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蒂斯摸了摸鼻子,暗笑自己的想法太过保守了些。
他即便不投身战场,依然能用自己的大脑和手里的笔遥控战争的走向。
战争狂人们也许会哀叹军事届少了一颗明星,但是后世大多数公民只会庆幸他留下来了如此多精神财富。
林无咎骑上银龙的背,懒散地对下方的柯蒂斯摆摆手,“再见啦!”
“祝你平安归来。”
银色龙翼卷起狂风,排开云浪,冲进了天边橘色的霞光里,渐行渐远。
柯蒂斯收回眺望的视野,走进教堂里,重新开始处理公务。
他没有看到的是,教堂屋顶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长着黑山羊角的小女孩。
珍妮目送着骑着银龙的少年渐渐隐入云海,复杂一笑。
她得说,他比她想象中还要能干。
但是,也就到此而已了。
「污染」开始了。应该说,它从未结束过。
新生西杜兰共和国看似欣欣向荣,实则正在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败腐朽。
这是「深渊」的反击。
没有人可以逃脱,因为我们都是深渊的子民。
魔鬼的紫眸烟雾旋转如命运的漩涡,这一次是否还会导向相同的结局?
所以,祂给了林无咎一个祝福。
只是,来自魔鬼的祝福,或许应该被称为诅咒才差不多。
在林无咎骑着龙神渐行渐远的前一天, 也有一人背起竖琴,悄无声息离开了郁金香城。
一如多年前,她背着一把旧琴, 辞别工作的酒馆,冲破教会的封锁, 义无反顾的来到这个她梦想中的圣地。
吟游诗人露西回首深深望着郁金香城高大的城墙,目光在城门处排队进城的形形色色的异种身上停留许久。
她想起了她的妈妈,祖母,乃至往上数不知多少代郁郁不得志的先祖们, 她是最幸运的一代,她知道。
这是一个风起云涌的传奇时代,是古往今来无尽吟游诗人梦寐以求的时代。
流浪是吟游诗人的宿命。
一个合格的吟游诗人,必须要用双脚丈量每一寸土地。
吟游诗人纵情狂歌,四海为家。
露西收回眺望的目光,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郁金香城。
她打算环游全国, 这段旅程的终点, 是新生的西杜兰共和国的都城威尔斯城。
她对如今的西杜兰共和国很是好奇。
它和之前的帝国有何区别?
人们真的获得他们想要的平等和自由了吗?他们真的成为了国家的主人了吗?
西杜兰变得更好了吗?还是更糟了?
她希望她这一路来的所见能给予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半个月后。
露西走下火车,艰难地在拥挤的人潮里穿行,好不容易才走出火车站。
这里是一个叫做博格的小城市,位于西杜兰共和国的西南地区,从这里坐火车去首都威尔斯城大概要五天。
她计划在博格待三天。
因为博格只是一个没有什么特色的小城。
露西擦了擦头上的汗, 无目的的四处打量,目之所及处,有尖耳朵的异种,有身高异于常人的半巨人,她甚至还看到了黄皮肤的新大陆土著人。
放在二十年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今却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这也是新生的西杜兰共和国和帝国最大的不同。新政府驱逐了太阳神教会,把种族平等写进了宪法。
异种们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行走在西杜兰任何一寸土地。
如今,就连博格这样的小城都有了新大陆来的留学生。
看来西杜兰共和国和新大陆革命军的联系比露西想象中还要紧密。
怪不得莱特帝国那位尊贵的皇帝陛下会那么恐惧。为了隔绝“魔鬼的思想”,他不仅在边境修建了高高的墙,还派重兵严防死堵,恨不能连邻国飞来的苍蝇都查清立场。
西杜兰的新政府大力支持新大陆的反殖民战争,不仅给革命军捐钱捐物,还邀请了许多年轻的学生来学习深造。
——这也是新生的西杜兰共和国被外国广受抨击的最重要一点。
他们害怕了。不同阶层、立场的保守派反动落后势力一改往日的针锋相对,竟然团结了起来。
比如,莱特皇室和太阳神教会这对昔日的政敌在共同的压力下,走向了联合。异端审判局一改颓势,再次耀武扬威起来。
当西杜兰的异种们悠闲喝下午茶的时候,一墙之隔的莱特帝国里异端们正排队被挂上绞刑架。
何其暴虐,何其愚蠢。
难道他们以为用恐惧就能让人们屈服吗?
