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略有些意外。
所有能够展开领域的诡异,都隶属于一个族群,草绿死的时候,将信息传递给了所有同族。
它当然知道,杀死草绿的人,是一个人类九阶觉醒者。
可,草绿死前爆开的污染,按理说应该能困住那人类至少五分钟。
怎么会这么快,他就来应战自己了?
一交手,八阶诡异当即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一道剪影。
虽然剪影的本体有九阶实力,但剪影毕竟只是剪影,最多也只能发挥出八阶的力量。
这里是它的主场,有领域压制,对付一道剪影虽然麻烦了一点,但并不会落入下风。
八阶诡异刚这么想着,就发现自己小觑了这道剪影,一时间被拖的整片领域污染浓度都下降了不少。
还不等它用出全力,这道剪影竟然毫不犹豫自爆了。
天空中炸开一道声响,八阶诡异猝不及防,从来没见过这种以命换命式打法,翅膀都焦黑一片,重重从空中坠落。
熟悉的自爆。
熟悉的剪影。
它十双瞳孔猛然睁大,接着凝缩,看向了远处站立着的陈和晏。
难怪,难怪那道剪影会如此干脆利落的自爆。
“是你。”
“你不是死了吗?你明明已经自爆而死了!”
几乎在他说破的刹那,在场的夏国觉醒者们,眼神都微微变了变,好像有什么一直遮蔽在眼前的东西,被风缓缓吹散。
文书更是身形一僵,脑海中,瞬间想起了有关陈和晏的记忆。
陈和晏和他同岁,他们同年进入觉醒者学校,一开始,互相谁也看不惯,但随着住在同一宿舍,加上高强度训练,渐渐熟悉。
后来,学校里来了一只小流浪猫,他要面子,面上装出一副不喜欢猫的样子,其实晚上会去偷偷喂食。
结果,偷偷喂食的文书,碰上了同样偷偷喂食的陈和晏。
两个年轻人就此彻底相熟,成为了朋友。
毕业后,在觉醒前本来就想成为一名老师的陈和晏,被分配到了望云市做老师。
而攻击系的他,走上了前线。
觉醒者的友谊并不热烈,也不过就是一个月里,互相问候两三次,偶尔到了对方的城市,约出来喝一场酒。
可他们确确实实是朋友。
直到有一天。
他看到了新闻。
望云市某某学校火灾,烧死了三十二个学生和一名老师。
那所学校的名字很普通,可守护者能够认得出来,这是觉醒者学校。
所谓的火灾,其实是一只诡异将这些学生拉入到了诡异领域中,最后靠着那名跟上去的老师自爆,才没让领域继续扩散。
死去的学生,都是觉醒者。
老师的名字,叫陈和晏。
当时正在宿舍里休息的他,猛地站了起来,拿出手机想要给陈和晏打电话。
可下一刻,像是有什么东西蒙住了他的双眼,他怅然的坐下来,忘了自己刚刚要做什么。
再看手机上的名字,陈和晏,那是谁?
好像是以前的一个同学吧?
