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柠半天没说话,显然震惊的程度一点都不比路禾少。
她突然扭头对路禾说:“我发现这样表现要比原本的安排更好。”
而且她突然觉得,也许龙教练会很适合阿谢罗迪这个角色。
等第一幕结束后,龙崖走下台自然而然地坐在路禾旁边那张椅子上,等坐下时还观察了一眼路禾的表情。
扮演贵族弗雷斯特的老师忍不住说:“龙教练你刚刚吓了我一跳。”
乔柠也笑着说:“对啊,而且龙教练,你刚刚怎么想到这么表现的?”
龙崖皱了皱眉,心里疑惑,什么怎么表现。一边又看了路禾一眼,心想他刚刚只是想快点排演完第一幕。
就好像急不可耐地在等待对方给他一个评价一样,可等路禾抬头看了他一眼,龙崖又立刻把眼神移开了。
“后面的那段还有一些小问题,不过现在才刚开始,之后还能慢慢磨合。”乔柠手上拿着剧本,同时用一支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看样子在记录什么。
“不过龙教练,你表演从马上摔下来的那一段也不错,我一开始还以为这段演不好。”
舞台空间有限,所以不可能用真马,基本上都是用道具,也更考验对方的表演水平。
路禾也点点头,刚刚龙崖滚落下来后迅速按着腿,强忍痛苦的神情,也符合他对坠马的想象。
龙崖看着路禾,低声道:“以前在马场做过马工,摔过。”
听到他的话,路禾突然扭过头盯着他,乔柠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戳中了伤心事,不再提坠马的事了。
扮演贵族的严老师还好奇地问了一句:“听说马场的马工都挺年轻的,还会有马主请吃饭,这是真的吗?”
因为把马养在马场的,大多是一些富商家里的少爷和小姐,甚至有的人还有好几匹马,如果马工年轻帅气,之后成了马主的男朋友也说不定,甚至自己也能成为马主。
当然这条路径也不是人人都能走的,也得人家看得上你。
“有人请过我,我没答应。”龙崖语气不太好,微微皱着眉,又忍住了想看向路禾的视线。
好像想跟他解释什么,却找不到机会开口。
“今天时候还早,刚好路老师也在,试试第二幕吧,已经让人去换景片了。”乔柠拍了一下手,路禾听后又低头把第二幕的内容看了一遍,心里还有些没底。
景片从刚刚的贵族宅邸和庄园训练场,换成了破败的木板房和寂静的月夜树林。
像是想缓解路禾的紧张,乔柠主动跟他聊起了舞台换景的安排:“因为是排练,所以景片都要人工更换,等正式表演就得用吊杆了,这样就能做到挂灯和迅速更换需要的景片,提高演出的连贯性,观众也会很难察觉到景片的更换过程。”
路禾点点头,看着站在台上的龙崖,其实他能感觉得出龙崖跟他一样,都是不喜欢也不擅长在台上表演的类型,那龙崖为什么还要来呢。
趁着第二幕开头还是阿谢罗迪被赶出庄园后备受冷眼四处碰壁的剧情,乔柠过来问了一下路禾对第二幕希格蒙角色的看法。
路禾思考了很久才说:“台词少。”
乔柠轻轻咳了一声:“还有别的吗?”
见路禾沉默了,乔柠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问道:“路老师听过海妖之歌的传说吗?虽然希格蒙不是海妖,但是他是会诱惑人的魔鬼,就像用优美的歌声诱惑航海者,把船只引向礁石,最后船毁人忙的海妖一样。
他们能通过诱惑,让人失去理智做出平时很难做出的决定,哪怕这个选择的后果是丢掉性命。”
“诱惑?”路禾皱眉。
他拿出手机搜了一下这个词的名词释义,一是使用手段引诱别人干坏事,二是吸引。好像看了解释后更难理解了。
“我有什么能吸引人的?”最后路禾问。
乔柠盯着他看了半天,一副你认真的吗的表情,最后拍了拍路禾的肩膀:“路老师,如果实在不会那就看着对方的眼睛,露出一个微笑就好了。”
她一边在心里暗叹,到底是谁把路老师的眼镜弄丢的,这也帮太大忙了。
那种又厚又重的大黑框眼镜不仅压着鼻梁不说,还显得又土又老气,一眼过去人变得很不显眼,只有细看才能发现几分问题。
如果说路老师的眼睛很好看,那么戴了那副眼镜后,眼底的灵气真的是十不存一。
乔柠又看了一眼路禾今天晚上穿过来的绿褐色外套和内搭的蓝灰格子衬衫,心想改造之路还任重道远。
“笑就行了?”
