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珣没有过感情经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判断错误,他想,也许应该跟傅黎安好好谈谈,如果真的要发展感情,那他就不能用对待盟友的态度去对待傅黎安,要转换角色。
只是看看时间,今天恐怕不行了,只能等回首都后另寻时间。
傅黎安在温珣睡觉的时候已经将行李收好,两人吃过午餐就离开了别墅,踏上回首都的航班。
离开首都那天下的雪早已融化,今日的首都晴空万里。
刚出机厅,温珣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往日人来人往的机厅今天格外安静,连工作人员都不见踪影,只有一排深蓝色制服的人背对大厅,将出口挡住,这种制服,傅黎安和温珣都很熟悉,是中心督察组。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督察组向来不会带来什么好事。
站在人群中间的女人似乎正在等温珣和傅黎安,她留着一头过肩长发,无框眼镜后是一双沉静的眼睛,肩上的三颗星代表她在督察组的高职级,她走上前,长靴叩击地面发出的声响让人无端升起一股紧迫感,在温珣和傅黎安面前站定,向两人展示督察组的证件。
“我是许林奚,督察六组组长,温珣,好久不见。”女人嘴上说着久别重逢的话,表情却十分冷淡,“还记得我吗?”
“记得,你是班长,也是那一届的优秀毕业生。”温珣对林奚有印象,只是现在的他没心思跟她聊天。
督察组这么大阵仗,甚至直接在机场堵人,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叙旧。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子,是不会在意我这个万年老二的。”许林奚轻笑,“不过,我也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幅场景。”
“不用说那么多,我想你也不是来叙旧的,直说吧,到底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们接到举报,称您在秘书处的入职程序存在问题,您的哥哥温栩先生,也涉及利用职权,以权谋私。”许林奚说完来意,话锋一转,表情带上一丝幸灾乐祸,“虽然我知道这完全是污蔑,但既然有举报,我们督察组也不能不管。”
在大学时,许林奚和温珣一直是竞争对手,俗话说,比朋友更了解自己的是敌人,刚接到举报的时候,她就知道,绝对是有人在从中作梗,但她的工作如此,该调查的,还是要走正规程序。
“被举报的是我,为什么会涉及到我哥?”涉及温栩,温珣的情绪有些激动,语调拔高,“是谁举报的?”
傅黎安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而后,视线落在林奚身上。
“我们有规定不能透露举报人,希望理解,温珣,你还是好好想想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许林奚后退一步,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现在,请上交通讯器和光屏等电子产品,并配合我们戴上电子追踪器,根据保密原则,傅上校的设备也需要进行查验。”
说着,许林奚抬手,后面的人端着箱子上前,示意温珣上交,另一个人对傅黎安的设备进行现场查验。
温珣和傅黎安很配合地交出设备,虽然今天有太阳,可首都的冬天依旧寒冷,站在空荡的大厅,温珣只觉得遍体生寒,他的手指嵌进掌心,用疼痛来克制情绪。
他的问题连累到温栩了,这是温珣不能接受的,如果只是举报他,那也没什么,反正清者自清,他相信督察组会还他清白,但举报的人显然不只针对温珣一个人。
会是谁呢,祁莫吗,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他会做这种事,在大选期间,如果自己和温栩都出事,获益的似乎只有他,更何况,他们本就有过节。
看来他错了,错在不该为了息事宁人而不去追究祁莫的责任,导致他以为自己好欺负,现在被人摆了一道,还给温栩添麻烦。
“温珣。”
傅黎安的声音突然唤回温珣的神智,他侧目看向傅黎安,在他脸上看到了担忧。
“抬手。”
温珣听话抬起手,看着许林奚将追踪器戴在他手上,追踪器紧贴着他的阻断手环,全部盖在厚重的衣袖下。
