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幸村眉眼弯弯,温声安慰着,假装对优茶的眼泪视而不见,食指隔空指了指他的左脸,“这里,沾上灰了。”
宫本优茶下意识地去摸脸,却发觉自己两只手全都有灰,还拿着画册。
“我帮你拿着。”幸村很自然地接过画册,将手帕塞进优茶手里。
“谢谢幸村,”宫本优茶捏着手帕,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等下给你洗干净……这里应该有水。”
“嗯,没关系,”幸村附和着,柔声转移话题,“我好像发现了你母亲的画架,要去看看吗?”
“我母亲的?这里不都是我母亲的吗?”宫本优茶胡乱擦了擦脸,趁机抹掉眼角的泪珠,疑惑地看向房间内的四五个画架。
“应该不是。”
幸村体贴地转身,随意选了一个画架,走过去将覆盖其上的白布轻轻提起一角,露出架腿。
“看到了吗?”
“幸村是说这个编号吗?”
画架的木腿已经发旧,呈现出更深的黄色,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下的一串编号也有所磨损,但优茶仔细看也能认出来。
“4860,这是什么意思?”
幸村放下画布,提醒他道:“宫本还记得美术室里的那些画架吗?”
学校美术室?
宫本优茶恍然道:“记得,大家的画架都差不多一个模样,为了不弄混,每个人的画架上都写着自己的名字,难道这里的编号也是同样的作用?”
幸村点点头,解释道:“我猜是这样的。画架沉重,不方便随身背带,所以大部分教习绘画的机构或组织会给学员提供统一的内用画架,那为了与外面的画架区分开,通常会做些标记。”
“原来如此,”宫本优茶抵着下巴,努力回忆着,“我小时候听父母提过,在认识父亲之前,母亲确实当过美术老师,但因为身体一直不好,结婚后就不干了。”
幸村想了想优茶的年龄,顺口道:“那这个画室应该闲置很长时间了。”
宫本优茶捻了捻手指间残留的灰尘,又巡视着画室内部的布置,从发现画册的激动中脱离出来后,心里愈发感到迷惑。
“这里的确很久没人来过,但也就是几年的时间,远远达不到十年以上。”
“我父母结婚后就移居东京,我也是在东京出生的,距离现在正好十四年,去中国是七年多前,这期间,至少我父亲或母亲,一定来打扫过……”
“可既然母亲对这里还有留恋,怎么会提都不提?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还有,打扫过后,这些画架依旧是在这样的位置上,没有被妥善地收起来,为什么?是觉得无所谓吗?”
听着宫本优茶一连串的自言自语,幸村满脑子的“几年几年”,不禁揉揉鼻梁,无奈地问:“为什么宫本这么肯定,你父母在搬去东京后还来过?”
“灰尘厚度什么的暂且不提,”宫本优茶冷静地指指幸村手里的画册,“但这个画册里,画的是我母亲和我。”
幸村愣了一下,他出于礼貌没有翻看画册,所以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现在知道了,一大堆疑问也由此产生。
“冒昧问一下,宫本阿姨……我可以这么称呼吧?她经常画你们吗?”
宫本优茶摇摇头,“不,我母亲擅长的是风景画,在我印象里,她基本没有画过人物,家人朋友都没有。”
“那你们经常拍照?”
“没有,我父亲曾是刑警,出于职业保护,我们家很少有合影。”
说到这里,宫本优茶的神色露出显而易见的遗憾。
幸村理解地拍拍他肩膀,斟酌着用语问:“但你的母亲却将画有你们的画册放到了……这间画室里?”
“这间废弃的画室里。”
宫本优茶替幸村补充完他想表达的意思,抱着双臂,手指一下下敲着胳膊。
太多的疑点充斥在心让他不由自主地烦躁起来,但理智却拴着不让他爆发。
“算了,我们先打扫吧。”
幸村眼疾手快地拦住起身的优茶,“等等,你不去看看宫本阿姨的画架吗?”
“……”
宫本优茶静静地站在原地,隔着幸村看向他身后的画架,抿着唇沉默不语。
他怎么不想?