乔柠重重地点头,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相信我,一定没错。”
而且以她的观察,总觉得路老师和龙教练的关系也不简单。从第一次见面时,她就觉得路老师很特别,对方好像就是这种又不起眼,又吸引眼球的矛盾存在。
更奇怪的是,还对自己缺乏认知。
很快景片换成了被月光照亮的树林,舞台上原本的布景也都被撤了下去,变得有点空旷。
而且为了配合这一幕的效果,排练教室的灯也关上了很多,显得有些昏暗,只有舞台那一块区域亮着,这是模拟的月光。
深夜,阿谢罗迪躺在破败的房子里辗转反侧,被赶出庄园的无力、对自私自利贵族的怨恨、对周围奚落声的愤怒,失去了一条腿后,他想做体力活糊口都困难。
遭逢巨变,阿谢罗迪怎么可能睡得着。
却突然听到一道让他极为舒适安宁的音松下,甚至让他以为自己听到了幻觉。
他并没有在这种音松下里睡着,而是从床边拿起了拐杖,一瘸一拐地朝着屋外走去,最后他在屋外的树下看到了一个皮肤白皙的黑发青年。
刚开始时对方低头站在树荫里,而等抬头,皎洁的光线落在他身上,那张脸白到没有血色,有种难以言喻的妖异感,仿佛眼前的人并不是活人。
但是阿谢罗迪没有移开视线,只是问对方:“你是什么人。”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阿谢罗迪,我知道你是谁。”黑发青年只是这么说。
阿谢罗迪没有再问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依旧是紧紧盯着他,就好像从看到对方的瞬间,思维和视线都与周围环境隔开,再也感知不到外界的情况。
“阿谢罗迪,我知道你,弗雷斯特庄园最英武的勇士,为了自私贵族的享乐游戏而摔断了腿,被不念苦劳的贵族赶出了庄园,无家可归,只能住在离庄园不远的废弃木屋里。”
阿谢罗迪听了很窘迫,如果可以他并不是以这种姿态跟青年见面。
或许见面的时候,他应该有一个更好的身份,更干净的住所,甚至可以加上一身体面的衣服。
他应该好好洗个澡用上好闻的香皂,要好好打理自己像鸡窝一样凌乱的头发,还得洗把脸洗掉自己脸上的颓废和萎靡。
但是为什么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像一条落魄的残腿的狗。
“我不是英武的勇士,我只是一个马夫。”阿谢罗迪低着头说,可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却在告诉他,对方在一步步朝他走来,让他紧张地不敢抬头。
一只跟他黝黑皮肤颜色截然不同的白皙的手,按在了他的鼓鼓囊囊的胸口,又很快收了回去。
“你这里认为你是马夫,你就是马夫,你这里认为你不是,你就不是。”黑发青年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仿佛重重敲在阿谢罗迪的胸口。
“所以阿谢罗迪,你想成为什么呢?”
黑衣青年不仅收回了手,还往后退了几步。
阿谢罗迪甚至没听到对方的脚步声,仿佛是鬼魅一样,眨眼就移动到了刚刚那个位置,却让他下意识迈着不太稳健的步子朝他的方向走了一步,就好像被对方牵引了一样。
“给我你二十年的寿命,你的腿就能恢复如初。”黑衣青年隔空对他伸出了手。
本来剧本关于希格蒙的演绎只到这里,可是黑衣青年却突然抬头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语气温柔地让人完全感受不到夜里冷风刺骨的寒意,话里满是征询,不像是对下等人说话的语气。
头顶清冷的月亮,仿佛也在这个笑容露出来时,变成了炽热的太阳。
“阿谢罗迪。”黑发青年说,“和我做这笔交易好吗?”
