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看到了。”
火机滑入西装口袋,黑发Beta有些不明所以地重新望向他。
男人站姿依然放松,微微偏着头,薄唇间吐出淡淡的奶白色烟雾,他继续道:“今天进入包厢的时候,你想把赵恕安排在我旁边,自己再坐到他的右边去。”
吴且稍微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
他以为赵归璞不会点明。
奈何男人好像并不准备放任他蒙混过关。
赵归璞抬起夹烟的那只手,用手背抬了抬原本倾斜向他、压在他头上的伞面,伞面不着痕迹的发生了新的倾斜。
盯着面前黑发Beta的脸,男人颇为认真的问:“当时就在奇怪,阿且怎么说话不算话,之前承诺下次见面不再躲避,难道是把我当小孩子哄?”
“……”
被人当面拆穿,吴且难得有些狼狈,撇开了眼。
“没有。”
赵归璞轻笑一声:“很紧张?”
吴且盯着地面上雨水从天而降,在地面上积水溅起的水花,语气有些怨念:“您不要再用这种讨债的方式讲话,我也可以不那么紧张。”
男人慢吞吞“哦”了声,表明自己也可以不听他接下来可能毫无准备的狡辩。
抬伞的手落下。
指尖夹着的烟草落在了吴且的唇边。
黑发Beta有一瞬愣怔,随后感到烟尾轻轻刮碰了下他的唇角,微微湿润柔软的绵潮感,也不知道是雨水水汽的缘故,还是因为曾经在男人唇间短暂触碰。
“是我不好,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赵归璞不负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压压惊。”
没来得及反应时,吴且已经条件反射地松了牙关,接过那只燃烧过半的烟。
浅吸一口,并不过肺,不算浓烈呛鼻的尼古丁只是扫过鼻腔,浅浅压过空气中的土腥味——
吴且抽过烟,高中把一半的重心放在了篮球馆,大学刚开始学业的时候其实很吃力,期末赶进度时学习压力大,他就会问室友弄支烟抽一下。
室友说能解压,他觉得作用不算很大。
现在也还是不能理解香烟解压的点在哪。
完全不能解压。
他的心跳明明还在一点点地加快。
身旁,男人抱臂斜靠门廊下,偏着脑袋,看似好像挺满意地看着吴且乖乖咬着他递出的二手烟,赵归璞翘起唇角:“下不为例。”
好似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此时他在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吴且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就沉默,举着伞叼着烟,目光落在男人的下巴上,又开始他最擅长的发呆。
“听赵恕说,你们接下来有个长达半个月余的合训。”
“是。”
“明天就出发了?”
“对。”
“当带队老师像是保姆一样,要制定训练计划还要照顾一群涉世未深又难搞的少爷,很辛苦吧?”
“还好。”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告诉我。”
“好的。”
“赵恕又不听话这种事就算了,说实话我倒不是很想听,你可以直接把他摁住打一顿。”
“……”
毫无重点的闲聊,含着烟草回答含糊的人变成了吴且,直到那原本只剩下一半的烟燃烧快烬,远处的白色宾利才缓缓开来,停在餐厅门口。
车窗降下,里面的赵恕骂着“好大的雨”,一边伸头凑过来让赵归璞快点上车——
结果定眼一看发现也一同站在门栏下的吴且。
他手中还举着一把伞。
眼瞧着是真的有在试图好好“照顾”人。
然而大雨滂沱中,那把伞只是结结实实的遮在黑发Beta的上方,伞沿滚落的雨滴有一些落在了站在他旁边赵归璞的肩膀上。
男人的肩膀衬衫湿了一片。
而吴且看似毫无察觉。
木着一张脸像是木头似的,叼着只烟站在那。
——他什么时候还会抽烟了啊?哪来的烟?
雨幕之中,一切显得兵荒马乱,赵恕看不清黑发年轻人唇边的烟的品牌在他自己家里被摆得随处可见……
只是心中暗骂一声“我靠”,心想没见过小吴老师这么呆逼兮兮没有眼见力的。
让他照顾人就是这么照顾人的,把人搞成落汤鸡。
急急忙忙瞥了赵归璞一眼,生怕他又怪脾气上来怪罪什么人——
却发现男人站在那,好似从头到尾情绪稳定又平静,完全不在意自己半边肩膀都被伞面落下积水打湿。
“你烟抽完没?”隔着车窗,赵恕问赵归璞,“可以走了不?”
