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陆景和?原来真是个弱鸡。我以为他们胡说的呢。”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太近了,陆景和不自觉地侧了一下头。
——这样高大魁梧的男人,声音又低又响,在耳边这么一起,就让人有些经受不住。
循声望去,陆景和看见了一个中年男子,正满脸好奇地盯着他。
过分成熟的脸颊与过分纯洁的眼神实在有些不相称。
陆景和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名字,随即觉得有些荒谬的可笑。
从前说再多心智不全,也只是字面,不亲眼见到这个年过四十却依旧眼神清澈明亮如稚童的男人,谁也无法表达心中的震撼。
“造孽啊……”
两个字从唇齿间喃喃而出,出口之后陆景和才发现。
对于一向谨慎的他来说,这是很不常见的。
世人都说铁寒山器重罗荣,费尽心思让他延寿,好像那“心智不全”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区区代价,可真的见到这个人,才知道这句话到底有多荒谬。
这到底是器重,还是忌惮?到底是宠爱,还是憎恨?
一般人连对仇人下毒都要见血封喉,杀人都要一剑穿心,就是求一个痛快。
在无知无觉中失去最基本的心智,给他洗脑,效忠于一个或许是曾经的竞争对手的人,把高手的脸丢到大江南北,让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傻子。
这样的折磨往往是最恶的人都不会使用的,因为每个死在他们手下的人都有最基本的尊严。
刘旭苦笑一声,低声问道:“陆先生,我们门主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瞒您说,铁寒山那不要脸的东西,他、他不得好死!我知道我做的不对,只是您能救救我们门主吗,或者、或者给他一个痛快也行!刘某甘愿以命相抵对陆先生的冒犯!”
话已至此,刘旭一开始的恐吓和后来的礼貌都已经得到了解释。
这高大结实的汉子双膝跪地,泣不成声。
“别别别,不用,快起来快起来。”陆景和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扶他。动作太急,腰间的玉佩竖着膈在扶手上,狠狠给了陆景和的腰侧一下子。
“嘶——”
陆景和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刘旭被陆景和的痛呼声吓了一跳,赶紧爬起来想去查看陆景和腰间的伤势,慌忙之间,二人的额头又撞在了一起。
“哎呦——”
这一声是一边的罗荣替他们喊的。
替喊疼还不够,还在自己额头上体他们捂上了,活像是真有什么东西也撞在了他额头上一样。
“门主!”刘旭脸都黑了,沉着脸色发怒。
这汉子老大一块头,本来人就生的严肃,一黑脸更是了不得,把罗荣吓得立刻就老实了。
看着乖乖把手放在身边的椅子扶手上,摆出个大马金刀的坐姿,看上去似乎很能唬人,实际上一看脸就破功了。
这人的眼神完全是飘忽不定的,活脱脱一个被吓坏了的小屁孩儿,正在极力回想大人曾经教过的事情以规范自己的动作。
当然,一般也没人那么胆大包天,敢往他脸上看,光坐姿唬人也就差不多了。
陆景和没养过孩子,但却见识过医院里拿着悲苦绝望,完全拒绝外界交流的孩子,进入游戏这几个月,更见识过普通人家的皮猴子,说实话,不论哪种,他都应付不来。因此,孩子永远是陆先生敬而远之的一个物种。
他见此情景,忍俊不禁,感叹道:“刘堂主真是……辛苦了。”
“害,自己认的主子,当初立誓要为他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的,这算什么辛苦,起码不危险也不要命呢。”刘旭叹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只是他的神色,却不是这么说的。
陆景和欲言又止,想安慰,却知道只能是徒劳。
“罗门主……在没失忆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陆景和迟疑片刻,还是没能压下心中的好奇。
刘旭这样的人,不论怎么看都就像是那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还是文武双全的文曲星,天生就是要出将入相匡扶一方盛世太平的。
可这样的一个人,却认了罗荣当主子,甚至在人成了痴儿之后还如此尽心尽力,就不得不让陆景和好奇了。
刘旭绝不是那死读书不知变通的人,单看这初见后的一系列手段,陆景和也不信他是单纯的愚忠。
刘旭沉默了一会儿:“那真的是个很无聊的故事,和书铺里卖的各种武侠话本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还没有书里的大侠结局幸福美满。陆先生真的要听?”