“督察组会不定时传唤问话,你做好心理准备。”好歹是同学,许林奚没忍住提醒,“该走的流程一次也不会少,估计会比较难熬。”
许林奚说完,带着其他人离开,温珣腿发软,差点摔倒,被傅黎安稳稳扶住,手指将傅黎安的袖子攥起一片褶皱。
事已至此,傅黎安只能先带温珣回家,一回家,温珣就把自己关进房间,傅黎安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打扰,只能在房间门口守着,顺便用光屏了解事情的始末。
从傅随云口中得知,督察组是在今天上午收到的匿名举报的,原本这件事不会上升到要将温珣带走问话的程度,秘书处的入职程序公开透明,公示名单和考场监控也能查到,是否徇私一查便知。
问题出在网络上,几乎是在督察组收到举报的同一时间,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所谓当年考试的第一名,控诉温珣当年是顶替他的成绩和名额,并且一直在威胁恐吓他的家人,还拿出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证据,声泪俱下,好不可怜,引得众人同情。
在督察组还没做出反应时,网络上就已经开始自发讨伐温珣,深扒之后,发现温珣的哥哥是今年大选的参选人,民众最是讨厌这种裙带关系,于是温栩之前演讲视频也被传播开,被贴上道貌岸然两面三刀的标签,最后从程序问题转变为阶级问题,督察组没办法只能重新调查,才不至于闹翻天。
傅随云让傅黎安告诉温珣不用担心,温栩那边有应对手段,温珣照顾好自己,实话实说就行,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曝光这种事,目的是什么用脚指头都能想清楚。
结束与傅随云的通讯,一封任命书就到了傅黎安的邮箱,今年的新兵已经入营,傅黎安是今年的教官,他拿不准这份任命有没有傅文远的手笔,这份任命来得太不是时候。
温珣怎么办?总不能留他一个人在家。
傅黎安看向紧闭的房门,不免担心,他敲门,听到回应后才走进去,温珣只是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箱,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样。
他走过去,在温珣对面蹲下,拿过对方手里叠了好几遍还是一团乱的衣服,叠好后放到一旁。
“哥让我告诉你,不用担心温栩,他有应对办法。”傅黎安轻叹,“我这段时间要去军部,今年的新兵入营了,我要盯着他们训练。”
温珣理东西的手一顿,很快又恢复动作,只是发出一声短促的“嗯”表示知道。
“你跟我回军区那边住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傅黎安拉住温珣,语气急促。
“有什么好担心的。”温珣执拗地将手抽出,站起身,拿着衣服往浴室走,“我没那么脆弱。”
傅黎安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手,总觉得不安。
他知道温珣并不是需要倚靠他人的豪门小少爷,这么久以来,温珣一直理智独立,但他也能看出,为了温栩,温珣能做很多妥协与牺牲,从答应和傅黎安联姻这一点就能看出,今天的事涉及到温栩,他有些担心没人陪着的温珣会一时冲动,做出一些傻事。
当天晚上,温珣主动去睡的客房,而傅黎安再怎么担心,军令也无法违抗,如果温珣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军区,他也没有办法,
第二天早上离开时,他悄悄打开客房门,温珣刚醒,和蹲在他床边的傅黎安四目相对。
“傅上校,我真的没事。”温珣半撑起身子,颇为好笑地看向在房门口鬼鬼祟祟的人,“我昨天只是有些慌神,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
“真不跟我过去吗,你现在没有通讯器,万一……”傅黎安将温珣翘起的一缕头发压下去。
“我不去,我不爱去alpha多的地方。”温珣索性直接翻身,背对着傅黎安,伸出一只手挥挥,“赶紧走吧,我一个成年人能照顾自己。”
家里只剩下温珣一个人,他有些无所事事,于是到书房翻出一本厚厚的书,望着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思考着看完他能消磨多少时间。
可督察组的问话频繁而密集,温珣手头上的事经常被打断,次数多了,导致他也无法集中精力去看书。
