,他便有些惊喜地用家乡语言喊道:“阿蛮哥!”
孟拓听到这久违的声音后微微愣了一下。他虽然有中原的名字,但他自从被阿罕萨那部落的人收养后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他随部落里的阿嬷姓萨纳巴珠尔,阿嬷给他取的新名字叫“阿蛮”。孟拓在成为宣凤岐的侍卫后需要一个新的名字,所以他也就顺其自然地叫回了自己的原名。
孟拓的视线望向了那个喊他旧名的青年,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个人是与他在阿罕萨纳时同在一片草地的当邻居的阿布罕。孟拓因为身上留着中原人的血,所以阿罕萨那部落的孩子也不愿与他玩耍。阿布罕不在意种族血统,他也是孟拓在部落里交到的第一个年纪差不多的朋友。
阿布罕看到孟拓有反应了,他惊喜地上前:“阿蛮哥,原来真的是你啊!”他刚往前走了一步,旁边拿着兵器和鞭子的士兵就拦住了他。
在一边陪同的李壑早就知道宣凤岐此行是要干什么,他机灵地呵斥那些士兵:“不许对王爷的侍卫无礼!”
那些士兵听到李壑的声音后才恭敬地退了下去。阿布罕左右看了一眼,他看到再没有人阻止他后才快速跑到了孟拓身边,他脸上带着一丝惊喜:“阿蛮哥,那年你被人带走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孟拓听到他这样问后同样用阿罕萨那的语言回复他:“这些年发生许多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阿布罕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就好了。对了,我刚才听到那些人说你是什么王爷的侍卫,这是怎么回事啊?”
后面那些战俘在中原也生活了多年了,他们也是懂中原语言的,当他们听到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孟拓忽然摇身一变成了王爷的侍卫后纷纷用部落语言窃窃私语:“什么,他成为大周王爷的侍卫?那他岂不是向我们的敌人投降了吗?”
孟拓听到这话一时语塞,他想解释,但是此刻他的喉咙中就像有什么卡住了一样。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说不出来……因为他确实像阿罕萨那的敌人低头了,但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还在这里服苦役的族人们。
明明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他就是说不出口来。
阿布罕听到那些人的话连忙为孟拓辩护:“不是这样的,我相信阿蛮哥不是这样的人!”
“你相信有什么用?你看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腰上佩着的剑,他现在完全就是一个中原人的模样。”
“是啊是啊!难道你刚才没有听到吗,他已经是大周王爷的侍卫了,就连这采石场的官兵都对他毕恭毕敬的!”
“我早就说过身上流着中原人的血就算是伪装得怎么好心里也是向着中原人的。”
“说不定我们当年战败就是因为这个叛徒的事。”
孟拓听到这些话之后咬紧了下唇,他握紧着拳想替自己反驳一句。可是他话还没说出口,阿布罕就痛斥那些人:“阿日朗,当年大周的铁骑朝你飞奔而来,你的脑袋就要落地了,难道你忘了是谁救的你吗?阿佳纳,大周的箭快要射穿你的心脏的时候,你难道忘记是谁替你挡下那致命一击的吗?”
阿布罕这番怒不可遏的话说出后,那些人都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孟拓的身手当年在部落军队里算是数一数二的了,要不是当年部落的实力与大周军队相差甚远,说不定他真的能带着阿罕萨那的族人赢下那一战。
“可是……他当年杀了大周士兵,这在大周是死罪。他现在活生生站在我们面前又穿成中原人的模样,那些士兵还对他毕恭毕敬的,这很难不让我们怀疑他是投敌了。”
阿布罕听到这话之后又大声反驳道:“不会的,阿蛮哥不会投敌的,我跟他一起长大的,我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说完这句话后转头一脸抱有希望地看着孟拓,“阿蛮哥,你快跟他们说你没有投敌啊!”
孟拓此刻已经将自己的下唇咬破了,他张了张嘴想说出这句话。但是,他做不到。
他现在是宣凤岐的心腹,他没有资格说出自己没有投敌这种话。
阿布罕脸上的期待似乎越来越小,他神情逐渐凝重,他上前抓住了孟拓的袖子。孟拓穿得确实是顶好的衣料,就他这身装扮便是他在部落首领家都见不到的,但阿布罕还记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他还抱有一丝期待,他相信孟拓不会对敌人屈服的。
阿布罕抓住温郁的衣袖都快哭了,他就像祈求似的:“阿蛮哥,求求你快点告诉他们,你没有投敌,你没有背叛阿罕萨那!”
孟拓咬紧的牙关松了一下,他神情复杂地看向阿布罕。他在宣凤岐身边的日日夜夜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着这些身处窘境的族人们,他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更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但“没有背叛阿罕萨那”这句话,他真的说不出口。
阿布罕抓住了他的衣袖几乎都要跪在地上,他的哭求愈发强烈:“阿蛮哥,求求你……难道你不想再跟我们回阿罕萨那吗?你不想再回去看看阿嬷吗,她年纪都这么大了,她一定还在想念着你,就算是我求你了!”
孟拓看到阿布罕哭了,他的神情此刻不像刚才那样苦涩了,他舒展了眉头看着阿布罕。阿布罕都长这么高了,他在大周当战俘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忘记要回到自己的部落,他的心志并没有被这些苦难而消磨掉。
对于孟拓来说,阿布罕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好也是最后一个朋友了。
他弯下身来扶阿布罕起来,阿布罕见状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他心中的那点希望好像又燃了起来。可是就在下一刻,孟拓把那一点希望给浇灭了:“阿布罕,抱歉……”
阿布罕听到这话后震惊地看着他。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摇了摇头:“不……阿蛮哥,难道你真的投敌了吗?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部落?”