“天机……”
此刻,文书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陈和晏:
“是序列10—天机,她遮蔽了属于你的信息和记忆,因为,因为现在的你,是一道剪影……”
09序列—剪影之所以排在前十中,就是因为它有一道极度逆天的能力。
剪影者,可以剪出自己的灵魂。
灵魂不受污染的辖制,能够快速提升实力的同时还保持理智,与高阶诡异对战。
但这道灵魂能在世间留存多长时间,谁也不好说。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灵魂不能被道出已死的天机,否则就好像是灵异神怪故事中那样,即可溃散。
在记忆回笼的那一刻,文书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辅助系的陈和晏只有五阶,他就算是自爆,又怎么可能一个人破开一个诡异领域。
所以,或许他在生死关头,进阶了剪影能力,他选择自爆,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灵魂剪影大幅度的提升实力。
永昼为了保留他的灵魂,托付了序列10—天机,遮蔽天机,藏住了所有人对于陈和晏的记忆,让他的过往变得模糊,拖延了他的消散。
现在,被这只诡异说破,天机已现。
这一刻,所有信息都在文书脑海中炸开。
可现实中,也不过一秒时间而已。
陈和晏的身影,已经变得薄如纸张。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落在洛石真头上的手,也轻飘飘的没了力量,五感尽失,只模糊望向文书的方向,口型微微动作:
——帮我照顾他。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老师,老师你怎么了?老师?老师……”
洛石真看着老师缓缓薄下去,最终,变成了一张小纸人。
他大哭起来,小心翼翼的想要靠近纸人,又生怕弄坏了它,不知所措的伸出手又收回手,哭的像是个孩子。
耳边,是那只八阶诡异遗憾的声音:
“早知道是一道灵魂剪影这么简单,我早就下来戳破了,该死,还让你这个可恶的人类死之前摆我一道。”
是这只诡异害的老师变成了纸人。
都是这些破诡异害的。
洛石真的眼泪滴落在土地上。
一直以来,他其实对诡异都很无感,大家好像都很讨厌诡异,可他只是单纯觉得诡异好吃。
就好像是上学的时候,有的同学喜欢某个明星,讨厌某个明星,他们争论的不可开交,有着直白的爱与恨。
可洛石真只是坐在那看着而已。
他不理解,为什么其他人好像总有那么多浓烈的情绪,又为什么总有爱和恨,喜欢和讨厌。
洛石真小时候被欺负过,但也不会记恨欺负他的人,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你欺负我,我就远离你,不靠近你就好了。
就好像高中的时候,张川认为他是自己的朋友,所以可以打扰他学习,可当他感到被打扰的时候,也可以毫不犹豫的远离张川。
一切都是那么简单。
入学,训练,做任务,杀诡异,洛石真都没什么多大的感触。
在他心里,他只是拿了工资,在做事而已。
就和拿了工资,当厨师是一样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能感觉到,不一样了。
他讨厌诡异。
他恨诡异。
洛石真跪坐在地上,身上的白色炁体第一次染上了愤怒,从见到凤凰开始,就一直本能压制着气息的它蹿飞出去,白蟒扭动身形,一片片鳞片闪动着杀意。
冲着八阶诡异,绞杀而去。
八阶诡异感到了一股令祂窒息的威压。
祂的十双眼眸缩紧瞳孔:“这是……不可能,这不可能!”
祂转身要逃,却动弹不得,不光是因为本来就受了伤,更像是某种血脉压制,巨大的白蟒张开蛇信,一口将它吞吃了进去。
八阶诡异当机立断,立刻断尾求生,切断一半身体,朝着一个方向逃去。
“王!!救我!!”
这一刻,洛石真好像变成了白蟒。
它追上去,将另一半也吞吃入腹,完全不管自己吃不吃得下。
这一刻,洛石真心底只有一个想法。
他吃得下,什么都吃得下。
在吞吃下这只诡异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一双浅褐色的眼眸突然望了过来。
那双眼浅浅淡淡,却在感知到他后,豁然起身。
洛石真突然明白,这双眼的主人,就是这只八阶诡异说的“王”。
是祂做的。
是祂让老师不见的。
要吃了祂。
洛石真身体轻飘飘的,祂感到自己在变大,脑海里的各种想法,渐渐只变成了:
吃了祂!
吃吃吃吃吃吃!
他渐渐感觉自己不再是洛石真,而是一朵云彩,越来越庞大,脑海中属于洛石真的画面也越来越少。
许多记忆快速走过,但这些记忆对比巨大的白色炁体来说,就太小太短了。
唯有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画面走过时,庞大的白色炁体停顿了下来。
他突然有些不舍丢掉这段记忆,小心翼翼的低下头去看。
——“石真。”
老太太乐呵呵的哄着因为怎么学也学不会,抹着眼泪对着书本哭的小孩:“学不会没关系的,我们石真已经尽力了。”
“要是实在觉得不行了,就睡一觉,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孩童抽抽噎噎:“睡一觉,就能学会了吗?”
“这个倒不会,但是睡一觉,你休息好了,第二天才能继续学啊,不要急,很多事,都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吃东西要慢慢来,学东西也要慢慢来。”
老太太坐在床边招手:“来,睡觉吧,奶奶给你擦擦脸,看我们石真,哭成小花猫了。”
——“洛石真!洛石真!”