“当然。”
然后他就真的听到了一个很俗套的少年天才的故事,也真的没有一个好结局。
对比前半生的壮志凌云一剑百万,后半生其实真的很憋屈,放在书铺里大约是要被客人拍桌子骂街的,可放在现实中,却只让人更觉得心酸。
传说里的反派明主其实是阴险小人,故事里的忠臣良将实则是倒霉大侠。
陆景和面不改色,温和微笑,侧耳倾听,时不时点头附和,端的是一派君子如玉,末了,他轻叹一口气,道一句:“可惜了,罗门主也是一代枭雄,竟遇上这等阴险小人。刘堂主节哀。”
他这幅做派,让刘旭更是眼含热泪。
知道事实的人虽然不多,但其实也不少,至少该知道的都知道。但所有人都只会嘲讽罗荣傻,活该,却没有一个人说铁寒山阴险。
可能这就是胜者为王,强者为尊。
十数年过去了,甚至就连刘旭自己都变得麻木,磨平了棱角,不再执着的一遍一遍跟每个误会的人重复事实,而是冷眼相待。
不是怕蘸了辣椒水的鞭子抽在身上鲜红的血痕,而是明知无用,何必徒劳?
除了他之外,谁还会尽心尽力侍奉罗荣呢?
陆景和看着刘旭脸色落寞的表情和一旁探头探脑,还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罗荣,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阵难受。
好好的一对明主谋士,硬生生是给蹉跎到如此地步,英雄迟暮,如何不可惜?
听到陆景和的感慨,刘旭更是如同遇到了知音一般,干脆提了一壶珍藏的老酒出来,二人对坐而饮。
顾尘客他们神经敏感,是绝对不给陆景和喝酒的,现实里就更不用说,因此陆景和并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到底如何。
看着刘旭倒了一大碗一饮而尽,他看着自己面前的白玉小杯子,觉得不喝完怪不礼貌的,于是也一饮而尽。
“好!”刘旭大赞,“陆先生真是个痛快……”人。
雄浑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绝色倾城的男人一袭月白长袍,伏倒在冰冷的石桌上,向来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双颊染着明艳的红,更加摄人心魄。
但凡是个玩家在这里,估计得卡在【魅惑】buff里一整天出不来,陆景和个人楼的珍藏照也能多添一张,广大少年少女接下来一年做梦的素材都有了。
可惜现在唯一的观众他是个丝毫不解风情的大老爷们。
“……”
一杯倒就不要喝酒啊!
刘旭满脸郁卒地抱起陆景和,叹着气把他放到里屋的大床上。
老妈子属性严重的刘堂主还没给醉酒的陆先生盖好被子,就听到外面瓷器破碎的声响。
他完成手上的动作,缓缓收紧五指,深呼吸,推门而出——果不其然看到了自家倒在地上的门主,身边是碎裂的酒坛子,却没有一滴酒水。
罗荣早年就爱喝酒,可惜也是个比一杯倒好不了多少的,还有点儿轻微的酒精过敏,还没人能管得了他,全靠一身浑厚的内力撑着,才算没喝出事儿来。
结果失了智,啥都没了,这爱喝酒的老毛病却还留了下来,真真是让刘旭心累不已。
他从前也是好大一个酒鬼,要不也存不下这许多好酒,现在都被逼的戒得差不多了。
手掌贴在罗荣的背心上,刘旭熟练的用功为他化解体内的酒意,丝毫不知道大波危险已经靠近。
毫不夸张的说,从陆景和失踪的消息传出来的那个瞬间,整个《盛世》都炸了,从玩家到NPC,无一幸免,就连路过的麻雀都要被急昏了头的玩家抓起来问一句:“你看到我的陆先生了吗?”
——喂喂喂这位同志,你再说一遍是谁的陆先生?仗着颜文晟空不出手来打你就胡说八道是吧?
