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反派洗白指南by煅庚
煅庚  发于:2025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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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纠忍不住轻轻笑了。
叶白琅被笑炸了毛,奋力抬头,颇凶地瞪他。
祁纠配合着控制好表情,把那个一次性浴缸套交到叶白琅手里:“挺不错,说是引了山里的温泉水。”
“促进血液循环,消除疲劳,改善骨质疏松对身体好。”
祁纠念了念介绍,摸摸他的头发:“陪我泡一泡?”
叶白琅没法拒绝任何“对身体好”。
也没法拒绝祁纠说的“陪我”。
所以自投罗网。
烫手的小红狼乖乖被领着,一声不吭进了浴室,埋头弄好浴缸套,看着祁纠放水,看着祁纠脱衣服。
蹲在很舒服的热水里,一边看着祁纠一边吐泡泡。
祁纠的身体确实比之前好了不少。
叶白琅抿了抿唇,轻轻咬住腮帮里的软肉。
总算不再像之前那样,瘦削到令人心惊,每个晚上,叶白琅钻进被窝里抱他,心脏都跟着生疼,不知道该怎么用力气。
这回就明显不一样,祁纠低着头,随手拧毛巾上的水,手臂稍微用力,已经隐隐能看出恢复的流畅线条。
大概是他的视线实在太明显和直接,祁纠侧过头,隔着热腾腾的水汽,琥珀色的眼睛里晃过笑影。
叶白琅大半张脸埋在水里,不抬头,光抬胳膊。
祁纠也进了浴缸,把热水浸过的毛巾搭在他背上,在升腾的热气和微烫的水流里抱他。
叶白琅不满足,到了祁纠怀里,胆子立刻变大一点,稍稍仰起脸,接住橘子糖的吻。
叶白琅收紧手臂,声音含混:“偷偷吃糖。”
祁纠拢着他的后颈,贴了贴额头:“要不要吃?”
叶白琅早就不是讨糖吃的小屁孩,坚决了两秒钟,喉咙动了动:“硬糖还是软糖?”
蒸腾水汽里,祁纠低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睛轻轻笑。
软糖,带夹心。
回来的路上买的,本地特产,听说用的是水果原汁,里面还有货真价实的果酱。
祁纠低头,咬下来一半分给他,一起覆落的还有吻,很细致绵长,很柔和,像潺潺的温泉水。
叶白琅的耐性还是稍差,很快就不满足于半颗糖,撑着浴缸的边沿,跪进祁纠怀里,仰起头,抱紧祁纠的肩膀。
“哥哥。”叶白琅的嗓子很哑,“哥哥。”
叶白琅说:“我们在一起。”
祁纠揽在他背后的手臂也收拢。
水混进水。
心跳混进心跳。
某个无法呼吸的瞬间,叶白琅想起些遥远过头的梦。
仿佛这一幕早就不是第一次,他们相拥,温热的水流里,全无阻隔的胸腔交接心跳,于是缘分遥远地惊醒。
遥远异常,恍如隔世,又倏忽间落在眼前。
叶白琅找不到更合适的话,来给祁纠看他的胸口有多滚烫,于是将胸口拼尽全力向前送,贴紧到心跳近在咫尺,笃笃印着胸壁。
他不太懂温泉,不知道所谓水质的差异、疗效的区别,但淋下来的水很舒服,他不想睁开眼睛。
不用睁开眼睛,因为有祁纠在,有祁纠在的地方很安全。
叶白琅偶尔会有对疼痛的执著,说是执著也不尽然准确或许是幼时根深蒂固的惯性,或许是某种骨子里的习性使然。
他总会觉得,能感觉到真切的疼痛,才代表了某种确定的得到。
这种隐蔽的习性,被祁纠一点一点纠正过来。柔和的吻贴着陈年旧伤,幻痛消散,变成微麻的酥痒,又在某个节点里,变成不受控的悸栗。
叶白琅紧闭着眼睛,祁纠的吻太磨人,落在哆嗦的眼皮上,燎得心口腾起灼意。
这种难耐的灼意,被干净的冰雪气息裹住,焦躁消弭,冰雪也消融,在响个不停的铃铛声里,变成淌过四肢百骸的细细支流。
叶白琅大概一辈子改不了这个习惯:“哥哥。”
他忍不住在任何时候,出声喊祁纠,摸索着去握紧那只手:“哥哥”
温暖的掌心接住他,一起接住他的,还有总会在下一刻回应的怀抱。
“在。”祁纠亲他的额头,“没丢。”
叶白琅短促地笑了下,他没法聚集起视线,牵起祁纠的手,遮在自己的眼睛上。
“不会丢了。”叶白琅问,“是不是?”