但他怕万一再看到什么,今晚会彻夜难眠。
优茶喉咙轻滚,哑声道:“先打扫房间吧,你的事比较着急。”
幸村也就没有再提画架,而是嗓音柔和地提议道:“宫本,这里应该有别的房间,我一个人也不需要太大的地方,不如我们另选一间好不好?这个画室先不动。”
既然有太多疑点,不如先不要碰过多东西,保持原状,等时间充裕的时候再来慢慢分析。
宫本优茶怔愣住,随后意识到幸村的意思,琥珀色的眼眸微微闪光,满怀感激道:“好,谢谢幸村。”
“是你借给我地方,谢我什么,”幸村轻笑着带过这个话题,“走吧,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宫本优茶点点头,跟在幸村身后,只是在出门的那一刻,还是情不自禁地回头。
春风徐来庭院,拂过地面的青草吹进门扉,将屋内轻薄的白布吹得摇晃。
优茶隐约看到母亲的画架架腿上的那串数字——
“宫本?”
宫本优茶默记下这串不知含意的数字, 扭身加快脚步,向站在不远处等他的幸村奔去。
“来了。”
主屋的旁边还有几间空闲房间,全是榻榻米结构, 也没有绘画用具, 应该是给当初学员准备的休息室。
幸村选了一间光线充足的作为自己的临时画室,“就这间吧,可以吗宫本?”
宫本优茶没有异议,看看屋内的摆饰和桌椅说:“那我去找找抹布、扫帚拖把什么的, 幸村你可以先把不需要的东西搬到其他房间去。”
幸村温声道谢:“谢谢宫本, 辛苦了。”
“小事而已。”
宫本优茶离开房间后, 按照一般和式庭院的房屋构造,凭感觉向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顺利在隔间找到了清扫工具,并接了桶水。
感受着清水划过手掌的冰凉触感, 优茶沉默地拧上水龙头。
无人问津的院落里,竟然还有水。
难道是大伯提前缴的水电费?
想到这里的钥匙也是回国后大伯交给他的, 宫本优茶湿着手掏出手机发了个短信, 然后平静地提着东西原路返回。
远远就看见蓝紫发的少年正站在敞开的屋门口,低着头, 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洒进走廊, 将少年温雅娴静的身影笼罩上一层朦胧光晕, 配上窗口清泠泠的风铃声, 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境。
虽然宫本优茶不想打断幸村的思考, 但被挡在门外的他此时手里提着不少东西,有些要坚持不住了, 只好开口提醒道:“幸村?”
“嗯?”幸村回过神, 看到两手满满的优茶, 赶紧接过他右手沉甸甸的水桶,“我来。”
宫本优茶没有推辞,他跟着走进去,放下左手的拖把和扫帚后,活动着手腕,打量了一圈比之前空荡不少的房间。
“是还需要额外准备什么东西吗?”
“什么都瞒不过宫本。”
幸村随手挽起袖口,躬身捞出水桶里的抹布后拧干,又叠成四四方方的样子。
“我只是在想,画画的时候这里得铺一个旧毯子,否则油画颜料一旦沾到榻榻米上,会非常难清洗。”
宫本优茶闻言蹲下/身,用手指仔细摸着榻榻米上的细密纹路,赞成道:“是得准备一个厚毯子,这里不平还打滑,你的画架很有可能支撑不稳。”
幸村柔和地弯起眉眼,对朋友的贴心很是受用。
“旧毯子我家有,明天我带来就好。倒是柳之前说,今晚大概率会下暴雨,我们还是赶紧打扫吧,争取天黑前回家。”
宫本优茶起身应道:“好,那明天我帮你搬东西。”
两个少年都是做惯了家务活的人,稍稍一分工,便手脚麻利地清扫起来。
年轻人,体力好又细心,等到日落之初,整个房间已经焕然一新。
——如果某个少年没有对自己强迫症发作的话,其实时间还能更快。
“这样就可以了,”幸村拉住蠢蠢欲动,还想再擦一遍窗户的优茶,无奈地笑笑,“只是当一周画室,又不在这里住,不用那么精细。”
宫本优茶盯着印有水痕的玻璃窗看了两秒钟,默默地别开脸,眼不见为净。
……可惜这里没有报纸,不然他一两遍就能擦干净。
幸村好笑地摇摇头,揉了揉酸软的肩颈,拎起制服外套,轻推了下优茶的肩膀。
“走啦,回家了,明早还有训练呢。”
“等等,”走出大门外的时候,宫本优茶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淡声道,“我不能天天陪你来,幸村,钥匙直接留给你吧。”
网球部的部活不能缺席,更不用说最近他要准备训练双打,肯定无暇顾及这边。
幸村挑挑眉,眼眸微微睁大,神情中肉眼可见地显出惊讶,反问道:“你确定?”
