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现在的段叙潮是生气了,“陈友凉性情乖戾,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段叙潮顿了顿,牵连到俞骁这事儿就像根刺似的深深扎进了他的心底。
他跟陈友遥打过了招呼,这事儿已经完全跟俞骁没关系了,可他没想到半路还会杀出个陈友凉,而且还打上了俞骁的主意。
段叙潮怒火中烧。
陈家的人都水深的很,这也正是段叙潮不想让俞骁过多接触陈友遥的原因。
“这事儿你交给我,我来处理吧,你别再见去陈友遥了。”捏了捏眉心,段叙潮说,“对不起,小尾巴,连累你了。”
“嗨,都是好兄弟说这干什么。”俞骁倒是不在意。
反正他左右也没什么损失,权当是去体验体验豪车的滋味了。普通人哪能有他这样的待遇呀?想到这里俞骁就乐呵了,心里也就没了芥蒂。
傍晚吃完饭,段叙潮就出去了,俞骁也没在意,专注着打游戏。
等到差不多打困了,他伸了个懒腰,在麦里跟林妍说了声我先下了,才发现段叙潮还没回来。
他看了眼时间,十点五十分,十分钟后门禁。
眼见着就要门禁了,俞骁不放心,给段叙潮发了条微信过去。
【人呢?马上关门了,今晚还回来不?】
消息发出去后,段叙潮并没有回复。
俞骁蹙眉,嘀咕了句奇怪。
段叙潮平常很少这么晚回来,就算有什么事也都会提前跟他说一声。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坐不住,背着手在宿舍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朝门口看。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直到指针指向十点五十九分,宿舍门才“咔哒”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段叙潮踩着点回来了。
“靠,你去哪了?”俞骁顿时松了口气,他人刚凑过去,就闻到一股酒味儿,混着夜晚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你上哪去了,喝酒了?”
“没,别人熏的。”段叙潮的脸色不太好,冷着张脸。
俞骁注意到他手上提着几个塑料袋,里边正装着十几串烧烤和几罐啤酒。
“我还以为你今晚回不来了呢,”俞骁跟在他身后嘀咕,冬天的晚上忒冷,他都不爱出去,段叙潮肯定冻坏了,他说,“去哪了这是,咋还带了吃的回来?”
“随便走走。”段叙潮就连声音中也带着冬夜里的寒意。
他径直走到桌边,把烧烤和啤酒放下,“回来的路上看到卖夜宵的,人有点多,就耽搁了一会儿。”
“那你不早说,我们可以点外卖呀,”俞骁上手摸了摸他的外套,冰凉一片,“这会儿外面天那么冷,不得冻死你?”
他说着话,眼神无意中一扫,敏锐地注意到了段叙潮的手背。
那上面有几道清晰的擦伤,破了皮,渗着血丝。
“你手怎么了?”俞骁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抓住了正要脱外套的段叙潮的手腕。
段叙潮的动作一顿,说:“没事。”说着就要把手抽回去。
俞骁却抓得更紧了,他抬起头,紧盯着段叙潮的脸,莫名一个念头冲进脑子,“你是不是去找陈友凉了?”
提到这个名字,段叙潮的脸色便往下冷了八度。
他没否认,淡淡道:“给了他点警告。”
“我去,你笨啊!”
俞骁急了,他没想到段叙潮今晚上是跑出去给他出气去了,其实他一点事儿都没有,比起这个他更担心段叙潮有没有事。
“陈友凉那么有钱,看着就不简单,你去找他麻烦,他之后会不会报复你啊?算了,你有受伤没有?”
俞骁一边说,一边开始上手扒拉段叙潮的身体,前前后后地检查,跟扫描仪似的,直到确认他身上除了手背再没别的伤,才算放下心。
段叙潮虽然觉得没必要这么紧张,但看着俞骁为自己着急上火的样子,心里那点火气倒是彻底散了。
他勾了勾嘴角,抬手揉了一把俞骁毛茸茸的脑袋,说:“一头丧家之犬,没什么害怕的。”
段叙潮没多解释,说,“吃饭吧。”
他说着,把冒着腾腾热气的烧烤盒子打开,递给俞骁。
“可是……”见俞骁还皱着眉想说什么,他干脆捏起一串烤肉,直接塞到了俞骁嘴边,把他的话全堵了回去。
俞骁吃得满嘴流油,配着冰啤酒,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天。
俞骁还是好奇,忍不住问:“你们有钱人的世界都这么复杂的吗?”
