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负朝by槿于书
槿于书  发于:2025年09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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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幸狐疑:“这样吗?我名声这么大?”
青伞飞花看了他一眼:“小公子真是谦虚。”
亓幸又问:“方才那么多相似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那些啊——”青伞飞花弯了弯眸子,悠悠道,“他们,都是死在这里的人。”
亓幸一愣,倒没有想过是这个结果。
死人…还能那样生动吗?
青伞飞花浅笑吟吟:“怎么,小公子吓到了?”
亓幸盯着他,缓缓摇头:“我有问题要单独问你。”
他的目光直勾勾定在青伞飞花脸上,而后者则是慢慢看向了郁玄。
青伞飞花勾了勾唇:“怎么,不怕我对你行不轨之事?”
亓幸皱眉:“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讨人嫌的极。”
此话一出,青伞飞花和郁玄齐齐看向亓幸,他又一愣:“怎么?”
青伞飞花似乎憋着股笑意,半晌还是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小公子,难道你还跟别的极打过交道?”
亓幸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青伞飞花收了收笑意,瞥了眼郁玄,话却是冲着亓幸说道:“随我进屋吧。”
说罢,自己负着手走了进去。
亓幸侧头看郁玄一眼,小声道:“郁兄,你在外面等我,很快出来。”
郁玄看着他,神色略带一丝复杂,点头:“好。”
屋内,一仙一鬼相对而坐。
亓幸开门见山:“青伞飞花,你可知道我此行目的?”
青伞飞花轻抚着茶杯,淡淡笑着:“小公子真是说笑了,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亓幸盯着他,似在判断这话的真实性,半晌又道:“我要找一个人,一个……道士。”
“哦……?”青伞飞花微微一笑,“找人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呢?小公子,你也见到了,我这里,除了你和鬼,就只剩漫山死人了。”
“青伞飞花,请你认真回答我,有什么条件也可以开出来。”亓幸十分严肃。
“哦,好吧好吧。”青伞飞花漫不经心笑了下,略一沉吟,道,“小公子,那个道士不清楚,但是——你也并非是完全为了那人而来吧。”
亓幸神色一凛:“什么?”
青伞飞花似是随口一说:“若是我有办法……让你越过此人,达到目的呢?”
亓幸猛地站起来。
青伞飞花悠悠一笑:“坐,坐,别激动。”
于是亓幸又坐下,半信半疑又难掩惊喜:“真的…?可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青伞飞花打断他道。“神仙堕落为鬼怪,鬼怪飞升成神仙。凡人在尘埃里苦苦挣扎,所成之效不如鬼神随手一掸。可就算如此,鬼神法力的来源不照样来自凡人的香火?”
青伞飞花微微一笑:“这个世界本就如此,哪有什么可能与不可能?”
亓幸愣住,一时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意思。
青伞飞花看着他,慢慢饮下一杯茶,意味深长道:“小公子,你所追寻的,身处你还未踏足之地。”
他微垂下头,浅浅一笑:“去寻吧,去追吧——你总有一日,会了却这桩执念的。”
亓幸盯了他半晌,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五百年前,青伞飞花在问心国潜伏三月,布下天罗地网,意欲灭掉问心国。
那时,便道他装作书生模样。
可如今与青伞飞花相对而坐,亓幸突然觉得,他或许并没有装作?
或许,青伞飞花本来就是如此装束?
他的言谈举止告诉亓幸——
他生前,便是一位书生。
不知又说了什么,约摸过了半炷香时间,青伞飞花与亓幸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
郁玄正好喝完一壶茶,见状站起身来。
青伞飞花依旧负手走在前面,端的是风度翩翩。
可目光瞥到那已经空空如也的茶壶时,脸色微一沉。
郁玄直接无视了他,走到亓幸面前,见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低声问:“如何?”
亓幸仰起脸,扬唇一笑:“好啦!”
郁玄微微颔首,又问:“那走吗?”
亓幸与他对视一眼,笑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他目光看向青伞飞花的背影,冲他道:“青伞飞花,你的本名叫什么?”