他很清楚,这里的画室对少年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而且疑点丛生。
既然如此,宫本优茶怎么放心把钥匙交给别人?
“我母亲的事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查清的,不急在这一时。”
即便情感上很是焦急烦躁,但优茶的理智依旧冷静地将他定在原地,甚至还能开玩笑地轻笑出声。
“钥匙就这一把,别丢了,幸村,不然我找你拼命。”
幸村看向躺在少年手心的黄铜钥匙,心情复杂,眼波流转间划过浅浅的哀伤。
宫本优茶的话,不管是有意无意,都几乎是变相承认了幸村内心的猜测。
幸村郑重地拿起钥匙,语气认真地保证道:“宫本放心,我一定好好保存它。”
宫本优茶淡笑道:“我相信你。”
把钥匙交给幸村后,宫本优茶没有再去过庭院,同幸村聊天时也只字不提那天的事,幸村也默契地隐瞒下来。
但这不代表是宫本优茶放弃寻找真相了。
这几天除了忙双打训练的事外,优茶的课余时间一直在查找和整合母亲当年的资料,甚至拜托工藤新一帮他在东京一块查。
但查到的结果却令他们感到震惊,也让优茶隐隐有些崩溃。
“怎么会呢?”宫本优茶举着电话,对另一头的工藤急切地说道,“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没有过去?!”
“茶茶你先别急。”
工藤宅,黑发侦探坐在书房的电脑前,眉头紧皱,俊俏的脸上面色难看,眼神严峻,却还要放缓语气安慰电话另一边的少年。
“可能是以我们的能力查得不够深,我再拜托我老爸去查查看。”
宫本优茶“啪”地扔下电话,难受地趴在桌子上,精致的眉眼失去了往日的清冷出尘,透出一股疲惫的无助。
“喂?茶茶?你还在听吗?”
通话还没有被挂断,被主人抛弃的手机兀自传达出工藤紧张的声音。
“你冷静点,至少我们现在知道,宫本阿姨出现在神奈川,然后成为美术老师,再结识宫本叔叔,这个过程是连贯的,所有生活轨迹都有迹可循。”
“可是在那之前呢?”优茶半边脸掩在胳膊中,低声重复着查到的资料,“没有出行记录,没有医疗记录,没有家庭背景……妈妈好像是凭空出现在了神奈川……现在这个社会,真的会有人这样吗?”
“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听妈妈提过她的父母。”优茶像是陷入了回忆,自顾自对工藤说着,“爸爸说,我的外公外婆早就去世了,妈妈一个人很不容易,所以我们身为男子汉,要加倍爱她,保护她……”
“可是我……”
工藤紧紧握着手机,听到电话里少年小声模糊的哽咽声音,心脏仿佛被狠狠地揪起。
“我……我最后却是被她保护的呜……”
工藤仰头捂住眼眶泛红的双眼,被少年传染的情绪差点儿控制不住。
记忆里,宫本阿姨一直是个体弱但温柔的女人,在优茶未出生之前就很照顾他和小兰,尤其是小兰。
那时候宫本叔叔和毛利大叔是警局同僚,妃阿姨身为律师,工作也很忙,料理也不好吃,但凡夫妻俩加班忙起来,小兰十次有八次都是去宫本家吃饭。
他也是。
优雅娴静,身体瘦弱却有着最温柔怀抱的宫本阿姨,占据了他们童年里一半母亲的形象。
所以后来优茶出生、长大,哪怕他比他们小不少,他们也愿意照顾他,带他玩。
时间无情地流过,脑海里女人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了,当工藤应优茶所求,开始查找宫本阿姨的资料时,除了回忆起儿时的温暖外,还觉得有些陌生。
一个身负多重秘密,甚至以现在的资料来看,很可能在临死前,还为自己的儿子做过多种谋算的女人……跟记忆里那个的宫本阿姨,反差得像是两个人。
还有宫本叔叔,对这一切真的毫不知情吗?