文书抱着浑身软绵绵倒下的年轻净化者,望向天边越来越庞大的白色雾气。
“不好。”指挥官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不妨碍他对标以前类似的情况:“他情绪失控,炁体也跟着失控了!”
“是被污染了吗?”
“没有被污染,但很奇怪,在没有污染的情况下实力大幅度提升,甚至能够对干八阶诡异,以前从来没有净化者出现过这种情况。”
何止是没有被污染,洛石真的炁体简直沾满了全部区域。
甚至穿过了所有觉醒者的身躯。
那个原本濒临污染临界点的x国觉醒者,浑身就是一清,体内的污染被去掉了大半。
正一脸惊喜又茫然的看向洛石真。
文书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双手将洛石真从他手中接过。
隋安从雾气中走了出来,他浑身溢满了污染,但都被一点点压制了下去。
在他的身上,还有诡异的血气。
这次的大型领域,来的不是只有一个八阶诡异,还有一只,但被隋安拦下斩杀了。
他还有余力,可没想到,杀死这只诡异的,会是洛石真。
随后,男人拦腰抱住年轻净化者。
“是炁体分离。”
他的精神力飘向空中,原本狂暴的白色炁体不知道为什么比刚刚安静了不少,也没有抵抗,顺从被精神力拉了回来,重新回到洛石真体内。
年轻净化者脸上还有泪痕,缓缓睁开眼,眼睫湿漉漉的沉重极了。
模模糊糊看到了隋安,他的眼泪立刻又落了下来,埋头进了隋安怀中。
“隋老师,老师他不见了,他变成纸人了,你能把他变回来吗?”
隋安沉默的抱住洛石真。
浓重污染刚刚已经被白色炁体吞噬一空,四周不再灰暗一片,天光大亮。
可所有人都沉默着,只能听到年轻人压抑在喉间的隐约哭声。
隋安用精神力卷起纸人,突然向外走去。
文书下意识向前一步:“你要带他到哪里去?”
他还记得,陈和晏让他照顾好洛石真。
兄弟之托,文书绝对会做到。
隋安看他一眼:“回学校。”
“他现在需要休息。”
他上了车,一小队的其他成员也连忙跟上,车辆开走,文书毫不犹豫,开车跟了上去。
也有几支队伍跟上。
几名x国觉醒者面面相觑:“我们也要跟吗?”
车辆疾驶,一路不停地进入了觉醒者学校。
路上,洛石真神志不清,但一直在哭。
他哭起来的时候并不大声,而是小小声的,像是怕打扰到了别人一样,哭一会,压抑下声音放低抽噎。
一会喊奶奶,一会喊老师。
楚宵探着他的额头:“不行,发烧了,快把退烧药找出来。”
萧善连忙翻出退烧药,几人哄着洛石真喝下,他却还是不适的在座椅上扭动,手一直想要抓着什么。
程云绍有些急了:“隋老师,现在应该回永昼,石真刚刚炁体分离,只有永昼才知道该怎么帮他稳固炁体。”
隋安让精神力开着车,自己将年轻净化者的头放在膝盖上,不太熟练的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先回学校,校长有办法。”
车停了,他一把抱起人,一小队成员连忙跟在后面,却不知道隋安是怎么走的,明明就走在前面,可三两步,前方竟然没了隋安的身影。
——砰的一声。
隋安打开了一扇门。
正在修指甲敷面膜的校长吓了一跳,看着洛石真被横着抱进来,连忙站起来:
“这是怎么了?这孩子受伤了?”
隋安并没有将洛石真放下,而是就这么抱着他,一股精神力将一个纸人送到校长面前。
校长叹息:“原来是陈老师的时间到了。”
“诶,早就跟他说了,省点力量,就剩这么点时间了,何必要去杀诡异,他非不听,一定要去东区。”
他看向脸上还带有泪痕的洛石真:“难怪哭成这样,他撞见了?诶,还是个孩子呢。”
隋安垂眸,看着即使在昏睡中,也时不时抽噎几下,明显睡得不安稳的年轻净化者:
“他很坚强,我相信他能撑得过去,以后也能成为强大的守护者,但让他一直处于绝望痛苦中,这太残忍了。”
校长叹息:“你是想告诉他?”