没有通讯也没有光屏,除了追踪器上时不时闪烁的光提醒他督察组即将到来,温珣没有任何办法去得到外界的消息,他不知道温栩现在怎么样,不知道他出事对温栩的大选有多大影响。
人在独处时,总是会胡思乱想,即便如何努力维持情绪稳定,夜深人静时,总免不了想起很多过去的事。
比起父母,他跟温栩待在一起的时间要更长,父母因公殉职后,温家失去主心骨,内部一团乱麻,对家虎视眈眈,人人都在等着温家没落,恰巧那时的温珣因为绑架留下后遗症,日子几乎在医院度过,所有的担子都落到温栩身上。
后来温栩进入合议院,那些质疑的声音才逐渐消失,搬进中心区后,温栩总让温珣不要担心,可温栩越来越忙碌的身影,温珣看在眼里,他厌弃那时无用的自己,无法为温栩分担。
后来,温栩在合议院晋升受阻,答应了林之越的追求,人人都说两人是天生一对,实际上温珣很清楚,如果不是林之越本来对温栩有情,温栩的下场,不会比其他的豪门联姻好到哪里去。
温珣想到哥哥和林之越那场因为突发事件戛然而止的婚礼,以及带着刚满月的温林回中心区时脸上的疲惫,温栩一直在努力证明温家并没有没落,这么多年,温珣可以倚靠哥哥,可哥哥身后空无一人。
从一开始,温珣就打定主意要进秘书处,那里很累,工作也繁琐,却是信息最全最灵通的地方,有时候,先一步知道消息,就意味着抢占先机,他想让温栩得到自己想要的,为此他愿意牺牲自己。
祁莫这事,是他掉以轻心,也是他不够敏锐,大选期间,踏错一步就会前功尽弃,可他还是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被抓住把柄,成为弹劾温栩的工具。
除了用联姻换来傅家的支持,他好像再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温珣开始频繁失眠,常常睁眼到天亮,然后起床,接受督察组一轮一轮的盘问,得不到外界的信息反馈,他也越来越焦躁,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温珣开始喝酒,偶尔也会抽烟。
傅黎安好不容易有半天假期回家,打开家门,温珣正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播着老旧的动画片,温珣下巴枕在膝盖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手里夹着燃了一半的细烟,日光被厚重的窗帘遮挡,温珣的脸在烟雾里若隐若现。
他瘦了不少,圆润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眼中的光彩散去,剩下一片暗淡,眼下乌青,嘴唇颜色很浅,看起来没什么气色,和前一周在海岛时判若两人。
果然不应该放他一个人在家。
傅黎安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午后的阳光明媚却并不温暖,空气里隐隐浮动着薄灰,他紧锁的眉头之间隐隐有怒气。
温珣偏头,刺目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抬手去挡,烟灰随着动作落到地毯上。
“太亮了。”温珣开口,声音嘶哑。
傅黎安没理他,径直走向厨房,当然也没关窗帘,温珣见他这样,只能又回到刚刚的姿势。
他隐约能察觉傅黎安不太高兴,但他提不起精神去哄,厨房传来一阵声响,像是盘子落地的声音。
“温大少爷,是谁在我出门前信誓旦旦说能照顾好自己的?”傅黎安走出厨房,有些粗暴地抓着头发,两步到温珣面前,抓着他的手腕,夺过烟按灭,与温珣对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温珣眼里满是错愕,一时忘了反抗,任由傅黎安抓着,直到因为手血流不畅而微微发凉。
门铃突然响了,傅黎安要说的话生生哽住,只能放开温珣先起身去开门。
督察组的人在给傅黎安看过证件后陆续进入,温珣也只是看了一眼,换成端坐的姿势,等待来人的盘问。
问话时间不长,温珣逐一认真回答,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平静而麻木。
他问一旁的人,这些天来过多少次,在听到数字后,傅黎安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温珣变成这样,限制出行与通讯,高频率重复且突击的问询方式,是很消耗精力的,当初在军队也会用这招来打破犯人心理防线,得到想要的答案。
可温珣不是穷凶极恶的犯人。
督察组来去匆匆,关上门,房间恢复安静,温珣看了傅黎安一眼,又将目光落回电视上。
