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子暧昧被斩断,霍兰也问楼誉:“队长,你送的那些东西雪鸟都收下了?你看见他吃了用了吗?”
楼誉半真半假地道:“我没能进去雪鸟住的山谷,他用没用吃没吃我不知道,反正我的礼物他全部收下了,不然也不会给我回礼。”
柳祈安老是被他们嫌笨,非常想证明自己,于是便积极推测。
“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我们人类在变异怪物面前显得很小,而且雪鸟对人类又友善,所以在雪鸟看来,队长就是个可怜的小人类,为了表达对雪鸟的喜欢,经常送些破烂给他,虽然雪鸟用不到,但还是很享受这种感觉。”
“就像我们看待小孩子一样,一个小孩拿来片漂亮树叶,乖乖巧巧地说送给你,你也会心软,哪怕树叶没有什么实际价值,你也会收下,并且返还给小孩更多的东西,希望他能开心。”
“我觉得我的推断很准确,雪鸟就是把队长当小孩看待了。”
霍兰等人不知道雪鸟的人类身份,因此听完柳祈安的话,都觉得有点道理。
约翰:“怪不得当初他会救队长,还护送我们回基地,你看见一个你喜欢的小孩受伤倒在自家门口,也会忍不住带他回家照顾吧。”
霍兰:“雪鸟很聪明的,大概率就是这么想的。”
陈临没吭声,只默默用余光偷看楼誉。
楼誉的表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不过听语气,他似乎也是认同柳祈安观点的:“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还是小安你聪明。”
柳祈安恨不得骄傲叉腰:“还行吧,毕竟我智商一直很在线的。”
另外几人憋笑。
在柳祈安竭力搅混水的情况下,楼誉为什么能得到雪鸟的一再青睐、雪鸟又会不会用那些人类造物的问题,似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楼誉被雪鸟二度送礼的消息肯定会传遍全基地,到时候别人问起,就用这个理由去敷衍就行。
柳祈安帮楼誉成功遮掩了真相,按道理他该感谢柳祈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听着柳祈安的说法,心里就有一点不得劲。
什么小孩子,雪鸟是把他当未来对象看,他俩都那什么过了。
于是楼誉对柳祈安的感谢就降级为,晚饭吃牛肉面的时候,把自己那份牛肉分了大半给他。
他本来打算全给的。
可柳祈安这老实孩子还是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后面几天楼誉遇到楼权和研究所的几位博士时,不出所料他们也问了他跟雪鸟究竟发生过什么,雪鸟又为什么独独对他青睐有加?
之前基地研究人员发现雪鸟不吃人,并且对人类抱有一定善意时,也曾尝试过与他进行接触。
雪鸟可是这片区域的霸主之一,与他结交,哪怕不能驯服他,只是当个朋友,也可能能获得许多实实在在的好处。
人类很早就起过像祖先驯养野兽为家畜一样,驯养变异怪物去对付变异怪物的念头。
但可惜的是,食人似乎刻进了变异怪物的基因里,即便从蛋和刚出生就开始由人工饲养,等小变异怪物长大后,也还是会攻击饲养它的人类,无一例外。
雪鸟是他们这么多年以来,见过最和善的一个变异怪物。
可雪鸟不伤害人类,却也不亲近人类,他们每次试图接近雪鸟,都会被无情赶走。
那些想要伤害雪鸟的人类,雪鸟也不会手软,全杀了了事。
所以楼誉这种情况,还是多少年来的第一例。
如果这种情况可以复制,不止他们与雪鸟交好的愿望可以实现,驯服其它变异怪物说不定也指日可待。
去年楼誉第一次被雪鸟送礼,他们以为是偶然,因为雪鸟也为迷路的人类带过路,后来他们安排被带路的那群人去接触雪鸟,但雪鸟照旧爱答不理,一副根本不认识他们的模样。
所以他们虽然意外雪鸟送楼誉猎物,但也没有过多在意。
可送了两次,这就不是偶然了,并且楼誉也承认,雪鸟对他的态度还算友好。
研究员们喜笑颜开,纷纷拿起小本本准备记下获得雪鸟好感度的小妙招,结果楼誉却道:“雪鸟是可怜我才对我好的。”
研究员们:“啊?”