阿谢罗迪怀疑今晚他见到了天使,不过他忘了天使是不会攫取别人的寿命来作为交易品的。
不过他早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哪怕拄着拐杖也急不可耐地朝着对方走去,奋力握住了那只手。
他有预感一旦抓住了手,交易就成立了。
眼前最后一幕是黑衣青年放大的笑容,甚至让人有些头晕目眩。阿谢罗迪真的失去意识了,等他醒来时自己还躺在木屋里,脑海里残留的画面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等他发现自己的断腿有意识后,立刻下床走了几步,还当场做了个几个俯卧撑,来发挥这一身无处释放的精力。
这一幕结束后路禾才揉了揉太阳xue,却发现龙崖一直盯着他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专注,却什么话都没说。
而且周围也太安静了。
乔柠揉了揉自己的脸,现在路老师还是脱下了绿褐色的外套,穿着一件蓝灰色的格子衬衫去排练的,如果演出服装到了她简直想象不出会有多惊艳。
路老师笑起来也太犯规了。
龙教练怎么还没动,好像已经不会走路了一样,不过可以理解,跟路老师有对手戏的龙教练一定是受到冲击力最大的。
路老师似乎并不知道怎么去运用自己的优势,可即使他完全不知道,也已经在无形之中流露出那种感觉了。
“杜会长觉得我们今天的排练怎么样?”乔柠看向旁边坐着的一个人。
路禾这时才往那个方向看过去,那边果然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学生,对方坐得端正,双手放在桌前,听乔柠这么问,淡淡道:“还好。”
语气也没太大的波动。
乔柠看出了路禾的疑惑:“刚刚杜会长刚好来了解进度,我就提出让他留下看看,你们太投入了所以应该没注意。”而且除了舞台的位置其他地方都没开灯,比较暗淡,有人员进进出出,不容易注意到。
“今天就收工了,感觉按照这个进度下去,不用半个月就能熟练,大家辛苦了。”乔柠突然又看向路禾,笑着说,“我就说路老师你很适合这个角色,可以再跟龙教练对对感觉。”
杜渐深突然站起身说:“我先走了。”
他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就朝着排练教室外走去,不过路禾发现有张纸条掉在了地上,他纸条捡起来后叫住了对方。
路禾大概能看清纸条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数学、物理、化学的高级公式,看起来还是便携式的笔记,好像还写了日期。
他拿着纸条的手微微一顿,下一秒纸条就被人拿走了。
穿着黑色制服的少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多谢。”
除了这两个字再也没说别的,他把纸条重新放回制服口袋里。
路禾走出排练教室的时候,一声不吭的龙崖也跟着走出来,跟他并排,有时候会稍微落后半步,然后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
龙崖感觉自己的心跳现在还有点奇怪,脑海里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刚对方那个笑容,就好像突破了剧本和角色的设定,只是路禾在对着他笑而已。
会被诱惑的不止是阿谢罗迪,还有他。
虽然晚上比较冷,尤其是走廊一路畅通无阻,冷风贯通吹进来,感觉四面都凉嗖嗖的,可却一点都驱散不了他心里的燥热感,身上不管哪都热得慌。
如果不是路禾还在旁边,他都想去操场在跑个十圈发泄一下。
“龙老师,你很热?”路禾看了他一眼。
他也见过龙崖在冷天只穿着个背心的,只能说体质好,不怕冷。龙崖给他的感觉,并不算是很冷静的人,但是也不至于毛躁。
可现在他自己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燥得慌的感觉,像个莽撞的毛头小子。
“嗯……”龙崖点头,又低声道,“我奶奶说我阳气重,而且刚刚排练教室太闷了。”
路禾突然有点好奇,龙崖似乎经常提起他的奶奶,不知不觉就把问题问了出去。
“我是孤儿,所以从小是我奶奶带我。”
龙崖说完这句话后,路禾也不问了,不好再提起别人的伤心事。
而且对方语气平静,像是根本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
等走出教学楼,龙崖突然说:“我高中的时候暑假去马场做过马工,有人请我吃饭我没去……”
这话龙崖其实刚刚在排练教室也说过,不过他现在却想跟路禾再强调一遍。
最后他声音小了一些:“我也没有过对象……”
路禾知道龙崖八成是怕他误会,因为一些马场或者马术俱乐部确实有这种隐性“晋升路径”,所以龙崖是想跟那些撇清关系。
担心他会误会,误会他是那种出卖色相的人了?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所以你不需要跟我解释。”
