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当李君碧推开门进来,吴且还在望着外面的月亮发呆,没有回头,就听见他亲妈在后面用十分迟疑的声音喊了句,“吴且?”
要知道虽然已经快二十三了,一般在家里李君碧还管他叫“仔仔”或者“阿且”,很少直呼大名。
吴且回过头,正好捕捉到母亲眼中的迷惑——
然后反应过来,他自己身上当时正披着赵归璞留下的外套。
李君碧是个Omega,她对于Alpha信息素的味道会更加敏感和敏锐。
更何况赵归璞的西服外套有垫肩。
所以当时她看来,她推门而入,就是一个背影不算高大但肩膀奇怪的很宽、浑身散发着赵恕与赵归璞双重信息素味的诡异生物,正坐在她家的飘窗上看月亮。
……可能对于李君碧来说,这画面跟亲眼见证黄鼠狼拜月一样邪门。
看见转过头的人是一脸茫然的吴且,她松了口气,换了个语气,假装无事发生的说,多洛塔做了宵夜海鲜粥,你要不要吃两口,我给你盛点上来。
吴且十分感激他妈在进房间给他送饭的时候,没有问被他裹在身上穿着的那件尺码明显大几号的陌生西服是谁的。
虽然答案就写在彼此的脸上,问这些那都是多此一举。
只是那之后,李君碧进屋之前学会了敲门。
无论她亲爱的儿子是不是处于昏迷状态随时都有可能嘎巴一下死掉。
第三天开始,在起床洗簌又吃了午饭后,吴且就发现赵恕留在他身上那股龙舌兰烈酒的味道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若不凑近他的脖子,几乎不太闻得到。
退化萎缩的腺体伤口在愈合,愈合时结疤还有点儿痒。
吴且皱着眉小心翼翼的用手揉后颈时,听见一墙之隔的房间外走廊上,刚刚给他送饭投喂完毕的李君碧和吴文雄在讨论他们的儿子到底是Beta还是Alpha还是Omega——
他拥有Beta的平庸体格与体力与性格。
他拥有Alpha的易感期。
但他偶尔也像Omega一样,会喜欢特定的某个Alpha的味道。
吴且:“……”
吴且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李君碧这是个天大的误会,他不喜欢赵恕的味道,而赵归璞的信息素恰好是他能找到唯一一个能够盖过赵恕味道,且他刚好不排斥的。
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听说每个人投胎前都会看好下辈子一生的剧本,其选择的人生中无论有多少酸甜苦辣与狗血倾盆,在当时做选择的时候至少肯定看到了自己想要或者说是期待的闪光点……
吴且不确定投胎前的自己是不是沉迷猎奇文学,生怕自己一生过得太平凡不够跌宕起伏。
否则没办法合理解释他怎么能倒霉成这样。
在吴文雄坚定的得出自己的崽就是Beta的结论时,吴且抱着他的临时阿贝贝拱上了床。
这几天,赵归璞留下的外套被他穿着、抱着、踩着、揣着弄成咸菜,时至今日那上面原有的沉水乌木味几乎散得干干净净。
但抱着这衣服他就能睡得很好。
……有时候还过分的好。
吴且于黄昏时分醒来,外面北风萧瑟,树影摇曳,屋子里没开灯,夕阳投过窗户照亮房间一隅,将阴暗处衬托的更加黑暗。
小吴老师没来得及为这寂寥的冬日黄昏感到内心萧瑟,一低头就看到被他堆积在小腹上的西服胸口部位的白浊污渍——
“……”
他记得自己刚才一个梦都没做,他发誓。
呆呆的看了很久后,在洗它与毁尸灭迹之间,黑发Beta选择了假装无事发生。
把西装往被子里一踹他去洗了个澡,浑身的黏腻洗掉后,他体力不支的倒回床上,拿起了好几日没心情看的手机。
李君碧每天都会孜孜不倦的替他将手机充好电放到枕边,第二天待机到没电又拿去充好,一来一回的做的很有耐心,好像这样她的儿子身体就能跟手机一样,弹尽粮绝充电后也可以迅速变好——
手机几乎满电,微信里一大堆未读信息。
大多数都是同事和朋友(这时候吴且才意识到其实自己还蛮多朋友)问他身体怎么样。
把信息拉到最下面也没找到个熟悉的海上生明日老年味头像,吴且撇了撇嘴,搞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
除非那天在屋里和此时此刻他抱在怀里像抹布一样盘得包浆的西装外套皆为幻觉,否则这个时候一切沉默皆可视为装傻。
或者心虚。
完全没有耐心再陪男人玩什么“过往一切都是我的错让你误会我很抱歉”的游戏,因为没有哪个正常的大伯哥会把手指伸到弟媳的嘴巴里。
今天是手指,明天是什么?