青伞飞花动作一滞,随即转过头来盯着亓幸。半晌,玩味一笑:“小公子,我们鬼的名字……可不能随意告诉别人。”
郁玄眼神一凛,视线射向青伞飞花。
亓幸一愣:“是这样吗?”
青伞飞花无视了郁玄,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想知道?也行,不妨和本座交个朋友?”
亓幸有些摸不着头脑:“交个朋友?”
和他吗?
郁玄这时却碰了碰他的腰,亓幸一个激灵,转头看向他,低声询问:“怎么了郁兄?”
郁玄抿着唇,良久,还是没说什么。
青伞飞花意味不明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转,悠悠“嗯”了一声。
亓幸虽然疑惑,心里也觉得和此人相与太过危险,可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明面上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
于是这场结识,两方心思各异。
青伞飞花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道:“那往后,我这个鬼也算是小公子的朋友了?”
亓幸认真地看向他,道:“只要你真心待我,我自然拿你当朋友。无关身份地位,无关财富权势,更无关神仙人鬼。”
青伞飞花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道:“有趣,你果真和传闻中的一样有趣。”
你果然……还是同从前一样。
亓幸微微一笑:“你也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目前看来,或许有这个必要和青伞飞花打好关系?
亓幸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以他的聪明才智,说不定能让四极都和他交朋友呢?
那他以后在鬼界还不得横着走?
亓幸忍不住笑出声。
反应过来后,他发现自己和郁玄已经站在山下了。
上山之路空空荡荡,路边栽着再寻常不过的树木。
亓幸脑海中却听到青伞飞花的声音——
“小公子,记住,我名唤——”
“千竹。”
“莫要再忘了。”

第35章 竹影窥秘心火燎原
亓幸大为震惊——因为青伞飞花居然可以直接向他传灵!在此之前他们甚至没有接触过!
不对……
亓幸眉头一皱,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他微眯起眼睛,细细思索。
他们,并不是没有接触过……
在那迷雾中,千竹拽着他往前走……
难道就是那时,建立了与他的传灵?
亓幸一边感叹极就是法力无边,一边笑嘻嘻冲郁玄道:“郁兄,你后面有安排吗?”
郁玄面无表情:“怎么,你还想把我安排了?”
亓幸“嘿嘿”一笑,过去拉他的手:“咱们去鬼幽城一趟吧!”
郁玄眼皮一跳,却不为所动:“不去。”
亓幸哪肯轻易罢休,只见他瞬间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眼睛瞪得老大,眼眶里仿佛瞬间蓄起泪花。
“郁兄——我哭给你看——”
郁玄冷哼一声:“哭,现在哭。”
亓幸有些摸不着头脑,分明之前在青竹山他看见自己哭了的时候很温柔的,怎么现在看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亓幸心有不甘:“郁兄——!”
最后亓幸还是没哭成,毕竟先前已经将眼泪流干了。
郁玄拗不过他,终于还是松口了。
只是……
郁玄道:“先去休息一晚。”
亓幸嚷嚷:“不要!”
郁玄坚持:“休息。”
亓幸又扯开嗓子:“郁兄——!”
“停。”郁玄面无表情地抬手,修长的手指抵住亓幸喋喋不休的嘴,耳边终于清净下来。
亓幸委屈地撇了撇嘴:“好吧好吧,你欺负我,我又无力反抗,又不敢跟别人说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毕竟我就是这么弱小可怜又无助呜呜呜…”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有意无意擦过郁玄的指尖,后者默默收回了手。
闻言,郁玄额角狠狠一抽:“你说什么?”