用暴力对待民众的行为,只会引来更为暴力的反击。
就像新大陆已经持续了好多年的革命。
新大陆的解放战争已经持续了五六年了,如今已经进入了战略相持阶段。
但是很多聪明人已经看到了结局——联合殖民政府们撑不了太久,他们一来远离本土作战,二来他们身为侵略者天然就缺乏信念感和使命感,又如何是本土作战同仇敌忾的革命军的对手?
露西想,最晚明年,她一定要去新大陆转转,她想要亲眼见证这场伟大战争的结局。
她不是长生种,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寿命短暂,几十年后就会长眠地下。
最后,唯有诗歌才能成就永恒的不朽。
只要还有人还记得她的诗,那么她就永远不会真正死去。
如此便是一个吟游诗人最大的荣光。
有人重重撞上露西的身体,她的身体纹丝不动,她拽回游离的思绪,扭头看着那个人——一个瘦削中年人,头发蓬乱,穿着破旧夹克衫,他匆匆说道:“不好意思。”
他低着头正要溜走,却被露西一把拉住了胳膊。
露西冷笑:“把我的钱包还给我。”
男人局促地笑了笑:“什么钱包?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露西继续冷笑,“别废话,不想坐牢的话,把你右手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
男人的表情阴沉下来,右手一翻露出一截刀尖,“小妞,给我安分点,我手里的刀子可不长眼。”
露西想她还真是被小看了。
她一个女人,要是没两把刷子,怎么敢孤身流浪、四海为家?
吟游诗人的音乐就是她们的武器。
在神话年代,吟游诗人那时还被称为颂神歌者,她们掌握着神语,是神与人的媒介之一,保管着所有种族的神话和传说。
当然,露西现在的实力连伟大祖先们的一根小指头都够不上,但是对付一个小毛贼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露西还没开始唱歌,小毛贼的身体就被人从地面拎起来。
露西惊讶地看着动手的人——一个半巨人。他应该有两三米高,单手就把小偷拎了起来,轻松随意地就像拎一个暖水瓶。
半巨人闷闷地说:“埃里,不可以对女士动刀子,把钱包还给人家。”
埃里表情扭曲,眼中写满了不情愿,“莱昂,这是我的作业!”
“你已经被发现了。”半巨人莱昂说:“记住,你是盗贼,不是强盗。”
埃里翻了个白眼,明显想要破口大骂,却忍住了。他深吸一口气,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扔到了地上,“现在可以了吧?!”
半巨人莱昂松开手,埃里灵活地钻进了人群里,很快就消失了。
“对不起,我替他跟你道歉。”他好像也知道自己模样骇人,此时可怜巴巴地弯着腰,脸上的笑容充满着小心地讨好。
“埃里只是太想完成老师布置给他的作业了,他一直梦想着成为伟大的盗贼。”
露西几乎要笑出声了。
这年头,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盗贼了。
在传奇年代,盗贼和吟游诗人一样,都是拥有超凡力量的职业。
露西讥讽道:“他心中的伟大的盗贼就是在火车站偷钱包?”
半巨人继续解释道:“这是众生学院的老师给他布置的入门作业。”
“那是个骗子。”露西不假思索地说:“众生学院的盗贼不可能布置这种作业。”
诚然,在传奇年代,盗贼就是一群声名狼藉的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犯罪分子,他们胆大包天,就连巨龙的宝藏都敢偷。
但是在火车站偷人钱包被发现还要动刀子武力威胁?
这可严重违反了盗贼的美学。
莱昂兴奋点头。
“我早就告诉埃里了,那个男的很可疑,他一直不信。”
露西没兴趣掺和这种事情,正打算转身离开,就又被莱昂拦住了。
“这位女士,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的信主,战神奥力布大人?”