楼誉借用柳祈安的话编造,不是,分析得头头是道。
“之前我为了引开变异野狼,误闯进雪鸟的领地,他见我重伤可怜,就把我带回了他的山洞,我侥幸活了下来,被队友救走,至于后来雪鸟为什么只送我猎物不送别人……”
他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研究员们期待地看着他:“继续继续。”
楼誉微微一笑:“因为我有独特的人格魅力。”
研究员们哽住。
其中一个眼角抽了抽,主动替楼誉找补:“楼队长指的独特人格魅力,就是方才说的,让雪鸟觉得你可怜吧?”
“差不多。”楼誉还是笑着,说这些的时候,一点不觉得丢脸,“而且我除了可怜,还很懂事,见到雪鸟不会害怕,愿意主动亲近他,还会送他一些人类生产的小玩意儿,大概在雪鸟眼里,我就是个可怜但乖巧会来事儿的小人类吧。”
“捕猎对雪鸟来说不是难事,他喜欢我可怜我,自然就想送我猎物。”
“不过这些只是我的猜测,雪鸟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我都不清楚,你们可以试着复刻我这条路,但能不能成功,我就没法保证了。”
第43章 剧情章(主角含量低)
研究员问:“可以由楼队长你出面, 把我们介绍给雪鸟吗?毕竟雪鸟最亲近你。”
最后那句话很是得楼誉喜欢,不过他还是道:“万一雪鸟觉得我得寸进尺,把我也抛弃了怎么办?”
研究员们闻言也觉着有道理, 万一到时候连楼誉这个唯一的桥梁也失去就完蛋了。
“好吧,那只能我们自己去摸索了。”
在研究员们看来,虽然楼誉的言论显得有点臭屁,不过的确是把方法都告诉他们了。
楼誉还是那位温和有礼的楼队。
他们说着感谢, 将楼誉送走。
但楼权对楼誉的说法却持保守态度,没有全信,也没有不信。
那些研究员们说想试着复刻楼誉的经历,看能不能得到雪鸟的怜悯, 楼权也由得他们去,只告诉他们别太过分, 否则得罪了雪鸟, 他们小命不保。
陶秋这边还不知道他的地盘里即将出现一堆身受重伤等他救援的人类小可怜, 他将床上三件套和衣物鞋子都清洗过一遍后就美美用上了。
因为他体火旺,即便初春时节天气还比较寒冷,可他依旧只穿了短袖短裤还有那双拖鞋。
长发也用发绳扎成了高马尾。
他这套装扮搁前世妥妥的宅男, 再是舒坦不过了。
早上种完地, 下午阳光温暖,陶秋就带着崽子在洞口平台上晒太阳, 顺便给他们读书。
今天读的是大灾难后的作品, 看简介主要内容就是生于和平时期的一家人,从大灾难开始到基地建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经历。
总字数封面有写,四十万字。
开头介绍主角一家生活在中部平原区,老人养老大人上班孩子上学,非常普通且普遍的一家。
故事是以一家之主, 也就是孩子父亲的视角去写的。
当国外和本国地震、火山爆发、海啸、飓风等消息传来时,主角一家有所触动,但更多是漠然,一来世界上每天都有灾难发生,二来灾难离他们很远,基本影响不到他们的生活。
不过单位和孩子学校组织向灾区捐款时,他们也出了一份力。
渐渐的,有新闻报告说灾区出现变异动植物,并且攻击性非常之强,造成伤亡无数,越靠近灾区越严重。
网络上末日论等观点开始大肆传播,变异动植物残害人类的视频被不断上传,屡禁不止,甚至还有人要钱不要命,跑到灾区去直播。
这时主角一家所处区域还是正常运转,有关部门也呼吁大家理性看待最近的传言,不要让不法谣言影响到您和您家人的生活。
再后来,谣言和真实情况已经叫人分不清。
有人说一些海岛国家已经从地图上消失,有人说地震带火山区的人类十不存一,还有人说海水早淹没了沿海城市,正在朝着内地进发。
主角一家坐不住了,因为他们一些住在灾区边缘的亲戚朋友已经失去了联系,各种大灾难也对经济造成了冲击,普通百姓体感最明显的就是物价不稳,时涨时跌,但涨的次数更多。
终于,主角一家也迎来了他们的灾难。
夏季暴雨不停歇,他们所处城市的疏水系统可是全国闻名的完善,可照旧形成了堵塞和涨洪。
单位停工,学校停课。