其实动画片一点也不好看,但温珣实在不知道该跟傅黎安说什么,有些烦,又有些心虚。
“温珣。”傅黎安走过来,声音里的怒气似乎消失了些,“你骗了我。”
“我没有,傅黎安。”温珣立马反驳,但想到自己目前的状态,又低下头,“我有按时吃饭,也有好好照顾自己,我只是睡不着。”
一直以来,温珣在傅黎安面前都是冷静理智的,偶尔的不愉快也能迅速消解,很少见如此脆弱无助的模样,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扭曲的情绪,他为温珣的憔悴难过担心,却又有一丝窃喜,因为温珣这个状态下会更依赖他一点。
傅黎安深吸口气,抬手想将人抱进怀里,又想到温珣并不喜欢alpha的触碰,只能悻悻地收回动作,转而拍拍温珣的肩膀,温珣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他。
“我刚刚态度不太好,对不起。”傅黎安熟稔地压下温珣翘起的头发,将贴在脸上的发丝摘下,衣领也被抚平,“我只是担心你,不是要凶你。”
换做从前,傅黎安根本想不到自己会这么温声细语地跟一个人解释自己行为逻辑,但面对温珣,他一向富有耐心。
“我知道。”
只是傅黎安永远不会感同身受,温珣太清楚温栩为了这次大选付出了多少,一想到可能因为自己没有处理好祁莫的事,一切谋划毁于一旦,他有时甚至会生出一丝“死了一了百了”的想法。
他不想再给温栩增加负担了。
“我有一些有关温栩的话告诉你。”傅黎安这些天也没有坐以待毙,他知道温珣最想知道什么,于是他带来了温栩的消息,“前几天我去见温栩,他让我告诉你,网上的事不用在意,他早有应对方案,还让你不要总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参加竞选是他的选择,不是你的责任。”
傅黎安和温栩见面的地方是林家老宅,温栩正在书房工作,林家二老和林之越在楼下花园玩耍。
他给傅黎安倒了一杯热水,和温珣结婚这么久,却是第一次两人独处,傅黎安显然有些不太习惯。
温栩问他,温珣最近怎么样,傅黎安将自己被临时安排工作的事告诉了温栩,温栩听完轻微皱眉,却很快恢复了温和的模样。
他让傅黎安给温珣带话,除了安抚温珣,也在敲打傅黎安,这种情况下,是绝对不能放任温珣一个人待着的。
事实上,温栩确实了解温珣。
“他只会这么说,都是说来安慰我的。”听到傅黎安的话,温珣暗淡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我怎么可能脱得了干系。”
“他说这些明显是在担心你,所以你也不能让他失望。”说着,傅黎安摸摸温珣的头,“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跟我回军区。”
温珣下意识拒绝,但傅黎安根本没给他机会。
大约是身边不再冰冷,这一晚,温珣难得睡了个好觉,次日睁眼,傅黎安已经起床,但空气里属于傅黎安信息素的味道尚未消散,丝丝缕缕环绕着他身边的位置尚有余温。
之前接触alpha信息素产生的眩晕感似乎在慢慢消退,他的身体好像产生了一些变化。
楼下餐桌上已经摆好简单的早餐,傅黎安换了件黑色运动外套,在他的注视下,温珣吃完早餐,被塞进车里,去往军区。
在军区住了几天,有傅黎安的陪伴,他睡眠好了不少,也逐渐有了血色,第三天早上,温珣被傅黎安从被子里捞起来,坐上车直往军部大楼,下车后,温珣跟在傅黎安身后,他总觉得有视线时不时落在他身上,让人不自觉挺直腰背。
温珣向来是非必要不会踏入军部大楼这种alpha聚集的地方,这次也不知道傅黎安打的什么主意,他想开口询问,但来往的人太多,跟傅黎安打招呼的人太多,想说的话硬生生咽回去。
“上午的问询让督察组直接到军部来,你就待在我办公室里等我。”傅黎安推开办公室的门,让温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柜子里有零食,还有游戏机,想看电视我就把光屏给你留下。”
“傅上校办公室还有零食?”温珣拉开手边的柜子,里面果然满满当当,他随便打开一袋软糖,声音里带着调侃的笑意,“你也不像是爱吃这些的人啊。”
“都是章程从新兵宿舍搜回来的。”
说话间,傅黎安已经脱下外套,去取衣架上的作训服,黑色紧身内搭勾勒出后背紧实流畅的线条,温珣盯着看,思考自己是不是也该去练练背,别被傅黎安比下去了。
“上午的体术我必须在场,你在这里等我,下午带你去玩,有什么事用内部通讯联系章程。”傅黎安扣好腰带转过身,复又想起什么,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卡,“这是通行权限,要是午饭时我还没回来,你就先自己去吃饭,刷我的卡就行。”
