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只剩收尾阶段的工作，不？到一周就可以完成。
完成当天的工作已经是深夜，抬头望向窗外的灯光时，总觉得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他？并没有去过什么游戏世界，只是在一直坐在这里画图。
他深叹一口气，关了桌上？的灯。
转身，去洗漱。
到了卫生间又折返回来，发现自己忘记吃药了。
这感觉挺奇怪的。
他？在游戏里吃药，出来了还是吃药。
如果是从前，那么他？打开瓶装水，随便对付一下就吃了。可现在却没有那么做，而是很耐心地把水壶拿出来烧了水。
厉湛北在短短半个多月就帮他？养成了喝药要？用？温水送服的好习惯。
何星洛对着水壶发了一会呆。
回过神时，水开了。
他？兑了一些冷水，囫囵磕了药。重新去洗漱，瞥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目光骤然一缩。
他？靠近，伸手拭去镜面升起的雾气。
他？的身上？有厉湛北留下的痕迹。
已经很？淡了。
可是那个位置，他？的印象很？深刻。
……是在肩窝处。
在医院的时候，洗漱条件有限，所以何星洛也没有关注过。现在看到，实？在让他？非常、非常、非常地高兴。
他？和厉湛北发生地一切并不？是他？的某种幻想。
或者？是梦境。
厉湛北是真实？存在的。
何星洛伸手捂脸，蹲了下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其实？和厉湛北是一样的，他？也失去了自己的婚礼，并且永远都不？可能再遇见他？的爱人。
他？即便再努力去记得，也终究有一天会忘记厉湛北的长相、声音，忘记他？的眼神，和所有的小习惯。
遗忘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
何星洛匆忙穿上？衣服，回到工作室开电脑。他？很？久不？画人像了，才一落笔就被泪水打湿。
调整呼吸再重来。
他？重新擦干净屏幕，一笔一划地勾勒出厉湛北的样子。
从天黑一直画到天亮。
他？总是不？满意，下颌线、睫毛、瞳孔的颜色，都画不？出他？想要？的样子。只能不？断重复画图、修图的过程。
始终画不？出厉湛北爱着他？的样子。
“对不？起。”
他？擦着再次被泪水打湿的屏幕，微颤的嗓音说：“我？只能画成这样了。”
何星洛把图像保存，设置成壁纸。
然后抱着他？睡觉。
接下来的很？多天，何星洛都没有再出门。
他？在家？里工作，饿了就随便吃几片饼干或是别的什么对付一下，在非常极致的时间里，把手上？的项目全都完成。
月底他？拿到了展馆项目的尾款。
一笔还算丰厚的酬金，再加上？从前的存款，差不？多可以把这次医院的费用？还清。
算完这笔账，何星洛心里好像轻松了一点。
可还是打不？起精神。
他？在沙发上？枯坐着，手机在他？腿边震动了好几下。捞起来一看，是一位常联系的学姐有新的项目推荐给？他？。
往常他？是不？会拒绝的。
可这一次，他？实？在有些精力不？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耗神，他？还没有恢复过来。
何星洛动了动手指，回复。
“谢谢学姐，最近不？接了。”
对方似乎有些意外，或许也听说了何星洛住院的事情，回过来一句：“好好休息，下次再合作。”
何星洛看了一眼，就没再管。
过了大概有一个小时。
他？意识到自己该吃药了，但是家？里的桶装水和食物都几乎耗尽。只能洗把脸，出门去楼下买一点。
冷水泼在脸上？的时候，有种异样的感觉。
很？痛苦，却真实？。
他？差一点就把整个脑袋放到水龙头下去冲，这时刚好门铃响了。
何星洛开门。
内心十？分疑惑。
他？没有网购、没有快递，这个时间会是谁？
打开门，是一位身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
看起来像是维修工人。
来人主动出示证件，并介绍：“何先生您好，我？是简丛传媒的工作人员。一个月前您在使用？我？们的游戏设备时触发了告警装置，发生事故当天我？们就将游戏仓召回检修，排除故障之后您的全息游戏舱已经送回来了。”
“请问现在方便签收吗？”
何星洛：“？”
什么东西？？
何星洛看着外面好大一个舱，非常确定他？不？会花钱买这种东西？。可是对方递过来的维修单又的确是他？的地址，甚至个人信息也都对得上？。
工作人员非常熟悉客人的犹豫，立刻补充：“本次检修不？额外收费哦。”
何星洛：“……”
他？竟然穷得这么明？显。