小吴老师翻着白眼顺手给男人发了句「衣服你还要不要」,当然只是随便一问,其实并没有准备把衣服还给他……
开玩笑么。
都这样了还还什么还。
赵归璞没立刻回复他,可能在忙。
吴且划出这个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对话的对话框,转头跟兰因聊了聊八卦。
兰因最开始给他发来信息是三天前,赵恕从吴家被救护车拉走的那个晚上。
【小呀么小兰因:?!】
以这个作为开头,他问吴且发生了什么。
因为当时吴且正病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没有回答他,Omega可能完全按捺不住地自己又去打听了一圈,然后开启了自问自答模式。
他问吴且是不是跟赵恕不过了。
他又回答自己闹成这样确实很难再和平收场。
他问吴且赵恕不会是让他哥打死了吧。
他又回答自己那也不至于,自家养的狗把隔壁邻居的狗咬了除了赔礼道歉总不能把自家狗给杀了。
他问吴且,赵归璞一刀划开赵恕腺体的时候他在不在场,这种场景错过了这辈子估计再也没机会看到。
他又回答算了场面太血腥他光想着腺体都觉得很疼。
吴且想了想当时的场景,确实当时除了飞溅出来的血和浓郁的信息素味道之外,倒下抽搐的Alpha给了他很大的视觉冲击——
【吴且:所以赵恕现在还在医院?】
没一会儿兰因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
【小呀么小兰因:他还在医院,人是醒了,估计跟你醒来时间前后脚……但看上去很虚弱,真的很神奇,我很少在短期内频繁地两次见到同一个人被裹成木乃伊躺在病床上。】
【吴且:……】
【小呀么小兰因:他浑身没一处好皮。】
【小呀么小兰因:赵先生下手真狠啊,我听说本来腺体修复缝合手术一般三个小时,结果赵恕那天手术时间硬生生从凌晨延长到了第二天早上,就因为医生要给他缝合神经。】
【小呀么小兰因:Alpha的腺体挺复杂的,很多神经,很敏感。】
【小呀么小兰因:我还问张庚辛这行为会不会影响赵恕的繁育功能。】
【吴且:?】
【小呀么小兰因:?就是性能力。】
【吴且:……】
【吴且:我不是在疑问这件事。】
【吴且:我只是单纯的疑问你管这事做什么?】
【小呀么小兰因:因为性能力就是一个Alpha最好的嫁妆,没有这个东西,你以为我们Omega在图点什么呢?图他没脑子还是图他够暴躁?】
【吴且:哦。】
【小呀么小兰因:赵恕说他没想到你体质那么特殊,是Alpha分化失败来的Beta。】
【小呀么小兰因:他很抱歉这件事。】
【小呀么小兰因:但撇掉这个意外的附加事件。他并不后悔这个行为。】
【小呀么小兰因:因为在闻到你身上有他的信息素味道的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安心和安宁。】
【小呀么小兰因:在给他一次选择,他可能会因为你的特殊体质住口,但也会想办法用别的方法标记你,比如插入生殖腔。】
吴且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直接把电话给对面回拨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被人接起来了,那边并不是兰因特有的尖锐高昂总是显得在莫名其妙欢呼雀跃的声音,“喂”了声,声音嘶哑得像是刚从下水道爬出来的阴尸。
吴且早就猜到是这样。
“还是打轻了。”
“打死也是这几句话。”赵恕说,“墓碑上刻我为爱死,死的光荣,死的伟大。”
扔下句“把手机还给兰因”,吴且干净利落的挂掉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兰因那边拨回来,连连道歉,他只是去上了个厕所——