“战神奥力布?”露西不确定地说道:“莫非是传说中的大力士奥力布?”
她记得这是一位巨人族的勇士,活跃在距今一两千年前的远古年代,露西家传承的上古史诗里有关他的资料记载很少。
半巨人惊喜极了。
他在这里传教这么久,不知道遇到多少冷眼与退避,还是第一次有人知道奥力布!
于是这位半巨人就滔滔不绝介绍起来。在他口中,这位名为奥力布的巨人神是□□的神王,冬神艾丽威尔和狼神都是他的手下。
他沉眠许久,终于在今日复苏,将重新找回掌控世界的权柄。
露西的表情有些微妙。
她知道,自从西杜兰共和国驱逐了太阳教会后,各种稀奇古怪的信仰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巨人族多了一个战神信仰不稀奇,可是他万不该冒用□□的名号。
露西质问:“你有□□的传教凭证吗?”
“这是我的圣徽。”
半巨人从口袋里取出来一枚圆形徽章,一枚圆形的齿轮切断锁链的束缚,一本摊开的书本上空悬浮着齿轮,仔细观察的话,还会发现齿轮上画着一个眼睛。这是□□的标志,齿轮和锁链代表着反抗和解放,眼睛则是代表着对知识和真理的追求。
徽章在半巨人掌心微微发光,一道虚幻的光影随之浮起,是一个和半巨人等比缩小的小人光影。
这的确是□□的神职人员凭证。
露西惊讶得一时无言。
吟游诗人的本能让她嗅到了一些危险的苗头。
先是有人假冒众生学院招摇撞骗,现在又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神职人员。
这个小城,看似平静,却暗潮汹涌,古怪极了。
露西思索一会儿,很快做了决定。
“你们的教堂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她放弃了原计划,打算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调查。
而在另一边,博格的某个酒馆里,林无咎沉默地看着一张海报。
酒客们正在热烈议论着海报上的内容:
“兰斯·卡文迪什要开读者见面会?他终于要公开露面了!”
“啊?这是谁?”
“就是《杰克复仇记》的作者啊!他被莱特帝国被通缉后就销声匿迹了,很多人都以为他死了。”
“原来是他啊!他这下可算是扬眉吐气了,新政府肯定会封他做大官!”
林无咎眨了眨眼睛,他怎么不知道他要开读者见面会?
酒馆女招待热情地招呼着这个沉默的年轻人:“先生,你要喝什么?”
林无咎微笑着说:“一杯杜松子酒,谢谢。”
对于林无咎被冒名顶替这件事, 郁金香城新兴的冬神,银龙艾丽威尔并不感到吃惊。
实在是这一路来他们碰见太多类似的事情了。
比如艾丽威尔自己,就见过不少神棍打着冬神祭司的旗号招摇撞骗。
因为西杜兰共和国的宗教自由平等政策, 千奇百怪的教派层出不穷,很多邪教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其中既有正大光明的邪教, 还有许多打着正神教派名义念歪经的邪教。
邪教问题已经成为了影响西杜兰共和国政局稳定和社会治安的重要问题之一。
“祭司爷爷说的对,人类都很狡诈卑鄙。”艾丽威尔舔了舔嘴角的冰淇淋,老气横秋地感慨道。
林无咎也跟着叹气,“人性啊……”
林无咎的感慨, 源于酒馆内醉醺醺酒客们的满腹牢骚。
“那些革命党也就嘴上说的好听,他们的官到头来不还是要钱,和之前差不多嘛!”
“新党说的好听,说要打倒特权阶级,一切权力归于人民, 结果他们呢, 他们成为了新的贵族老爷们!”
“最可恨的是, 新党把那些杂种异种们捧上了天,我们人类反而成为了下等民!”
“是啊!那些异种仗着自己会魔鬼的把戏,骑在我们身上作威作福,还说这是我们欠他们的债!”