工藤突然有种踏进重重迷障的感觉。
听到耳边优茶的抽噎,他顿感棘手。
电话双头的两个人彼此陷入一阵沉默中。
待少年含糊的抽泣声渐渐平息后, 工藤才轻声开口:“茶茶别难过,我保证,一定会查清所有真相, 好吗?”
宫本优茶抬起袖子潦草地抹掉眼泪, 泛红的琥珀色眼眸如水洗过似的清泠湿润,视线模糊不清,看相框里年轻夫妻的样貌也像蒙着一层水雾,看不真切。
他坐在书桌前, 孤身一人的房间内静得可怕, 只有耳边工藤的声音在絮絮安慰。
压抑许久的情绪得到一通发泄过后, 心里多少会好受一些。
余下的眼泪还未擦净,优茶已经收拾好心情, 只是清浅的嗓音中还带着些许嘶哑:“嗯,我明白, 新一哥哥。不过你要小心,不要让自己有危险。”
工藤不在意地笑笑, 哄道:“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 好了,你乖乖地上学, 这些事就不要再掺手了。”
“可是……”
“听话, 茶茶。”
工藤刻意加重语气, 在优茶看不见的地方, 他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资料, 眼眸深处皆是凝重和严肃。
“这背后牵扯出的东西,已经超脱了我们的想象, 你贸然去查只会使情况更复杂, 退一万步讲, 宫本阿姨最不想出事的那个,一定是你,对吧?”
“……”优茶轻手抚摸着冰凉的相框,隔着玻璃描摹自己父母的身形,半晌后,才低声应道,“好,我暂时不动。”
工藤心知这已经是优茶做出的最大让步,也不再劝说或者强迫,转而关心起优茶的校园生活,暖声道:“茶茶不是说,最近学校网球部在备战今年的全国大赛吗?好好准备,等你上场的时候我去给你加油。”
提到这个,宫本优茶扯了扯嘴角,放松腰身,倚着靠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等我上场?八字还没一撇呢。而且要先进行神奈川的县大赛,才会去东京参加关东大赛,起码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那也很快了。”工藤想了想,说,“小兰的堂弟是不是跟你一个社团?”
“毛利寿三郎前辈?”宫本优茶揉了揉额头,对这个性格跳脱的前辈感到颇为头疼,“我最近有在跟他磨合双打,但是……毛利前辈他经常逃训,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被幸村劝退的。”
“幸村?哦,你那个同级部长。”
工藤记过的人和事多如过江之鲫,需要的时候就会自动从“记忆宫殿”中调出来,有关于身边的人的信息更是记得细致。
“呵呵,要不我让小兰找毛利前辈说说?”
宫本优茶叹了口气,拒绝道:“算了,要不要继续留在网球部是毛利前辈自己的事,而且幸村作为部长,督促部员训练这本就是他的责任,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了。”
工藤无有无不可地点点头,即便知道毛利寿三郎一旦退部,会给优茶的双打训练增加难度,但只要优茶作出的决定,又没有危险,他不会去干涉。
“这周末幸村学弟的画就能画完了吧?倒时候我希望能去宫本阿姨的画室看看。”
宫本优茶爽快地应道:“可以,我带你去。”
在把所有有关于母亲画室的疑点都告诉给工藤后,大侦探就第一时间提出要亲自去查勘一番。
但优茶考虑到上学日的不方便,以及这样的动静会对幸村画画带来的影响,就推到了周末。
现在工藤再一次提出来,优茶自然不会不同意。
“那我们周末见。”
“周末见。”
之后的几天,宫本优茶每逢部活时间,就拉着试图逃训的毛利寿三郎练习双打。
在此之前毛利一直作为单打选手上正式比赛,所以优茶选择他作为双打搭档的时候,毛利颇感好奇。
明明排位赛的时候还胆大地挑战他,打算顶替他的正选位置呢。
“我说茶茶啊,为什么是我?”一头酒红色短发的少年伸出手指挠了挠脸颊,无奈又莫名地问。
宫本优茶主动抽出毛利的球拍,塞进他手中,清淡地回道:“什么‘为什么是你’?还有,为什么叫我茶茶?”