“我又不是小孩子。”温珣接过傅黎安的卡,揣进自己兜里,小声嘟囔,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个软糖,“不用这么不放心我吧。”
“你确实不小了,但你在我这里信用度实在不高。”傅黎安目光沉沉,看得温珣一阵心虚。
他低下头,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傅黎安临走前抢走了温珣手里最后一颗糖。
督察组的人来的时候,温珣正在玩游戏机,桌上还有打开的薯片袋,看到来人,温珣动作未变,抬抬下巴示意来人坐下。
许林奚抬手示意其他人先出去,然后自己坐到温珣旁边的座椅上。
“一个好消息,你的调查到今天已经全部结束,造谣你的人也收监处理,下午官方会发通告澄清。”许林奚拿出上次没收的通讯器,并收回追踪手环,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她看向温珣的脸,忽然感叹,“你憔悴不少,这段时间辛苦了。”
“没有人在经历过你们督察组的盘问后还能红光满面。”温珣放下游戏机,伸展自己僵硬的身体,“既然事情调查清楚,那恶意举报我的人,是不是也该受到惩罚。”
许林奚知道温珣在想什么,可她只能无奈摇头,这不是督察组的职责范围。
“还有一个消息,是关于你哥温栩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许林奚抿唇,她其实很纠结要不要现在告诉温珣,按理说这事不该由他来说,但毕竟跟温栩有关,温珣这段时间最想知道的应该就是他哥的消息。
“哟,这里这么热闹。”祁莫的出现打断许林奚即将出口的话,不知何时打开门,他半靠着门框,欣赏屋内的风景,“这不是温少爷吗,怎么,督察组问询都问到军部了?还是说,求傅上校帮忙打点关系了?还以为有多清高,让我猜猜你是怎么求傅黎安的。”
祁莫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许林奚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想开口反驳,却被温珣拦下。
“这是傅上校的办公室,进来请先敲门。”温珣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准备关门。
“别啊,我好心来告诉你温栩的信息,怎么还赶我走呢。”祁莫按住门板,凑近温珣,眼底是翻涌着恶意,“你知道吗,温栩在今天上午的议会上,已经宣布退出竞选了。”
温珣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脑中有一根弦忽然崩断,被压下去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为什么,不是一直很重视大选吗,不是一直想站在最高位上为人民做点什么吗,为什么要在现在退出呢?
果然,果然还是连累到哥哥了吧,他就知道自己的事一定会对大选有影响,他怎么能这么轻易相信傅黎安的话,而在这里心安理得地休息。
“你……”许林奚注意到温珣陡然变化的脸色,想说些什么,却又张不开嘴,因为祁莫说的,正是她正在纠结要不要说的消息,“你冷静一点。”
祁莫看到他这副样子,满意地笑了:“后悔吗,温珣,后悔忽视我,惹怒我。”
如果温珣和他结婚,两家合作,何愁做不了总统,明明是双赢的局面,谁让温珣不识好歹,那只能给他点教训了,现在少了个竞争对手,他的赢面更大了。
祁莫的声音不大不小,办公室的门大开着,时不时有路过的人往里面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好奇地打量,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说完了吗?”温珣捏着门把手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才克制住情绪,“说完了就滚出去。”
门“砰”的一声被摔上,温珣看了眼还在屋内的许林奚,有些无力。
“你也回去吧,有空我能再聊。”温珣显然是想自己待一会儿,许林奚也不好多留,只能开门出去。
办公室又恢复安静,温珣好半晌才消化好祁莫的话,拿起通讯器给温栩拨过去。
声音响了很久才被接听,通讯器里传来吵闹声,温林的笑声,夹杂着林之越的尖叫,以及温栩的叹气传入温珣耳朵里。
“为什么退出?”温珣开口,“是因为我吗?”