段叙潮拧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他看向俞骁,“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容易多几个兄弟姐妹。”
他见俞骁一脸好奇的盯着他,便开口继续说,“比如,陈友遥和陈友凉就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在陈友凉他妈还在世的时候,陈友遥的妈就怀上她了。”
“我靠,私生女啊?”俞骁瞪大了眼睛,这种桥段他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嗯,不是什么新鲜事,越是有钱的家庭,这种事越是屡见不鲜。”段叙潮放下啤酒,“本来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在陈友遥出生的那年,陈友凉的亲妈突发恶疾去世了。”
“……这么巧啊?”
“嗯,更巧的在后面,”段叙潮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已经习惯了,“同年,陈友凉出了场车祸,差点没命。好在他命大,勉强活下来了,但腿却永远落了毛病。也就是那年年底,陈友遥的妈带着她,嫁进了陈家。”
这瓜也太劲爆了,俞骁听得一愣一愣的,感慨万千。最终词穷的吐出一句:“这也太狗血了,不过这么多的巧合,很难不让人多想吧?陈友凉就是因为这个,才那么讨厌陈友遥么?”
“差不多吧。”段叙潮说。
真是让人唏嘘。
看来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烦恼嘛,俞骁想。
忽然,他想到什么,拿胳膊肘捅了捅段叙潮。
“哎,段叙潮,”俞骁八卦,“那你有兄弟姐妹吗?”
段叙潮摇摇头,“没有。”
“啧,”俞骁咂了咂嘴,“我还挺好奇的,要是你有兄弟姐妹的话,会不会是你的mini版?”
段叙潮被他说笑了。
“不过也难怪你爸急着给你安排婚事,”俞骁又说,而且还故作浮夸道,“正所谓,为了让家业更加壮大,所以家族里唯一的继承人这个时候就必须要挺身而出,去和其他家族商业联姻~共创商业帝国!然后和女主角先婚后爱,电视剧里不都这样演的吗?”
段叙潮瞥了他一眼,“你很想让我跟别人结婚?”
“当然啊,”俞骁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到时候记得给兄弟多包点红包。”
段叙潮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气得牙痒痒。他不语,只是一味地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下一秒,一个掐着嗓子、又甜又腻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老公~~~”
俞骁嘴里的肉串啪地掉在了桌上。
这是哪个妖艳贱货的声音。
手机里,那道谄媚的声音还在继续:“老公酱亲亲~~老公酱抱抱嘛~~”
“我操!”俞骁反应过来了。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
这他妈的不就是他自己的语音吗?!
俞骁羞耻得大叫一声,扑过去就要抢段叙潮手里的手机,“段叙潮你他妈别放了啊啊啊!”
段叙潮早有防备,身子一侧,轻松躲开,顺势就把人压在了身下的椅子里,随后他手臂一伸,将手机举得老高,让俞骁根本够不着。
“老公~潮生哥哥~我最爱你了~~最爱你啦,mua。”
羞耻的音频还在公开处刑,俞骁恨不得原地去世。
他绝望地挣扎着,喊声都带上了哭腔:“别放了别放了!求你了!快关掉它段叙潮!呜呜呜我错了!”
段叙潮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炸毛的样子,俯下身,滚烫的呼吸喷在俞骁通红的耳廓上,声音低沉又带笑。
“怎么,”他问,“现在不想要老公亲亲了?”
俞骁和段叙潮都有点上头,脸颊泛红。
眼见着啤酒只剩下最后一瓶,俞骁也懒得再去找杯子了,他打了个酒嗝,直接把拉环啪地拽开,冲着段叙潮说道:“靠,只剩下一罐了,咱俩一人一口得了。”
说完他还不确定的确认了一遍,“你不嫌弃我吧?”