总而言之,世界陷入了一片忙乱。
疏忽大意导致丢了宝贝的NPC们脸都黑的吓人,在玩家们嘴里问出了嫌疑人和可疑地点之后就立刻启程直奔客州。
天色还早,客州一向没什么大事,顶多就是哪家的黑心店主又被被宰的暴躁游客打了,却也远远轮不到城主来主持公道,衙门倒是总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忙的脚不沾地。
因此这位城主一向是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直接娇妻美妾伺候吃中午饭的。
被凌燕南光着屁股从新纳的第二十八房莺莺燕燕被窝里拎起来的气候,城主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眼睛还没睁开就想呵斥谁是胆大包天,只可惜话音还没出口,脖子上就感到了无比锋锐的凉意。
一条细细的红线蔓延开来,屁事没经历过的城主直接被吓尿了裤子,哆哆嗦嗦地大喊:“好汉饶命我有很多钱我夫人我爹我娘都有很多钱,我还有很多漂亮女人,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千万别杀我啊!”
第26章 凌燕南一阵……
凌燕南一阵无语,从来屁政事不管多看一眼就跟要他命似的二皇子殿下头一回开始抱怨该死的门阀政治。
——四十大几的老男人了,胡子一大把,遇到危险第一反应还是喊爹妈呢,这像话吗?!
怪不得皇兄天天叹气,一到了他面前绷不住君子形象破口大骂那群老匹夫。儿子看老子,真是有道理的!
不中用啊!
凌燕南嫌弃地扔下上手上这张辣眼睛的长了毛的老橘子皮,吩咐床上正裹着被子发抖的漂亮女人道:“给他穿上件衣服,然后出来见我。”
女人哆哆嗦嗦地扶住老城主,看到凌燕南即将出门,突然像鼓起了什么惊人的勇气一样,把老男人往旁边一推,脑壳和黄花梨木的坚硬床柱碰撞,发出巨大的响声。
女子一个踉跄扑倒在凌燕南面前,哭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这位大侠!求求您救救小女子和小女子的家人吧!小女子原本有婚约在身,可、可这老畜生却看上了小女子,在成亲当天郎君面前硬抢了小女子去,还将小女子的郎君个父母公婆都下狱了,如今生死不知啊!小女子愿意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大侠的恩情!”
她只穿着一身薄纱,根本遮不住满身的春光,雪白的臂膀和丰满的大腿都露在外面,只能勉强捂住胸口。
凌燕南飞快地移开目光——虽然他这个年纪,这个身份地位,早就知道了人事,教人事的宫女通房也有好几位,但毕竟常年在武林盟,睁眼练功闭眼师兄弟们,完全没想过女色。他又不是什么色鬼,乍一见了,自然有些不适应。
老男人捂着脑袋,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贱人!你以为一个江湖草莽能救得了你?不好好跟着我,我让你一家人都没命!”
说着,便随手抓起一旁的腰带,发了狠地在女子身上死命地抽。
“啊!”
容貌姣好的女人被抽得不停翻滚,看着始终无动于衷的凌燕南,眼底的希望渐渐暗淡了下来。
是啊,这人哪怕胆子再大武功再高,终究也只是个“江湖草莽”而已,怎么可能会救她的家人呢。
正在发呆的凌燕南并不知道自己头顶上已经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当然,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太在意。
二皇子殿下身份尊贵,走神的时候自然无人敢打扰,除了他爹和亲哥,所有人都得诚惶诚恐恭恭敬敬地侯着,于是也就顺理成章地养成了凌燕南一旦陷入沉思就“目中无人”的习惯。哪怕后来习武,也只是让他对沉思过程中出现的危险有了本能反应而已。
换而言之,身旁这出闹剧,他完全没发现,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动作。
而二皇子殿下到底在深思些什么呢?
他只是在努力动用自己在政治上一点儿都不开窍的脑袋瓜子,思索:现在的官员强抢民女冤杀平民原来都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吗?一个边远地区的废物都敢这样,那那些中央的位高权重的高官重臣得放纵成什么样?
然后,就又开始心疼自己皇兄,无愧于兄控之名。
当然,他的想法纯粹是多余的。
边远地区能这么猖狂,是因为中央看不见,中央能看见的地方,谁敢这么明目张胆?是太子眼花了还是皇帝提不动刀了?嫌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待的太安稳吗!