大雨耽误出行和物资配送,连日暴雨导致楼上邻居家的小孩发起高烧,主角家还好心去送了一次药。
主角家提前准备了些物资,但还是每顿都吃得很节省,生怕这雨一直不停,之后要饿肚子。
同城有人冒雨外出买东西,结果踩进有腰高的深水区后身影猛地消失,当时的画面被路边商店的监控拍到,放到了网上。
部分评论说他可能是不小心掉进下水道了,部分评论截图视频画面放大分析,说浑水里有黑影,是黑影把那人拖走的。
商家回复:他消失的地方离井盖有十几米远。
事实如何,不言而喻。
那些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变异动植物,终于还是出现在了他们的身边。
后来大雨和洪水都停了,可城市基本已经陷入混乱,主角家的大人去争抢物资,主角为了保护妻子被敲破了头,但仍旧顽强地和妻子护住所有物资回到家。
但到家以后,迎接他们的不是亲人的心疼和欣慰,而是满地的鲜血、孩童的哭嚎和野兽的嚎叫。
楼里某位住户养的大型犬变异了,这类犬本就以高大凶悍著称,犬主人发现爱犬有变异迹象后,没有及时杀死或者放逐,而是瞒着所有人藏起来并且继续喂养。
最终变异犬失去理智,将主人咬死后,又跑出来为祸整栋楼。
倒霉的是,犬主人住在主角家的上上层。
上层带小孩的那家全部惨死,主角家的两个老人为了保护孩子,也牺牲了自己。
普通武器,什么刀子锤子棒子,对这头变异犬基本没用,不致命的疼痛只会激发它的杀意。
要不是那头变异犬还没进化到最强的时候,要不是警察带了枪赶到,主角的三个孩子也会遭遇不测。
交通堵塞,除了医院、警局和政府部门外,其余机构早已停工。
主角一家甚至没法给老人办葬礼,让他们入土为安。
不过这个问题没有让主角他们操心太久,因为更严重的问题出现了。
动植物的变异在加速,平时不起眼的小猫小狗,小花小草,甚至是没有指甲盖大的虫子,变大变长、长毛长鳞片、生毒生刺,总之变异方向奇奇怪怪。
但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对人类血肉有着近乎疯狂的痴迷。
尽管不是每种动植物都变异了,可谁也不想好端端走在路上就突然被怪物毒死或者拖到角落咬死再蚕食。
一开始还能报警,后来被变异怪物袭击的案件太多,警察已经忙不过来了,只能靠普通人自保。
躲在家里坐吃山空,出去又有丧命的风险。
不少人在两难的选择中失去性命。
等又过了一段日子,变异怪物的实力迅速增强,躲在家里也没用了,再坚固的防盗门,在某些变异怪物面前也跟纸板一样脆弱。
秩序崩坏,人间炼狱。
值得庆幸的是,主角一家坚持到了军队赶来,在清缴变异怪物后将幸存居民都转移到了新建的基地内。
主角家分得一顶帐篷,一家人靠着帮忙建围墙获得吃喝。
贫穷但至少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一种奇怪的疫病就在基地内出现,症状为初期极度口渴饥饿,中期神志不清,后期高烧难退而死。
整个过程不过十天。
最初有人猜是不是这些病人要变成传说中的丧尸了?可后来事实证明,这种病只是想要人死,快点死。
想变成强大的丧尸?想的倒是美。
主角在这场疫病中失去了一个孩子。
上头在努力研究应对的特效药,但药还没研究出来,变异怪物潮就先到了。
变异怪物冲破了基地其中一个入口,而当时主角的妻子就在那边上工。
基地被攻破,主角带着仅剩的两个孩子在军队的掩护下撤退,躲进了另外一个基地。
针对那种疫病的特效药最终也没研制出来,因为疫病突然就消失了。
它来得悄无声息,带走一批人类的性命,又走得悄无声息。
主角后来听说许多地方都出现过类似的疫病,具体症状不同,但开始和结尾都高度相似。
主角所待的第二个基地城墙更高更稳,武器更多,设施更完全,主角因为电力工程师的身份得到了一份工作,拥有了住进房子的资格。
主角挣着微薄的工资,勉强支撑着一家三口人的生活用度。
变异怪物攻城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寻常,基地内偶尔也会出现新的变异怪物,轻松带走某个毫无准备的人的性命。
