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萧延立刻就明白了贺曲航之前的打算。因为地位相似,那礼物也必须是第一个递过去被拆开,不由得有些好笑。
他接过来,随意挥挥手,穿着黑色西装、带着黑色墨镜的男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凑了上来:“少爷?”
“务必保证这个是闻女士第一个拆的礼物,okay?”闻萧延把烟按灭了,接过贺曲航手里的郑重地递过去嘱咐道。
“闻女士?”男人愣了下,但很快的反应过来,对着贺曲航尊敬地躬身后,消失在两人视野里。
“走吧?”闻萧延侧头回来,盯着贺曲航眼下的两颗痣,笑意更加柔和。
贺曲航脸上有两颗痣。位置在左眼正下方,一上一下的两颗孪生痣,颜色比较浅淡,如果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太出来。
他这两颗痣和生下他的人脸上痣长的位置一模一样,但是他妈本人在生下他后就和平离婚寻求真爱去了,两兄弟长相都仿佛等比例复刻英俊成熟的父亲,所以他也不太清楚他母亲具体是个什么形象。
贺曲航这趟仍然坐的是闻萧延的后座。大少爷对于再一次被他当成司机这件事颇有怨言,但是让贺曲航坐他车来又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只得神情略带奇怪地把贺曲航请下了车。
闻萧延是这家俱乐部的常客,经理一早就等在车外为两人开门,见到贺曲航时即使愣了一下也很快的恢复了圆滑的态度,对于他们两位在闻许情三婚当天同时出现在俱乐部这件事情冷汗直冒。
富家少爷的八卦消息互通极为快速。即使闻萧延一周之前就已经明明白白说过分手,也因为拿不清他一贯的态度而众说纷纭,毕竟这是他追求了整整两年才抢到手的男朋友。
直到他今天在宴会里直白地说出来,这个实锤才如狂风过境一般席卷了整个圈子。
众人对四角关系议论纷纷,经理让助教带着贺曲航去穿戴装备的时候,选的贵宾厅特意与闻萧延的专属休息室隔开了一段距离。
纯黑护目镜,全新连体服。贺曲航礼貌地向引导者颔首问好。他之前接触过,很快的准备好来到了靶场。
闻萧延站在桌前,单手插兜,以一种王者般的姿态气场按动扳机。连体服上简简单单地套着黑色军用背心,顶着做过造型的背头,被凌厉深邃的五官与菱形脸映衬的桀骜霸道。
一旁的显示屏里应声响起“十环”的机器报音,纯白色的护目镜下,他勾起一抹张扬而顽劣的笑意。
闻萧延放下手中的石膏弹和手枪,余光瞅到贺曲航走到自己身旁。
贺曲航英俊杰出的五官被流畅的线条勾勒,轻扫过来一眼,与教练说话时礼貌性温和了的眉宇中,是冰冷而跃跃欲试的野性目光。
闻萧延扫过他瘦劲的窄腰与有力的长腿,舔舔唇挑眉看他:“比比?”
贺曲航走过来,靠着记忆熟练地拿起枪械零件组装,闻言也勾起唇起了兴致:“比什么?”
“我赢了,明天和我去吃饭。”
贺曲航按着枪等着他的下文。
“你输了,一会儿和我去吃饭。”闻萧延脑海里压根没有自己会输这一想法,他笑起来,神色莫测:“你先找找手感?”