这似乎是对那个漫长的梦最后的总结。
他听见祁纠肯定的答复,也不知吝啬地挥霍最后一点力气,回应祁纠的拥抱。
“不会丢,狼崽子。”祁纠说,“我们在一起。”
叶白琅偎进祁纠胸口。
他的体力耗尽,几乎是顷刻间睡着,颈间的铃铛滑下来,被祁纠接住。
细细的红线贴着他的脖颈,由那个铃铛牵着,缠在祁纠指间。
从这天起,旧的梦做完。
叶白琅掉进新的甜梦。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利,并没再有更多跌宕。
连高考成绩都出得顺理成章叶白琅早就找祁纠批过卷子,分数估的相当准,误差没超过五分。
目标学校的分数线也早在祁纠的预料之中。
录取结果出来,前桌还特地私戳叶白琅,一边历尽千帆终上岸地大哭,一边给他发消息:谢谢叶大佬!谢谢叶大佬的哥哥!
叶白琅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些没哥哥的人又发什么疯,回了个问号。
然后才知道,原来这些人从他这问回去的“提分技巧”、“推荐练习册”,是真的一丝不苟执行了,虽然时间已经很紧,但最后冲刺阶段还是卓有成效。
知道叶白琅要和哥哥提前去大学在的新城市,无缘同学聚会,前桌遗憾到不行,壮着胆子,相当聒噪地发来了小视频。
一群人挤在镜头前,完全无视走读生半年来生人勿近的冷气,俗到不行地比心:“感恩缘分!感恩遇见!听我说谢谢你!!”
数学老师跟他们一起聚会,得知叶白琅考了整个学校的数学最高分,又惨又高兴,在一片乱哄哄里强势抢过手机:“叶同学,能不能讲讲你是怎么学数学的?”
数学老师:“请问你学习三角函数有什么心得?笔记卖吗?你哥哥的教案卖吗”
叶白琅忘了调音量,被吵得耳朵发懵,一脸省略号地关掉视频。
卖笔记。
他险些忘了这事绝不是不把祁纠说的话放在心上,实在是这短短的半年里,发生的事实在太多。
严格来说,他们已经不缺这份钱了。
叶白琅坐了一会儿,拿起手机:卖。
叶白琅:笔记。
蚊子再小也是肉。
搬家不方便,旧家电都转卖二手处理了,他决定给家里挣个新蒸烤一体机。
叶白琅简单回复了几句,收起手机,快速收拾了报到用的东西,装进书包。
提前来大学在的新城市,是因为要搬家。
上一个出租屋的房租刚好到期,两个人利用旅游的机会,一起看了几天,找了个位置合适家具又齐全的,空间也很宽敞。
很宽敞,很干净,窗外景色很好,江水静静流淌,再远处是山。
学校就在半山腰。
山好水好,植被丰富,空气也干净。
医生说这种环境对身体有好处,叶白琅选学校的时候,着重选了这方面。
两个人在一个学校,祁纠是交换生,被火速拉进一个高校承接的舞台美术类项目组,比叶白琅先去报到了一个星期。
叶白琅暂时没嚣张到骑摩托,背着书包,蹬着自行车出了门,出了点汗,才发现今天的天气很好。
酷暑刚过,日光还烈,风里还有余温。
天空是水洗过的蓝。
报到的手续并不繁琐,叶白琅压了压帽檐,在学校里闲逛,留意着一路的路牌。
他第一次不着急不那么着急,不逃跑,不匆忙赶路,不非得这一秒就闪现到祁纠身边,对照着手机里的照片,认真找祁纠走过的路。
这是种很奇异的感觉,祁纠先来这里等他,他考来了祁纠在的学校。
他来了祁纠在的学校,踩着祁纠走过的路,去看祁纠给他拍的红砖小楼,看满是爬山虎的桥,看小水潭,还偶遇了被祁纠摸过的猫。
最后这只当事猫的照片,倒是不来自于祁纠本人,而是学校官微开学季的照片就那么几张,还相当精准地捉住了新来的交换生。
叶白琅提前有准备,拿出一点猫粮,学着祁纠的动作,喂脸上带疤的冷酷玳瑁猫。
“那是我哥哥。”叶白琅蹲在路边,和它交流,“全世界最好的人。”
冷酷玳瑁猫对猫粮满意,沙哑着嗓子:“喵。”
“组队吗?一起保护我哥哥。”叶白琅说,“给你猫粮。”
冷酷玳瑁:“喵。”
叶白琅点了点头,沉稳地拉高了衣领,压下帽檐,掏出湿巾把手擦干净。
他已经探索清楚了学校里的路,下一步是去接祁纠,今天的菜谱是酸萝卜老鸭汤和香煎小黄鱼,还有叶白琅刚学会的爆炒洋白菜。
爆炒洋白菜不太成功。
洋白菜比较成功,不成功的是爆炒的部分,他的头发被火燎掉了一小撮。
只是一小撮,本来问题也不大。
叶白琅压了压帽檐,摸出手机,给祁纠发今日份的人生感悟:不要自己修头发,要去理发店。
祁纠这会儿应该在休息,回消息回得很快:术业有专攻。
是这个道理。
叶白琅还在敲新的内容,祁纠的下一条消息已经跳出来:“来学校了?”