“不说异种了,现在各地都乱的很。保皇党, 太阳军,联合国军,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势力都在打来打去,唉,还不如不革命,这革命后, 我们的生活反而更不安稳了。”
在某国,有句古话叫做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西杜兰共和国现在就面临着这个难题。
在打天下的阶段,因为有了共同的目标,反而是人心最齐的时候,而到了守江山的阶段,各派利益团体的私心就开始冒头了。
人的劣根性是很难克服的。
即便是再高尚的初心,在无数人的诠释和解读后,早就变得浑浊不堪,面目全非。
政策实行和推广过程,即为公心和私心的博弈过程。
如此看来,异世界和地球也没什么区别。
一想到,这个世界不过在重复地球的历史轮回,林无咎不免有些兴味索然。
但是即便如此,林无咎还是打算会会自己的冒牌货。
他问:“请问,卡文迪什先生的读者见面会要在哪里举办?”
侍应生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在战神教会的小教堂。你们要去的话就要快点了,见面会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始了。”
露西跟着那个奇怪的半巨人来到战神教会的小教堂。
小教堂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露西震惊了,“战神的信徒这么多吗?”
半巨人莱昂笑呵呵解释道:“他们是大概是参加读者见面会的。”
露西:“读者见面会?在教堂?”
半巨人轻描淡写地说:“是啊。卡文迪什先生也是我主的信徒。”
露西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谁?卡文迪什先生,难道是兰斯·卡文迪什?”
半巨人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没错。他似乎很有名,不过我没有看过他的书。”
“……”
露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真是太荒谬了,以至于她连愤怒的情绪都无法升起,只觉得好笑。
这个所谓的战神教会都是一群没有文化的文盲吗?为了传教竟然编出来这么离谱的谎言。
更离谱的是,卡文迪什先生的读者们竟然相信了!他们在看过《杰克复仇记》后,怎么还能相信作者是某派教徒?
她好奇的打听一下。
原来大家也都不信,都是抱着拆穿骗子顺便看乐子的心态来排队的。
这样才对嘛!
露西也开始觉得有意思了。
假冒名作家招摇撞骗的冒牌货在大庭广众下被拆穿,这件事太具有戏剧性,也很有教育意义,多么适合被改编成故事传唱。
露西兴致勃勃地开始排队。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排队进了小教堂,却没有一个人出来。
露西困惑了一瞬,很快就想到了解释,可能是从后门走了吧。
太阳西斜,天色暗淡下来,露西也终于走进教堂。
教堂里两排座椅都空荡荡的,在最前方树立着一座巨大的神像。
一座让她曾经无比熟悉的神像。
露西瞳孔紧缩,“太阳神!”
这座太阳神像看起来很诡异。
他的眼睛明明在哭,嘴巴却向上高高扬起,有种哭笑不得的不协调感。同时,神像上遍布裂纹,好像下一刻就会崩溃。
有危险!
露西心中警笛大作,可惜已经晚了。
她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不知过去了多久。
在一片蒙昧的黑暗中,她好像听到了清澈圣洁的吟唱,有谁在怒喝:“毁灭吧,伪神!”
露西一个激灵,猛的坐了起来。
她震惊的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废墟上。
神像已经倒塌,教堂已经被夷为平地。
周围横七竖八躺了好多人,他们好像都是当时和她一起排队的无辜群众。
到底发生了什么?
露西的目光下意识向唯二站立着的两个人望去。
分别是一个奇怪的黑发少年和老者。
黑发少年的身前漂浮着一只黑金色的羽毛笔。
而老者身着太阳骑士软甲,手持刻着太阳圣辉的圣剑,直接把太阳神的头砍成了两半!
露西受到了惊吓!
“你不是太阳神的骑士吗?为什么要砍掉你主的神像?”露西问:“难道你已经叛教了吗?”
出乎意料的是,回答他的竟然是那个黑发年轻人。
“因为现在的太阳神是被污染的伪神。”他说:“这位骑士才是真正的虔信者。”
“伪神?!”露西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你难道从没有怀疑过吗?”林无咎笑容有些复杂,“一向主张平等博爱的太阳神,在这一千年时间里为什么变成了一个党同伐异,奉行极端种族主义政策的邪神?”