刚好也走到了分岔路口,龙崖心里突然有点舍不得,却听到路禾继续道,“我相信龙老师并不是那种人。”
等回去又锻炼了一小时,满头大汗冲了凉出来的龙崖,觉得浑身被冷水浇下去的燥热感又在蹭蹭蹭地冒上来,没擦干净的水珠还在顺着胸前起伏的肌肉轮廓缓缓滑落进腰上的浴巾里。
龙崖只觉得脑海里像是有小烟花被点燃了,在他脑子里炸出一个个花朵的形状。
路老师说相信他。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路禾照样给西里尔多发下了一份英文题干的作业题。
西里尔拿着作业纸的手微微一顿,最后什么都没说。
凌焕左手拿着作业纸,一边给路禾展示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右手:“路老师,我手受伤了,也没法写啊。”
路禾淡淡道:“你自己想办法。”
昨天克兰霍顿和伯荣的篮球友谊赛还是以克兰霍顿的胜利告终,韩冬夜也确实跟他说的那样赢了那一局,但是据说打了比赛就走了,好像完全不在乎这个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胜利。
而那个在场上违规了的男生,最后也由克兰霍顿学生会通报到伯荣男校,要求进行处罚。
“我怎么想办法,难道还能让我的手立刻好起来?”凌焕大大咧咧地靠在椅子上,腿随意迈开像是故意在炫耀自己这双长腿。
“不然路老师,我给你口述答案?然后你现场批改?”
凌焕上课的时候除了多动一点,还是比较安静,没有明显的扰乱秩序的行为,等一下课,问题就变得没完没了。
春日文化节之前还有一场考试,路禾怀疑凌焕是想逃避这场考试,才把自己装的那么严重,本来包好的护具,愣是又让护士围了几圈纱布。
路禾随口说了一句:“你找纪主任,他准能给你免考。”
他出了教室打算回一号宿舍楼看看小猫的情况,等经过一堵墙时,看到墙底下有一排头顶着花瓣的小东西。
花瓣是草地路边随处开着的小雏菊,各种颜色的都有,黄的、粉的、白的、玫红……此时各色的花瓣却被一只只小蚂蚁抱着,穿过裸露出来的泥地,沿着墙角往前走。
因为蚂蚁太小了看不清楚,所以粗略一看就是一片片花瓣在地上一边颤动一边前移,浪漫又充满生命力。
路禾顺着蚂蚁行进的路线,沿着墙走了几步,等走到墙的尽头要拐角时,路禾眼角的余光才注意到这边的树底下似乎蹲着一个人,好像也在看蚂蚁。
金发少年手上还有个单肩包,等注意到有人来了立刻抬头仿佛受惊了一样朝路禾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种意外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瞬,很快又变为了冷漠。
西里尔缓缓起身,也不跟路禾打招呼直接扭头就走。
因为在场也没有第三个人,所以除了路禾没人看到西里尔面对老师时,这种不打招呼的傲慢和冷淡。
当然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人看见,刚刚西里尔眼里流露出的那种仿佛被惊吓到的表情,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警惕地离开,后又缓缓缩回自己的领地。
而且因为走得太快,还落下了一本书。
第27章 特殊对待
晚上克兰霍顿的学生一般在各自的宿舍楼用餐, 不过一号宿舍楼今晚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魏秋亭坐在路禾对面,笑眯眯地把双手交叉支在下巴上。
他身上还穿着白大褂,工作牌也并没有取下来, 引得一号宿舍楼的学生频频注目。
“你来干什么?”凌焕也坐在餐桌上,一看到对方就迅速拉下了脸。
魏秋亭叹了口气:“我是校医啊, 虽然不是营养师, 但是对营养搭配这些, 总是比一般人懂, 那偶尔来看看餐厅的饮食搭配是不是健康合理, 也没什么问题吧。”
凌焕冷笑一声, 只觉得这个校医通篇放狗屁。
路禾面无表情地夹了一块鱼肉,塞在嘴里,见魏秋亭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他,突然觉得塞在嘴里的吃的都吞不下了。
毕竟没人喜欢被围观吃东西,起码他不想。
他再次肯定了最开始的想法,克兰霍顿的校医果然很闲。
魏秋亭也不在乎别人对他的冷脸,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找到方式自娱自乐。
生着一张娃娃脸的优势就在于, 魏秋亭虽然二十几了,可是看着还像个十八岁的高中生,如果换上校服混在学生里都毫无违和感。
路禾快速吃了几口饭,打算早点吃完早点收盘子走人。
凌焕用左手敲了敲桌子, 对着魏秋亭露出一丝挑衅的笑:“你不是说是来检查营养搭配的吗?那给我看看呗,光盯着路老师看, 跟你的初心不符吧。”
魏秋亭随便扫了一眼他的碗碟, 笑着说:“凌焕同学,我觉得你吃素就行。”
凌焕皱眉:“你说我吃素的?”
