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宾塞莞尔一笑,暧昧玩味地盯着他的侧脸看:“变成瞎子也不错,不过我还是更乐意剜掉那些看向你的雄虫的眼睛。有没有需要我代劳的?”
“你对我是有什么误解?”
郁眠枫冷不丁地开口:“我不是这种暴君角色。”
“当然,你看起来像古老神话中的邪恶美丽精灵。”
斯宾塞看着他那张脸,若有所思:“我是指你的美貌。我不知道虫母这么漂亮,你应该是独一份。”
“我没有养男宠的癖好。”
郁眠枫打断他的话。
“那是人类的说法,按照虫族的理念来讲,这应该叫雄侍。很多雄虫都乐意服侍你,这对于雄虫们来说是恩赐……你可以把他们当作x玩具来挑选,反正挑来挑去也只看他们的服务是否让你满意。”
“你没有生活在虫族世界里,思维方式像个人类……你肯定不清楚那些古老习俗,古时候的雄侍都得被用绳子拴在虫母床边,和按摩-棒没什么区别,被主人厌恶了还会被鞭笞。”
虫族是血腥野蛮的种族。一举一动比人类更加残忍。
话音刚落,斯宾塞看向少年虫母,莞尔一笑,微微歪头。
“大人,你会鞭笞我吗?”
第158章 偏执虫母8
大概是这些话说的太过让人匪夷所思, 少年虫母转身,定定地望了眼前的雄性一眼,瞳孔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对方的模样。
他沉默了片刻。人类的道德观念与虫族的传统法则在他脑海中冲突。
“不会。”
郁眠枫冷声道。
斯宾塞竟然还叹了口气, 像是真的有些遗憾:“那很可惜了。其实我更想喊你主人。”
“……?”
“我不知道雄虫都是受虐狂。”
郁眠枫冷不丁地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是陈述还是质问:“你不用讨好我。”
斯宾塞则是兴致勃勃地靠得更近了些,几乎要碰到郁眠枫的肩:“……不是讨好你。”
郁眠枫不知道雄虫是不是都这样健壮,他见到的这几个雄虫都是将近两米的身高,靠近时投下的阴影几乎能将他完全笼罩。
斯宾塞若有所思:“谁知道呢?我在此之前也不清楚自己有这方面的癖好。难道雄虫对虫母有种骨子里的臣服欲?”
这大概是个无解的命题。
郁眠枫心想。
就像他至今仍无法完全相信自己是虫母, 也无法真正理解这群雄虫近乎本能的狂热。他对所有虫子都怀有警惕心, 时时刻刻思索着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封建, 专权……
这样的人听起来不会有好下场。
片刻后, 两人回到了书桌前。
郁眠枫坐下,重新翻开书页, 继续读了一会儿,却感受到了别的视线。
他能感觉到斯宾塞就站在他斜后方, 不远不近, 存在感极强,像一道注视着他的的影子。
书上白纸黑字写着虫族的文字。
“传闻中,虫母会用信息素蛊惑雄虫,让他们不能违背虫母的意志……可我没闻到信息素的气味。”
声音从身后传来。
斯宾塞垂眸,念着书上的文字。
他似乎是眯着眼凑近了些。窗外的阳光照在桌上, 话音刚落,一转眼的功夫, 斯宾塞头顶触角的两道阴影落在郁眠枫手边,细长的两条。
少年虫母转头,眨了眨眼,盯着他的触角看。
郁眠枫在见到艾维利亚化成人形时便有些好奇了。虫族们的本体是不同的昆虫, 高大的、布满甲壳的虫子,他们能化成人形,却也能在人形态时拥有触角。
郁眠枫没有虫子形态。他自始至终看起来都像一个人类。
被艾维利亚带回虫族的那天,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脊背有些发痒,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他以为那是翅膀,但后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当初尤克纳尔带来的虫族医生在军舰上为他检查过……一切正常。他们说虫母刚成年不久,只要安稳度过下一个发育期。
下一个发育期是什么意思?
郁眠枫翻看了这本有关虫族的书,目前还没能得到答案。
他更好奇一件事。
他看着斯宾塞的头顶:“你的触角,怎么长出来的?”