露西怔住了,她的确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她嗫嚅道:“人都是会变的,我以为神也是这样……”
林无咎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这个老骑士出现。
他摧毁了这座太阳神神像后,也解放了一段记忆。
林无咎好像做了一个漫长又短暂的梦。
在这个梦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他梦到了黑色羽毛笔。
在梦里,这个黑色羽毛笔拥有其他的主人。
一个看不清面庞的黑影手握羽毛笔,金色的文字从笔尖洋洋洒洒,悬浮在半空中,勾勒出千年的烟云。
他看到了来自深渊的黑泥如何吞没了世界,污染了世界意志。
他看到了世界意志是如何从数以万计的异世界中召唤出了“拯救世界的勇者”。
林无咎不是第一个异世界来客,可能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如果他失败了,若干年后,会出现新的勇者,尝试用新的办法来封印深渊。
一如这个世界无数次在毁灭后重启。
总之,林无咎在梦里看到“勇者”是如何奔走四方、引朋唤友,如何铲奸除恶,匡扶正义,又是如何九死一生将深渊重新封印,于废墟之上建立新的神国。
“从今天起,我即为太阳!”
“太阳不偏不私,平等照耀世间。”
“愿每一个种族都能自由自在的行走于阳光之下!”
年轻人的声音朝气蓬勃,勇敢无畏,他的笑容也像阳光那样爽朗明媚。
在他的身旁,簇拥着他引以为豪的伙伴们。
豪爽的兽人搂着勇者哈哈大笑,矮人们把酒狂歌,精灵们弹起竖琴……
就连巨龙啊。
那骄傲的巨龙,也收起了翅膀,在篝火边,含笑凝望着。
此时的她根本不会想到所有人的结局。
当时,他们还那么年轻,踌躇满志,雄心勃勃,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
可是……
命运啊,从来不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温顺东西。
林无咎叹了口气。
太阳神失败了。
因为他发现深渊是杀不死的,他存在于每个拥有魔力的生命的身上,且魔力越强,越有可能成为深渊复苏的容器。
所以,越来越绝望的他,一手开启了末法时代,将屠刀对准了昔日的战友。
越来越疯狂的太阳神却唯独忘记了一件事。
在封印了深渊后,他才是此世最强的生灵。
就在太阳神即将要被深渊完全吞噬时,世界意志送来了林无咎。
他引发的蝴蝶效应,间接促进了太阳神教的宗教改革,也帮太阳神找回了一丝清醒。
所以祂用尽最后的力量把林无咎引来了这里,告诉他所有一切。
林无咎结束回忆,看着太阳神的神像碎片,以及那披着金甲气喘吁吁的老骑士,心中的怅惘突然淡了一些。
即便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依然还有人用一生来捍卫你的道。
他想,太阳神的道统仍然存在的。
太阳神并没有完全死去。
林无咎看着漂浮着的黑色羽毛笔。
问它:“深渊究竟是什么?”
黑色羽毛笔,或许应该叫祂世界意志,第一次回应了他。
‘深渊,是这个星球的魔力核心。’世界意志说:‘一开始,这个世界是没有魔法的,直到深渊从天而降,给予魔法的种子。魔法因子缔造了无尽不可思议的奇迹,也给予了所有的灾厄和污染。’
而这也是世界意志选择召唤异世界来客的原因。
因为这个世界所有生命自出生起就已经被深渊污染了。
‘污染已经开始了。’世界意志说:‘我的力量已经很微弱了,这是最后一次的重启了。’
林无咎问:‘如果被深渊吞噬了,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世界意志说:‘所有的生命都会被同化成扭曲混乱的怪物,并很快死去,深渊会在吸收了这个星球所有生命力后,离开这里,选择下一个寄主。’
林无咎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那让他欣赏,让他兴奋的魔法,以及让这片大陆变的如此多姿多彩的种族本身,才是会造成世界毁灭的“罪魁祸首”。
他反对的太阳神,似乎才是那个真正的救世主。
——这是什么老套的冒险小说剧情。
林无咎抽了抽嘴角,无语地凝望着暗淡的羽毛笔,真心实意发问:“你摇人前都不做个背调吗?”