“我只是说你得吃素,毕竟还在养伤阶段不是吗?”魏秋亭摊了摊手, 无奈地笑了一声,却让凌焕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毕竟这话又像是在拐着弯骂他,跟这种肚子里一堆弯弯肠子的人聊天真折寿。
凌焕看了一眼自己的餐盘,又看了一眼路禾的,对着魏秋亭冷笑一声:“你管我吃什么?我跟路老师口味差不多,魏校医还是老老实实做好做好你的本职工作,自己不该操心的,用不着你瞎操心。”
魏秋亭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挑眉道:“路老师,他管这叫差不多?”
路禾看了一眼凌焕吃的什么,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他吃得比较清淡,而凌焕吃的比较重油盐辣。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你懂什么,我跟路老师这是完美互补。”凌焕继续大言不惭。
路禾吃完了,也不留下听他们争,只觉得吵的脑子嗡嗡叫,想换个地方清静点。
小狸花猫还在杂物间里睡觉,听到门开立刻睁开眼睛,柔软的肉垫踩在地上,几下就小跑到了路禾面前,轻轻叫了一声:“喵。”
两只不同颜色的圆瞳紧紧盯着路禾,脑袋还在他手心蹭了一下,就开始在他的脚边翻肚皮。虽然眼睛还有点发炎,但是已经不影响小猫的可爱了。
魏秋亭正倚靠在门上看着这一幕,笑着说:“我有个朋友是做宠物医生的,如果有需要的话我找他拿点宠物玩具,省着小猫一个人待着无聊。”
路禾看了一眼这个房间,虽然空旷但是确实没有猫玩具,除了一个猫窝,是有点太委屈小猫了,他也不确定半个月后小猫会不会被送走,毕竟要养在宿舍楼要考虑的东西就太多。
不过如果有猫玩具的话,也能让小猫这半个月过得开心一点。
他又摸了摸一无所知的小猫的脑袋,魏秋亭还在他旁边嘴碎输出:“这只猫的眼睛怎么回事?上哪捡的?打算一直这么养着?”
路禾听他问了那么多问题,突然扭头说了一句:“我们很熟?”
魏秋亭脸上的笑容一窒,紧接着扶着门哈哈大笑起来,让路禾心里觉得更加莫名其妙了。
“路老师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吗,而且你第一次见到我时完全不是这个态度啊,就因为我不是青春活力的十七八岁男高吗?”魏秋亭遗憾地叹了口气,“路老师你难道是嫌弃我年纪大?”