孟拓没有正面回答,他抬起头来看向那些神情各异的族人,或许在他们眼中他早就是个“叛徒”了,就算他回到阿罕萨那也无法洗刷掉“叛徒”这个污名。
但是,以他们现在的处境还能再回去吗?或许能回去吧,但是孟拓应该是回不去了。
孟拓将那些族人的脸都记在自己的心中,随后他低头看向了阿布罕,他在阿布罕在期盼的目光中只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阿布罕听到这句话愣住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孟拓便已经转身离去了。阿布罕疯狂呐喊着:“不!阿蛮,你回来给我解释清楚!你不能是叛徒,你怎么是叛徒?!”
阿布罕发疯似的想抓住孟拓,可是他却被周围的官兵按倒在地。
孟拓离他的族人越来越远,最后他来到了宣凤岐的身边。宣凤岐仍然捂住口鼻,不过现在的扬尘没有刚才那么严重了,他拿下手帕来看向孟拓。孟拓刚才跟他的族人用他们家乡的语言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话后脸色就变得十分不好了,宣凤岐将帕子收回袖中:“怎么样,你的族人有少一个吗?”
孟拓听到之后连忙屈膝半跪:“一个不少,多谢王爷!”
宣凤岐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本王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孟拓继续:“请王爷吩咐!”
宣凤岐正了正神色:“陛下趁着生辰恩典天下减免赋税三年,本王想着这些战俘留在大周也是无用,若留下这些异国士兵思念家乡,心思也不会向着大周,杀之也只是平白招人怨,所以本王决定将这些俘虏放归家乡。你既然也是阿罕萨那的人,那你是否愿意跟随自己的族人回归自己的部落?”
孟拓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猛的抬起头来。震惊,不解,怀疑他的脸上充斥着复杂的神色,他愣了许久才回过神身来,孟拓小心翼翼地问:“王爷真的愿意放他们归乡吗?”
宣凤岐点了点头:“这事本王与陛下商议过了,你也知道,君无戏言,若你真的想跟他们一起归乡,本王便赐你解药,放你回去。”
宣凤岐这番话就像一把锤子一般将孟拓心里捣鼓个稀巴烂。他刚才与族人交谈不敢说出自己的苦衷是因为不确定这里是否有懂阿罕萨那语的人,万一他们的对话都成为把柄被宣凤岐捏在手心里就不好了,他为了保护族人才会离开,可是此刻宣凤岐却愿意放他离开……
说实话,除了毒药和族人的性命外,宣凤岐真的没有什么苛待他的地方。他现在完全可以选择离宣凤岐而去,就像一段利益利用的关系一样,只要利尽便可一拍两散,可是现在他不是非要回阿罕萨那,他现在要是回头说自己有苦衷,自己还是阿罕萨那,那些族人还能相信他吗?
当然,他现在心中所想的不是这个,他最在意的是——宣凤岐不想利用他了。
他在宣凤岐身边多年尽职尽责,他一直跟着这颗明珠保持着距离。宣凤岐半年前气绝时,他心里不是解放的快感,而是担忧……除了担忧宣凤岐死了,在黄岩山服役的这些族人会失去人的庇护外,他还担忧自己今后会怎么办?
现在他除了为宣凤岐办事,保护着宣凤岐外,真的不知道还会怎么办?
他知道宣凤岐这么多年在利用他,但是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了。他都已经习惯被宣凤岐利用了,而宣凤岐冷不丁的告诉他,自己不需要他了,他可以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想到这个就很难过。
孟拓虽然在阿罕萨那长大,但他却也保经战乱之苦。他或许在宣凤岐身边待久了,见识到了宣凤岐治理大周的手段,他就相信这天下总有一天会没有战乱。
他若回到阿罕萨那,要么就是被认定是叛徒,要么就是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活一生,要不然就是他被重新接纳带领阿罕萨那族人继续争夺土地。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杀戮将永远无法止住,到时候又会上演今时今日的情景。无论是哪种结局都是他能够想象到的枷锁。
他当初鼓起勇气杀人想要逃出这座采石场就是因为自己不想就这样过一生。阿罕萨那部落的草原太小,他到大周才知道,大周有江河,有延绵起伏的山脉,有亭台楼阁。他想看看宣凤岐会如何控制大周,这个大周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更重要的是,大周还有宣凤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保护宣凤岐竟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
夏日的一阵晚风吹来有些凉爽,宣凤岐的鬓边的碎发被吹起。他看着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孟拓,他大概能猜到孟拓心中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其实孟拓也不用急着现在就给他答案的,他愿意多给孟拓一点思考的时间。
虽然孟拓身上流着大周的血,但他从小就在远疆长大。故土难离,他现在肯定十分想回家吧。
起风了。
宣凤岐见他迟迟不语,于是便想跟他说让他再多思考一阵子。就当他正欲说出口的时候,孟拓忽然抬起头来,他那一双坚毅的眼对上了宣凤岐:“属下愿誓死追随王爷,绝不会有二心!”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反而凝滞住了。
他确实想多给孟拓一点时间考虑的,只是他没想到孟拓会这么快就给他答案。宣凤岐身上还带着一颗红色的糖豆,这就是孟拓所服的那种毒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