段叙潮没出声,他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去,他眯起了眼眸。
“嘿。”俞骁笑了,“看来你洁癖有所好转嘛,至少敢喝我喝过的东西了。”
俞骁接过来,就着他喝过的地方灌了一口。他心情不错地靠在椅子上,眺望窗外狭小的圆月。
“段叙潮,我跟你说啊,其实我小时候算是个留守儿童。”他声音带着点醉意,黏黏糊糊的。
也许是因为今晚多了解了段叙潮一些,又也许是因为喝醉了酒,使得俞骁迫不及待想要把自己的事情,也分享给段叙潮。
他说,“我小时候家里穷嘛,爸妈没办法,为了生活,就只能都出去打工挣钱。那个时候我和我姐跟着我奶奶,我们仨人相依为命,一直到我上初中,他们才赚了点钱回来,才镇里开了家小卖部。”
段叙潮侧着脸安静地听着,没插话。
“不过我们家感情特好,”俞骁嘿嘿地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属于想到哪儿说到哪,“虽然说没啥钱吧,但过得还挺开心的,你来了就知道了。我家那氛围就是,只要你不伤天害理,你想干啥都行。睡到大中午都没人管你,开心就完事儿了。大家伙逢年过节凑在一块儿看电视,包饺子,唠唠嗑,贼有意思了。”
段叙潮听着俞骁的描述,嘴角很淡地勾了起来。那样一家人凑在一块,鲜活热闹的场面,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俞骁眼尖地捕捉到他神情的变化,用肩膀撞了撞他,诱惑他,“哎,羡慕不?想不想寒假来我家玩啊?”
段叙潮愣住了,他转过头,眼眸在灯下显得格外明亮,“可以么?”
“嗨,那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个时候你倒是跟我客气起来了。”俞骁大手一挥,搂住他的肩膀,一副“小爷罩你”的架势,“那就这么定了!等半个月后放寒假了,你就来我家玩。”
俞骁随口报了自家地址,完了又摆摆手,“算了还是到时候我带你去吧,我家那块儿破路还没修呢,可不好走。”
“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俞骁笑道。
寒假将要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俞骁睡得天昏地暗。迷迷糊糊间,他听见床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隐约察觉到段叙潮好像站到了他床边,往他手里塞了个什么冰凉的东西,又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只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你要去哪儿啊?”
“家里有点事儿,回去一趟。”段叙潮的声音很近,“可能会晚几天回来。”
“哦,好……那你慢点。”俞骁随口回答。
段叙潮捏了捏他的脸,过了一会儿,门口就传来了关门声。俞骁困得不行,沉沉睡去。
等俞骁再醒过来已经是中午了,太阳灼热的光线透过单薄的窗帘照射进来,俞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床上坐起来,手里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什么东西……”俞骁嘀咕,弯腰捡起来,才发现那是一把钥匙。
他愣了一下,早上的情景慢慢在脑子里回放,俞骁心说,原来那不是做梦啊。
但是段叙潮给他钥匙干嘛?
他的脸皱了皱,没多想,随手把钥匙往桌上一丢,光着膀子就进了卫生间。
段叙潮能回去多久?反正周一上课就回来了。
他不在的这几天,自己正好解放天性,芜湖!