亓幸见势不妙,连忙吐了吐舌头,拔腿就跑,眨眼间就窜出老远。
郁玄看着他生风的背影,只觉头疼,迈步跟了上去。
四极之一,鬼幽城主,便是大名鼎鼎的绛面诡鞭。
传闻鬼幽城悬于阴阳交界之处,血雾弥散,城中万鬼低语。
要想进入,须得每月望日前往中原,待到四下无人之地,在丑时念咒,现出青铜鬼门,方可进入。
——说到底,他们如今身处南方,若想今日便赶到中原必然吃力。
且耗费大量法力后进入鬼幽城,若遭遇不测也不好应对。
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先休整。
索性今日是十三,还有一日,倒也不急。
夕阳的余晖渐渐沉入远山之后,亓幸随郁玄推开客栈木门。
“吱呀”一声,晚风裹着松木的清香扑面而来。
客栈内灯火暖黄,几位旅人谈笑的声音渐渐隐去。
“客人,只有两间上房了。”掌柜的抬头打量着二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低头翻着账本,不再多言。
亓幸点点头,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经此青竹山一行,他只觉身心俱疲,双腿比灌了铅更沉重。
或许,休息一晚是对的?
“走吧郁兄。”亓幸扯了扯郁玄的衣袖,声音沙哑。
两人快速办理入住,便各回房间。
亓幸推开自己房门的,如释重负,直挺挺地往床上一扑。
床铺柔软,稍稍减缓他心中的疲惫。
亓幸闭着眼,汹涌澎湃的疲惫将他吞噬,但心中的那份异样却越发清晰。
——当时千竹说出那句话时,他能感受到自己心跳停了一瞬。
而当郁玄真的出现在他眼前时,那些压在心底的情绪瞬间爆发。
他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扑进郁玄的怀中。
亓幸并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臂不自觉收得很紧。
那一刻,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要抱紧他,抱得紧一些,再紧一些。
这样……他就不会再离开自己了吧?
亓幸翻了个身,盯着床帐的褶皱,思绪万千。
“郁兄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喃喃自语。
是啊,郁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否则,又为何会如此?
可这种感觉太过浓烈,太过执着。
如同深埋地下的火种,被不经意间点燃后,竟有燎原之势,刺痛着自己的心。
亓幸突然想起了亲人离世时的痛。
仅一瞬间,他便紧紧闭上眼,不敢再想。
那哀痛撕心裂肺,仿佛天塌地陷。
可这一次,心中的痛楚分明更灼热,更煎熬,更加无法言说——!
为何会如此不同?
为何这份痛如此刻骨,如此铭心?
月光悄悄爬进房间,洒在那张疲惫的脸上。
亓幸睁着眼,看着那抹银白在房梁上流动,思绪如同月光,飘忽不定。
他太想知道了,他想知道自己的想法。
他试图理清这份情感,想给自己一个答案。
可越是思考,越是困惑。
“我连自己都不明白了……”亓幸愣愣道,“我是不是疯了……”
亓幸长叹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脸,翻了个身,将脸埋入枕头。
好累,不想了。
疲惫终于战胜了纷乱的思绪。
亓幸的眼皮越来越重,直到完全阖上。
在陷入黑暗前,他的心中安静极了。
夜色愈深了,客栈静谧而幽远。
远处传来一两声犬吠,在空旷的夜色里荡开又消散。
月光穿过淡云,轻洒在客栈的青瓦与朱漆门窗之上,勾勒出一片浅淡朦胧。
窗外,修长的竹子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竹叶摩挲间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似在低吟,似在浅唱。
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流转,忽而舒展,忽而交叠。
郁玄负手立于窗前,静静远眺,不知在想些什么。
微风携着竹香,悠悠钻进雕花的窗棂,轻轻撩拨着帷幔。
桌案上烛火摇曳,烛泪悄然顺着烛身滚落。
更漏声不知从何处飘来,若有若无。
亓幸似乎梦见郁玄笑着朝自己伸出手,而自己也满脸欢喜地朝他奔去。
然后……
诶,等等?啊?啊!!
一夜多梦。
清晨,阳光透过窗棂,轻柔地洒落在雕花大床上。
微风轻拂,带着院中青竹的清新气息,撩动着淡色的床帏。
亓幸在温暖的被窝里翻了个身,眉头微蹙,发出一声轻轻的呢喃。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还未睁眼,便觉得浑身燥热。
不知是昨夜思绪太过繁杂,还是这被窝太过温暖。
亓幸只觉脸颊烫得厉害,不由得扯了扯衣领,坐起身来才发现,身下的被单也被汗水洇出了一小片痕迹。
亓幸愣愣地盯着那处水渍看,心道:怎么淌了这么多汗?