他也是没想到上厕所这件事能接二连三的搞出花式狗血剧情。
再这么搞下去他就要戒掉“尿尿”这个行为了。
吴且安抚了他两句,又挂了电话。
正犹豫要不要顺着把赵恕拉黑,毕竟这时候骂他一句都怕算作给他的奖励。
正踌躇间,那个活人全死状态的海上生明日头像跳出来一行字。
【ZHAO:刚才在忙。】
这时候吴且就有点想抬杠。
【吴且:忙什么?】
过了大概半分钟,对方发来一张照片。
一张自拍。
背景便是大名鼎鼎的澄心码头,莫名其妙的高度(大概是集装箱上方)背后,有一轮海上夕阳将落未落。
前景镜头中,男人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工字背心,背心上被灰尘、机油以及各种不明物搞得脏兮兮的,但工字背心下,汗湿的肌肉因充血隆起。
胸肌太大,工字背心基本成为了装饰性的存在。
自拍距离很近,大概是举起手机随手的自拍,吴且一打开有一种那个胸肌要摁到自己脸上的窒息感。
他沉默了下。
不得不给对方扣了个问号。
【吴且:你到底在干什么?】
【ZHAO:工作。】
【吴且:澄心码头?】
【ZHAO:嗯。】
【吴且:发个定位,我去找你。】
十分钟后。
【吴且:人呢?手断了还是手机没电了?】
【ZHAO:这脏。】
【吴且:你管那么多呢?】
【吴且:还是你不想让我去?】
又一分钟。
【ZHAO:身体没事了?】
【吴且:有事。】
【吴且: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气我。】
【吴且:说不定一个动怒脑淤血就死这了。】
【吴且:定位。】
【ZHAO:「澄心码头-307集装箱区」】
【吴且:你在集装箱区搞什么?】
【ZHAO:工作。】
澄心码头,307集装箱区。
海平面太阳即将坠落。
货轮汽笛声不绝于耳,一艘排水量为6800吨的NACKS 700停靠于泊位,甲板上,三至五米不等的集装箱错落堆放。
红色的、橙色的、绿色的、蓝色的,各色庞然储物空间沉溺于太阳最后的一丝余晖中,巨大的支线集装箱船在这一刻如同浓缩的童话彩色小镇,集装箱是五颜六色的房子,里面住着小人。
蓝色的集装箱有了一些年头,代表着编号的油漆斑驳脱落,集装箱上,身着白色背心的高大男人正坐在边缘。
一条腿自然从集装箱边垂落,另一条腿放松的曲起,赵归璞发完信息,手指压在屏幕上往上拉扯了下,自己回顾了一遍聊天记录,感觉自己的表现不算好。
垂落的那条腿不安的晃了晃。
“——老赵,好了没啊,最后几个箱子,挂完下班咯?”
身后传来吆喝的声音,男人回过头,只见作为搭档的安叔头戴安全帽,半张脸从隔壁集装箱边缘探出来。
应了一声,“咔嚓”一声锁屏,赵归璞将手机揣回兜里,抬起手,擦了把下巴,搓掉一点干掉汗液结晶的盐粒。
从口袋里掏出防滑手套戴好,在不远处安叔的惊呼中,男人一只手捉着集装箱的边缘,翻身灵活一跃而下——
结实的肱二头肌在一瞬间爆发力中青筋凸起,下一秒男人于集装箱密集狭窄的缝隙空间中稳稳落地,如大型猫科动物落地,工字背心下蝴蝶谷凸起一瞬,而后放松。
“年轻真好啊。”
安叔从另一个集装箱后绕出来。
此时,在确认搭档就位后,男人迅速攀爬上独角的一个尚未固定的箱体,将特制的扭锁插到集装箱底部之前安装好的角件,旋转手柄,卡紧——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个集装箱的挂锁就完美完成。
赵归璞直起身:“安叔,还有几个没装?”
“好像还有五个……怎么,突然有事急着走啊?”从脚下集装箱阴影缝隙中传来中年人的声音。
“刚才喊你快点你拖拖拉拉,现在晓得急!”
赵归璞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低头笑了笑。
“一会有人找我。”
“怎么,约会啊?”