与此同时,陈家宅邸的后花园里,晚宴已经准备就绪。
悠扬的钢琴声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流淌,穿着燕尾服的侍者端着银质托盘,悄无声息地穿梭在豪宅之间。
草坪周围的百年老树上挂满了细碎的暖光灯,如梦似幻。
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精致食物,从堆成小山的鱼子酱到香气四溢的烤全羊,旁边还有一座汩汩流淌着金色液体的香槟塔。
这场所谓的“家宴”,排场大得惊人。
段叙潮走进来时,沿路的侍从都对他恭敬地颔首,他目不斜视地往里走,经过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时,脚步顿了顿。
镜子里映出他的模样,熟悉到令人陌生: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头发用发胶仔细地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神色淡漠又疏离,眉宇间停留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厌恶。
他知道,这场宴会是陈友凉特意为他准备的,就是为了恶心他。
他穿过宅邸前的大喷泉,一辆黑色的轿车在他身旁缓缓停下,车门打开,段兴平那张带着严厉神情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怎么不等我就自己先来了?”段兴平的声音里带着质问。
“正好无聊。”段叙潮随口应着,径直踏上通往主宅的红毯。
“你这孩子。”段兴平脸色沉了沉,快步跟上,最终越过他半个身位,走在了前面,看起来倒像是他率领着段叙潮前进。
红毯的尽头,段叙潮抬起眼,看见了身穿华丽晚礼服的陈友遥,和她身边同样西装革履的陈友凉。
陈友凉一只手拄着根雕花拐杖,与段叙潮四目相对,随后,他伸出手,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兴平叔,叙潮弟弟,”他的声音温润好听,“欢迎来到寒舍,今晚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就好了,里面请。”
晚宴的主桌上,段兴平和陈友凉的父亲——也就是陈景山相谈甚欢。
两个中年男人举着高脚杯,杯中暗红色的液体轻轻晃动,话题早已从客套的寒暄转到了集团的未来。
“景山兄,我们段氏在欧洲那边的渠道已经铺开了,但要真正站稳脚跟,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本土合作伙伴。陈家在制造业的根基,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段兴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言语间满是商人的精明。
陈景山哈哈一笑,声音洪亮:“兴平老弟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你们段氏现在是如日中天。我们两家要是能联手,别说欧洲市场,全球都大有可为啊!”
两人敬酒,视线时不时地飘向坐在旁边的段叙潮和陈友遥,那意思不言而喻。
如今段家正迫切的想要拓开国外市场,而早年就在国外发迹,有着不少人脉的陈家则恰好能为他们提供这一平台。
这场联姻不仅仅是为了两位子女的幸福,更是为了段陈两家的未来。只有成为命运共同体,他们才能更加的信任彼此。
在他们看来,子女是否幸福并不重要,只要能从中汲取巨大的利益,幸福便唾手可得。
段叙潮静静坐在旁侧听着,他面无表情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银质的刀叉在骨瓷盘上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他身上的西装像是第二层皮肤,完美地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却也像一副精致的枷锁,让他浑身不自在。
饭局过半,段叙潮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道:“我去下洗手间。”
段兴平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随后便继续侧头跟陈景山高谈论阔。
走廊里铺着厚重的羊毛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终于离开了压抑沉闷的饭局,段叙潮扯了扯领带,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些。
“呼……”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洗手时段叙潮想,如果他不曾遇到过俞骁,那么他一定会麻木的接受这样不合理的安排吧。
但现在他已触碰过天空,又岂能甘心就此折翼。
他从洗手间出来,一抬眼,就看见陈友凉拄着那根雕花拐杖,懒洋洋地靠在对面的墙上,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
见段叙潮出来,陈友凉笑眯眯地晃了晃手里的烟盒:“抽么?”
“不抽。”段叙潮的声音冷得像走廊尽头窗外的冬夜。
“哎。”他抬脚就要走,陈友凉却不紧不慢地伸出拐杖,正好拦在他脚前。
“就这么走了?”陈友凉的语调带着一股戏谑的黏腻感,指了指自己的衣领,他的颈窝处还在发疼,“我前几天被你揪过的地方,现在还疼着呢。”
前些天段叙潮不由分说闯入他公司,揪着他衣领冷声警告,险些就要动手,无论是陈友凉的助理还是门外的保安都拦不住他。那阵仗,就跟要吃人似的。
陈友凉没想到那个俞骁居然对段叙潮这么重要,能让这位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大少爷激动到这种地步,真是有意思。
段叙潮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神里没有一点温度:“那是你逾越了,陈友凉。”
“我不在乎你们家的事,你也别动我的人。”
“啧啧。”陈友凉也不恼,他低头乐呵呵地吸了口烟,遗憾的说,“这可是进口的好货,你不抽,可惜了。”
白色的烟雾从他薄薄的嘴唇里吐出来,缭绕着他那张过分精致的脸,灯光下,竟有种颓废又雌雄莫辨的美感。
他深深吐出一口烟,像是要把肺里的浊气都换出来,然后才慢悠悠地说:“只不过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个爱好啊,小段总。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性冷淡。”
他顿了顿,歪着头,笑得不怀好意,“男人好搞么?我一直想尝尝看。”
段叙潮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
他猛地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投下压迫感十足的阴影,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把你的嘴放干净点。”
“你跟你那小男友可真像。”陈友凉却一动不动,甚至还笑得更开心了:“和气一点嘛,小段总,你也不想这件事被你爸知道吧?”