隋安:“这孩子是第一个变异净化者,救了那么多人类,他可以知道真相,他也能够撑住真相。”
校长:“我看你就是舍不得他伤心,诶,你们这些孩子啊,外表一个看着比一个冷硬,心里一个比一个软,之前还听到你训林奇,结果现在事到临头,你比林奇还护崽。”
隋安没说话。
他一贯如此,说不过人了,就沉默,装死。
校长叹息,手臂伸出,化作树枝形象,一片片绿叶长在树枝上,落在了洛石真面前。
洛石真闻着一股清新的味道,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校长,他眼泪刷一下又流了下来。
“校长,老师他变成纸人了……”
十九岁的年轻人意识不是很清晰,但在他心中,校长是很厉害的,隋老师也是很厉害的,他本能的向他们求助。
而校长也回应了洛石真的求助。
“好好好,校长知道,乖,你看,陈老师在这里。”
校长的另一只完好的手摊开,纸人在里面静静躺着。
他慢慢讲述着,为什么陈和晏会变成这样。
洛石真眼睛红肿:“所以我和老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剪影了吗?”
“是啊,陈和晏已经牺牲了,留下来的,是陈老师,但不要紧,我们还有机会。”
校长左手的枝条揭开脸上的面膜,胖乎乎的脸一点点裂开。
变大,变宽,最终,他的头大的像是半个屋子那样大,唯有身体还是原来的体型,显得格外站不稳。
头变大之后,缓缓变化,成为了树冠一样的存在,校长将纸人挂上去。
纸人摇摇晃晃,慢慢变成了一片树叶。
洛石真呆呆看着这一幕,眼红红的像兔子:“老师……”
“洛石真同学,你还不知道校长的能力吧?”
树冠说话了:“序列00—灵魂之树。”
“监察使一向饱受诟病,但其实,很多人都误会了他们。”
洛石真呆呆听着,他也根本没误会过隋老师。
在他眼里,隋老师一直都是好人。
树冠缓缓说着:“监察使真正的任务,是通过精神力,摘取异化前守护者的灵魂,然后交给我护养,如果有一天,诡异被彻底赶出我们的世界,这些牺牲的守护者,也许还能回来。”
洛石真望着满树的树叶。
“老师,还能回来……”
一路上都压抑着哭声的他,突然大哭起来,抱住树冠:
“老师,老师我一定努力赶走诡异,让你能回来!”
他好像明白,目标是什么东西了。
也突然明白,原来发自内心想要做的事情,是不需要人教,就会自己知道的。
年轻人哭的酣畅淋漓。
树冠上的树叶哗啦啦的抖动,像是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
东区遭遇诡异领域,终于破开,永昼派出来不少人收尾。
哪怕是夜晚,也依旧忙碌一片,灯光闪烁。
在一片忙乱中,一道身影缓缓踩在了一片树叶上。
他停顿下来,看向树叶上残留的淡淡白雾。
“哥哥。”
男人捡起树叶,缓缓露出一抹笑:
“你终于还是出现了。”
他微微抬手,白雾缠绕在他手腕上,引来阵阵疼痛。
男人却面不改色。
他脑海中,那远方的注视一闪而过,哪怕只是瞬间,他也能认出来,这就是哥哥。
可以确定的是,哥哥如他所料的转生了。
或许变成了人类。
但不要紧。
他很清楚哥哥的本性,多情又无情。
种族,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他只要准备好充足的食物,就足够了。
也许是受到的刺激太大,也许是吞吃的污染太多,洛石真开始低烧不退。
他像是放心,又像是不甘的睡了过去。
永昼的医疗人员直接通过空间电梯,带着检查仪器来了学校。
一通检查过后,身体上面的问题倒还好,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能力使用过度,但或许是因为他是变异净化者,并没有像是其他能量者那样,影响到身体,而是快速进入到了进阶阶段。”
检查人员惊叹着:“他的进阶速度比任何人都快,一个月前才进阶五阶,现在身体已经跨越到了六阶,并且还在同步往上进阶。”
隋安的精神力围绕在昏睡的洛石真身边,时不时触碰一下他的额头。
“他什么时候会醒?”