赵归璞“嗯”了声。
此时吴且仿佛才从睡梦中惊醒,黑眸之中有了聚焦,目光乱扫,不经意间落在男人湿透可隐约看见皮肤的衬衫处,一惊……
又抬头,茫然的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结实遮在自己头上的伞。
宾利的驾驶座门开,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Beta撑着伞下车,又打开了另一把伞,绕过来遮在赵先生头顶。
吴且站在原地,显得有些迟钝的缓缓动了动眼珠子。
此时赵归璞侧脸,看了看他,冲他笑了笑:“晚安,阿且。”
吴且“哦”了声,从嗓子深处仓促地道一声“晚安”,眼睁睁看着男人从容踏入雨幕,弯腰上了宾利后座,门“啪”一声轻轻关上。
过了五分钟,吴家的车开到面前。
吴且转身回店把伞还给店家,没等司机下车来接便自己冲进雨中,飞快拉开车门,灵活钻了进去。
一身湿漉漉钻进副驾驶,引得后方吴文雄嫌弃的鼻哼,李君碧从后面往前探了半个身子问他,哪来的烟味,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啊?
副驾驶,低头系好安全带,黑发年轻人眨眨眼。
片刻后,才用含着十分真诚的困惑语气回答:“……说实话,我好像也不太明白。”
车窗隔绝了雨幕,原本噼里啪啦的雨水声击打在车身变成了某种催眠的闷响。
第49章 虽然Beta
吴且的中学时期经常被拉出去打友谊赛或者训练,对于快速收拾行李这件事他很有一套,第二天不出意外地成为了全队箱子尺寸最小的那个。
整个篮球队连同教练、指导老师、带队老师和替补球员以及其他随行成员一共二十三人,大家约定好在江城机场集合——
吴且到的时候还挺意外地看到了没想到的面孔,段白芮主动凑上来跟他打招呼,Omega露出腼腆的笑容,主动告诉小吴老师,他会出现在这是因为前天给自己找了个校内勤工俭学,工作内容是给篮球队少爷们当为期半个月的生活助理。
这项工作的薪资非常可观,一挂出来大家就抢破脑袋,段白芮不负众望再次以“Omega都很细心”的刻板印象获得了这份工作。
吴且面无表情的说:“那你有福了,写作‘助理‘操作‘保姆’,现在快逃还来得及。”
段白芮哈哈一笑,笑得很灿烂,还以为小吴老师在开玩笑。
看Omega一派乐观又天真的模样,吴且头疼地心想一会儿出登机牌时把赵恕放他旁边好了,保证到达另一个城市机场落地的一瞬,他打开手机联网的第一件事,就是自费也要买最近时间的回程机票。
这话被从他们身后飘过的带队老师老薛听见,哈哈笑着用熊掌似的手拍吴且的背:“别埋汰咱的少爷们了!”
老薛就像是溺爱孩子的父母,对篮球队的崽子们有无限的包容心。
正如他觉得把这群少爷归拢起来到机场坐公共交通工具的飞机(甚至因为人数太多大部分人都是经济舱)已经不容易。
篮球队里其实一半以上公子哥儿家里都有私人飞机,但是前些天大家商量了下还是不要搞那么大阵仗,申请航线很麻烦,外加万一到了地方被帝都十二中的傻子们嘲笑娇生惯养,谁都不能忍。
最后吴且颇为恶毒的祈愿没有达成。
拿到机票看着邻座是赵恕的时候他觉得颇为天塌。
人果然不能有一点恶毒的坏心思——
这个想法在看见段白芮旁边是裴顷宇时更加坚定。
登机后,坐在位置上,吴且一言不发,看着前面一排的段白芮举着自己的小登机箱一脸为难,赵恕在旁边呵欠连天。
一点想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Alpha的绅士风度是没有的,吴且踢了踢少年试图唤醒他的良心,赵恕却理都不理:“裴顷宇只是去洗手间又不是死了,等他来。”
吴且莫名其妙,问他:“做好人好事你会折寿吗?”