不？过如果真如对方所说，他？是在玩游戏的时候出了意外，那么一切就跟他？原先以为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何星洛从手机里找到野爹名字，问：“这是你们公司老？板吗？”
工作人员一看，“股东之一。”
何星洛又问：“你们这是个什么游戏？”
工作人员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回答了客户的问题：“亲，是全息恋爱类攻略游戏《恋·继承人》，祝您恋爱顺利哦～”
“…………”
垃圾游戏，竟然真的是你。

何星洛笔走龙蛇地签收了游戏舱， 在客厅和这个庞然大物面面相觑。他摸着下？巴，觉得？事情实在好？不对劲。
他打开手机浏览记录，竟然真的找到了这个游戏的官网地址。
何星洛“啪”一下？点？了进去。
游戏的确是那个游戏， 但是有两个疑问。
第一， 攻略对象没有厉湛北。
第二，他不是会为？这种游戏花钱的人，尤其眼前的游戏舱看起来价值不菲，不管是购买还是后期维护都？需要很大一笔费用，这不符合他的消费习惯。
好？在手机里可以找到一切。
半小时后。
何星洛在社交平台的一条私信里， 找到了来源。有一位自称是这个游戏团队的网友，给他发了私信， 表示喜欢他的设计风格， 希望在游戏里建一座美术馆。
出于这个原因， 对方寄来了这一个全？息游戏舱。
原来真的不是他买的。
自己？吓自己？～
何星洛没有挂靠任何工作室，所以偶尔会在社交平台接单。虽然全？息游戏这个品类他从前没有接触过， 但是他向来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无？论？如何也会积极尝试。
毕竟这次合作不成还可能有下？一次。
万一对方跳槽到适合他的平台呢：）
这是何星洛的一贯思路， 找到这一条私信的时候，他就对整件事有了大致的把握。
不愧是他。
打工皇帝人设不崩。
只不过或许的确是这个游戏出了问题， 他似乎记不起来自己？进游戏舱前后的事情。他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至于第二个问题。
何星洛找到了这个游戏的超话，关键词搜索“厉湛北”，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的内容。
“垃圾游戏， 黑心策划！这个游戏的总裁线到底有可能攻略成功吗？测试服都？出来七十二小时了，竟然没有看到任何人成功过！”
“厉湛北这个男人，激起了我的挑战欲。”
“厉湛北真的太反复无？常了吧，前一天他还好？好？地走剧情，第二天突然就翻脸了？？？这是为？什？么， 有任何理由吗？”
“论？坛有人总结过，厉湛北比较配合剧情的时候，都？是他的管家在的场景。一旦只有他和主控两个人，这个男人就完全？是不同的温度。”
“吗的，这还有天理吗？”
“……”
何星洛点？进官博，再次搜索。这一次，他找到了这个游戏正式开服并在正式服中删除总裁线的公告。
发布时间是两个月前。
远远在他接触这个游戏之前。
也就是说在他进入游戏之前，厉湛北就已经不是这个游戏的可攻略对象了。
这个游戏问题很大啊。
何星洛从视频网站找到了这个游戏的录屏，接着亲自进游戏舱作对比。
普通玩家进入游戏时有三个可攻略对象。
而？何星洛进入游戏以后，只有一个面板提示：【欢迎回来，玩家何星洛是否继续攻略任务厉湛北？】
“…………”
这就很坏了。
这是冲他来的。
何星洛从游戏舱出来，感觉头晕目眩，并不完全？是他没吃饭的原因。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位id是momo的网友的对话框。
【你好？，我想我们应该见面聊聊。】
对面秒读。
十分钟过后，才发来回复。
【……你都？知道了？】
何星洛闭了闭眼。
果？然没有被骗是因为？没遇到专门为？他而？设的骗局，这不就来了？针对打工人的骗局，真是层出不穷。
不过对面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会后。
对面发来了地址，是简丛传媒的公司大楼。出于谨慎，何星洛用国内外地图分别检查了这个地址，确认没有问题才出发。
他甚至在路上下？载了国家反诈APP。
【到了】
【我来接你，一头红毛就是我】
何星洛盯着这个信息多看了一秒，感觉更不靠谱了。五分钟后，一辆骚包的跑车停在路边，驾驶座上的人一头红毛，戴着一副非常大的墨镜。
何星洛：……
这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厉之韬怎么也是有原型的。
车上的人自我介绍：“嗨，何星洛。我是momo，很高兴见到你。”
这对话是刚学过幼儿英语的吧。
何星洛甚至不需要思考，十分丝滑地接了一句：“me too.”