正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让他有些混沌的思绪稍稍清醒了些。
“谁啊!……”亓幸嘟囔着,嗓音里带着几分困意,几分烦躁。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到一旁自己未枕的枕头,揉成一团抱在怀里,试图使自己凉爽些。
敲门声持续着,并且不急不缓。
闻言,门外边似是默了默,然后道:“是我。”
“郁兄……?”亓幸一时脑子没转过来,一愣后跳下床。
他头脑昏沉,抱着一团枕头,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糟糟的黑发,赤着脚,脚步虚浮地朝着门口走去。
亓幸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整个人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只见郁玄依旧身着一袭玄袍,立在门口,身姿挺拔,乌黑的长发被一根丝带随意束起,几缕碎发顺着脸颊垂落,俊美非常。
亓幸只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一股从未有过的慌乱涌上心头,猛地拍上了门。
门外的郁玄差点被砸到鼻子,盯着门,有一瞬间的迷茫。
想到昨夜做的那些个奇奇怪怪的梦,亓幸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最后连指尖都染上了一抹红晕。
“什、什么鬼啊……亓幸你怎么回事……”亓幸小声喃喃,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似的,说话结结巴巴。
他抬起手,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一想到刚才看到的郁玄,还有昨夜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亓幸的心便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稍稍降温的脸颊也瞬间变得滚烫。
冷静无果,遂冲去洗漱了。

第36章 醉吻惊弦百年酒洇
亓幸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在反复确认过自己的脸没那么红了之后,才又打开门。
郁玄还站在门外,一见到他,亓幸脸上的温度又蹭蹭上来。
亓幸轻咳一声,问:“郁兄,怎么了?”
郁玄面露一丝不解,仍淡淡道:“该走了。”
“哦哦。”亓幸应声。
郁玄垂眼看他,若有所思。
用过早餐后,两人便往中原赶。
郁玄侧头看亓幸一眼,只见他目视前方,模样十分专注,问:“为什么?”
亓幸一愣,转头看他:“什么?”
郁玄道:“为什么要去那里?”
亓幸眼神暗了暗,仍扯起一抹笑道:“我很早就想去了,毕竟…还没去过呢。”
郁玄看着他,最后应了一声,又道:“真会折腾。”
亓幸弯了弯眼,绽开笑容:“这不有你陪着我嘛~”
郁玄低笑一声,不置可否。
“我们去长安国吧。”亓幸的声音突然在静谧的空气中响起。
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中原大地广袤无垠,国家林立,长安不过是其中之一。
郁玄微微颔首,道:“都可。”
只要在中原这个范围内,具体地点是哪里,无关紧要。
就像青竹山,只要是南方,只要是山。
立在斑驳的亓府大门前,亓幸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往昔的热闹与温馨。
从前,娘亲和姨姨最喜欢立在门口,一边谈笑,一边等待他和小繁回家。
片刻后,亓幸猛地回过神来,扭头看向郁玄,眼神中带了一丝期许:“郁兄,你要见见我的家人吗?”
郁玄凝眸盯着那陈旧的亓府牌匾,眼神微动,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亓家墓园静谧而肃穆,漫山遍野的墓碑层层伫立,好不壮观。
亓幸紧紧拉着郁玄的手,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他的手微微颤抖,将郁玄攥得有些紧。
终于,二人停在了第一百三十七阶上。
郁玄蹲下身子,与这阶碑平视。
四座墓碑静静地伫立在眼前,上面的字迹在岁月的侵蚀下依然清晰可辨:
“亓氏第一百三十七任家主亓靖之墓”。
“亓氏家主夫人闻琬音之墓”。
“亓氏二老爷亓箫之墓”。
“亓氏二老爷夫人江杳之墓”。
亓幸的眼眶微微泛红。
他缓缓抬起头,对着几座坟挨个行礼,微颤着声轻轻唤道:“爹,娘,二叔,婶娘。”
郁玄沉默着,长袖之下,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
他张了张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最终什么都没说。
亓家满门英杰,终归寂静,成了排排伫立的碑。
亓幸又拉着郁玄登上第一百三十八阶,郁玄的目光落在那孤零零的一座坟上,只见墓碑上刻着:“亓氏千金亓希之墓”。
亓幸顿了顿,声音比方才更轻,似乎生怕扰了她:“姐。”
郁玄侧头看向他。
亓家第一百三十七代人死得蹊跷,并且下一代的二小姐亓希更是死不瞑目。
这其中的隐情,又有几人知晓?