安叔笑嘻嘻的问。
年近五十岁的Beta是赵归璞今天的工作搭档,身为集装箱扭锁操作工,他们是码头最辛苦的基层工作岗位之一。
身为锁工,他们两两一组,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将集装箱放置到船舶、火车或卡车底盘上后,手动安装扭锁,确保其在运输途中不会移位。
重复挂锁、解锁的机械活动,徒手攀爬、穿梭于集装箱之间,内容枯燥又危险,工作强度高且辛苦——
锁工几乎是码头上包工最日常招聘的工种。
三日前,一名包工招来锁工老赵。
没有什么江城船王赵归璞,只有沉默寡言的锁工老赵,他吃苦耐劳,做事麻利,从来不废话只是埋头苦干,很快就以临时工的身份,获得了工友们的认可。
午饭休息时间,身为这几日老赵的搭档,安叔问过老赵从哪里来。
老赵说自己就是江城的人。
安叔说那怎么不做合同工,还有工头提供三险可缴,听说澄心码头在被赵氏收购,很快就会迎来大地震,听别人说,工作情势一切向好。
当他说完这话,老赵笑了笑,垂下眼皮讲:“我啊,还没想好何去何从。”
锁工老赵从身份到履历到工作目的什么都是假的,来到澄心码头做苦力基层的活儿三天,他就说过这一句真话。
身为江城人民心中的传奇,十六岁接手家业力挽狂澜的商业之神,Omega眼中的钻石王老五,赵归璞其人,其实并不是没有一点私人怪癖。
是有的。
十六岁被管家仓伯和律师从学校的课堂上叫到走廊时,他以为赵秋实死了。
结果车开出校园,一路开上大路,被迫在暴晒的烈阳天站在澄心码头确认自己家的船舶清单,听律师讲一些听不懂的债务情况……
那一天,赵归璞记忆深刻。
本应该在教室里吹着空调做竞赛题的他,被烈日晒得几乎晕倒。
酷暑中,他咬着牙登船,用双手一寸寸的确认船舶状态,面对面与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就想着糊弄他的船员周旋。
那时候的他心烦气躁,觉得人生到此为止,实在是没有什么盼头,也看不到什么盼头。
然而心中的不适应,绝望与对父亲的愤怒,却在站在码头,听到远方传来的一声轮船汽笛声时,突然烟消云散。
码头上,基础工种来来去忙碌着,如蚁巢中的工蚁。
来来去去的码头工穿着简单的白色背心,或者干脆赤裸上身,扛着重物或者在集装箱上敏捷的爬上爬下……
他们每日重复着简单又机械的体力活,生活没有大起大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奔头——
但他们好好的活着。
遇见开心的事,或者是讲了个笑话,也可以笑出声。
赵归璞突然觉得有一种心脏尘埃落定的安心。
赵归璞学着掌舵开船,在四大洋风浪中颠簸;
他学着下海修船,记忆中是有一次船只在航行到一半时出了问题,他直接坐飞机到距离最近的码头乘坐船只登船,亲自跟着师傅们在浮冰黑海里乘坐木舟修理;
他学习外语,研究航海图,地理与气候,还要学着与商海吃人的精英们周旋……
但如一叶扁舟,他找到了自己的安息地。
每当烦躁或者对某件事举棋不定、认为自己即将失去运筹帷幄甚至是人生肉眼可见失控时,码头上或者甲板上,就会多一个船工老赵。
——码头是赵归璞的安息地。
正如今日。
迅速的做完剩下的五个集装箱挂锁,今日的工作就算是全部完成,安叔问老赵,要找他的人什么时候到。
赵归璞又抬起手摸了摸口袋,诚实的说:“不知道,也可能不来。”
男人并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其实有一点患得患失。
至少在安叔的解读下,他是这样的没错。
所以安叔同情地拍拍Alpha结实得过分的手臂,讲请他吃晚餐喝酒。
也不是元庄中随便就得五位数的洋酒,只是街边便利店里买来的高粱白,配着几个老板娘送的塑料杯,在码头入夜后亮起的随意一盏灯下支张小桌,就是一顿晚餐。
安叔在街边搞来一些卤味酌酒,同老赵闲聊。
他看出今日老赵心不在焉——
本来就话少的人,现在简直算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问什么都嗯嗯啊啊,频繁抬眼看向本区域唯一入口方向。
直到在他频繁瞭望的方向,路灯下,出现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身影。
深蓝色的运动卫衣卫裤,外面套了件黑色羽绒服,黑发Beta走过来的时候,头顶一戳柔软的黑发伴随着他的步伐活泼地跳跃。
他走到破烂餐桌边,迅速扫了眼餐桌上的简易食物,又把视线定格在冬夜海边,只穿了一件工字背心外加一件看上去完全不保暖的外套的男人身上……
他徒劳的张了张嘴,又闭上。
赵归璞看他的额发被吹的翻飞,率先问他:“冷不冷?”