斯宾塞挑眉,向前两步,离他更近了些,蹲在他的椅子旁:“触角吗?你说这个……这是雄虫们用来感知雌性信息素的。”
也用来求偶。
斯宾塞在看到郁眠枫的第一眼时,便有些不能抑制得住自己的触角了。他之前刻意压制着本能,此刻却像是找到了借口,任由其探出。
斯宾塞蹲在他身旁,身体微微前倾,头顶细长的触角垂着,尾端扫过郁眠枫的手背。
少年虫母稍提起了兴趣,用指尖戳了戳。然后便被缠绕上了手指。
和艾维利亚的触角触碰他小腿时不同,他突然能感受得到斯宾塞的情绪。
混杂着强烈的好奇,对他的兴趣,以及雄虫本能接近虫母的欲望。
面前,斯宾塞啧了声:“我还以为你在人类世界生活那么久,肯定不喜欢虫子形态……之前特意收起来的。”
他说这话时,从触角上传递出一种懊恼的情绪。
郁眠枫猛地抽回手。
那奇异的感觉瞬间中断,但残留的情绪告诉他不是错觉。
自从来到虫族,郁眠枫尽量让自己不去回想自己在人类世界时的那些记忆。但他没办法忘却。
此刻,这些情感再度涌出,汹涌地袭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斯宾塞两秒,忽然抬手,按响了召唤侍从的铃。
不一会儿,郁眠枫唤来了医生。
尤克纳尔很快便听说了这一消息,赶了过来,还顺手为他带来了一束鲜花。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面色沉稳。但视线在触及门外状似无辜的斯宾塞时,细微地停顿了一瞬。
室内,郁眠枫桌上的花瓶里插着艾维利亚不久前送给他的几支花,花瓣边缘已有些卷曲。花卉是人类的产物,虫族很少有种植这个的,美丽脆弱的事物在这里似乎不存在。
郁眠枫似乎没办法割舍掉那些属于人类的过去。
尤克纳尔将花放在桌上,目光扫过郁眠枫身旁的医生,声音平稳无波:“情况怎么样?”
“……虫母的发育期应该就在不久后。”
医生诚惶诚恐。
刚刚郁眠枫不允许他行跪礼,他无措地站着,心脏跳的很厉害。
自从上次年轻的雄虫军医触碰郁眠枫的脸颊后,尤克纳尔就为虫母换了私人医生。这还是新医生第一次见到虫母。
郁眠枫原本正漫无边际地看着别的地方,听到声音,他抬起眼,望向尤克纳尔。
“我有话要和你说。”他开口。
医生回过神来,识趣地退出。
尤克纳尔走近了些,单膝跪地,轻轻牵起他的手背:“您有什么吩咐。”
郁眠枫垂眸看着他,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我要回去一趟。回首都星,见一个人。就我一个。”
一片无言沉默。
虫族失去虫母太久,他们不能容忍任何威胁到虫母的事发生。眼下的局面已经是经过无数次权衡利弊。
尤克纳尔按了下眉心。
他清楚郁眠枫的性格。自己出手帮忙总比虫母偷偷跑去人类世界要好。
沉默良久,尤克纳尔开口:“这件事我去解决,但起码得有人陪着您……您不能真的一个人前去。”
人类首都星的空气浑浊,似乎能闻到炮火轰炸后残余的气味,一种压抑的沉寂。
街道上行人稀少,且都步履匆匆,不敢多作停留。巡逻的悬浮机器低空掠过,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地面。
郁眠枫拉高了衣领,遮住下半张脸。
他混在人群中,像一滴水汇入大海。他的装扮普通,盖着个普通兜帽,与任何一个平民Beta别无二致。
尤克纳尔负责稳住虫族内部,不让他们发现虫母离开了消息,没能陪他前来。
如今,负责保护郁眠枫的是艾维利亚,对方作战能力极强,即使发生意外,也保证能让他全身而退,隐秘地跟在他身后。
郁眠枫要见一个人,了解这些天首都星的局势。
他没去福利院,在自己刺杀太子后,那里说不定就已经被密切地监视着……最终,他想起了魏封。
郁眠枫用特殊手段联系了魏封,他不确定魏封有没有被皇室发现,但好在最终他们见了面。
魏封得知消息后,急忙赶了过来。眼下一片漆黑,曾经风度不再。
魏封盯着他的脸,像是要确认是他本人,而不是别的什么,喃喃道:“你竟然还活着?哪儿都没有你的消息……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郁眠枫发觉他话里的异常:“通报里是怎么说我的?”