郁玄抿了抿唇,眸色微沉,轻轻牵住亓幸的手。
亓幸一愣,随即仰起脸,扬唇一笑:“郁兄,我们明晚便在这里进入鬼幽城吧!”
郁玄不知他想做什么,心中虽然疑惑,但仍一点头:“好。”
罢了,无论他想做什么,都无妨。
夕阳的余晖透过斑驳的枝叶,洒在亓府院内那棵古老的大树上,光斑泛着金黄。
亓幸和郁玄并肩坐在树下,靠在树干上。
身旁,歪歪扭扭放着几个酒罐,看起来尘封已久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
树叶微动,沙沙作响。
“好香啊。”亓幸喃喃自语,又仰头灌了一口,“还是娘酿的酒好喝……”
这是百年前闻琬音亲制的佳酿,被亓幸用法力封存了起来。
酒液顺着喉咙滑下,他眉头略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脸上已经满是红晕。
酒劲渐渐上头,亓幸眼神迷离。
他靠在郁玄的肩上,身体微微往下滑了滑,最后直接瘫软在郁玄身上,嘴里小声嘟囔着:“好喝…”
郁玄微微侧头,看着依偎在自己肩上的亓幸。
他脸颊绯红,平日里灵动的眸子此刻也变得朦胧起来,带着一丝迷离,一丝脆弱。
郁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无奈道:“你喝多了。”
亓幸下意识地反驳:“没有…”
他的脑袋在郁玄的肩上蹭了蹭,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听起来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郁玄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亓幸的背,难得好语气地说:“醉了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
喝了酒的亓幸似乎脑子更转不过来了,他愣了一会,然后慢慢道:“那…我……醉了?”
郁玄忍着笑:“嗯。”
亓幸眯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傻笑,缓缓抬起手,朝着郁玄伸去。
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被郁玄反扣住手腕。
“想做什么?”郁玄盯着他的眼睛,问。
“想…做什么?”亓幸喃喃,似乎又犯了难,神态几分呆滞,几分茫然。
良久,他才又道:“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郁玄一噎,不知该作何回答。
没等来他的回答,亓幸的眼神渐渐黯了下去。
他有些委屈,模样可怜地垂下脑袋,语气又低落了几分:“不可以吗…”
郁玄见他这副模样,轻叹一声,扶住亓幸的脑袋,将他带近自己。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缓声道:“可以。”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亓幸眯着眼,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混沌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
郁玄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随即缓慢地倾身而来,然后——覆上了自己的唇。
郁玄猛地睁大眼。
亓幸醉狠了,方才凑近过来,郁玄本以为他有话要说,没想到自己唇上一软——
亓幸竟吻上了自己的唇!
似是觉得光触不够,甚至又往前倾了倾。
两唇贴合得紧密,持续了很久,或许也并没有那么久,亓幸便退回了脑袋。
郁玄神色错愕,一时竟忘了反应。
罪魁祸首却意犹未尽,稍稍退开后,又猛地凑近,在郁玄唇角轻啄一下。
郁玄脑子中那根紧绷了五百年的弦狠狠一颤。
心乱了,情……也漾开了。
他目光仍然惊愕,看向亓幸。
只见他双眼迷离,两颊绯红,在做完这一系列胆大妄为的事后,竟眼一闭头一昏,直直往后一倒。
郁玄一把拉住他,将人带到怀里,这才没让亓幸后脑着地。
夕阳渐渐西沉,院里金辉掩映,微风轻拂,落叶簌簌。
亓幸在郁玄的怀里昏昏欲睡,嘴里还在嘟囔什么。
郁玄低头看他,神情复杂。
将亓幸抱回屋里后,郁玄阴沉着脸踏进院子里,给那人发去传灵,脸色极不好看。
那边很快回应,嗓音带着浅浅的笑意:“呦,这不是……天庭的水君大人?找我这只鬼是想作甚?”