声音依旧冷淡。
安叔扭着脖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黑发Beta——
也不是开着什么豪车、佩戴者blingbling的首饰彰显富贵,但他长得干净,黑眸清澈透亮,脚上踩着码头工绝对不会买的白色漂亮球鞋,球鞋纤尘不染。
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此时此刻,黑发Beta板着脸,没有回答Alpha的提问甚至看上去有些无语……
两人之间的气氛,让安叔一下子有所觉悟,他转过头看看小破桌子对面坐着的男人,实在过分英俊,强壮。
怪不得人家不屑合同工的三险一金。
人家晓得傍大款,人家手中有金饭碗。
安叔站起来,拍大腿说家里的狗今早出门前忘了喂。
没等在场另外两人说话,安叔便迅速闪人,很快的码头上除了船鸣汽笛声,只剩海风呼啸吹过,海浪拍打船身的浪卷声。
吴且向前迈了一步,走到男人的面前,几乎是贴着他站了——
赵归璞抬起头,这一次在路灯的光亮中清楚的看清自己面前的黑发年轻人,他身上那股龙舌兰酒的味道已经很淡了……
三日未见,人被折腾的瘦了一圈。
眼里倒还是亮。
尤其是瞪着他的时候。
“你在这干什么?”吴且问。
赵归璞在心中叹了口气,举起酒杯,语气听上去不算的特别正经:“晚餐?”
可惜面前的黑发Beta不肯陪他睁眼说瞎话,顾左右而言他。
“赵归璞。”
吴且浅浅皱眉。
“我今晚回去可能要躺到明天中午才起得来,我还病着。”
他停顿了下。
“现在我站在这吹冷风,就为了听你说废话?”
名字是最短的咒。
赵归璞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名字在这人的薄唇一开一合中念出来,确实格外惊心动魄。
他执意要跟他要个说法了。
那双明亮且炯炯有神的瞳眸告诉他,今晚就是最后一次敞开天窗说亮话……
不说,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赵归璞给吴且倒了一杯酒,推给他,说喝了暖和,别病上加病。
吴且接过塑料杯。“咔啦”一声捏了杯子,仰头灌下去,白酒顺滑还带着甘甜,顺着喉咙滑到胃里,又反从胃开始顺延食道蹿起一团火。
拿起桌面上放着的酒瓶,吴且也给男人倒了一杯,杯子从一桌的花生米壳中推到男人的手边。
手没立刻拿开,他的指尖压着杯沿。
男人垂下眼,视线定格在他指尖,没动。
吴且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可能是三秒,可能是三十秒,也可能是一个世纪这么长……
紧接着他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眼圈也有点发红。
冻僵的手从杯沿上挪开,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干净利落地转身。
赵归璞站了起来。
这一次换他捉住了吴且的手。
第96章 【二更】终身美丽
赵归璞这一拽,吴且也只是稍稍侧过身,他是比赵归璞矮一些,侧身往上看过来的时候眼睛都成了吊梢眼。
天生含着鄙夷的形状。
拇指压在对方手腕的动脉上,若不是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脉搏跳动变快了一些,赵归璞都会被他骗到,觉得他会把手抽出来,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也可能是当下的情况他暂时丧失掉商业谈判桌上原本最擅长的察言观色。
稍微用力将黑发年轻人往自己这边拖拽了下,放在哪个电视台都很像流浪汉强迫矜贵小少爷的戏码……
干干净净的豪门小少爷被男人拎到怀里,男人沉默地不执一言,花里胡哨的好听情话一句没有,只是安静的抱住他。
吴且的鼻尖撞到男人的胸口,想把脸拿起来,可惜这个动作一出现征兆就被察觉,于是后脑勺被大手结结实实的扣住……
他挣扎了下,挣扎未果。
但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放烟花——
期待了很久的礼物终于被拆开,打开发现是自己想要的款式,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原来忐忑都是多余的啊……
这是本来就属于吴且的礼物。
不会被人拿走。
赵归璞等了很久,才等到怀中的人的手臂抬起来慢吞吞缠上他的腰。
与动作相反,怀中的人声音听上去因为压迫有些发闷:“你身上好臭。”
赵归璞“嗯”了声,没有放开他,但很好心的解释了句:“汗。”
“你到底在这干什么?”