“……你和太子一起死在起义军叛乱中,然后起义被镇压。现在是翟宗年继位。”
少年失语。
当初的计划是他去刺杀太子,翟宗年被派往警卫部,同样由魏封的人动手处理。本应万无一失,但郁眠枫在离开太子寝宫在门外见到翟宗年时,就觉察到了计划有变。
他沉默良久,不知道该继续问什么。最后,想起曾经的那些故人。
“项奕泽呢?”
魏封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他避开郁眠枫的视线,声音沉了下去:“他?起义那天,我们按照计划在皇宫外突围……他被子弹打穿,我们撤退时没能带上他的尸体。
“翟宗年继位的第二天,那些起义军的尸体就被挂在广场上示威了。”
空气凝滞了。
郁眠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却有些僵硬。
其实他和项奕泽间也很少交谈,但毕竟在同一个福利院长大,后来又有了共同的理想,彼此间还算是熟悉。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福利院,项奕泽说,“我还是希望你活着”。
郁眠枫自从决定要刺杀太子那一天起,就知道行走在危险边缘,他早已做好了自己随时可能会死去的准备。
但最终竟然是旁人先他一步离开。
“知道了。”
郁眠枫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换了个话题:“那翟宗年统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你这些天一直没待在首都星吗?”
魏封升起了些警惕。
如果郁眠枫稍稍了解局势,就不该是这个问法。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郁眠枫了。郁眠枫是怎么从皇室的追杀中活下来的?究竟是已经逃脱,还是被人控制住了?
魏封终于看向郁眠枫,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似乎想从郁眠枫脸上找出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找到。
郁眠枫阖眼,深吸一口气:“我去了别的地方,今后大概也不会回来了。”
魏封许久才回答他。
“……翟宗年是个暴君,他不懂怎么治理国家,身上还有着Alpha的通病。他是个野蛮人,是个狂热的战争分子,在血洗首都星的反叛军后,资源全都被投向了军部,他似乎是要对外发动战争。”
魏封捏了一下眉心:“内战还在继续,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你走吧。”
郁眠枫转身,准备离开。
“你去哪儿?”
魏封终于没忍住,追问:“外面还在戒严。”
郁眠枫没有回头,手搭在门锁上,只道:“有缘再见吧。”
他只留下这句话,似乎也带着股疲惫。
像道别。
离开那里之后,郁眠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走了一会,艾维利亚从街道外的阴影中走出。
艾维利亚彻底伪装成人类时,也是极其惹眼的身高,还有金发红瞳等一看就异于常人的外观。但他似乎是擅长伪装的昆虫,不出现时,连郁眠枫也不知道它藏在哪里。
艾维利亚忠心地跟了上来,一言不发。
郁眠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快步朝更偏僻的外面走去。
艾维利亚三两步便追了上来,有些疑惑地问:“您要去哪?”
“要去哪呢?”
郁眠枫麻木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就在这时,他猛地抽出从魏封那里拿到的手枪,直直地抵向艾维利亚的脑袋,手指扣在扳机上,威胁的态度。
四周阒寂。艾维利亚没有眨眼,感受着冰冷的枪口,垂眸看向他。
两人无声对峙了许久。
艾维利亚没动。他的触角渐渐长了出来,微垂着,整个人抿着唇, 不发一言。
猩红的眼珠转向眼前的虫母,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盲目的顺从。他甚至微微低下头,像是等待着郁眠枫的命令。
我是个人类。
郁眠枫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即使他有着虫子的躯体,只是外观近似人类, 但他依旧是人类的思维方式。
他依旧会为人类内部的野蛮暴政而感到痛苦。但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在此之前, 他的使命是杀死太子。
在这之后呢?
如果他以另一个种族的身份去干涉人类内部, 这会是正确的吗?