车上的人：“我的名字是陈韬。厉之韬的韬。”
何星洛点？头。
好？的人机哥，并不难认出来。
陈韬带何星洛进了简丛传媒大楼，进门又是扑面而来的熟悉感。陈韬会心一笑，“当初建这栋楼给设计团队送了不少钱，为了物尽其用就直接用到游戏里了。”
何星洛点？头。
陈韬带他到一个没人打扰的休息区。
何星洛开门见山地问：“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韬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非常坦诚地告诉他：“我们的游戏，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何星洛点？头。
这个他当然已经知道到了。
“全？息游戏并不新鲜，但是市面上大多都？是对抗性强的游戏，恋爱攻略这种类型做成全？息游戏投资高、回报慢，很多人都？不愿意投。”
陈韬摊手：“所以当时这个项目找到我，我也是拒绝的。”
“可是我有一个朋友，他被一个条件打动了。”
“所以在这个游戏创作之初，就有一个隐藏玩法。只要特定对象登录游戏，就会自动开启隐藏玩法，这个特定对象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我朋友。”
陈韬耸肩，“你既然从游戏里出来了，也应该猜到我这个朋友是谁了。”
何星洛点？头，但是表情很困惑。陈韬的用词真奇怪，什？么叫从游戏里出来了？
“你知道我被困在游戏里？”何星洛问。或者？说，困在游戏里的人不止他一个。
“我知道。”陈韬表情不是很好？看，“因为？最初被困在游戏里的人是周厉屿。”
“当然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他是被困在游戏里，只知道他在登录游戏之后触发了告警系统，医疗团队把他从全？息舱里救了出来。”
“可他一直没有醒。”
何星洛骤然捏紧自己？的手心，陈韬这番话的意思，他甚至不敢深想。
“医疗团队想尽办法替他做检查确认病因，连基因检测都？做了好？几遍。可是毫无？成效，他很健康，但是醒不来。”
“很久以后，我才试着从游戏去寻找原因。”
“因为？所有游戏账号都？是实名制，和个人身份信息绑定，所以在周厉屿之前并没有人尝试过隐藏玩法。”
“我找技术做过排查，发现？隐藏剧情无？论？如何都？走不通，我才意识到或许是这个游戏出了问题。”
“等等！”何星洛打断对方，“我在游戏的超话看到，普通玩家也很难攻略厉湛北，这为？什？么会是你断定游戏出问题的原因吧？”
“普通玩家只是攻略成功低，并不是完全？不可能。”陈韬低声解释：“只要每次做攻略任务都？挑何管家在的时候，还是有极小的概率达成OE结局的。”
“……”
一个攻略游戏，他在说什？么OE。
陈韬蛐蛐：“这是某位投资人的恶趣味，测试服不到一个礼拜就紧急关闭了这条攻略线，当时被骂得？可惨了。”
何星洛：“……你继续说。”
“事实上，隐藏故事线出现？的问题是和普通玩家的总裁攻略线发生了重叠。”陈韬说：“当然我们可以从技术的角度纠正这个错误，但是毕竟周厉屿还躺在病床上，我也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并且从理论？上说，只要厉湛北能完整走一次剧情，那他就能从游戏里出来了。”
“可是能进到隐藏游戏，还能让他老老实实走剧情的人，只有你了。”陈韬面露抱歉：“这事总归不太好？直接说，所以才用了一些？迂回的办法联系你。对不住了，兄dei。”
何星洛蹙眉：“……你就不怕我也卡在游戏里了？”
陈韬立刻举起双手：“冤枉啊，sir。我虽然是资本家的孩子，但是草菅人命的事情肯定是不干的。我联系你之前，特地捏了一个电子宠物，除了发布任务以外，基本只起到一个陪伴的作用。但实际上077最核心的设置，就是在检测到你健康值低于平均水平的时候，强制让你退出游戏。”