“这个说不好,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但目前看来,都是正常反应,就算是普通进阶,一般也是要睡上一段时间的。”
检查人员们是结结实实松了口气。
他们在赶来的路上就精神紧绷,洛石真不光净化了大量污染,听说还主动向一只八阶诡异发起了攻击,并且将之击败。
哪怕这只八阶诡异在这之前受了重伤,那也是跨阶攻击啊。
再加上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这对于能量者来说,甚至炁体失控,彻底失去能力都不为过。
“这孩子很坚强,他的炁体反而比之前更加强盛了。”
他们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看向了隋安。
在场的检查人员,没有一个是觉醒者,因为隋安此刻的炁体已经有隐约外散的征兆。
他控制的很好,只外散出微微一丝不太受控的炁体。
这部分炁体并不像是隋安以往所展露的那样,明明是个强大的觉醒者,却低调到几乎没有存在感。
而是在压制着体内污染的同时,开了这么一道小口子,肆意的外放着,带有强烈的侵略意识和攻击能力。
只有一点。
可对于觉醒者来说,哪怕只是这么稍稍一点,都是让人精神紧绷的存在。
普通人感受会好一些,但也能够感知到说不清的压力,这让他们面对隋安的时候,很难精神放松下来。
“隋队,您也要做个详细的全身检查了。”
隋安点点头,精神力将洛石真托了起来。
“要送他到我们的休息区吗?”
“不。”
隋安的精神力将洛石真安安稳稳往门外送去,轻柔的送到了萧善手中。
“这个时候,他更需要朋友的陪伴。”
萧善牢牢接住了洛石真。
洛石真睡得很不安稳,哪怕是睡着了,眉毛也微微蹙着,像是做着什么噩梦一样。
隋安对着他们微微点头:“把你们的朋友带回去休息吧,他需要好好睡一觉。”
将洛石真送出去的举动,很自然,也并没有丝毫不舍。
可当萧善他们带着洛石真转身离开后。
他竭力克制着身上炁体的外泄,炁体就像是再也抵御不住部分污染一样,不再压抑,而是肆意的展开。
操纵监的精神力可以延伸到很长,某种程度上来说,操纵监也能像是那些特殊诡异一样,将一片空间笼入属于他的领域中。
只是之前隋安一直克制着,并没有这么做。
而现在,他的精神力像是一张铺开的大网,将整个觉醒者学校笼入其中。
是保护,也是毫不客气的宣告着这片地域在这一刻属于他。
从这一刻开始,学校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每一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领域之下。
身为普通人的检查人员们对此并不算太意外。
越是高阶的觉醒者,在诡异领域中受到的影响只会越深。
多有那种被困诡异领域,出来之后当场濒临异化的。
隋安只是有些炁体不受控,属于觉醒者的掌控欲胜过了他一直的理智克制,暂时展开了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地,并没有攻击性,这已经很超出原本的预料了。
也并没有说什么“隋队请您克制一下”之类的话。
觉醒者在受到污染攻击时,身体本能感到不安,想要将炁体外放,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
就好像和在野外,野兽遇到了对手之后,也会将浑身的毛炸起,显示着自己的强大勇猛,以及将对方赶走后,会不断巡视领地,宣示这片土地的主人是自己是一样的道理。
只是隋安以前一直控制的很好,而现在又刚巧遭遇了诡异领域的攻击,引发了炁体的领地意识而已。
——身为普通人的他们,反正是这么认为的。
校长站在窗口,看着楼下朝着宿舍楼走去的年轻人们。
又望了望天边。