他犹豫了一瞬。
“您开枪的话, 我会倒下。”
艾维利亚开口,面色毫无波澜, 语气平稳得像在讨论天气:“但其他虫很快能通过精神网得知这一消息。这里会被包围,他们会保护您回到虫巢。”
他陈述事实, 没有威胁的意思。
“或者, 您想去哪里,我陪您去。”
艾维利亚看着他有些病恹恹的苍白神色:“无论哪里,我跟在您身边。”
郁眠枫盯着艾维利亚那双非人的复瞳。虫族的忠诚毫无道理,基于本能,令人窒息。虫族对虫母向来有着过度的保护欲。
指尖微微一松。
艾维利亚立刻察觉了。他没有趁机动作夺走郁眠枫的枪, 而是依旧保持着那个引颈就戮的姿态,仿佛郁眠枫随时都能开枪射杀他。
远处传来悬浮机器的轰鸣, 巡逻队正在靠近这里。
郁眠枫最终垂下了手,枪口离开艾维利亚的皮肤表面。
“回去吧。”
郁眠枫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调,听不出情绪。
艾维利亚沉默地跟上, 高大的身影将他笼罩在阴影里。两人一前一后,迅速隐入狭窄的巷道,避开逐渐密集的巡逻灯光。
回到藏匿的虫族小型飞行器内,舱门无声闭合,将首都星隔绝在外。
郁眠枫靠在冰冷的舱壁上,看着下方逐渐缩小的、混乱的城市。灯火零星,所有人都被笼罩在血腥统治中,压抑到极致的氛围中。
他闭上眼。
项奕泽的脸在黑暗中浮现,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然后出现的是翟慈佑。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飞行器平稳地在夜色中进入太空,朝着虫族的领域驶去。
郁眠枫归来时,没见到前来交接的尤克纳尔。于是艾维利亚得到准许,亲自陪伴他直到虫巢内部。
听到脚步声,斯宾塞抬起头,看见郁眠枫和艾维利亚一前一后走来。
斯宾塞有些意外的挑眉,吹了声口哨。他加快几步迎上来,目光在郁眠枫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转了一圈,又瞥向后面沉默跟随着的艾维利亚,对方如同虫母的随身护卫一样。
“大人,我不知道你是和别人走了……我还以为是发生了像古老时期雄侍囚禁虫母这样的乱事。可不能这样。”
失去信息素无法控制雄虫的虫母,会被疯狂的求爱者禁锢独占。
斯宾塞哂笑着:“外面找你都要找翻天了……尤克纳尔差点就要进军事法庭。我还挺乐意看到他被枪毙的,可惜就差一点儿。”
郁眠枫步伐一顿。
艾维利亚立刻俯身在他耳边解释:“斯宾塞没有见到您,他以为您被尤克纳尔用手段关了起来。不过尤克纳尔目前已经被释放,正在向这边赶来。”
当时尤克纳尔只顾着稳住军方那边,却忘了虫巢内部还有斯宾塞这种威胁。
斯宾塞在确认虫母不在虫巢内后,打伤守卫逃了出去,向军方报告了这一消息。
郁眠枫要离开的消息没有告知斯宾塞,毕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消息被军部得知,到时候去首都星的,就不止他们两个了。如果让人类世界察觉,可能误以为是虫族在宣战。
谁知差点酿成大祸。
虫巢守卫都是精锐,郁眠枫低估了斯宾塞的能力。
斯宾塞脸上带着些歉意,随后被更大的好奇所取代。
他意识到什么,眼神在郁眠枫和艾维利亚之间来回移动:“所以,你们是一起出去的?私奔?”
虫母当初是从人类世界被找回,是虫族内部人尽皆知的事。
郁眠枫索性没有隐瞒:“去了趟人类首都星。”
斯宾塞眨了眨眼,笑嘻嘻的凑过来:“……这样啊,下次能带上我吗?”
郁眠枫没理他,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房间门在郁眠枫身后关上,将其余的两人也关在外面。他一走,外面两个雄虫间的气氛便瞬间冷了下来,彼此间没有交谈,只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郁眠枫需要一个人待着。
室内很安静。虫族的建筑材质特殊,能减小噪音,或许是因为虫族本就是感官敏锐、容易狂躁的性格。
郁眠枫站在房间中央,一动不动。片刻后,他开始脱衣服,动作有些迟缓。
外衣,裤子,一件件落在地上。
他走进淋浴间,打开水。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打湿他的黑发,流过苍白的皮肤。
他抬起手,看着水流从指尖滑落。
这具身体看起来和人类毫无差别。没有坚硬的甲壳,没有用于感知的触角,没有翅膀。只有光滑的皮肤,底下是温热的血肉和坚硬的骨骼。
虫母都是这样吗?