“……”何星洛：“这就是我突然出游戏的原因？”
陈韬猛点？头：“啊，对啊！”
他的婚礼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结束的。不过，何星洛还有疑问：“那我为？什？么昏迷这么多天？”
陈韬表情一变，忽然扭扭捏捏，“这可是你主动问的啊。”
何星洛：“？”
陈韬唏嘘：“我当时听说你也没醒，我吓得？连夜找所有佛堂都？跪了一遍。第二天，带了个一百岁的老中医去看你，就为？图个吉利。”
何星洛问：“然后呢？”
陈韬低声：“老中医说你醒不过来是因为？太虚了。”
何星洛：“……”
这是绝对是污蔑！
何星洛郑重否认：“这不可能。”
陈韬语重心长地叹气，“年？轻人，你是不是日夜颠倒总是熬夜，又吃垃圾食品又不爱健身？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我当场就找关系把你塞进了ICU。”
“要不然，你喝点？中药调理一下？？”
何星洛：……
原来就是你小子让我多花了ICU的钱。
那个医疗费他好？像也不用还了。
何星洛沉思，“你当初不肯直接找我是为？了保密，那现？在不用保密是因为？问题已经解决了？”
陈韬一脸喜色，说出了今天最高兴的一句话。
“是的，周厉屿也就比你晚了几天醒来。”
“那他人呢？”何星洛问。
“他昏迷时间比较长，超过了八个月。”陈韬满脸欣慰，面带微笑地分享好？友近况：“所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复健，目前正在努力学走路～”
“你想看看视频吗？”
“……”
他是真损啊。

视频中？的男人穿着病号服， 在康复医生的指导下？复健。拍摄的角度是从背后？，十几秒后？男人转过身来，不笑的时候果？然还是凶巴巴的。
然后？摄像头往下？滑视频结束。
陈韬把手机收回去， 意犹未尽地？说：“他不让拍了。”
何星洛很轻地？点点头， 有点没法把视频里？的男人和厉湛北联系起来。厉湛北是一个游戏中？的NPC，周厉屿却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何星洛说不上来，但他其实有一些低落。
或许是因为那意味着厉湛北确实就此消失了。
何星洛下？意识捏紧了手机，表情？不变地？问？：“你们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陈韬听见他微颤的声音，以为何星洛是因为后？怕。他赶紧说：“我主？要是怕你接受不了， 如果？你没发现自己？玩的游戏跟其他人不一样，只当做是普通的游戏事故， 那对双方都是好事。不过你放心， 该给你的赔偿一分钱都不会少的。”
何星洛听他这意思？， 像是根本不知道被游戏困住究竟是什？么状况。
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游戏事故——
因为游戏里？留下？的痕迹，被带到了现实。
何星洛忽然抬头， 打断他：“周……周厉屿醒来之后？什？么都没说？”
陈韬一愣：“啊。”
什？么意思？？
“按照你原本的计划，我的确很难发现自己？玩的游戏和其他玩家不同？， 因为我进这个游戏只是为了熟悉这个游戏的画面风格。”何星洛平静地？说：“尤其是在出意外以后？，我更不会去搜索这个游戏的内容， 只会觉得无良商家害我性命，然后？寻求律师的帮助。”
“当然你们也一定会给出让我满意的解决方案，给我一笔远远超过我损失的赔偿。”
“可我并没有联系你们， 甚至没有找过律师。”
“你不清楚我的想法，把游戏舱送回来其实是为了试探我的态度，是这样吗？”
“……”陈韬一噎，弱弱问？道：“那你为什？么没联系我们啊？”
何星洛默了默。
“周厉屿醒来之后？，记忆方面没有问？题吗？”