段叙潮就知道这场家宴并不只是单单两家联络感情那么简单,陈友凉必定有别的图谋。
“你想要什么?”段叙潮眯了眯眼问。
陈友凉抬起夹着烟的手,轻轻招了招。旁边立刻有侍从躬着身,双手捧着一个水晶烟灰缸走上前来。
段叙潮皱起眉头。
陈友凉并没有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而是看着侍从,抬了抬下巴说,“把手伸出来。”
侍从如实照做。
而后,陈友凉咧着嘴角,眼中含着癫狂,将燃着红星的烟头,缓缓地、一寸寸地摁进了侍从摊开的手心里。
“滋啦”一声轻响,伴随着皮肉烧焦的微弱气味。
那个侍从从头到尾面无表情,仿佛被烫的不是自己的手。
段叙潮眼里的厌恶几乎要凝成实质。
果然,陈友凉就是个疯子。
等到烟彻底灭了,陈友凉才满意地松开手,对侍从摆了摆手让他下去,然后走到巨大的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灯火辉煌的喷泉和草坪上忙碌的佣人。
“我想让你娶了陈友遥。”他慢慢地说。
段叙潮拧眉,“你不是不喜欢她么。”
“你觉得她嫁给你,她会快乐吗?”陈友凉反问,玻璃窗映出他带笑的侧脸,“陈友遥肚子里装的什么,我都一清二楚。她想通过嫁给你来对付我,真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啊。”
他嗤笑一声,转过身,正对着段叙潮:“但只要你们结婚,我们两家达成合作,我就能得到巨大的利益。婚后,你可以继续和你那个小男朋友甜甜蜜蜜……陈友遥就只是个牺牲品而已。”
段叙潮看着他,从这个人到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感到生理性的反胃。
他没有了再谈下去的耐心。
“不可能。”他丢下这三个字,转身就走。
“段叙潮,你可别后悔啊。”陈友凉的声音在身后慢悠悠地响起,“东西马上就送到你父亲手里了,你现在还有反悔的余地。”
段叙潮头也没回地说:
“这就是我来赴约的原因。”
自从段叙潮得知陈友凉见过俞骁之后,他就知道他俩的事情瞒不住了。
陈友凉此人阴险狡诈,没人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又想要什么。
段叙潮还小的时候在陈家的宴会上见过陈友凉一次,那个时候陈友凉还坐在轮椅上,脾气不像现在收敛。
当时段叙潮的同伴告诉他,陈家的那男孩儿性格阴晴不定,最好别去招惹他。
他当晚就领会到了。
那天晚上,有只小野猫误入了宴席,小猫脏兮兮的,看起来瘦的不行。也许是太饿了,他壮着胆子跳进了花园里,想从地上讨点人类不要的吃食。
陈友凉给它喂了食物,这也让小野猫渐渐放下了对人类的防备,亲昵地去蹭陈友凉的裤腿。
陈友凉眸色渐深。
他的手掌慢慢的,犹如毒蛇般在猫咪的背脊上抚摸着。突然,毫无预兆的,他一只手掐住了猫咪的脖子,将它拎了起来。
小野猫挣扎乱叫。
“连你也可怜我走不动吗。”
陈友凉慢慢收紧了手上的力道,眼看着猫咪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瞳孔涣散,他眼中的情绪也就越发的癫狂。
他浑身兴奋地颤抖。
还好当时有旁人在场,眼疾手快的拦下了陈友凉,小野猫才死里逃生,喵一声窜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当时的陈友凉是这么说的:“对不起,我实在是太难过了,一想到我腿变成这样,可能一辈子都起不来,我就无法接受……”
他的眼泪骤然落下,楚楚可怜,立刻夺得了周围人的怜悯和原谅。
只有段叙潮看到了他低下头时,勾起的嘴角。
“一群蠢货。”
这应该才是陈友凉真正想说的话。
果不其然,回到段家的当晚,他就被父亲叫进了书房。
段叙潮不在的第一天,俞骁简直是爽翻了。
他一边啃着薯片一边带着林妍刷本,薯片渣掉得满键盘都是。
刚喝完的饮料罐随手往桌上一搁,换下来的脏衣服不洗也没关系。
没人管,没人念叨。
芜湖,这日子真是不要太爽!