就在这时,他意识深处的虫族精神网轻微地躁动了一下。
郁眠枫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了。他来到了发育期,散发出传说中虫母用来控制雄虫的信息素。
但身为虫母的他,此刻连自己的信息素都控制不了。
身体在发热。
他关掉水,用毛巾随意擦干身体,赤裸着身体走到镜子前。
镜中的少年黑发蓝眼,脸颊因为热水泛起一丝薄红,但眼神依旧是冷的,像结冰的湖面。
他抬手,指尖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
然后毫无征兆的猛地握拳,砸了下去。
镜面应声而碎,裂纹蜘蛛网般蔓延,割裂了镜中的影像。碎片扎进他指节,渗出血珠。
郁眠枫盯着那些血,面无表情。疼痛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点。
卧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艾维利亚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陛下?您没事吧?”
郁眠枫没回头,望着自己的指节。那里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
人类没有这样的恢复速度。他的确已经不是人类了。
“没事。”
少年虫母回答,声音竭力保持平稳:“别进来。”
门外的动静停了。
郁眠枫垂眸望着那些玻璃碎片,思索着一会儿该怎样不着痕迹的清理……下一秒,门就被人强行打开了。
门口的身影一眼便看清楚室内景象。
郁眠枫背对着门,浑身赤裸,水珠正沿着脊背曲线滑落,肌肤白的晃眼。
闯入者似乎僵了一瞬,随即门被更重地猛地合上,发出砰然巨响。郁眠枫无暇去想到底是谁,也无心在意对方看到了什么。
灼热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
门外的两人都感受到了,空气中逸散的虫母信息素的气息。所有人心知肚明这是什么意思。
郁眠枫的发育期到了。
门被艾维利亚关紧,对方握着门把手,只是站在那里就把整张门都堵上了。他皱着眉,脸上是沉思的神色,轮廓分明的脸上还带着点无措和茫然。
斯宾塞不知道对方都看到了什么,也没办法闯过对方的阻拦去见郁眠枫,只好咬牙转身去喊医生。
穿过走廊时,斯宾塞和迎面走来的尤克纳尔擦肩而过。
对方来势匆匆,没偏头看他一眼,直奔着他身后走去。
斯宾塞眼皮猛地一跳。
他又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身已不见尤克纳尔的身影。斯宾塞沉着脸重新来到虫母的卧室门前,任他将门拍的怎样响都没有用 。
门内会发生什么。
虫母的信息素能牵动雄虫进入发情期。
他像一枚浆果,成熟,变得饱满,最后从枝头落下。
郁眠枫不清楚门外的声音。
艾维利亚一进来就开启了某种装置,隔绝了内外所有的声音。房间彻底安静下来,连他自己的心跳声都仿佛被吞噬了。
对方用一条干燥的薄毯从身后裹住了他,也盖住了他赤裸的身体。郁眠枫被抱到床上,垂眸看着眼前的艾维利亚单膝跪在他身前,为他清理伤口。
随之而来的是尤克纳尔。
门又一次打开,关上。
尤克纳尔走了进来,停在门口。他的目光落在艾维利亚的动作上,又缓缓移到郁眠枫脸上。
室内弥漫着无声的安静气息,其余两人的目光都放在面色冷淡的少年虫母身上。
虫族的恢复能力很强。
艾维利亚的动作很快,翻找药物时极为迅速,但在触碰郁眠枫皮肤时却又刻意放轻。伤口其实已经快要愈合了,但艾维利亚又执意给他涂了药。
前不久,郁眠枫还将枪口顶在艾维利亚的脑袋上。但现在,眼前人似乎没有半分怨言。
手指被上好了药。
但艾维利亚仍单膝跪着,没有起身。就连站在门口处的尤克纳尔也没有告退的意图。
寂静重新降临,这一次却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个人都没有说话,但郁眠枫却渐渐听到了声音。
良久,他才发觉,那是他无法控制的越来越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如同古时候的虫母被雄侍包围。如今,郁眠枫也被两人围住了。