叶白琅抿了下唇角,删掉原本的内容,有点生涩地敲键盘,慢慢学习惊喜和开玩笑:还没。
叶白琅:迷路了。
他发完消息,就攥着手机等回复,察觉到有自行车的声音,就向旁边避了避。
自行车碌碌压着石板路,从他身边过去。
自行车从他身边回来。
叶白琅还在等回复,皱了下眉,还想再往树丛里退,棒球帽的帽檐已经被轻轻一按。
虽然视野范围窄了不少,但察觉到力道的一瞬间,叶白琅已经反应过来,倏地抬头。
祁纠的手里还拿着手机,单手扶着车把,一条腿撑在地上。
迎上他的视线,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就透出笑。
出师未捷。
叶白琅抓了下手机,耳廓热了热,想要解释,眼前已经多了支棒棒糖。
这东西居然还有可乐味。
“组队吗?”祁纠邀请他,“我也迷路了,我要找我的小狼崽。”
叶白琅抿了下唇,揉了两下发热的耳朵,效果不佳,捏着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烫:“组。”
叶白琅松开耳朵,低声问:“你试过所有办法了没有?”
祁纠还真没有,从车筐里找到张传单,帮他扇风:“有什么办法?”
叶白琅说:“你拨一下车铃铛。”
拨一下铃铛。
很好用的。
祁纠虚心接受意见,拨了下车铃,清脆的铃声吵飞了一只小麻雀,招来了一只小白狼。
叶白琅按着棒球帽,说什么都不肯摘,又被可乐味棒棒糖收买,掀开一点点帽檐,主动贴进熟悉的掌心。
祁纠轻轻拢他汗湿的发尾。
四周仿佛乍然安静,有点燥热的空气也变得很舒服。
“哥哥。”叶白琅小声说,他握住祁纠的手,“我来接你。”
他向祁纠汇报,自己办完了手续,探索完了学校,车暂时寄存在学生车库,还收编了一只冷酷玳瑁猫。
现在叶白琅要接祁纠一起放学。
放学回家,家里有空调吹,有酸萝卜老鸭汤和香煎小黄鱼,有爆炒洋白菜,有一大锅香喷喷的白米饭。
他说:“我们在一起,就不迷路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很烈,阳光穿透树荫,变成点点碎金。
“怎么这么厉害。”祁纠轻轻摸他的头发,“我都不会爆炒洋白菜。”
叶白琅有点受鼓舞:“真的?”
不太真,系统作证。
但祁纠挺沉稳,二手出掉了这个无关紧要的技能模块,等量置换成殿堂级锅包肉。
祁纠说:“厉害的小白狼。”
小白狼耳朵通红,压低帽檐,看不见的尾巴摇得生风。
叶白琅跟着祁纠的自行车,扶着车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得雀跃,磕磕绊绊讲卖笔记的事,讲那些奇怪的没哥哥的同学。
祁纠认真听,他们走在树荫底下,那些碎金落在琥珀色的眼睛里,因为眼睛弯了弯,就融成一片光华。
这样一点也不无聊,他们可以一直走下去。
一直走,直到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小故事结束啦,我们发红包。
和大家汇报!决定慢慢写,把点梗都写出来,也可能会有别的世界的不同类型番外,篇幅大概都会更短一点。
因为近期比较忙,所以每个完整的故事中间会稍微请假,下个故事我们一周后见。
咣咣鞠躬!