郁玄冷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哈……?”千竹轻笑一声,“他…?我能对他做什么?我要是做了什么,水君大人岂不是会直接淹了我这漫山青竹?”
郁玄神色依旧冷峻,抿着唇不发一语。
千竹悠悠笑道:“我说……水君大人你也不必担心,毕竟我和小公子还是朋友,是吧?他亲口承认的。”
郁玄额角抽了抽:“那是他识人不清。”
“我是鬼。”千竹纠正,又戏谑一笑,“这话说得倒也不差……谁能想到陪伴了自己五百年的最好的朋友,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
他用口型说了两个字,隔着传灵,郁玄分明听不见,可心还是骤然一紧。
良久无声,千竹又道:“好了,水君大人。我说,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看小公子重情重义,明辨是非,定然不会发生你所害怕之事。你不信自己,还不信他吗?”
郁玄沉默半晌,不知听进去没有,又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千竹扯唇一笑:“不过是……予他一夜好梦。”
郁玄若有所思,在回想起刚刚的情景时,神色一僵,又警告:“不要再搞小动作。”
千竹懒懒应了一声,道:“水君大人风光无限,像我这等小鬼定然是一拳一个,我怎敢呢?”
郁玄知道此人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最是不可信任。
“只是……”千竹颇为好奇地问,“小公子做了什么,竟让水君大人这般?”
郁玄脸色一沉,当下便不欲多说,迅速断了传灵。
“啧。”千竹感受着断开的法力联系,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又悠悠挑起唇角,玩味一笑,低声自语。
“郁玄,你也很享受吧……”
当年未尽之情,今朝可期。

十五日丑时,亓家墓园。
亓幸神情郑重,念念有词:“血为引,骨为阶,百鬼夜游,鬼幽城开。”
郁玄看着他,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是的,亓幸断片了。
他完全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恶霸行径,更不知自己主动轻薄了自己天天挂在嘴边的“最好的朋友”,甚至醒来时还一脸懵懂地问郁玄自己怎么躺在床上。
略感遗憾的同时,郁玄也暗自松一口气。
念完口令,地面果真裂开一道深渊,缓缓浮现出一道青铜鬼门,十分骇人。
青铜鬼门两侧都刻着字,竖展下来,像是一道对联。
上联:鬼幽千秋域。
下联:长元一念天。
横批:阴阳相生。
亓幸啧啧称奇:“这对联题得真雅致。”
郁玄瞥他一眼,不语。
亓幸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林立的墓碑,目光遥遥穿过时空,不知落在何处。
几息,他收回视线,冲郁玄一笑:“郁兄,我们进去吧!”
郁玄点头,两人便迈步入了门。
与此同时,辉煌宫殿内,软榻之上,原本正闭目养神的人突然感到脑中一阵尖锐刺痛。
她秀眉紧蹙,俏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女子抬手,缓缓扶住了额头,修长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尽管周围流光溢彩,美轮美奂,可有她在此,便轻而易举夺去了所有的视线。
尽管,她并没有露出面容。
她身旁站着一位白衣女子,见此情形,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冲到软榻前,声音微微颤抖,关切道:“姐姐,你怎么了?”
说着,她的手不由自主攀住榻上之人的手臂。
说来也怪,那股钻心的刺痛感转瞬即逝,分明方才痛得灵魂都在发颤,可此刻却好像消失得无影无踪。
榻上的女子轻轻“咦”了一声,有些不解,她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清朗的声音透过绛色面具传出来,显出几分沉闷:“无妨。”
白衣女子似乎仍不放心,伸手欲揭下她的面具,白皙的手却在空中被制住,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不必。”她依旧扶着头,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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