陈韬一惊：“什？么意思？？”
何星洛说：“我不记得进入游戏舱前后？的事， 所以才会搜索这个游戏，继而发现自己？玩的内容和普通玩家不一样。”
陈韬：“！！！”
陈韬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口中？道：“你、你等？会啊，周厉屿的医疗团队里？有个非常牛逼的脑神经专家，按分钟计费的那种，我找他帮你看看！”
“怎么会这样，这游戏真是邪门了，比我以为的还要更邪门！”
“……”
何星洛没再说什？么，也接受了脑神经专家的检查。
检查结果？和上一家医院相同？，显示他并没有任何脑损伤，推断是因为游戏过程中？的意外造成某种刺激，造成了记忆紊乱。
也就是说他只是单纯丢失了一段记忆，所以他进入游戏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才会以为自己？猝死？了。
毕竟以他的作息和工作强度，猝死？一点也不奇怪。
“身体的剧烈疼痛？”
脑神经专家听他这么描述，仔细询问？了他的状况，找来了更多专家会诊，做了更多检查，最后？也得出了一个轻微营养不良的结论。
不过何星洛在专家们刨根问？底之后？，似乎自己？猜到了原因。
有时候谜底就在谜面上——
他进入游戏舱的时候，是他连续工作的第三个月，不睡觉的第三天。那么身体出现一些症状，实在太正常了。
何星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陈韬立刻上前来扶他，“怎么了，头疼？你放心这一批专家不行，咱们就再换一批。”
“你救了我兄弟那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兄弟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从今往后？，我养你！你住那个小区太偏了，要不给你重新买一套市中？心的别？墅？”
何星洛的脚步停了下？来。
陈韬好脾气地？问？，“咋了，不爱住别？墅啊？那大平层，一层楼一户的那种？”
何星洛像是被钉在原地？，并不回答他。
陈韬奇怪的顺着何星洛的视线往前看，几步以外，他们的正前方。周厉屿坐在轮椅上，看样子是护工推着他去复健。
从进入这家私人医院开始，何星洛就想过周厉屿会不会也在这里？。真的见到了，却和他想象中？演练得完全不同？。
因为周厉屿看起来跟厉湛北实在太像了。
实物？比起陈韬给他看的视频更像。
冲击感也更强。
第一次在游戏里？见面的时候，厉湛北就是这样闷闷不乐的表情？，好像对一切都不满意一样。眉眼深邃，不笑的时候真的很凶。
可两个人并不完全一样。
何星洛在心里？提醒自己？，默默作心理建设。游戏里？发生的一切，回到现实里？，还能继续作数吗？
护工已经把轮椅推到两人面前，停了下？来。护工跟认识的人打招呼：“陈先生。”
陈韬点点头，他的鹰之双眼一下？子就看破了男人的诡计，好笑地？说：“今天这么晚去复健啊？呦，还他打了发蜡，是怕汗水打湿了秀发？”
护工微笑。
何星洛：“……”
何星洛撞进了周厉屿径直望向他的眼神，对方像是试图捕捞很久了。要不说阴鸷大佬有一半要坐轮椅呢，周厉屿看起来也不阳光，“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不过毕竟坐在轮椅上，他的阴鸷杀伤力为零。
“我正在认真地？替你感谢人家，到时候会把账单发给你助理。”陈韬对轮椅上的人无语，“你瞪我干什？么？”
他转头告状，“他瞪我。”
何星洛：……
何星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韬悄悄挪过来说：“任何人被发现偷偷在游戏里？搞同？人，还被对方刚好撞见的话，即便是我屿哥也会尴尬的，要不你先搭理他一下？？”
“……”