系统之所以能作证,是因为羊皮这会儿还没解开。
干净的羊皮,挺软和,应该是被反复鞣制过,晴日里晒太阳吹风,又特地用香草炉熏养,有种很淡的草木香。
帐子里也收拾得格外干净。
干净过头了,崭新的红毯子红被红枕头,烛火明亮,喜气洋洋张灯结彩,被子里头还藏着干桂圆跟花生。
系统还在研究花生,帐子厚重的棉帘已经被一只手挑开。
帐外是月光。
一地银白漫进来,寒气也趁机往里涌,又被棉帘严严实实隔住,只剩下人影。
烛影跳跃,叫风吹得半晌才平。
人影停在帐口,身量看得出还是少年,个头却已经不矮,单手提着把弯刀,刀身有血,也有烈酒香。
也是一身暗红。
系统隐隐觉得不妙,狂翻着设定问祁纠:“我们是干什么来的?”
祁纠刚看过:“当老师。”
系统松了口气:“哦哦。”
草原部落的拜师礼别具一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成亲。
系统剥开两个花生,给祁纠分了一个,一边嚼,一边看这次的设定。
这是个和中原王朝没什么关系的草原部落,中原天高皇帝远,双方并不接壤,没有发生过战事,也同样少有联络往来。
他们之所以会在这,是因为祁纠这次领到的身份,是个被处过极刑,赶上大赦,从天牢里扔出来的罪臣。
“你叫黎风,字尘散,本来是中原的探花郎,后来运气不好,被人构陷下了狱,关了三年。”
系统抓紧时间念:“你在牢里受刑受寒,伤了两条腿,不能久站疾走,被中原马商装在草料车里带过来,换了三块现杀兽皮他们部落的可汗买你,是给六王子当师傅。”
“这就是你的学生。”
趁着人影走过来的最后几步,系统一口气介绍完:“阳燧,可汗最小的儿子,今年十七岁。”
在草原上,幼子没有受宠这一说,不会被特地关照,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阳燧的兄长已经把部落瓜分殆尽,没给他剩下什么地盘,只有这一片山坳深处的密林。
满地嶙峋乱石,没什么好草场,山路崎岖,林深幽暗荆棘丛生,又尽是野兽,一入夜就在附近游荡。
帐外狂风刮个不休,穿林过树,一片鬼哭狼嚎。
祁纠解开羊皮,单手撑身,还没等坐起来,就被阳燧伸手按住。
离得近了,能闻见更新鲜的血气,烛光打在锋利的猎刀上,映出雪光。
阳燧慢慢地说:“别动。”
他会说汉话,发音甚至还挺标准,只是咬字略慢,嗓音有种奇异的低哑。
阳燧仍然握着那柄刀,把祁纠按回榻上,单膝抵着烧得暖融融的火炕,弯下腰,漆黑的眼睛盯着他。
鹿骨做的单边耳饰摇摇晃晃,离蜡烛太近,在帐篷被风吹得微晃的毡布上,投落巨大的影子。
“我听说了。”阳燧低头看着他,“你叫黎风,也叫尘散。”
他说:“我叫阳燧,生火的阳燧。”
草原上保存火种不易,常用的几种取火方式里,有一种是用光滑的铜镜汇聚太阳光,点燃艾柱或者枯草。
能汇聚太阳光,让枯草凭空生火的工具,就叫阳燧。
“好名字。”祁纠说,“听着暖和。”
阳燧垂着眼睛看他,忽然笑了下,笑容很短促,转瞬即逝。
他的长相也有明显的草原特征,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只是瞳色显然比草原上的人更黑,侧面叫烛光一映,甚至隐有幽绿。
阳燧仍然握着那柄刀,单手按在祁纠肩头,研究了一会儿,尝试解开束发的天青色布条。
系统有点警惕,扯住祁纠:“我们是干什么来的?”
祁纠:“当老师。”
系统松了口气:“哦哦。”
阳燧对汉人的装束并不熟悉,花了点时间,才单手解开那个发髻,取走布条,挂在一旁。
阳燧问:“疼吗?”
祁纠毕竟不是面捏的,笑了下摇摇头,那只手的胆子就更大了点,有些生涩地伸手,试着碰了碰祁纠的头发。
挽弓勒缰的手粗糙,但阳燧还没成年,身量还未长成,又有少年人特有的骨架。
系统藏在被子里吃花生,偷偷跟祁纠聊天:“他在瞄你。”
祁纠知道,所以祁纠在研究帐篷的花纹。
阳燧微微松了口气。
他弯着腰,左膝仍抵着火炕边沿,脊背弓起,一只手握着刀,另一只手慢慢摸索和打量祁纠,浑身仍蓄着不弱的力道。
那柄刀随时能挥出,整个人也随时能骤然跃开。
像只充满好奇又不忘防备的狼。
阳燧靠近祁纠,嗅了嗅,觉得好闻,离得更近了些。
这个姿势不太方便,于是狼跃到暖炕上,撑着肩背俯下来,贴在祁纠颈间。
阳燧低声问:“什么味道?”