认真的吗, 让一个神经病来救世?
这个世界是真的要完了。
“命运选择了你,你就是最好的选择。“
羽毛笔形状的世界意志抖了抖羽尖, 明明没有眼睛,林无咎却有种正在被深深凝视的感觉。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存续还是毁灭,都掌握在你的手里, 我很期待你会给出的答案。”
“……掌握在我的手里?”林无咎撇了撇嘴,孩子气般摊了摊手,“不,我只是一个小说家,拯救世界什么的太沉重了。”
世界意志:“……”
“我明白了, 这就是你的答案。”祂说:“世界将会在十年后灭亡, 我也将彻底消散, 好好珍惜接下来的时光吧。”
“……所以说,你不仅不了解我,也不懂人心啊。”
林无咎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现在还有多少力量?”
“哪怕是我的全胜时期的实力也不是深渊的对手。”世界意志说:“如今我实力衰退,只有之前1/10的力量,单是抵抗深渊的侵蚀就拼尽全力了。”
“所以你为什么不向全世界求助呢?”林无咎反问道:“这么多年以来, 你一次又一次把整个世界托付给所谓的异世界勇者,却从来没想过动员所有种族群策群力团结抗敌吗?”
羽毛笔笔尖突然颤抖起来,祂的声音变成了震动般的嗡鸣,“他们都被深渊污染了,随时会成为深渊的傀儡。”
祂还说了很多很多理由,例如会引发群体恐慌和战争, 大多数智慧种族都盲目少智且热衷内斗等等。
最终,林无咎轻飘飘的三言两语说服了祂。
“太阳神的经历已经证明了个人的英雄主义和封建迷信路线是行不通了,所以接下来就试试集体主义和科学路线嘛。”
黑发少年伸了个懒腰,洒脱地说:“试试呗,反正情况也不会变得更坏了。”
世界意志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祂发现林无咎说的居然很有道理。
林无咎托着腮,兴奋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悠悠感叹道:“眼下,可能是距离世界和平,种族大团结最近的时刻了。”
一个自由的新世界。
莱特帝国,皇宫里的氛围此时很不对劲。
仆人们接头交耳,窃窃私语,神情小心翼翼又惊慌无措,像从地洞里探出脑袋查看情况的小动物,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们吓得魂飞魄散。
总管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浮躁的氛围,却没有心思整顿风气。不仅是因为他昨天没睡好现在也精神萎靡,更是因为莱特帝国新任的皇帝陛下,斯特雷奇四世陛下今天也看起来很不对劲。
新陛下继承了父皇的好胃口,每天早上都要吃两只乳鸽,半只兔子和一大块牛排的。
而今天早上起床以来,斯特雷奇四世就双眼发直,宛如梦游。此时他神情恍惚地盯着餐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总管担忧地看着几乎没有被动过的餐盘,小心翼翼问道:“陛下,是早餐不合您的胃口吗?”
斯特雷奇四世打了个激灵,像是被人从噩梦中叫醒,无神的双眼总算有了焦点,他焦虑地发问:“你说,梦都是对未来的预示吗?”
总管心跳漏了一拍。
在做了一夜怪梦后,他对梦这个词格外敏感。
他莫名有些心虚,嗓子发干,声音情不自禁提高了,“陛下,梦只是梦,毫无意义!”
总管笃定的回答让斯特雷奇四世长舒了一口气。
自从父皇突然心悸猝死,他继承皇位后,他身上就寄托了无数人的期待。
母亲和大臣们都期望他能镇压叛军,让莱特帝国再次伟大。
和昏庸的父皇斯特雷奇三世不同,他继位以来励精图治,生活简朴,善待平民,也没有什么劳民伤财的爱好,可是国内叛乱却仍然层出不穷,越来越庞大的军费开支已经成了沉重的财政负担。
斯特雷奇四世自认为自己勤政爱民,拥有一切贵族的美德,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重振家族荣光——他甚至许诺会给叛军首领布鲁斯封爵,只要他放下武器。
可是最终他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斯特雷奇家的权势日薄西山,与之一同走向覆灭的还有旧时代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