“你怎么还不出来?哪怕看上人家小妾了也回头再说好吗?”煞风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颜文晟正在不耐烦地拍门,“要是已经上了就赶快的,还等着那老东西的印章和兵符呢。”
“滚!”凌燕南从沉思中清醒过来,9直接吼了一句。
“这不没事吗。”颜文晟还怕是屋里有高手制服了凌燕南呢,在门口没敢进来,一听这中气十足的声音,立刻推门而入,“那你装什么忧郁,景和还……”等着咱们去救他呢。
颜文晟看清了屋里的情况,吞下后半句话,连已经进了门的一只脚都默默收了回来。
“你……玩挺花啊。”颜文晟满脸复杂,神色莫名,欲言又止道,“二皇子殿下,看来待在咱们医馆这段时间,真是委屈你了。”
“滚滚滚。”
风评被害的凌燕南厌恶地摆了摆手:“你再说什么胡话?把这老东西绑上,该问什么问什么,这方面你比我擅长。那女人……先给她找件衣服让他出来吧。”
且不说两个被一声“二皇子殿下”吓得满脸呆滞的人,颜文晟就先傻了眼:“卧槽,凌燕南你不是吧,真看上了?你、你禽兽啊!”
城主已经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身子比刚才还软。
名字……名字也对上了!
城主努力地试图回想自己在某场盛大宴会的角落,惊鸿一瞥窥见过的上座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容。
他们重合了。
太子殿下与二皇子殿下是双生子,一主文,一主武,是为天下祥瑞,江山永固的象征之一。
而这对双生子面貌一模一样自然也是被人多少所熟知的。
这人真是二皇子殿下!
他两眼一翻,又要晕过去。
“一边儿呆着去。”凌燕南就知道颜文晟靠不住,直接把他扒到一边,给人群中少有的一位女玩家发了个任务,让她来安抚地上的小妾。
小妾远远和见多识广沾不上边,只能说是一个有些小聪明和勇气的普通女人,自然不知道凌燕南代表了什么,只是乖顺地跟着女玩家退下去,还向凌燕南连连鞠躬,眼里全是感激。
【什么情况?】
和激情上论坛造谣的玩家们不同,颜文晟和凌燕南虽然是冤家路窄,但相互之间也算了解,自然不会真的相信自己刚才说的那些鬼话,于是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凌燕南揉了揉抽痛的额角:【意外,回头再说。】
那就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了。
颜文晟了然,也就不再继续纠结,而是干脆利落,非常效率的从城主嘴里掏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拿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那枚和田籽玉印章,问道:“藏在那种地方……真够恶心的,也亏他想得出来。话说,你的印章不行吗?你堂堂一个皇子,级别总比他高吧。”
“县官不如现管,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凌燕南摇了摇头,“他们不会听的。”
“听上去你很有经验的样子。”颜文晟摇摇头,不再深究。
客州是城主的地盘,军队也都是他自己掏腰包养,和私军基本没啥区别,都不用城防将军的虎符,一个印章就让几千将士浩浩荡荡地跟着他们出了城。
“记得跟你哥说一声,这样不行。”颜文晟站在大后方,看着这群数量众多装备精良队伍却拖拖拉拉的军队道,“虽然是群乌合之众,但积少成多。边境这么大,像客州这样中央管不到的小城市成百上千,要是个个都有这么多私军,你们就离灭国不远了。”
“我明白。”凌燕南只是不精通政事,但八岁就被迫跟着双生子个个一起上大朝会听政的他也绝不可能是个纯粹的白痴。
军队如同密密麻麻的蚁群,分布在不算大高大的山峰上,由上至下,层层递进。
人们仔仔细细地踏过每一个角落,拨开每一个草丛,就差掘地三尺了,每一个玩家都领着一支队伍,已经搜寻过去的地方就在地图上编辑标出。
这样精细的搜寻,再怎么隐蔽的地方也只有北发现一条路。
当杂乱的草掩映下的谷口被扒开,清凉的风吹出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总算是找着人了!