站在一旁的经理心惊胆战地听着,不知道这两位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发展。两个退伍军人出身的教练不论他如何使眼色都宛如哑巴一样地站在那里,看着贺曲航将石膏弹的弹匣推进手枪,也不上去插手指导一句话。
贺曲航的姿势不算标准,但是却绝对是专门学习过的。流程和动作没有任何不对之处,让经理松了一口气。
经理所在的俱乐部是为闻家服务的,对于贺曲航的一些资料他只背过一点,并不熟悉。虽然贺闻两家没有任何对立的利益关系,但是自从两位太子之间的关系与日俱增地恶化,下面的家族和跟随者也自然而然地开始跟风站队。
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的两个俊美男人站在身前,皆都是世家子弟,处在他赔上命也得罪不起的金字塔顶端地位。经理的目光穿透到大型半室内靶场的后方,那里百年的大树枝干粗壮地生长,已经落的没有几片叶子,只剩几片黄色的枯叶挂在枝头。
面前这两个人每多说一句话,经理就愈发觉得今天自己的职业也要如同那片枯叶一样走到尽头,他小心翼翼地站着,直到他们拿起实弹开始进行反应比拼。
闻萧延不论靶子怎样来回不停地摇摆都是百发百中,停在那里含着笑意示意贺曲航开始。
人形靶在眼前快速移动,高高低低,就如同丛林里飞速跑动的野兔。贺曲航对于枪械没有大部分男性那样热爱痴迷,上一次拿起真枪实弹还是在大学毕业第一年陪父兄接待贵客时被教导了一番。他甚至叫不出手上枪械的型号,只是摒弃杂念,聚精会神地按下扳机。
成年男人尚可接受的巨大后坐力吹乱他额前发胶散落的刘海,基本上属于永久性旱在脸上的三七侧分背头下,一双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泛着无比认真的情绪。
贺曲航漏了两枪。
他的神色太过凌厉漂亮,眸瞳也闪着闻萧延不曾见过的夺目亮光。撕去假性温和的谦逊伪装,暴露出的是闻萧延从未见过的、爽快而肆意的另一种神态。
战斗服勾勒出的身姿挺拔而有型,闻萧延近距离地看的有些入了迷,不小心就将他的身形刻画入眼中。直到贺曲航放下枪在他眼前站定,他才回过神来,从身边经理不知道递过来多久的烟盒里抽出了只烟,欲盖弥彰地叼进嘴里。
“去哪吃饭?”贺曲航问。他伸手把一边散落的刘海重新捋回头顶,恢复了平时只对闻萧延所有的冷淡神色。
他和闻萧延彼此冷眼相待惯了,前些年竞争时互相动手的次数都不下十次,也懒得维持对其他人的那副礼貌假面,露出傲慢无礼的真实爪牙来。
闻萧延之前只觉得他这副懒得伪装的态度简直比自己还要傲慢冷血,对待其他人时又神经做作的要死。但是一想到贺曲航这样鲜活真实的样子只有自己才看到过,就觉得心情也开始畅快起来。
贺曲航就站在他身前不到一米的距离,和之前无数次发生的场景都不一样。没有对峙、愤怒、讥笑和阴阳怪气的争吵,那颗浅淡的灰色孪生痣就在面前无限放大,性感地叫嚣着自己的存在感,似乎在邀请人去亲吻这个地方。闻萧延喉结滚动,移动视线,盯住他耳畔上那三颗透明的耳钉。
闻萧延伸手去触碰,蜻蜓点水般地点过他透明色的高位耳垂,看到贺曲航没有侧身躲闪,却随着他的动作微抿起的浅淡薄唇,不由得笑起来,声音低低地说道:“刚好,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送给一个人的东西,他还是第一次这样随身携带。
最下方的流苏,中间的十字架,与上方普通却富有质感的小圆点。
闻萧延发现他有耳洞的时候就冒出这个想法想要送给他。那时候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感觉会很适合他。
贺曲航的三颗耳钉是他高一的时候一起打的。那时候他处于刚刚明白自己性取向的叛逆期,兄长打趣地问起时才发现自己对于同龄女生没有任何春心萌发的情愫。
这无所谓,科技诞生婴儿的技术已经很成熟,再说他们家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丁。他父亲是很传统的异性恋,对同性恋这个群体态度秉持略微不赞同的态度。但上层圈子本身就乱,像他们家这样洁身自好的不多,乱玩男人的比比皆是。
他父亲认为贺曲航本人的心情最为重要,没有多表示什么,只说你可能是继承了你妈妈的基因。
同性恋可婚的政策是在他高三的时候通过的,来自政客闻家的提案,引起了全社会轰动和改革。而闻萧延他父亲提出这个提案的原因简单无比,不是因为顺应历史潮流和大风气,只是因为唯一的继承人闻萧延喜欢男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改变不了他,那就改变社会。
贺曲航对于闻萧延的事迹简直如雷贯耳。此刻看到闻萧延两指间夹着的小盒子,神情莫测地审视了他一眼。
“我又没让你戴。”闻萧延抿了抿嘴里被他深咬出齿痕的烟头,挑眉道,“就当是见面礼。”
贺曲航似笑非笑起来,认识第六年了,现在又是哪门子的见面。他屈起食指碰了碰自己已经习惯每次出门前换成透明色的耳钉,目光仿佛要穿透闻萧延整个人一般去看清他的眼底。
闻萧延态度散漫随意地站着,嘴角挂着和之前别无一致的不羁笑意,似乎真的只是心血来潮给与他的赠礼,见他迟迟不收,无意识间眯起眼眸,泛出几分危险的神情。
经理摸不清这是哪一门路的竞争套路,见贺曲航迟迟没有反应,这几秒内头发几乎都要大把大把地落到地上。闻萧延不耐烦后第一个遭殃的绝对是自己,于是心一横,上去准备劝说几句。
贺曲航伸手把盒子接过来了。
盒子包装精致,很小一个,顺着他的力道在食指关节与大拇指之间翻转,贺曲航穿着连体服,浑身上下没有一个能用来装东西的口袋。再次打开盒子看了眼里面三颗精致的小玩意,突然笑起来:“现在给我,是想让我放到哪里?”