对面沉默了一阵,有脚步声传来,吵闹声也越来越小,大约是走到了安静的地方
“回来再说。”温栩却没有正面回答,“把傅黎安也带回来吧,他还没正式来过家里。”
“好。”温珣深吸口气,挂断通讯,他抽了一张纸,擦干净手指边缘的渗出的血迹。
傅黎安临时加训不能过来,发了讯息给温珣,温珣只能自己去了军部食堂,其实他没什么胃口,一碗面也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刚准备走时,傅黎安坐到他对面。
“怎么只吃这么点?”傅黎安一脸不赞同。
“零食吃多了。”温珣找了借口,没有告诉他祁莫找茬的事。
傅黎安没有怀疑,而是自然地拿过温珣吃了一半的碗,毫不嫌弃将里面的面条吃完,温珣一愣,随即耳朵开始发烫。
“待会儿带你去枪械训练场,今天有新兵在那边训练,你跟他们一起。”傅黎安擦擦嘴,告知温珣下午的安排,“不用担心被抓到话柄,我已经向上级申请过了。”
“好。”温珣垂眸,掩藏眼底的情绪,“这周末跟我回家一趟吧,哥说想一起吃个饭。”
“好。”
傅黎安下午不用盯着训练,便带着温珣换了一身作训服,来到军区靶场,不远处,新兵正在进行射击训练,枪声刺激着温珣的耳膜,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连傅黎安停下来都没注意到,硬生生撞上傅黎安的后背。
摸着疼痛的鼻子,温珣皱着脸抬起头,才注意到桌面上摆出来的枪械,每一把都是设计精密,泛着冷光。
他没有接触过实弹射击,而且军区的武器更新迭代太快,面前的这些,已经是温珣从未见过的样式。
傅黎安没有责怪温珣的心不在焉,他手托着枪跟温珣介绍每一把的品类和使用的注意事项,他鼓励温珣上手试试,温珣的眼睛里逐渐有了亮光。
“那是谁,新来的吗?之前都没见过。”
“好瘦,感觉拎不起枪。”
“是alpha吗,感觉不像啊。”
“这是要单独训练吗?这算不算开小灶?”
两人站的地方离训练地并不远,人群窃窃私语的声音传进温珣耳朵里,温珣深吸口气,在傅黎安鼓励的目光下,挑了最轻便枪型,并戴上隔音耳罩。
温珣心思集中到不远处的靶子上,他回忆父亲教给他的知识,将姿势调整到最佳,周围的议论声似乎已经飘得很远,手指扣下扳机,后坐力并不强,第一发脱靶后很快找到手感,接下来的几发成绩都不错。
他摘下耳罩看向傅黎安,眼神热切,傅黎安也毫不吝啬鼓励,为他竖起大拇指。
“给你换头靶。”说罢,傅黎安又指向桌面上的另一把枪,“试试这个。”
在傅黎安的授意下,温珣换上了步枪,他发现练习用的靶子也小了很多,不过应该也不难,只是温珣不太习惯这类较大的枪械,只能凭借之前看父亲训练的零星记忆,摆出准备姿势。
傅黎安靠过来,摆正他的头,告诉温珣不要用头去找枪托,然后退到一边,看温珣练习,枪的底托贴到脸侧,触感冰凉,温珣连开几枪,弹壳飞溅,枪的后坐力落在温珣肩膀,撞得发麻。
但是这种感觉很爽,温珣盯着靶子轻笑,唇角扬起弧度,继续扣下扳机,枪身冷硬,但手心炽热,血液也在逐渐沸腾。
他想,如果对面的不是靶子,是祁莫就好了,也算是为民除害。
忽然,一只手落在他肩上,清淡的苦橙花味道飘来,让温珣从上头的情绪中猛然清醒,他偏头,将耳罩摘下,看向傅黎安,没错过对方蹙起的眉头。
为什么要这副表情看着他,他只不过是借着打出去的子弹来发泄这些天憋闷的情绪,他又没有真的对着人。
“谁惹我们小少爷了?”傅黎安从温珣手里接过枪,虽然是在调侃,但表情却有些严肃,“要你对着靶子泄愤。”
“没谁,就是心烦。”温珣面无表情,隐瞒了上午祁莫的找茬,伸手做势要拿傅黎安手里的枪,“还我。”
“我特意向上头申请,才让你能来训练场解压,这不值得你跟我说实话吗?”傅黎安难得表现出失落。
从中午吃饭到现在,温珣情绪一直不太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刚刚射击的时候,前几发还比较平和,到后面几乎就是在泄愤,一大半都是脱靶的状态,这样激烈的情绪波动,并不符合温珣长久以来展现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