“这样不是显得更亲近吗?”毛利顺从地抓住拍柄,双臂平抱在脑后,身体微微后仰,爽朗地笑道。
宫本优茶单手插兜,静静地看着毛利,面色冷淡,阳光下,泛着浅金色的眼眸清楚地映出“我们不熟”这几个字。
毛利对优茶的冷淡不为所动,笑容亲切地说道:“嘛,我听小兰这么叫你的,可以吧?”
宫本优茶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向球场上走去。
“快过来,毛利前辈。”
“嗨,嗨。”毛利拖着长调哀怨地应道,跟在优茶身后尤不死心地问,“要不我带你去吃亲子丼吧,好不好啊茶茶?”
宫本优茶先走到球场对面调试发球机。
立海大网球部内固定的双打组合屈指可数,也不是每一次双打练习都能找到陪练对手,所以发球机就成了必不可少的工具。
宫本优茶直接将发球速度设置为“不规则的变速”,才走回毛利身边,回答他的话。
“训练结束后我可以请前辈吃,但现在,还请毛利前辈好好训练吧。”
毛利抬手抓抓头发,几缕卷曲的刘海搭在光洁的前额,帅气的脸上露出几分“痛苦”。
“好吧,来吧来吧!对了,茶茶设置的什么参数?”
“不规则变速,时速高等,力度中等,方向随机,计时一个半小时。”
“哎?!你是魔鬼吗!”
宫本优茶观察着毛利寿三郎的一举一动,内心迷惑不解。
初时,优茶觉得毛利前辈的性格玩世不恭,虽然实力强大,网球天赋很高,但讨厌束缚和规矩,这学期从不按时参加网球部的训练。
那他对网球的态度该是可有可无才对。
但偏偏毛利前辈只要站上球场,就会全力以赴,对胜利的追逐一点儿也不输于幸村等人,也只有这个时候,优茶才看出他作为强者立海大正选的样子。
像现在,他拉着毛利前辈进行训练,哪怕毛利表面上看起来多么不情愿,但还是会配合他。
然后下一次接着逃训。
——奇怪的人。
“走神了呦,茶茶~”
酒红发的少年灵活地跑过优茶身边,替他挥拍回击掉直面飞来的网球,动作干净利落,提醒优茶的时候笑容灿烂。
“抱歉。”宫本优茶果断道歉,收回发散的心神,集中到网球上。
将近两个小时的高强度训练结束后,无论是毛利还是优茶都有种隐隐虚脱的感觉。
两个少年坐在长椅上直喘气,汗水顺着脸颊、脖颈沾湿了衣领和后背。
毛利仰靠在椅背上,抓住部服领口使劲扯开些,才舒坦地松了口气,呼吸还未平稳,就抱怨优茶:“我是理解……茶茶你急切想训练双打的心,但也不能……呼,不能这么拼吧?我不吃你的亲子丼了,我要休息……”
“那毛利前辈和宫本就改天再吃吧。”温雅含笑的嗓音在两人背后响起,带着恶趣味的调侃,“今晚宫本要和我约会哦。”
“幸村。”宫本优茶头都没抬地唤道,胸腔起伏不断,双肘撑着两膝,白色毛巾被随意搭在头上,压住潮湿软塌的冰蓝色头发。
他当然不信什么所谓的“约会”,所以幸村如此说的原因就是……
“你的画画完了?”
幸村精市转到长椅前面,面对聪明敏锐的少年故作失望地叹道:“哎,宫本未免也太不解人情了。”
宫本优茶坐直身体,拉下毛巾和额间的发带,真诚地笑道:“恭喜。”
幸村收工的速度比预想中快了两天,看来这些天他一直在加班加点。
不过也好,那庭院秘密太多,幸村待时间太长,优茶总觉得心里不安。
毛利的视线在两个一坐一站的少年之间转了个来回,识趣地起身,背上自己的网球包,挥挥手。
“那你们‘约会’去吧,我要回家吃饭喽!”