闻萧延想说当然是你耳朵上,但是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点起打火机的火,却怎么也说不出这分外轻佻的话语。
不可以拿以前玩票的心态对待。闻萧延心头一跳,下意识询问起来:“如果你愿意的话……”
话到一半他又开始不耐起来,终于将烟点燃,白色的雾气升起后模糊了两个人之间的视野,气氛变得诡橘起来,经理把刚刚迈出的右脚默默收了回去。
贺曲航后退回到他原本的位置,将盒子随手放到身前的桌子上,轻叩石膏弹手枪的枪身,神色淡然,半晌抬眸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闻萧延叼着烟思索,眸光闪烁不断,沉默着笑道:“你定就好。”
贺曲航当然是选择不吃,但是依照比试的原则答应了明天的请求。
闻萧延对于他的拒绝表示异常的遗憾,但是没有再说什么,散漫地靠在桌子边沿,只让他先去收拾。
俱乐部的休息室里有浴室,经理为贺曲航准备了一套全新的暗红色西装,半湿的碎发零落地散开在额头,贺曲航注视着镜子自己里那张分外眼熟的脸庞,又看到一旁苏在起和安林不久前分别发来的语音通话申请,想起刚刚闻萧延行为怪异的赠礼,闭上眼睛觉得久违地有些疲惫。
他按了手机静音,躺在贵宾休息室的床上闭上眼睛想着捋一下最近发生的情况就起身,却不自觉的就真的睡了过去。
他陷入梦境的困扰里,梦里细细地闪过两年前的相处中自己未曾注意到过的微小细节,坐落于陌生与熟悉之间,交杂在梦幻的虚实里,贺曲航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是在做梦吗?
这是一场头脑异常活跃的清醒梦。
闻萧延换上了之前留在这里的酒红色西装。心情很好地半躺在沙发里等贺曲航收拾完过来。对方说今天不想一起吃饭,那他等着对方没有反驳的明天就好。
闻萧延一向不会让自己处于不愉快的心情之中,他想,和来时一样,送对方回家的这种借口应该会被接受。
一小时后,仍旧没有等到人的闻萧延起身向经理要来了贺曲航房间的备用房卡。
经理的话头有些犹豫,但是还是动作麻利地递到他的手里。心里思索:俱乐部为保护隐私没有安装监控,是贺曲航悄悄走了但自己没有发现?还是对方其实并没有收拾好,但是自己却把房卡给了闻萧延。
这哪一种结果所导致的代价他都受不起,但是他更怕不应从闻萧延话语的后果。哪怕如经理这般察言观色的人精,也已经开始猜不透这两个人现在的关系。
闻萧延哪里知道经理心中这么多的猜想。他拿着房卡就大步向尽头的那间房间走去,心里只是怕贺曲航有任何的不测。
摔倒在浴室?被衣服绊倒?总不能是喝水呛到然后不好意思出来吧。
贺曲航如果知道自己这样想他,绝对会勾起唇用冰冷的视线将他戳个对穿,然后再一拳利落地砸过来。闻萧延刷卡开门的时候,自己都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但是贺曲航打起架来是真的狠,一看就是小时候天天玩命打架的那种……闻萧延思想越跑越偏,看到在床上睡着的贺曲航,下意识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贺曲航身上还穿着和他样式颜色一致的西装,碎发凌乱的落在脸上,盖住他总是泛着冷意的深沉眼眸,多了几分意料之外的柔和。他没有盖被子,未打领带的西装扣子只扣了中间一颗,露出的白衬衫贴着胸口紧致饱满的肌肉,随着呼吸间上下浮动。
闻萧延的眼珠随着那处上下移动几秒,一把扯过一旁的被子给他盖上。
眼不见心为净。闻萧延压低唇角深刻地想,难道这就是自己喜欢玩弄他人感情的报应?