赵恕“……”了几秒,转过头,懒洋洋地看着满脸莫名的黑发Beta:“最近我们老为林祖文的事吵架你发现没?”
“怎么又怪上林祖文了,明明是你做人各方面都有问题……”
赵恕完全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表情,自顾自把话说完:“所以最近我决定远离任何Omega。”
吴且盯着他超过五秒以确定这孩子不是开玩笑的,脑海里想到的是吴文雄提到过的“骑驴找马”神圣计划。
——哪怕骑驴也想找一头心仪的驴,而不是这种不会拉磨只会发疯的癫驴。
而且被赵归璞知道他用一根胡萝卜吊着他弟,男人可能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和面对赵恕等疯子Alpha那种不耐烦招惹的退避三舍感不同,吴且承认自己面对赵归璞时有一种源于内心的发怵……
尽管赵归璞从未对他大小声过。
昨晚把自己咬过的二手烟递到他嘴边的人换赵恕试试呢?
他能把那根烟塞他鼻孔里,而不是乖乖站在那把它抽完最后扔进垃圾桶。
思想飘远的第六秒吴且站了起来,扔下一句“没必要”,跨过赵恕,到走道上,接过段白芮手中的行李箱。
在Omega连声道谢中吴且面无表情的举起箱子,然后转头想问段白芮箱子里放的是衣服还是砖头……
就在这时手中一轻,从后出现的棉质外套的袖子扫过他的脸,迟迟登机的Alpha出现了,非常顺手的接过了那一个沉得要死的行李箱,塞进行李舱内。
“赵恕,你胳膊断了?”
清冷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吴且回了回头,正好看见裴顷宇弧线完美的下颚。
近在咫尺的距离,小吴老师却不确定要不要心跳加速,因为自从答谢宴那晚拒绝帮助段白芮后,他和裴顷宇就没怎么说过话…
说那晚不欢而散也没毛病。
赵恕的目光在吴且和裴顷宇中间扫来扫去,旁边还有一个又对着裴顷宇疯狂道谢的段白芮。
裴顷宇撇了段白芮一眼,当吴且以为他不会搭理Omega时,话少又冷漠的少年一反常态的“嗯”了声。
于是段白芮脸红了。
与此同时,吴且默默地挪开了可能会与裴顷宇对视上的目光,身体也不自觉地反常躲避了下——
尽管裴顷宇是从他手中接过的行李箱。
裴顷宇注意到了,顺势看了过来。
拥挤又热闹的机舱内一时间要素过多,只有赵恕面无表情地问吴且:“你还要堵在过道上到什么时候?”
四小时的飞机还有三个小时的大巴车辗转,出发的时候有多兴奋,在大巴车开进山里时,少爷们睡得就能有多香。
吴且坐在前面,有一点点疲惫,但是不至于睡着。
孙迷和老薛在旁边讨论今年球队招赞助商的事,老薛回头问吴且有没有Picline。
这个东西算是全球当前最火的社交媒体软件,形式以图文和短视频为主的自主媒体平台,兼私聊、交友、商务推广等功能。
平台自动配备翻译功能,能让全球不同语言国家的所有人无障碍沟通。
最酷炫的是这玩意还有严格审核的里板块,想要注册里板块需要递交资料、层层审核,先决条件就是第二性别必须是Alpha或者是Omega……
一但注册成功,就会看到惊掉下巴的成人世界。
被提问,小吴老师歪了歪头,神色反常地显得有些淡漠:“我没注册过这个网站。”
其实在国外很多国家,Picline的社交功能就等同于国内的微信——
村口卖菜的大爷都能有个收款二维码的微信。
老薛震惊的问他到底是不是留洋回来的少爷,开破车用破手机现在告诉他们连PicLine都不用,难道有恋旧癖,所以才活得那么复古。
孙迷让他注册一个,以后主要发布一些球队的训练情况和队员训练花絮,配合官方账号一块儿吸引广告商。
吴且才当着他的面下载的这个APP,但并未急着注册新的账号。
到了集训地,与其说是深山老林,更像是个温泉度假山庄。
除了不能下山之外,复古园林设计的山庄占地面积大,设施齐全,从山上引了真温泉水入各个房间,整体地理位置隐蔽又僻静……
哪怕是赵恕这种过惯了好日子的也挑不出多大的毛病来。
分房间的时候,赵恕一直站在吴且身后,盯着小吴老师手中的那一大把钥匙,很有一种“你敢把裴顷宇和自己放一起试试呢”的架势。
这傻子还不知道答谢宴上吴且和裴顷宇也有过不愉快的插曲。
分到最后吴且手中还剩两把,他给了赵恕一把,然后点名了队里的卫控首发王佳佳,随后递出的手就被握住了,Alpha少年低着头问他:“你呢?和谁一个房间?”