每天都在死人,有的是主角认识的,有些是不认识的。
主角一开始还会害怕惶恐,后来就只剩麻木了,但偶尔想起逝去的家人时,他还是会控制不住流下眼泪。
过了几年,他剩下的两个孩子,一个参军,一个进了工厂。
与他一样,大富大贵做不到,但至少能混口饭吃。
又过了两年,种子土地变异导致粮食一再减产,基地里出现了粮食危机。
基地内讧,有人死于变异怪物口中,有人被饿死,有人被人杀死。
主角那个进了军队的孩子,在某次爆发抢粮仓事件时前去维护秩序,被人一枪毙命。
主角快被饿死时,他仅剩的一个孩子将最后的粮食留给了他。
主角就这么活啊活,在铺满人类尸体的路上走了很多很多年。
走到他青丝化白发,皮肤变皱生出老年斑,笔挺的腰背变得佝偻,牙齿快掉光,饭都吃不动了。
他合衣躺在床上,觉着自己后半辈子其实过得够凄苦了,但对比同时期的其他人类,他还是属于那百万分之一的幸运儿。
至少他全须全尾活到了这个时候。
恍惚间,他看见了父母妻子还有三个孩子正站在不远处朝他招手,笑吟吟地叫他快点过去,他们说好周末要去外面吃大餐的。
耳边家人的呼唤越来越清晰,他快要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了。
但在意识彻底消散的那一刻,他依旧听见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声浪,是有人在欢喜地高呼。
“怪物退了!怪物退了!”
“我们能活了!能活了啊!”
他想,如果是真的,那太好了。
夜晚,月光如水,将山巅的一草一木都照得格外清晰。
因族中有赤狐庇佑,狐族的变异狐狸和普通狐狸数量都极多,整座山都是它们的地盘。
春日的夜间还是比较寒凉的,但狐狸的毛厚实,再加上不担心有天敌会趁晚上来捕猎,是以许多大狐狸都出来在草地上“晒”月光,小狐狸们也在旁边扑咬追逐玩耍。
气氛本来一派融洽,可突然,草地后的山林深处接连传来几声瘆人的狐吼,叫声没有具体的含义,但语气满含痛苦和绝望。
小狐狸们被吓得毛都炸了起来,急匆匆跑回父母身边,哆哆嗦嗦地拱进它们身下躲起来。
“嗯呜呜呜?”有小狐狸小声地问。
——是不是狐爷爷又发病了?
“嘤嘤嘤……”
——狐爷爷很痛吧……
“嗯呜呜呜。”
——赤狐叔叔在树林里,不会有事的。
类似的对话经常出现在狐崽子之间,它们年纪小,无尽崇拜着保护它们的大狐狸,觉得它们什么事都能做到,所以对老狐狸的病能痊愈还是抱有很大希望的。
但狐崽子们的父母却不这么想。
它们曾经也是被老狐狸庇护长大的,后来老狐狸生了奇怪的病,说是无缘由的浑身刺痛,痛到让狐生不如死,还会丧失理智。
某次老狐狸犯病,不小心伤到了同族,清醒过来后,老狐狸悲痛万分。
于是它将狐族头领的位置交给了当时实力稍逊于它的赤狐,自己则躲进了山林深处,除了赤狐外,不许任何狐狸靠近。
它们已经有十五个春天没有见到老狐狸了。
近些年来它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赤狐头领的心情也愈发沉重,想来老狐狸情况怕是不太乐观。
几个年龄大些的狐狸躲着崽子们嘀咕。
——老族长最近是愈发不好了,我是见过当年它失控的样子的,说实话,跟很久之前那条发疯胡乱厮杀的绿蟒好像。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老族长护了我们一辈子,我不敢想象它会变成那样,所以平时都不敢说出来。
——唉,谁说不是呢,赤狐族长和我们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解决的办法,如果最后老族长还是走到了那一步,就只能……
只能如何?自杀或者被杀,总之哪种结果它们都不想看见。
沉默几分钟后,又有狐狸小声开始嘀咕。
——上个夏季,山下那只雪鸟不是也发过一次疯吗?我还和赤狐族长下山悄悄观察过,雪鸟当时的情况跟老族长和那头绿蟒都很像,但持续的时间太短了,而且后来似乎也没再犯过病。
——你是想说,雪鸟可能有治这种病的方法?