他虽然情人三天一换,但也只是谈谈乐子,从来不屑于用下半身思考。而安林性格清冷,在一起后也和他保持着完美的距离,两个人之前谈的那段时间别说是同居,感觉完全就是花钱供了一个会给自己送设计品的大爷。
他一边东想西想,一边极其自然地伸手揉开贺曲航在睡梦中皱起的眉宇,满意地站起身去拉半闭的窗帘,没注意到对方微微颤动后张开的眼。
贺曲航终于在现实里睁开眼睛。看到闻萧延一脸高深莫测地侧对着自己,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楼下高嵩的银杏树林。
他推开身上温凉的被褥,打开手机,以为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清晨,却发现自己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贺曲航按压住不断刺痛的太阳穴,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西装抚平,扣上不知道何时散开的西装扣,抬起头才发现闻萧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来注视着自己了。
闻萧延凝视了一会儿贺曲航平静冷淡的面容,上下扫视起他已经整齐服帖的着装,又在自己的目光即将接近胸膛时移开道:“你不多睡一会儿?”
贺曲航语气暗哑,咳嗽了两声,拒绝道:“不了。”他打开手机又一次准备去呼叫那位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可靠助理。
助理半小时前发消息说礼物已经被第一个拆开,是一片叶雕,上面雕刻着一张新婚夫妇二人亲昵的合影。闻许情说她非常喜欢,会还他一份大礼。
还与不还都是送给她的新婚礼物,贺曲航没什么想要表示的态度,他打字让助理自己看着处理就好。
闻萧延靠在窗边,瞧见他的动作后轻笑了一声。撩起因为没有发胶涂抹而散乱的碎发,长腿折叠,漫不经心地开口:“不麻烦他了,我送你吧。”
贺曲航疲于应付,索性点了头拿起手机跟着他出去。
经理诚惶诚恐地站在门口,看到他们神色如常地出来时松了口气,一路跟着他们想要去开车门时,闻萧延先一步伸手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用携带压迫感的目光和轻巧随意的神态邀请他上车。
贺曲航下意识地挽起西装袖口。
闻萧延压低声音,顽劣般笑着问他:“怎么,你不能总拿我当司机。”
贺曲航神色不变:“当然不会。”他扣上西装的袖扣,微微弯腰坐到了闻萧延的副驾驶座上。
经理的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到闻萧延心情很好的勾起笑意,随意睥睨过他,绕路甩上驾驶座的门。
“你可以睡一会儿。”闻萧延体贴地道。他开车的速度全凭心意,但现在可以为了贺曲航的睡眠去当一个合格的司机。
贺曲航没有看他,也不知道心里有没有信任,只是躺在副驾驶上闭上了眼睛,却很好的避免了闻萧延再次想要说出的话语。
好吧,闻萧延在心里说,那明天我再说。
第10章
生物钟迫使贺曲航早上七点睁开眼睛。他拉开窗帘,窗外泛着白雾,细小的水珠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凝结。从他的方向可以眺望到不远处的雾江,这个时候的江面蓝的有些泛灰。
他洗漱完习惯性的打开财经频道,半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脑开始处理起工作。
早间播报在说最近的股市行情分析,贺曲航打开助理发来的文件一目十行地看起来。助理是一个称职且省事的人,将所有的事情有条不紊地处理完毕,贺曲航只需要签字,再给一些重要的项目做出表态。
处理完所有事物已经将近十一点,贺曲航简单泡了一杯牛奶麦片,接通了助理打来的通讯。
“贺总,”助理开口道,“警方刚刚打电话说有一副画像,需要您去确认一下。”
贺曲航抿了一口牛奶,狐疑起来:“什么画像?”
“从……”助理顿了下说,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几天前从安林所在别墅里收到的您的画像,需要您去确认一下画的是不是您……”
安林半夜从医院里前往的是闻萧延之前送给他的一套郊区里的房子,位置较为偏僻,警方定位到后去联系了闻萧延。闻萧延才懒得动身去那里查看,迅速地进行了产权交接的最后一步,摆明了和自己已经没有一点关系。
警方在那里不仅找到了被报失踪案的安林,还找到了闻萧延之前留了存档的遗失珠宝,于是暂时扣押了别墅里所有的设计品。
贺曲航垂下眼帘,手指拂过杯身,随意道:“让他们拍个照发给我。”
“这个,可能不太好拍照。”助理语气迟疑地解释。
怎样的画作还会不太好拍照?贺曲航心头不解起来,但是又保持着全然无所谓的态度,只说有时间会去。
助理应声收到,贺曲航思索再三,还是拨通了安林的电话。
对方昨天下午打来的电话他没有接。从竞争失败起他就基本不主动接触安林了,而安林虽然开始喜欢来找自己,但大多数的话题还是工作。
“曲航?”安林接的很快,声音清透如常,“你昨天是在忙吗?”