吴且无语地晃了晃手中剩下的另一把钥匙:“老师有单独的房间。”
赵恕:“王佳佳睡觉不老实,我跟你住。”
王佳佳在旁边露出被污蔑却无法辩驳的欲言又止的痛苦表情。
小吴老师拒绝了赵恕:“我那是大床房。”
有那么一秒赵恕看上去甚至好像是想说“大床房怎么了”,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放开了他,拖着行李箱回房间。
吴且完全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那么粘人——
就好像一夜之间基因突变了似的。自从那夜父亲去世,吴且出现在他噩梦之后出现在他的房间,陪他枯坐一宿……
记忆中赵恕好像再也没跟他吵过架。
讲话阴阳怪气还是有的,但几乎是吴且一皱眉,他就立刻转移话题,而不是跟他呛下去。
对一开始说好解除婚约的事态度也很暧昧,每次提到只有吴且一人认为这是班钉钉上的事……
而赵恕完全就是避而不谈,实在避无可避,他就耍赖。
吴且的房间其实也是双床房。
房间很大,将半个月要用的私人物品拿出来放到房间花费一些时间,吴且一边整理一边在想赵氏小公子到底想干嘛,等回过神来时东西整理完了,已经快下午四点。
距离晚饭还有一些时间,吴且就独自出门溜达。
就像是野生动物到了新环境要巡查领地,吴且管前台要了整个山庄的地图,看到了网球场,高尔夫球场,室外篮球场和室内体育馆等,除此之外还有露天温泉、电影院等设施。
吴且对这些没多大兴趣,他在的位置离室外篮球场最近,于是顺着道他就往那边走,想看看环境。
结果距离室外篮球场大概几十米的地方他就听见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
这种声音化成灰他都认得出。
紧接着才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跑动喘息声。
拨开遮挡视线的灌木,透过拦网往里看,吴且看到大约七八个陌生的少年面孔在里面打球,他想了想,应该是先他们一步到了的帝都十二中和宜城附高的队员。
相比起红铁中学,这两所高中在各种全国性大比赛上频繁遇见,双方队伍中还都有国青队队员,所以相对熟悉。
此时会凑在一起打球也不稀奇。
吴且手中有一些关于这两队球员的资料,但是那也是他翻过往比赛录像得来的——
介于国内高中的篮球赛事人气并不如在美国时那样旺,赛事也没那么正规化和商业化,他能找到的录像资料很有限……
此时看到真人,他就站在旁边多看了一会儿。
主要是看帝都十二中的,他做过调查的江西路、周凯和陈澄都在场上。
江西路打的和裴顷宇一个位置,小前锋,事实上在吴且个人看来,至少在脚踝受伤之前,江西路算是目前国内高中生层次里最好的小前锋——
跑动积极,组织性强,队友行的时候他能有效传球组织进攻,队友不行时他单打独斗靠自己进球,命中率也非常惊人。
在他身上,吴且能够看到一些当年读书时,队伍里一群优秀的球员抢破脑袋才得来的首发位几乎同等水平的影子……
这种水平放在国内,被称赞是“天才”也不算吹嘘过分。
吴且耐心看了将近十几分钟,直到江西路完成一个单手爆扣,习惯性用没有受伤的那边脚承重落地,突然转过身对着他的方向喊了声:“喂,那边那个偷看的,红铁来的?”
吴且在心里默默地“哎呀”了一声,从灌木丛后走出来,走进露天篮球馆。
原本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却发现在场的七八只Alpha各个目光投放在他身上,像是对他这个陌生出现很好奇。
江西路抛接手里的篮球:“玩不玩?”