——你们难道没这么想过?
——我想过,但赤狐族长都没说什么,我们又打不过雪鸟,还能怎么办?
——对了,你们记得不,上个秋天,山下森林里那条绿蟒跑去和雪鸟打过架,听说绿蟒伤得很重,但后来他俩又莫名其妙和好了,绿蟒还经常去给雪鸟送猎物。
——他俩又不是同一族的,肯定不是想一起生崽,那为什么忽然打架又忽然交好?
——赤狐族长不是派灰狐狸下去打探情况了吗?等它回来,要不咱们去问问它?
——灰狐狸那么凶,你敢去问它?
——我不敢。
——我也不敢。
——……那个,你们是不是忘记了,现在跟雪鸟关系好的那条绿蟒,它的母亲就是发疯后死掉的。
——你的意思是,它也像它母亲一样得疯病了,现在是在用猎物换治疯病的办法?
——我是这么猜的,但不知道准不准确。
——那我们快去告诉赤狐族长吧,如果送猎物就能换到治病的办法,我们全族老小天天去给雪鸟送。
——我们都能猜出来的,赤狐族长能想不到?它几次派灰狐狸下山,应该是在做准备。
准备啥?要抢还是去求雪鸟?
如果抢,它们一起上,哪怕豁出命,也会给赤狐族长争取打败雪鸟的时机。
如果求,它们全族去跟雪鸟说好话,送猎物,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狐狸们正沉思着,身后就响起同族们嘤嘤呜呜的声音,转头看去,是赤狐族长从山林里出来了。
赤狐身形高大,皮毛油亮水滑,一条大尾巴翘起来能将月亮都遮住。
如今它无论是实力还是威信,都是狐族当之无愧的第一。
可此时它目光沉重,连大尾巴都蔫蔫儿地垂在身后,由此可见它心情应是不佳。
同样,也表明老狐狸的状况恐怕不妙。
尽管已经猜到了,但狐狸们还是围了上去,嘤嘤嘤地询问老族长现下如何?
特别是崽子们,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地问老族长哪天才能好起来,着实是让赤狐不知该怎么回答。
对外,赤狐是睚眦必报的疯狐狸,但在狐族眼中,赤狐就是最温柔威严的族长。
“嗯呜呜呜。”
——放心,老族长还好。
赤狐也只能这么说了。
大狐狸们懂了它的潜台词,皆默不作声,小狐狸们以为赤狐说的好是真的好,便纷纷欢笑着庆祝。
直到夜深,狐狸们才逐渐散开回窝休息,赤狐也朝自己的窝走去。
赤狐体型大,挖地洞很麻烦,所以它是住在一棵巨树的树洞中的。
赤狐到家时,他的伴侣,一只体型与他相差无几的白狐狸正在洞前等他。
赤狐上前与白狐交颈互蹭,喉间发出嘤嘤的撒娇声。
白狐也问了赤狐老族长的情况,赤狐摇了摇头,说大概就这一年了。
“嗷呜呜呜。”赤狐声音沙哑。
——老族长说在他彻底失控前,让我一定要杀了他。
老族长一生没有找伴侣也没有生狐崽,赤狐和白狐都是他养大的,也算是他的崽子。
让孩子杀死父亲,这让赤狐怎么下得去手。
白狐狸柔声安慰:“嘤呜呜呜。”
——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赤狐做什么基本都不会瞒着白狐,所以白狐说这句话不是毫无根据,她知道赤狐已经掌握了某些消息,只是此时还没下定决心去做。
赤狐把脑袋埋进白狐柔软的毛毛里,心绪一时无比复杂。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选择。
但很快就发生了一件事,逼得赤狐不得不立即做下决定。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完全亮,正在熟睡的赤狐白狐就被外面急切的狐叫声吵醒。
两狐跑出山洞,发现是一只小棕毛狐狸,看见他俩后眼泪汪汪地叫得更大声了。
“嗷呜呜呜!”
——族长快来,我弟弟要不行了!