贺曲航嗯了一声:“安先生,昨天打电话是…?”
“你说这个。”安林柔和了声线,自然地邀请道,“最近我新设计了一款耳钉,感觉很适合你,下午来工作室试戴一下?”
“下午有约。”安林之前也给他设计过胸针之类的小玩意,不过那都是和闻萧延一人一个的款式,贺曲航想起被他昨天随手放到门口柜台的小盒子,冷淡地礼貌打太极道,“改天有时间会去的。”
安林有些失落,但表现出很善解人意的态度,道:“那我等你。”
贺曲航挂断了电话。
闻萧延来敲他门是下午两点的时候。他没有存贺曲航的电话号码,又不屑于去找安林要,于是熟门熟路地拐进了楼道就去敲他的门。
“下午好啊,贺先生。”闻萧延挑眉,“我来接你吃饭。”
‘先生’两个字被闻萧延刻意加重了音节,贺曲航还是一身睡袍,绑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健硕发达的胸肌一半裸漏在外,脸上是平淡冷漠的神情,他扫了一眼手腕上手表显示的时间,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这个点,吃饭?”
闻萧延极力收敛自己不断往他满胸膛春色飘移的视线,脑海里的黄色废料还没开始加工,就被突然浮现出的‘难道他见谁都这样开门’的不爽占据。
“那是我来早了。”他喉结滚动,向前微微倾身,手撑住门边沿,被刷地黑亮的皮鞋一半踏入室内,勾唇笑起来,“不请我进去?”
闻萧延本身就比他高两厘米,此刻在皮鞋自带短跟的加持下,轻易就能以微微俯身的姿势看到贺曲航眼下的浅痣。他向前倾身时两个人挨得更近,仿佛已经将贺曲航整个人包裹。
薄荷香水与柑橘洗发露的气息混杂在一起,飘进闻萧延的鼻腔,他看到贺曲航左耳上三颗富有质感的紫色碎钻,不由得再次挑眉。
闻萧延今天穿的刚好是白紫色的皮制休闲服。里面黑色衬衣的下摆扎进灰色牛仔裤里,整个人都散发着不正经的肆意。
他伸出手替贺曲航拢起大开的睡袍,不经意间划过他的胸肌,将睡袍的两片布料合拢在自己手心里摩挲,眼神暗沉,嘴上却体贴道:“在家也要注意形象,如果敲门的是心思不正的小人,贺先生现在可就已经羊入虎口。”
贺曲航自认是一个一米八七的成年男人,体型并非纤瘦的类型,并没有值得别人窥视的地方。从闻萧延的手里将自己的衣服拯救回来,只当他是在另类的阴阳怪气。
贺曲航侧身向屋内走去,无视他的话语,回眸留下深邃的目光,黑若点墨,道:“我去换衣服,请便。”
闻萧延跟着他进门,顺手关门时被他那一眼看的喉咙干涩,觉得自己今天的身体反应真是怪异到极致。脑海里又浮现出贺曲航刚刚开门的身型,后悔以自己平日里的作风来看,怎么没有直接上手去捏。
他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看着贺曲航的身影从二楼拐角消失,摸到摆满了各种酒水的橱窗,交叠双腿,靠在桌边拿起一个倒扣着的素文玻璃杯。
贺曲航现在已经戒酒,他的家里平日里也没什么人会来,好酒摆满了一整个橱窗也无人品鉴,闻萧延不客气地起了一个自己平日最喜欢的牌子,悠闲地倒了满杯,才想起自己一会儿是要开车的。
这有什么。低度数而已。
按往常闻萧延的处事风格早就一口干了,他酒量极好,这种低度数的酒对他毫无任何影响。况且违反犯纪惯了,之前小酌后载着安林上路也不是没有过。但闻萧延又想,不行,一会儿副驾驶要坐的人是贺曲航。
他猛地放下酒杯,又拆了柜子下的瓶装矿泉水。应该是某次活动的品牌方定制的,瓶装水小小一瓶,但瓶身设计异常精致,看着就价格不斐。
贺曲航换了一身灰紫色的西装大衣,纵使闻萧延这些年看惯了他穿各种西装的样子,也不得不承认贺曲航每一次出现都是与上次有所区别的性感。
他怎么以前只觉得对方哪哪都不顺眼。
贺曲航现在觉得他有点不顺眼。
闻萧延完全是以一副主人的姿态靠在那里,亮色的外套与这间暗冷色调的公寓格格不入,把喝完的矿泉水瓶单手捏成一团,对着不远处的垃圾桶做出投篮的标准姿势。
被捏成一小团的塑料以抛物线的弧度飞入垃圾桶内,动作流畅且富有美感,简直满分。
可惜无人观看他这场华丽的作秀,贺曲航满脸写着冷漠,态度不容置疑地让他把橱窗里的东西摆放整齐。
他不说闻萧延也会收拾,但是既然说了,闻萧延握住杯身,从桌子的这一边一路推到贺曲航眼下,盯着他墨般的黑眸,诱惑道:“来一杯?”