吴且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篮球上。
身为帝都十二中的首发,人们眼中的“天才”选手,本身家境优渥且为A级Alpha,江西路的傲慢与直白显而易见。
他冲着吴且挑了挑下巴:“之前比赛没见过你,一年级的?打什么位置?”
……一年级?
已经二十二岁的小吴老师:“……”
想了想,慢吞吞脱掉了卫衣外套,黑发年轻人侧了侧头,用温和且毫无攻击型的语气,礼貌的问:“我打卫控位置,行不行?”
帝都十二中,由队长周凯打首发卫控。
曾经江西路也想过,他们的队长要不是得走他老爸给他安排好的仕途,国内高中最好的卫控,不一定会是宜城附高的蒋佳文。
江西路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对周凯也算是心服口服的。
直到这一天,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集训地,正式训练开始的前一天,他偶然拉住了一个明显路过的路人打了一场球。
——三十分钟的三对三斗牛。
本着“不要欺负萌新”原则,江西路自动和周凯拆伙,把吴且放到了他自己这一边,原本想着如果没有传球他就靠自己单打独斗进球。
结果打了五分钟他就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这个一脸温吞、话很少且毫无攻击性的“萌新”,就像是住在他脑子里,或者成为了他肚子里的蛔虫,他的每一次的递球,都在江西路认为最舒服的位置。
——他是篮球场上的阿拉丁神灯。
当江西路心想“啊如果这个时候出现一个传球给我就好了”时,那么球在下一秒,就会在他设想的最佳位置递到他眼皮子底下。
对方的递手和传球甚至照顾了他脚踝受伤后,最近已经有些习惯的发力方向。
江西路觉得舒服无比,舒服到简直算得上心花怒放。
比赛打了三十分钟,江西路像是早就忘了这是一场在野球场的斗牛娱乐,一个人狂砍二十七分,比另外拥有周凯和陈澄的队拉开十五分的高分距离。
江西路甚至没觉得累。
直到夕阳西下,在他又一个三分远射后,站在篮筐下的黑发年轻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双手撑着膝盖有些喘地说:“快到晚餐时间了,得回去换身衣服。”
他目光因为疲惫而湿润。
正打得开心的江西路嘟囔着“体力那么差”,这时候顺着面前的人微微躬起的身体,目光落在他的后颈……
他停顿了下,有些震惊:这人是个Beta?
仿佛不在意也可能压根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变化,黑发Beta自顾自的走到场边,很是养生的立刻穿上了自己的外套,生怕晚一步就会感冒。
穿上衣服,他转过头跟所有人礼貌道别,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露天球场。
全程多一句寒暄都无。
——就好像他出现只是为了打球。
吴且并不知道他走后,露天球场有过一场小型地震。
江西路目瞪口呆地盯着空空如也的球场门口方向,半晌才反应过来忘记问人家叫什么名字……
算了,反正明天训练也会遇见。
“队长,以前我以为你是国内最好的卫控。”江西路转过头,“直到我刚才打到了我人生中拿球最顺手的三十分钟。”
周凯“哦”了声:“不想挨打的话,闭上你的嘴。”
和裴顷宇一样,周凯在队伍里还是很有威望的,但江西路很不服气:“我第一次和别人搭档把你和陈澄都打爆了!”
陈澄:“喂!”
江西路凑上来揽住队长的肩膀:“去搞一搞那个人的资料啊,想办法弄到我们学校来不好吗?这么好的卫控留给红铁属实浪费吧……虽然是个Beta。”
周凯转头看了江西路一眼。
他点点头,两根手指并拢,指了指自己的后颈:“我看见了,空空如也,是个Beta。”
周凯把自己肩膀上挂着的手臂推下去:“才高一的话,可能是还没分化嘞。”
江西路“哦”了声:“那更要搞来我们学校了!”