赤狐和白狐对视一眼,跳下去叼起小狐狸,拔腿就往小狐狸家的地洞跑。
小棕毛狐狸的父母是变异狐狸,实力虽然及不上赤狐白狐,但在整个狐群也能排得上前十。
于是它们也遇见了跟赤狐白狐相似的事情,那就是子嗣艰难。
赤狐白狐相伴多年,至今没有生过一只崽子。
棕毛狐狸夫妻俩早些年生的那几窝,无一例外要么胎死腹中要么崽子生下来就早早夭折。
现在赤狐嘴里叼着的这个,是他俩后来生的最健康的一只崽子,都活过五个春天了,但遗憾的是,他是只普通狐狸。
哪怕有变异狐狸们保护,这个崽子可以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可他没有变异,就意味着他大概率会死在父母前面。
去年棕毛狐狸夫妻俩又生了一只崽子,不仅至今活着,还是只变异狐狸。
只可惜小狐崽身体一直很不好,去年冬天差点没熬过去,好不容易挺到了春天,结果似乎又要重蹈覆辙它之前那些夭折的兄弟姐妹的命运了。
赤狐白狐赶到时,棕毛狐狸的洞口已经围了几只附近的狐狸,看见赤狐过来,它们赶紧让开了路。
狐族的每一只狐狸都很关心后代,就像它们在意老族长的病一样。
棕毛狐狸的体型只有赤狐的三分之二,所以它们的地洞赤狐白狐进不去,只能由棕毛狐狸把小狐崽叼出来,让赤狐查看。
小狐崽明明已经快一岁了,但依旧是瘦巴巴一小点,还没赤狐半只耳朵大。
它兽毛稀少凌乱,此时蜷缩成一团躺在妈妈的尾巴上,眼眸紧闭,不断地打着哆嗦,像是身处冰天雪地一般。
但实际上,它的身体烫得像夏日的阳光。
棕狐妈妈泪珠直往下淌:“嘤呜呜呜……”
——族长,求求你救救小崽吧……
其实有相同遭遇的不止棕狐一家,它们家也不止没了这一个崽子,它们很清楚赤狐没办法,不然之前那些小狐崽就不会死。
可它们都太信赖太崇拜赤狐了,所以会下意识朝他求助。
赤狐帮不了它们也不会怨恨,只是万一呢,万一赤狐有办法呢?
白狐低头小心地在小狐崽身上嗅了嗅,然后抬头看向赤狐,轻轻眨了眨眼睛。
她在小狐崽身上闻到了腐朽的气息,跟之前那些死去的或老或小的狐狸一模一样。
赤狐垂眸,掩下眼中痛楚,他实在不忍心将事实说出口,这无异于是当众宣判了这只小狐崽必死无疑。
在场所有狐狸都在看着赤狐。
气氛很是凝重,压抑得让狐快要窒息。
这时,一声带着雀跃的呼叫打破了这片寂静。
“嗷呜呜呜!”
——灰狐回来了!
众狐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活蹦乱跳的白狐身后,一只满身是血的灰毛狐狸正一瘸一拐地跑过来,嘴里还叼着一团树叶。
一路上的狐狸们都在给灰狐行注目礼。
灰狐跑到赤狐面前,将树叶团子放到地上,树叶散开,里面是一小丁番茄碎。
“嗷呜呜。”灰狐狸央求,“嘤呜呜呜。”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让小狐崽吃吧,反正小狐崽都快不行了。
两狐的对话除了白狐, 其它狐狸都没懂是什么意思,但灰狐狸那句让小狐崽吃这个碎果肉它们却是听见了。
虽然这点碎果肉还没普通狐狸的牙大,但靠近了却能嗅到一股特别的清甜香味,让狐狸闻着就想流口水。
山上也有果子树, 可它们从来没闻到过这么香的果子。
棕狐母亲上前,急迫又小心翼翼地问赤狐:“嗯呜呜?”
——这个东西能救我家小崽吗?
赤狐摇头:“嗯呜呜。”
——我不敢保证。
棕狐母亲一颗快死掉的心又因此恢复了活力, 它猜到其中可能有什么隐情, 所以赤狐才没有果断让小狐崽吃下果碎, 可它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嗯呜呜呜。”
——族长,请让我们喂小崽吃吧,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 我们也想让它活下来。
棕狐父亲也走到妻子身边, 对赤狐做出臣服的姿态,“嗯呜呜。”
——在场所有狐族作证, 我和我的伴侣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嗷呜呜呜。”其它狐狸同时出声。
——我们愿意作证。
赤狐叹气, 终究还是道:“嗯呜呜。”
——那就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