见路禾一副无语的表情,他又继续说:“而且就算不熟,不是也能慢慢熟起来?如果没猜错的话,路老师你好像也不是很想待在克兰霍顿,如果不趁着你还在这里,说几句话,以后不是想说都没机会了。”
路禾扭头看了魏秋亭一眼,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读心术,一眼就看出他其实也不想留在克兰霍顿。
不过他也没有否定魏秋亭的话。
路禾把小猫放回窝里,因为已经吃过东西,路禾没有再喂,如果小猫变胖了也会引发比较严重的健康问题。
魏秋亭跟他聊完就离开了,还提醒了一句让他记得督促一下一号宿舍楼的学生去体检。
“还有,路老师,你的入职体检结果显示你的身体不是很好,平时要是有空还是多锻炼一下,毕竟不管是在克兰霍顿,还是在其他地方,有个健康的身体总没错,不是吗?”魏秋亭走之前把手伸进了路禾的上衣口袋,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进去,然后又笑了一声。
“这是甜橘糖,我自己做的,不升血糖,你要扔了就可惜了。”穿着白大褂的青年背对着他招了招手,人就消失在走廊尽头,好像来得快去得也快,真的只是闲得无聊才到处转悠。
路禾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才看到了旁边桌上放着的一本诗集。
这是西里尔落在草地上的书,一本华国古代诗集。
其实西里尔爱看诗,之前查寝时在对方的宿舍书架上看到诗集就早有预感。
不过诗集并不是英文诗集,而是古文,他还是有些奇怪。西里尔从小接受的是西式教育,很可能是高中来了克兰霍顿后才开始学的中文。
所以过去一个学期能有这个水平已经相当不错了,只是要看这种诗集还是太过勉强。
路禾猜测西里尔应该已经回来了,干脆拿起这本诗集,敲响了三楼的一扇门。不管怎么说,这本书也是西里尔的,他总得还回去。
他敲了几下发现没有回应,以为西里尔不在,正准备离开却发现身后传来了开门声。
西里尔已经脱下了黑色制服,取下了紫色领带,只穿着一件白衬衣,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等开门后发现是路禾,脸色看起来更加不好了。
路禾把那本诗集递给他,见西里尔犹豫了很久,最后才接过了诗集,他下意识说了一句,“你中文已经学得很快了。”
所以哪怕这种诗集刚开始不太能理解也无所谓。
路禾后半句话还没说完,门就被西里尔立刻关上了,望着紧闭的房门,路禾甚至还没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刚刚那句话是不是刺激到了西里尔。
平常西里尔就算表现得傲慢又冷淡,可是一举一动都十分得体优雅,不急不缓,像刚刚那种突然关门的情况……是被激怒了?
房间里,西里尔靠在门上,手上拿着那本诗集,脑海里回荡的都是私教对他说的话。
这些私教是那个远在兰塞的女人为了他的学业着想给他安排的,他除了每天要上克兰霍顿固定的课程,还要去私教那补课。
“西里尔殿下,你太笨了,我从没教过你那么愚笨的学生。”这是头发花白的兰塞私教最常对他说的话。
“如果是伊登殿下和巴伦殿下,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们在十五岁之前就能把这些全都掌握,西里尔殿下再不努力一点,只会丢兰塞米尔的脸。”
伊登和巴伦是他名义上的两个哥哥,可他们实际上从没一起上过学,长大后都是私教老师在教他,并没有让他去学校和其他人一起上课。来到克兰霍顿后,几乎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其他同龄人。
但是他不喜欢,他讨厌人,讨厌人的气味,讨厌跟人接触,他讨厌陌生的环境,也讨厌自己的身份。
“你太让王后失望了,这样只会让王室蒙羞,你根本不知道王后给你付出了什么。”最后脑海里是几个私教一边摇头,一边流露出失望表情的脸。
“你是兰塞的王子,不需要对任何人说谢谢,这都是大家应该为你做的。”
“西里尔殿下,如果你还想被接回兰塞米尔,就不能这样下去了!今天这些东西你必须全部学会。”
西里尔抱着头蹲下,诗集被他随意扔在了地上。他很清楚地知道他不想回兰塞米尔,但是他也不想留在华国,不想留在克兰霍顿。
他哪里都不想去。
落在地上的诗集刚好翻开了一页,显示的是古诗十九首中的第一首《行行重行行》。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西里尔认出这几个字,凑成了连贯的读音,读起来很押韵。
底下有关于这句诗的注释,北方的马依恋被北风,南方的鸟在向南的树枝上筑巢。
可他不是北方的马,也不是南方的鸟,没有来的地方,也没有要去的地方。
为什么这个路老师,会跟他说与私教完全不同的话。
这还是印象里,第一次有人说他学得快。
他长大了也隐隐觉得私教的做法有问题,可他升不起一点抗议的心思,抗议了又怎么样,对此无动于衷又怎么样。
可是他刚刚好像,又忘记说谢谢了。
路禾准备下楼的时候,发现凌焕就靠在楼梯间的墙上,看到他时古怪地说了一句:“路老师大晚上还给王子殿下送温暖,其他的学生可是在二三月的天里,冷得像住冰窖啊。”
凌焕说不出个所以然,看到路老师对他爱搭不理,对其他学生的态度更好,心里就是觉得有点不平衡。
他总比西里尔对路老师要好多了,可路老师凭什么对西里尔那小子那么好,凌焕越想越憋闷。想到西里尔都不用正眼看人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既然人家都这样不领情,又干嘛几次三番示好,像他才拉不下脸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