周凯:“红铁也很有钱。”
江西路鼻孔朝天“哼”了声,惦记着明天再遇见这个Beta,一定要搞到他的联系方式,约着下次再打一场,然后问他要不要转学。
红铁根本配不上这么好的卫控,少暴殄天物了。
“他刚才是不是说去吃饭啊?”江西路突然问。
“江西路。”周凯说,“正常点,这次合训你是不是带着任务来的?比如非要搞到人家觉得帝都十二中都是痴汉和脑残。”
吴且回到房间冲了个澡,到餐厅的时候,餐厅已经有了不少人。
大概是三所学校包场的缘故,餐厅改成了自助的供餐方式,吃的东西五花八门,种类繁多,不同学校的学生三三两两坐在空位。
对于他们来说,吴且是生面孔,大概也是被当红铁的替补队员或者打杂的之类的存在,他走进餐厅也不过是坐在靠门的一桌有学生懒洋洋抬头扫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一天的舟车劳顿,外加刚才打了半个小时球,急需碳水的黑发Beta没有去拿那些花里胡哨的海鲜等食物,先去要了碗能填饱肚子的面。
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来,吴且专心吃面,迅速的吃了几口胃里有了东西,他才放缓了速度,抬起头时,这才迟钝地发现对面多了个人。
是裴顷宇。
“……”
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完全没注意到。
只是眼下后者面前摆了一份食物,撑着下巴看着自己的样子,和那日在答谢宴完美重合——
也完美的唤醒了他不那么愉快的回忆。
理论上,吴且和裴顷宇其实并无矛盾,是以吴且清楚的知道所有的别扭和矛盾来源于他自己,和裴顷宇本人并无关系……
所以此时此刻,他在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蹙眉。
然而黑发Beta并不知道自己的克制并不算成功。
“小吴老师。”
少年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笑意是否真诚抵达眼底尚且未知。
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吴且微微眯起眼,就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猫有了防备意识,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安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地转动。
这一行为微弱地表达了他的不自在。
也不知道对他的微妙抗拒毫无察觉或者是根本不在意,Alpha嗓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主动开启闲聊:“到房间后冲了澡吗?”
“……”
吴且捏紧了筷子,低低“嗯”了声。
“遇见帝都十二中和宜城附高的人,和他们打了一会儿球,出了汗。”
他话语落下,随后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必要跟他解释这么多。
打发他走就好了。
径自懊恼没发挥好,脑海中盘算着接下来对方说什么他都要迅速的结束话题把他赶走……然而让吴且没想到的是,裴顷宇却不再顾左右而言他,他伸出手隔着桌子伸过来,碰了碰吴且垂落的额发。
“还在滴水。”
少年嗓音依旧清冷。
“这种天,头发不擦干的话,很容易感冒。”
修长且修剪圆润干净的指尖仿若不经意地触碰到冰凉的额头,吴且眨眨眼,张张嘴,有些震惊地看着隔桌而坐的人。
身体先大脑一步反应过来,他梗住脖子,僵硬地往后躲了躲。
裴顷宇伸过来的手,就这样被晾在半空。
一瞬间空气好像悬停,僵硬。
“……”
吴且捧着面碗,在心中慢吞吞地“啊”了一声,然后换了个声调,又“啊”了一声。
他有些搞不清楚什么情况——
而面对这种自己搞不清楚的尴尬气氛,他拥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搞不定,就闪人。
含糊的从嘴巴里嘟囔了声“没事”,他抓紧了筷子,三两口把面吃干净然后再喝光汤,抓过桌子上的餐巾纸擦擦嘴,他扔下一句“吃完了,你慢用”,迅速站起来,抽身离开。
整个过程迅如疾风,流畅如行云流水,他没有给裴顷宇开口再说一句话的机会。
走的时候顺手抓了个橘子,以弥补错过了看上去还不错的甜点桌的遗憾。
吴且离开不久后,大概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段白芮进入餐厅。
Omega对周遭的气氛天生敏感,更何况一大堆Alpha齐聚一堂,就像是一只小白羊掉入了狼群,尽管戴了防咬颈环也把信息素过滤功能调整至最高,他还是觉得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空气变得灼热又粘稠。
浑身不自在。
取了食物后,Omega东张西望,最终双眼一亮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裴顷宇。
Alpha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好像正在发呆。
——在学校的时候,裴顷宇也不太搭理段白芮,段白芮知道他们之间不说天差地别至少也隔着东非大裂谷,自然也不会不知趣去骚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