“墨。”祁纠说,“笔墨纸砚,汉人用这个写字。”
阳燧点了点头,拉起祁纠的一只手,放在烛火底下。
阳燧低着头,在他的指间嗅,一下一下,微凉的鼻尖碰着祁纠的指腹。
系统抱紧干桂圆和花生:“我们是”
祁纠屈起手指,摸了摸雪白的鹿骨。阳燧的反应比想象里更敏感,眼睫闪了下,握着锋利弯刀的手紧了紧,才慢慢松开。
祁纠:“当老师。”
系统:“哦哦”
“你应该更小心。”阳燧低声说,“我们这里,睡觉是把刀枕在头下的。”
他刚活剖了一头鬣狗,这东西肉酸得很,没法吃,但挂起来的皮能吓退这些畜生的同类,省去很多麻烦。
阳燧手里的地盘并不大,林深茂密野兽横行,别说羊群,连马也难养,他从学会走路起,就开始握着刀。
他很坦白,把这些都告诉祁纠,也讲清外面的险山恶水。
祁纠不知道想起什么,笑了笑,把手收回来:“好。”
阳燧垂下眼睫,看着祁纠的手。
有些苍白,瘦削干净,和草原上任何人的手都不一样,只在指节处有些握笔留下的薄茧。
阳燧碰了碰,发现它们很柔软,又忍不住摩挲了下,拢住祁纠的手指:“你常写字?”
“不少。”祁纠点头,“还没学会走路,就开始拿笔了。”
阳燧觉得有趣,抿了下唇角:“你不老实。”
他还以为汉人都是之乎者也的书呆子,见了草原部族的野蛮杀戮,就要避之不及,恨不得躲出三丈远。
这人不仅不怕,还不老实,居然学他说话。
祁纠问:“行吗?”
这次幽黑瞳孔里的笑更明显,阳燧枕着手臂虚躺下,曲起满是猎茧刀痕的手指,和那只一看就是握笔的手交握。
他也洗过了手,用皂角和融化的雪水,洗了很多遍,还用最烈的酒浇过。
很干净。
“行。”阳燧说,“你跟着我。”
“我每天都打猎,从不空手。”暖炕不大,阳燧离他很近,看着祁纠,“你喜欢什么,鹿还是熊?”
祁纠选第三个选项:“喜欢狼。”
“那有点可惜。”阳燧垂着眼睛想了想,“我们不猎狼。”
一方面是因为狼群绝非善类,单只狼不难对付,但狼群凶悍得很,只要认定了是敌人,就会不知后退地扑上来撕咬,直到一方把血流干。
另一方面,也是他们这个部落依箭竿山、白狼水而生,传说里白狼就是他们祖先的化身。
狼是神物,不能猎杀。
祁纠问:“能摸摸吗?”
阳燧顿了下,有些愣怔:“什么?”
祁纠摸摸他的头发。
阳燧今晚刚沐浴过,头发摸起来很光滑,手感不错,像小动物的皮毛。
阳燧打了个激灵,有点错愕地抬头,盯住祁纠。
他问:“你是萨满?”
萨满是巫师,草原部落信这个,认为这些人能占卜求雨,送魂医人,祁纠摸他的头,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不是。”祁纠笑了笑,“我比较会养狼。”
阳燧只当他胡言乱语,看了他一会儿,收回视线,低头替他把羊皮掩上。
这个汉人长得很好看。
不夸张地说,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斯斯文文,说话不紧不慢,很会摸人脑袋,又很会写字。
那双眼睛最好,像是成色最好的琥珀或蜜蜡,映着烛火稍微一弯,就像是有光融成湖。
可惜身体实在不结实,才叫一点风吹了一下,摸起来就这么冷,衣裳也遮不住蔓出手臂的陈旧鞭痕。
两条腿也不怎么能用,人是和一把怪椅子一起被送来的,那带轮子的木头椅子做得很精巧,阳燧叫人擦干净,放在了帐子里。
“你来的地方。”阳燧低声问,“那里的人,对你不好?”