“理清思绪。”
“原本计划理清到什么时候?”吴且想了想,“不会是最后拿着手机跟我说下辈子让我们早一点相见。”
赵归璞沉默了下。
“最迟明天早上就会出现在你家附近。”
这个回答吴且没有特别满意,但也没有特别失望,他的手挪动了下,手掌完全不老实也不能控制的去摸男人工装背心下劲瘦紧实的腰部肌肉,他问赵归璞怎么突然想通。
“今天下午的时候,有一把锁挂不上,我弄了很久,最后发现拿错了一个旧的型号……码头刚换了一批新锁,可能是仓库那边不小心搞混了。”
赵归璞说,“当时我都爬上集装箱,懒得回去换,想试试新旧混用行不行,反正不都是锁……但安叔提醒我说这么怼锁头会坏掉,锁头是新换的,坏掉包工会心痛。”
男人说着,停顿了下。
“当时我突然意识到,我也会。”
会什么呢?
他又不讲。
除了演讲的念稿环节,吴且几乎很少听见赵归璞一次性的讲那么长的句子,句句在讲码头工的工作日常,又句句带着借物拟人的艺术气息。
“这几天为什么没有给我发信息?”
“不敢。”
“太怂了你。”
“嗯。”赵归璞很是坦然,“人总要有一点缺点的。”
这样立正挨打,吴且觉得赵归璞好乖。
压在对方腰上的手挪了挪绕到了他的前胸,掌心压上去也是硬邦邦的和想象中那种有弹性的柔软完全不同。
其实手感不算太好。
但勉强也可以一直摸一摸。
一阵寒风吹来,满鼻腔都是对方身上的汗臭味,闻不太到一点儿信息素的味道,男人把信息素收的干干净净,吴且踮起脚,吐出一股温热的气息,鼻尖扫过男人的下巴。
赵归璞反应很快的挪开了自己的脸,大手从黑发年轻人的黑脑勺挪开罩住他的脸推开他——
怀中的人贴着他的掌心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噜”声,压在他胸上的手抓了抓。
“闹什么?”
这种时候男人讲话依然很像教导主任训话的语气。
就像看着一个有心脏病的学生秋季运动会硬要报名跑一万米并扬言自己能行。
“别闲撩。”
吴且的手直接从工字背心的边缘滑到胸膛,肉贴着肉,看照片的时候就想这么做——
可以这么做吗?
可以的吧。
礼物上写着他的名字。
他可以随意对礼物做任何事。
男人的胸口有肉眼可见的幅度起伏,从有一瞬间的想要呵斥到无奈到没脾气。
低头对视上那双从今晚出现就灿如星辰的黑眸,他说:“Beta好像没有发情期吧?”
压在黑发Beta脸上的大手贴上就没挪开,仿佛是下意识动作一般贴着他的脸揉了揉。
“哦。”
吴且踮起来的脚尖落地,转过头亲了亲对方的掌心。
“但人类有。”
他说的好有道理,赵归璞以沉默应对了他的经典发言。
这时候吴且发现自己的一边手又被男人牵起来,可能是怕他被港口横切风吹走,也可能是怕他自行跑掉。
“送你回去。”
“就回去了?”
吴且说完就打了个很大的喷嚏。
“你呢?”
“回赵氏加班,蒋尾要吊死在我家门框上了。”
赵归璞的车停在诚信码头的停车场,夜晚所有包工头的车都开走了,就一辆黑色路虎低调又孤独的停在那里。
吴且打开副驾驶爬上去,冷热温度交替又让他打了三个喷嚏。
刚坐稳,额头上就多了一只手,很认真的试探他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