“你俩有很多年没见了吧？”
周厉屿细微地？调整了坐姿，期待地？看向何星洛。
何星洛苦恼于该怎么拿捏两个人相处的分寸，疏离客气地？说：“的确很久不见了，周先生。”
何星洛的表情？很冷淡，可周厉屿还是看见了那一瞬间的犹豫。那场未完成的婚礼，何星洛当然和他一样难过。
何星洛需要时间来消化发生的一切，这都是应该的。
周厉屿焦躁地？捻了一下？手指，但是也并没有对何星洛的态度有任何不满。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何星洛一见面就毫无芥蒂地？把对厉湛北产生的感情？转移到他身上。何星洛的迟疑和不确定才是正常反应。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没有选择通过电话联络何星洛，只有真真切切看到本人，他才能知道对方的态度。
不过周厉屿也并不想何星洛太过为他担心，才让陈韬把真相和盘托出。
周厉屿特地？来找人，也是为了让何星洛亲眼看到他很好。
只是医院人来人往，并不是对话的好时机。
可何星洛看起来实在不太好，人也很憔悴，周厉屿正要开口问？问？他的身体状况，就听见何星洛跟陈韬道别？。这两人，看起来倒是很熟了。
“我送……”周厉屿试图插嘴。
“开着轮椅送？”何星洛在烫人的眼神里？，保持镇定：“马路杀手倒也不用非得成群结队出现。”
周厉屿：……
确认过是这个人。
陈韬有点没明白这俩人在演哪一出，和稀泥地？说：“我送，我送！”
周厉屿虽然很嫌弃陈韬那些花里？胡哨的跑车，但是他还在坐轮椅，只能默默忍了。他半响憋出一句：“不能坐副驾驶。”
陈韬无语：“我的哥，那车上就俩座，不坐副驾驶骑我头上？”
周厉屿：“。”
何星洛的表情？到这时候才放松一些，他跟人解释：“有一些事我今天才知道，还需要时间消化。周先生，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周厉屿满含思？念与不舍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何星洛：……
这真是阳谋。
不过何星洛到底还是离开了，他现在脑子很乱。为什？么他的爱情？要这么拥挤，怎么可以有三个人。
周厉屿就不觉得别？扭吗？
何星洛大半夜对着手机锁屏看了好久，戳一下？，又？一下？。他画的是厉湛北，但现在又？成了周厉屿，这是对的吗？
周厉屿不别？扭，只是一味地？发照片和视频。
从见面第二天开始，何星洛的就陆陆续续收到周厉屿复健过程的照片和视频，从拍摄角度来看不是偷拍的。
何星洛：你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陈韬：wink～
周厉屿每天复健的时间很有规律，早上九点之前一定能收到第一波照片。何星洛逐渐习惯一睁眼就翻开看，照片里？经常会拍到周厉屿的早餐，何星洛也就一顿不落地？跟着吃。
然后？再吃一把营养师建议的各种补剂。
连他的作息也跟着健康起来。
下？午的时候通常会收到一段几秒钟的复健视频，大概是陈韬随手一拍，没有早上收到的照片那么精致。
偶尔还会有一些小插曲。
比如周厉屿为了早日康复，偷偷加训被医生发现，然后？挨训。周厉屿不服气，但是被强行推回病房。
比如周厉屿不喜欢用拐杖，从病房到康复训练室的这一段路坚持坐轮椅，结果？被同？样接受康复训练的小女孩贴脸开大。
“叔叔，你还没站起来啊？那你要多努力哦，我已经可以走一百步了！”
何星洛看着这些，不知不觉就会笑起来。大概是因为见证了周厉屿一点点复健恢复的过程，何星洛也受到了某种鼓舞。
他一直以来的那种对付着吃一顿，对付着睡一觉的心态在慢慢纠正过来，这些年他一直弦绷得很紧，没有给自己？任何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