玩家们眼含热泪,彼此拥抱,截下此刻的状态栏。
不出意外,排除极个别幸运儿的话,这大概就会是他们最近几天以来等级最高的一次了。
大型副本首推,还附带至少两个大BOSS,玩家这种只能用人海战术的炮灰,死个十次八次都是正常的,玩家们早就习惯了,也会不在这种时候心疼自己的经验和等级。
玩家们迅速整队,醉疏狂,春日宴,阴影会三大公会不分彼此,只看等级职业和技能编队,每小队十个人,包括两个T两个奶和六个DPS,近战比较多,远程相当的少见。
另有高玩们统一组成和领导的营救小分队,这就是直奔陆景和去的了,誓死救出陆景和,门槛只有两个:等级实力和陆景和好感度。
前者还好,毕竟大家都是在任务大厅里接任务做任务,每天刷出来的任务都差不太多,还能基本供给所有玩家,因此除了和头部,等级差距并不太大。
后者就……展现出了巨大的参差。
毕竟陆景和每天的日常任务是固定的,就十个,高玩一人一个,忘忧草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个,每天只能剩下四个让所有人分配,每天抢到的人还不一样,自然好感度就差距很大……并且几乎低的很平均。
哪怕有个人十点,都算这人单身好多年,
于是此制度进行不下去,最后还是选拔实力。
第27章 玩家们重整……
玩家们重整旗鼓,在指挥的咆哮声里脱离兴奋,排好队形,而艺高人胆大的NPC们当然不会等他们,直接就下去了。
黑漆漆一片的穴道内不见一丝光亮,凌颜二人并肩而行,靴子落在地面的声音空荡荡地回响。
一阵冷风从深处吹来一阵风,带着泥土的腥味,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好冷。”颜文晟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皱眉道,“罗荣这是找的什么鬼地方,藏尸洞吗?他又不是僵尸!”
“有什么区别?”凌燕南瞥了他一眼。
“……”
颜文晟无语。
好吧,说的也是。
“话说,”沉默片刻,他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话题,“千秋教主呢?明明刚在洞口还看见了。”
作为一个无背景人士,他是不敢像凌燕南一样对千秋月无礼的……当然,绝大部分时候,凌燕南也不敢。
而此刻凌燕南正嫌恶地绕开一根从通道上方垂下来的藤条,闻言也陷入了沉思。
是啊,千秋月呢?
被二人“思念”的主角此刻早已经穿越了黑暗的通道。
魔教擅长奇门遁甲之术的人不少,因此这通道虽看着简陋,却是四通八达,总也能让人绕一会儿,还察觉不到自己被绕路了,颜文晟和凌燕南就还处在这个阶段,只觉得这藏尸洞真大。
不过这都是小手段,对是个高手或者懂点儿机关术的就没用,更别提自家教主了。
“教主?”看到院中的孤绝且颇为眼熟的黑影,刚刚焦头烂额地安顿好罗荣,正出来准备哀悼一下自己逝去的美酒的刘旭惊呆了。
他们这位教主一张神出鬼没,活脱脱一个撂挑子掌柜,一年十二个月里有十一个半找不见人,若非如此,以魔教教众慕强的天性,怎么也轮不到铁寒山独享大权。
千秋月才懒得跟他寒暄客套,单刀直入:“陆景和呢?”
刘旭愣了一下,才呆呆地回答:“陆先生醉了,正在里屋塌上歇息呢。”
陆景和和顾尘客关系好这他知道,毕竟人都带着俩徒弟常驻仁和医馆了,武林盟出去一趟丢了盟主的笑话早就传遍了全江湖。
但,这和自家教主有什么关系?
没听说过教主和陆景和有什么联系啊。
难道是顾盟主介绍的?
可有人会给宿敌介绍朋友吗?
难道他们亦敌亦友惺惺相惜情深义重你侬我侬……
脑子里弯弯绕绕太多的刘旭陷入了沉思,并成功的把自己吓着了。
千秋月不知道更不在乎他在想啥,他更在乎的是另一个问题:“醉了?你让他喝酒了?”