可这种解放天性的快乐只持续了不到二十四小时。
第二天中午,当俞骁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时,发看着乱得像狗窝的宿舍,总觉得哪哪儿都看不顺眼。
桌上的零食袋子皱巴巴地躺着,地板上还有几团擦过鼻涕的纸巾。
“靠,我真是被段叙潮调教成功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认命地爬起来,把垃圾都收进袋子里,又把脏衣服一股脑塞进了洗衣机。
他一边拖地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俞骁啊俞骁,你真是贱骨头啊,你这才跟段叙潮认识了多久,就把你十几年来的好习惯全改了!
放以前,这点乱算个屁啊。
说起来,段叙潮这家伙怎么还没回来?
俞骁擦了把汗,摸出手机给段叙潮发了条微信:【回来没?晚上回来的话给我带几瓶小可乐,咱们冰箱里要没存货了。】
消息发出去就石沉大海,久久没有回音。
俞骁挠挠头。
干嘛去了这是,手机也不看。
打扫完卫生,宿舍里空荡荡的,俞骁没事干,就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盯着段叙潮那整整齐齐的床铺发呆。
段叙潮的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被子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桌上的书本按大小个头排得笔直。
平常他闲着还能找段叙潮斗斗嘴,现在那人不在,连个吵架的对手都没了。
他去干嘛来着?俞骁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说……家里有事,要回去几天。
也不知道是啥事,连回个消息的空都没有。不过明天周一,晚上总该回来了吧。
俞骁托着下巴,目光落在段叙潮的书桌上,有点出神。
与此同时,段家书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木料和旧书的味道,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段兴平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慢条斯理地翻着书本。
见段叙潮进来,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朝对面的椅子扬了扬下巴。
段叙潮面无表情地坐下。
等了足足有五分钟,段兴平才“啪”地一声合上书。那双锐利的鹰眼终于落在了儿子身上,他盯了段叙潮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陈家那小子跟我说,你在学校谈恋爱了,是吗?”
“只是我单方面喜欢而已。”段叙潮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那看来就是确有其事了?”段兴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接着就气笑了:“你不仅喜欢上一个男的,还是个单相思。好啊,段叙潮,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癖好。”
段叙潮没说话,眼帘低垂,看着自己交叠在膝上的双手。
“算了,”段兴平盯着他看好一会儿,也知道自己儿子这脾气。他摆摆手,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宽容,“男人年轻的时候,谁没犯过点错,只要最后能走回正道就行。我不在乎你喜欢猫还是狗,但你,必须跟陈友遥结婚。我已经跟你陈叔谈好了,下个月挑个日子,你们就订婚。我看你那学也没必要上了,毕业回来也是进公司,现在就提前熟悉业务,一切我都给你安排好了。”
“我不结。”段叙潮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铿锵有力。
段兴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死死地瞪着段叙潮,见段叙潮这么坚定,他脸色也变得难看。
“你不结,你不结你难道要跟那个男的结婚吗?!”
“对。”段叙潮回答,“非他不可。”
“荒唐!你可真是玩物丧志了段叙潮,老子当初就不该听你妈话让你滚去外面住,让你滚去上学!”段兴平气急攻心。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哐当——!”
滚烫的茶水和碎裂的瓷片溅了一地。
“你听着段叙潮,老子不管你愿不愿意!”段兴平豁然起身,指着段叙潮的鼻子破口大骂,“这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段叙潮抬起眼,不卑不亢,只重复了一个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