“戒酒。”贺曲航毫不领情,语气里泛了些冷意。
闻萧延自然也想到之前那场相互之间不愉快的酒局。俊美的脸上浮现几分思索,过了几秒,他果断低头道:“之前是我错了。”
那天贺曲航的告白和他摔碎酒瓶的砸场信号同时响起,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从醉意中清醒的贺曲航看清他时一拳砸来的、骨头与肉/体碰撞的闷声。
闻萧延现在想起胸口都闷声作痛。当时他为了防止安林答应而故意打断。大丈夫能屈能伸,虽然他不认为之前处于情敌敌对状态时自己的做法有哪点不对,但他现在果断认错。
贺曲航和他竞争良久,不用猜也都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的。他不会对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纠缠不放,不在意的、过去了的他向来不记在心上,不然活着得有多么劳累。
但是闻萧延低头认错,这情节并不多见。贺曲航手指轻叩杯身,高高在上地凝视着他,末了随意开口道:“你不用道歉。”
贺曲航拿起杯子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右手中指带了一圈银色的素戒,衬的那双手指节更为修长。闻萧延觉得很是适配,抬起头从手移到脸,眼里只有贺曲航湿润的唇瓣,那里沾染了酒水,闪过盈润的光泽。
贺曲航天生薄唇,唇色温玉,就是不知道亲起来什么模样。
闻萧延盯着盯着,反应过来贺曲航话语里内含的意思,这才姿态散漫地低声笑起来:“给你认错的事情,怎么能一概而论。”
第11章
闻萧延滴酒未沾地邀请贺曲航上他的副驾驶座,他今天开的还是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和他一贯的张扬姿态很是不符。
贺曲航这次没有去挽西装大衣袖口。他看着面前不知为何隐约有些得意的男人,思索了一秒,伸出胳膊想去拉开他的后座。
闻萧延对于他又不愿意坐自己身边这件事表现出一瞬间的失望,但是伴随着贺曲航突然收回手拐入副驾驶座位的动作,他不由得促狭一笑,将胳膊搭在车门上,闲散打趣道:“今天不拿我当司机了?”
贺曲航系上安全带,笑了下:“你想当也可以满足你。”
“那还是算了。”闻萧延笑道,俯身把贺曲航身上打结的安全带抚平,快速的关门上车。
贺曲航口腹之欲不高,他没有什么没吃过的,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闻萧延开到哪就算哪里,就算开到像上次一样压根吃不饱的餐厅他也没什么意见。
所幸也只是陪他吃一顿饭。不知道闻萧延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车缓缓经过层叠的高楼与大夏,开到一个偏僻幽静的竹楼小院里。最中心是三层高的复式阁楼,院外是一片微黄色的竹子,透露着一副祥和宁静的氛围。
有人恭敬地替闻萧延拉开车门,他迈开腿绕车半圈到副驾驶座,伸手欣欣然邀请贺曲航下车,眉宇间笑意浮现,挑眉说:“请吧,贺先生。”
贺曲航眉目俊冷,在十多个侍者好奇疑惑的目光下踏出车门。
一行人上了顶楼就座。贺曲航从没听说过这里还有餐厅,应该是属于闻萧延的私人房产。
闻萧延不知为何心情很好地哼着小调,见他向不远处的大片竹林方向沉默着眺望,胳膊屈起搭在后方的椅子背上,懒洋洋地问他:“你喜欢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