是的,老妈子的固有属性存在于陆景和身边的每一个人身上,包括从来雷厉风行寡言少语的教主大人。
主要是上次抢人的阴影太重,总觉得这人一碰就会碎掉。
“……是。”提到这件事,刘旭就略有些心虚了,但还是飞快撇清关系,“陆先生挺痛快的,直接干了,属下也是不知道他不能喝,一杯倒。”
“……”
千秋月诡异地默了一会儿,才道:“带我去见他。”
刘旭恭恭敬敬地在前领路,心里充满哀愁——他事干得不光彩,他自己知道,也早就做好了人家守护神找上门来的准备。本来是准备争取一下当事人意见的,总能从轻处置可惜没想到来的守护神根本不是想象中那个,而是自己顶头上司。
从来都觉得自己称得上一句老谋深算的刘旭,此刻深深地明白了计划赶不上变化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永远不要用你自己的脑子去算计老天爷。
你觉得是你在算计老天爷,其实是老天爷在玩弄你,狠狠地TAT
心里装着事,走路自然就不会太快,千秋月却也没催。
如果刘旭此刻敢回头的话,肯定会怀疑自己眼瞎了,要么就是自己已经死了,现在经历的都是死后的妄想。
千秋月在笑。
虽然那双冷冷清清的黑眸就笑意很单薄,唇角的弧度也几乎没有,但这种堪比天崩地裂的事,撞见一次是一次。
那么千秋月在想什么呢?
他在幻想陆景和醉酒后的模样。
那个从来冷静自持的人,喝醉了以后该是什么样的?
是安静沉睡,还是会发一会儿酒疯?
是唠唠叨叨,还是神神秘秘?
是温文尔雅,还是幼稚可爱?
睡着的时候会不会突然倒下,白皙光洁的额头会不会在木质的矮桌子上磕出一片红痕?
千秋月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走咯在蠢蠢欲动,心里也忍不住有了些埋怨。
怎么这样的场景,就让一个傻子白白浪费了,连个截图也没有……等等。
千秋月猛然回神,截图是什么?
明明是这么陌生的一个词语,为什么他想的那么自然?
就在这时,轰隆隆额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些杂乱无章的脚步的集合。
刘旭警觉地停住了脚步。
千秋月却知道是谁。陆景和放养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学徒。
明明是医馆的学徒,却很少有学医的,甚至安安分分待在医馆里的都很少,而是每天去那个奇怪的事务堂里领牌子,帮人们做各种各样的杂事,就跟镖局一样。
闹闹腾腾,还不如镖局有秩序。
陆景和的事务堂面向所有人开放,哪怕是最穷的人,付不起一个铜板的报酬,也会有人乐呵呵的领牌子,并且把事情完成的很好,跟滥好人一样。
不过,总归是件好事吧。
哦,他们还每天免费干活,不要工资。
若非如此,顾尘客他们大概早就该把不干正事的玩家们打出去了。
“哈——秋!”
某个还在山洞里摸索的玩家打了个喷嚏,疑惑地揉了揉鼻子:“我都回来了,怎么你们还念叨我啊?至于这么爱我么。”
“呵呵。不要脸。”正好站在他不远处的月下独酌“亲切友好”地回复,“是吸进去土了吧。也就只有土还愿意离你近点。”
“嘤嘤嘤,一群坏银!”
还没等其他人吐给他看,此人有突然惊呼一声:“哎呦!刘奶奶的孙子找着了?好好好,你直接走传送阵过来就行,回头我把钱转给你。孩子没残缺吧?就瘦了点儿是吧。行行行,挺好。把孩子送回去之前记得给洗个热水澡吃顿饱饭睡个好觉,再买身好衣裳,让孩子知道回家了。见刘奶奶的时候少说两句,别叫老人家担心!”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对面那头的人显然对他这位被誉为“游戏第一慈善大使”的啰里吧嗦的老大毫无耐心,忍着耐心听完了他一篇长篇大论,然后忍无可忍得挂断了。
这人好心是好心,话多也是真话多!
要不是看在他真是个好人的份上,天天回回被这么啰嗦,他们早造反了。
“小兔崽子别着急挂,我还没说完呢!你赶着投胎啊!”
那人一叠声地喊着,却依然无法阻止被掐断的联系。
他盯着黑下来的屏幕,一阵无语。
被自己的下属这么无情无义毫不尊重地对待的倒霉老大,全世界也就他这么一个吧。
当然,其实不是这样的,比如,不靠谱状态下的月下独酌和橘子洲头同学都会和你很有共同语言。
这三人也被无良玩家们私底下调侃为“最不像领导的领导三人组”,不过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大家有志一同——还是要照顾领导们脆弱到几乎没有的自尊心和厚得堪比城墙的脸皮的。
众人觉得自己很谨慎,可他们这么多人的脚步声落在某些人耳朵里简直跟惊雷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