祁纠回顾了下剧情,客观评价:“有一点。”
阳燧点了点头:“没关系。”
“现在你在这,就不会这样。”阳燧说,“我的地方,我对你好,我保护你。”
这是个险恶贫瘠的地方,山风凛冽危机四伏,但只要待在帐子里就安全。
阳燧今年十七岁了,到了成亲的时候,也到了拜师傅的时候,父王说会给他送人来。
他对这个叫黎风、字尘散的汉人很满意。
“我打猎给你补身子,山里草药多,有山参,有灵芝,抓了鹿就有鹿茸,给你炖汤喝。”
阳燧抬手,遮住祁纠的耳朵,不让他听帐子外肆虐的厉风:“等开春,这里也会很好看,有鸟,山谷有野花。”
“你要是不愿意。”阳燧低声说,“我就送你出山,羊皮送你。”
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轻轻弯了下。
阳燧躲开那片晃眼睛的光湖,盯着汉人右衽的单衣,低声说:“我看你像是愿意。”
祁纠是愿意:“能摸摸你的刀吗?”
阳燧抬眼看他,犹豫了一会儿,把手里的刀给他:“轻一点。”
“很锋利。”阳燧给他看,“别割手。”
祁纠丈量了下刀身的宽窄,把刀还回去,抬手摸摸小白狼泛红的耳廓。
阳燧被摸得很舒服,不自觉抿了下嘴角,又忽然想起他们还不熟,立刻专心扳起脸色,低声说:“我去见父王的使者。”
他听见有马蹄声,离这里不足半里路。
阳燧翻身下了火炕,他的动作格外利落,依然像是只矫健的狼,落地轻捷到几乎无声。
系统猫猫祟祟,跟到帐子口,听外头的话。
使者是来给阳燧传话的。
这是可汗众多儿子里相当不受重视的一个,阳燧的那些兄长早已成年,实力雄厚疆域广阔,草原并不避讳自相残杀,兄弟相残被视作力量的证明。
这个小儿子,早晚会成为那些兄长刀下的猎物,几乎所有人都这样认定。
所以使者的态度也并不上心,只是随意叉手行了个礼:“六王子,可汗说给您配一名师傅、成一份亲,出了些变故”
“我知道。”阳燧说,“师傅没找到。”
使者愣了愣。
师傅已经被送过来了。
是亲事没说成,相邻部落的汗王知道这是个注定短命的小子,也看不上这片破山坳,不肯把女儿嫁过来。
使者难得的有些迟疑,思忖了下:“师傅没来吗?”
“没来。”阳燧摇头,“成亲的人到了,我很喜欢。”
使者:“??”
系统:“???”
“我要送他成亲的礼物。”阳燧说,“回去对父王讲,我要进山,去狼穴看看。”
琥珀眼睛的汉人喜欢狼。
狼是神兽,杀自然不准,但养还是行的,这种苦寒的深冬,最容易有被母狼遗弃的幼崽。
阳燧要去狼穴看看,能不能送祁纠一只小狼。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草原小甜饼!

使者迷茫着走了。
系统不迷茫,变成小白石头一路往回狂滚,要给祁纠报信:“情况不对,我们这次”
话没说完,阳燧已经掩好帐帘,走了回来。
呼啸的卷地风被瞬间隔绝在外。
这顶帐篷结实得很,毡布再三加固过,厚重的棉帘严严一挡,内外情形迥然,几乎像是两个世界。
阳燧没急着过去,站在篝火旁去了去寒气,恰好看见那颗小白石头,伸手捡起来,回火炕旁给祁纠看。
山里尽是些险峻的峭岩,没有这样光滑的白石,阳燧有些好奇,拿在烛光下照了照:“是你的?很漂亮。”
祁纠点了点头,救下准备咬人的系统:“飞蝗石,是中原的暗器。”
阳燧顿了下,没说话,扶住祁纠,让他靠坐稳当。
把人送来的时候,老伤医查看,这个汉人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过,当时没能好生治疗,反倒受湿受寒,留了暗伤。
简单拿些东西、走几步路虽然不要紧,要发力却已经几乎不可能了。
阳燧不提这件事,记下了回头弄些锦布,给祁纠做个装石头的小袋子,就去端煨在炉子上的小陶罐。
这陶罐也有趣,造型朴拙,外头叫一层干净的红泥严严实实封着,叫火慢慢灼烤,不知道里面藏得是什么。
系统来不及管陶罐,抓紧时间给祁纠报信:“咱们不是来当老师的,情况不对,他要跟你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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