那层层剥茧一般,交叠横叉,几乎要盖过整片天空的精神力。
原本总是漠然安静的炁体,此刻却极度的活跃。
就差要把自己所笼罩领域中,藏着他所在乎的珍宝宣告天下了。
校长摸了摸自己鬓角的白发:
“诶,年轻人啊。”
洛石真做着重重叠叠的梦。
一会,他是一片云朵,在大吃特吃,一会,他又变回了小孩,坐在石头上吃着红薯,看着奶奶洗衣服。
一会,他在老师的宿舍里补课,灯光下,老师摸摸他的头,眼神温柔,夸他进步很快。
又是一会,老师说要走,他追在后面一个劲的喊,可老师就是不回头。
再一会,校长变成了树,满树的树叶哗啦啦的往下落,他着急的想要上去将树叶重新放回去,可总有几只诡异拦在前面,急的他团团转。
“老师……”
萧善刚将洛石真小心翼翼安置在床上,年轻净化者就不安的动了动,喃喃喊了一声后,眼泪浸湿了一片枕头。
他抽噎着,又喊了一声:“奶奶……”
萧善心里一痛。
他从来没见过洛石真这样过,从初次见面开始,洛石真一直都是阳光的,一点小小的零食,就能让他一直快乐。
他知道洛石真一直都是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去世之后,洛石真提起她的时候,也总是充满回忆的。
年轻的净化者看到什么新鲜物件,都想要烧给奶奶。
洛奶奶的坟墓在老家,他就找到机会去后山烧纸,还专门去找校长批准。
他一直表现的都很坚强,信誓旦旦的告诉萧善,人死了之后,也能在地下生活,洛奶奶在活着的时候,就攒了很多纸叠的金元宝,到了地下,她能生活的很好。
等到洛石真也死了,就能和奶奶团聚。
萧善光是听他说了两次,就知道这是洛奶奶专门说来哄他的。
老人家早早就意识到,以她的年纪,不可能陪洛石真太长时间。
所以,她很早就表现出了对地下生活的期待,给洛石真描绘出了一条新的道路。
奶奶去世之后,会在地下继续生活,需要石真帮奶奶烧纸钱,多烧一些大房子,纸人,手机电话之类的。
洛石真也对此坚信不疑,接受了奶奶的离世,并且为了有钱烧纸钱而更卖力的工作。
到了这种时候,才展现出,他其实依旧很想念洛奶奶。
楚宵一下一下拍着洛石真。
“石真,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洛石真哽咽了一下,这种像是奶奶和老师一样拍打的方式,让他本能的微微放松下来,原本紧皱的眉头,也缓缓展开。
众人都松了口气。
萧善帮洛石真脱了鞋和袜子:“我去打盆水,给他擦擦脚,睡得更舒服一点。”
荣念已经打水来了,他不是很会照顾人,有些笨拙的拿了湿毛巾,拧干一些,去擦拭洛石真脸上的泪痕和泥巴。
“外套也脱了吧。”
他们的宿舍还保留着,新的一批学生还没到,宿舍里放置着的衣服都干干净净叠在衣柜里。
陆秋瑾打开洛石真的衣柜,找出一套学校之前发的睡衣,和温护一起将人微微抬起来,帮他脱外套,换上睡衣。
“再给他喝点水,哭了这么久,不喝点水醒了嗓子肯定疼。”
“水在这里,我试过了,温度正好,楚宵,你让石真半靠在你身上,我来喂水。”
“小心点小心点,流出来了,擦一下。”
程云绍调整着宿舍温度,几人七手八脚的,各有各的分工,很快将洛石真拾掇干净,啜饮了一些温水,重新让他进入到了舒适的被子中。
萧善搬来几床备用被子:“你们几个今天凑合一下,在打个地铺吧。”
他没提让楚宵程云绍温护这三个本不属于他们宿舍的人到别处睡的话。
大家同队这么久,多多少少对彼此也有一些了解了,这个时候,谁能放心走开呢。
果然,三人都点点头,在地上简单铺了个地铺,只是谁也睡不着。
洛石真之前就吃了退烧药,但检查人员也说了,晚上可能再次起烧,夜间,房间里只开了微微亮的小夜灯,几人时不时有人起身,到洛石真床边探他的体温,检查他的状况。
在洛石真不安的翻动身体时,离他最近的楚宵立刻起身,一探,果然,又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