室内只有他们几个。
少年虫母身上只裹了毯子,身体滚烫的几乎要冲散理智,呼吸里带着热意,眯着海蓝的眼,注视着眼前的雄虫。
在尤克纳尔的视线中,跪着的艾维利亚和坐在床沿、呼吸急促的虫母,距离近得几乎暧昧。
他们两个像是要吻上去的距离。
尤克纳尔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离开。
军部下了新的命令,禁止让雄虫领主与虫母独处,防止雄虫胁迫虫母之类的事发生。这条规则很大程度上是针对尤克纳尔制定的。
尤克纳尔在旁人眼中是个危险角色。位高权重,手握重兵,鲜少表露出情绪,过于强势的雄虫被划入了可能对虫母有害的危险范围。
而同样身为雄虫领主的艾维利亚,尤克纳尔同母异父的弟弟,也同样在限制之列。
尤克纳尔被监视,也起到监视的职责。
——不能让虫母一个人与雄虫独处。
无论郁眠枫亲自选择谁。
高热吞噬着思考能力,郁眠枫的视线更加模糊,门口那道银灰色的身影也靠近了些。
他只能看清两道隐约的人影,却分不清楚自己看向的究竟是哪一个。
……随便选一个吧。
冰冷的呼吸喷洒在腹部。虫族的体温似乎天生偏低,按在郁眠枫的肢体上有种凉意。
古时候的雄侍都得戴上口枷,但此时的雄虫没有。他们其中的一个亲吻着虫母的手臂,另一个亲吻着别的地方。
又过了一会,少年虫母混沌的神志逐渐清醒。
郁眠枫猛地喘了口气,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一段冰凉的脖颈,逐渐收紧。
迷蒙间,他不清楚自己扼住的是谁的喉咙,只好蹙着眉问道:“……你的精力为什么这么旺盛?”
手中的人没有动作,没有反抗。
但身上传来的感觉却没有消退。
艾维利亚因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和问题顿了一下。
他不清楚虫母是什么意思,思索一番后,用自己常年混迹在军部的经验回答:“没有性-能力又不能上战场的雄虫会被处死,或被打成肉糜,在粮食短缺的时期被制作成前线战争时的军备餐食。我们不养废物。”
艾维利亚小心地牵起郁眠枫扼在他颈间的那只手,摩挲着少年虫母的手背,那里不似往日泛着玉石般的凉意。
雄虫低下头,将一个郑重的吻印在滚烫的皮肤上。
“陛下,我有着虫族最优良的基因。”
雄虫的目光虔诚而炽热。
“我是为了爱您而存在的。”
郁眠枫没办法理解那些狂热情绪。
在他还生活在人类世界的时候, 身为Beta的他,从小到大有许多被Alpha求爱的经历。
他无法理解那些爱,就像无法理解太子翟慈佑落在他脸颊上的那些吻一样。那些眼神和触碰总是带着某种占有和征服, 让他本能的排斥。
此刻,雄虫们的注视,比那些Alpha更加直白,更加……原始。
郁眠枫试图抽回被艾维利亚握住的手,指尖却使不上力。艾维利亚见状, 很快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
高热灼烧着他的理智, 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一层氤氲的水汽, 扭曲晃动, 摇摇欲坠。似乎有人想缓解他的躁热。
郁眠枫不耐烦,转身给了尤克纳尔一拳。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注视着他。
动作间,虫母身上不断散发出信息素的气味, 混乱失序。雄虫们都闻到了。
艾维利亚下颌线绷紧了一瞬, 呼吸有些加重:“您的信息素……”
郁眠枫蹙了下眉:“我闻不到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他将雄虫们的疯狂归咎于无意中信息素的作用。
但除了他,所有雄虫都知道不是这样。
一个冰凉的吻印在郁眠枫的颈侧。触感轻柔,却让他猛地一颤。
尤克纳尔垂眸,盯着他的后颈,开口, 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被信息素影响的痕迹:“虫母闻不到自己的信息素。您在这次的发育期结束后不久, 就能控制信息素了……雄侍都是为了抚慰虫母而生的,您不用在意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