幸村礼貌地道别,在毛利将走的前一刻,状似无意中说道:“前辈最近按时来参加部活真是太好了,希望日后也能如此。”
毛利的身体顿时僵硬了一瞬,马上打着哈哈说:“那,那当然,日后……日后我争取啊!学弟们拜拜!”说完就一溜烟撒腿跑了。
宫本优茶坐着旁观了全过程,凤眼中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谁让毛利前辈太能藏了,他这些天“抓”他可不容易。
幸村抱着双臂挑挑眉,暂时放下对毛利寿三郎的“处置”想法,对优茶解释道:“画昨晚我就画完了,准备今天去和其他东西一起搬回家。但东西有点儿多,我想让真田跟我们一起去,所以先来问问宫本的意愿。”
宫本优茶点点头,起身收拾东西,“可以,我跟你们一起,这样收拾得快。”
幸村对优茶答应下来并不意外,眉眼弯弯,柔声道谢道:“好,又麻烦宫本了。”
“不用客气。”
等到了校门口,宫本优茶才知道为什么幸村让真田来帮忙。
高大挺拔的黑发少年笔直地站在自行车旁边,单手扶着车把,另一边肩膀上背着沉重的网球包,在飞落的樱花花瓣下,充满着蓬勃的力量感。
一看就能一口气搬好多东西。
“真田。”幸村走上前拍拍黑发少年的肩膀,“我们走吧。”
“真田,辛苦了。”宫本优茶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没忍住盯着色彩炫酷,还带着彩灯的自行车多看了两眼,“这车是你的吗?”
“呵呵。”幸村忍俊不禁地笑起来,显然是知道内情。
真田推着车走在幸村外侧,听到优茶的问话,手指紧握着车把,暴躁地拉了下帽檐,黑着脸回道:“不是,是我侄子的。”
宫本优茶莫名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不禁好奇地投去目光。
能让真田弦一郎又气又无奈,这位“侄子”,真勇士也。
好在这自行车可以折叠,带上公交也不费劲,三个少年重复着第一次优茶和幸村去的路线,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附近。
“画室离这个公交车站不远,再有五分钟就到了。”等真田将自行车撑起来的功夫,宫本优茶看看天色,说道。
此时黄昏之际的红霞已经铺满了半边天际,像火烧云似的滚滚而来,很快就席卷了少年们头顶的天空。
就像某种预兆一样。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优茶不断地想,如果他这一天没有带幸村和真田去庭院画室,事情会变得怎么样。
“请进。”宫本优茶接过幸村递还回来的黄铜钥匙, 打开实木大门。
甫一踏进院子,优茶和真田双双惊讶。
宫本优茶不可置信地问向幸村:“你不是来画画吗……怎么还把院子收拾出来了?”
他三四天没来,庭院竟然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虽然新的竹子、绿植还未种植,小池潭也没灌水,但杂草已经被拔除,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 中央的小路也经过了洒扫,露出圆润饱满的鹅卵石。
与几天前的破落景象大相径庭。
见清冷少年几度欲言又止, 一脸不好意思地面对他, 睁大的琥珀色凤眸中循环“播放”着“辛苦了辛苦了辛苦了”, 幸村不禁失笑, 语气轻松地说道:
“没有费什么时间, 割草工具都是这里现成的,我只是将它们从仓库里找出来而已,权当休闲活动了,宫本不要怪我自作主张才好。”
宫本优茶快速回道:“当然不会。多谢幸村,真的辛苦你了。”
幸村不在意地笑了笑,转向身旁沉默良久的好友, 意味深长地问:“怎么样,真田, 是不是感觉很熟悉?”
什么熟悉?
宫本优茶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不由得看向真田,就见黑发少年同样疑惑地看着他, 问:“这是宫本的家吗?”
宫本优茶摇摇头, 简单解释道:“只是我母亲的一处画室而已。”
真田微微皱眉, 没作声。
幸村对一头雾水的优茶解释说:“第一次来的时候, 我就隐隐觉得这里的布局很眼熟,但传统的庭院设计本就大同小异,所以当时我并没有在意。直到我站在二楼向下俯瞰时才发觉,这里和真田家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宫本优茶慢吞吞重复着:“真田家?”
“对,竹林的位置,潭水的方位,鹅卵石小路……除了面积大小不同外,宫本阿姨这处画室的大致院落布局,与真田家的院落完全相同。”
幸村抱起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位新老朋友,氤氲在眼眸中的鸢尾色深深浅浅,调侃道:“你们两家总不会请了同一个设计师吧?”
真田和优茶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真田敛眸回忆着,率先说道:“家里现在的布局,是家母当年负责改造的,据现在也有二十年了吧,但我不清楚有没有请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