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手嘛，来不来都行。
他倒希望正道那些人早点来，打完了杀干净了，他才好回村去。

给吞风喂了一把丹，它便自己跑走了。
传说中的困仙牢, 就在眼前。秦洲所在的位置这峰塔一般的山的山腰空地上。即便是站在这里, 也有一种离天很近的感觉。
如果秦洲还是个普通人，现在可能会因为过高的海拔而感到窒息。
山尖直冲云霄, 像一座宝塔，牢牢地压住了什么。
像五指山压住了这世间最灵的猴子一般, 把‘犯人’放在离天最近的牢里，由天道亲自看管。
秦洲视线平视过去, 能够看见困仙牢的门。
牢门边上寸草不生，周遭的石板也很干净。
他走近, 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周围是一片死寂。
秦洲皱起眉，很难想象一个人在这里住上百年之久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在习惯了冗长的寿命带来的无尽的岁月和孤独后，还要失去仅剩的自由。天道, 是懂怎么逼疯一个正常人的。
秦洲走到门前，眼前的门没有落锁。从镂空的铁门里望进去, 是一条长长的廊道。
廊道周围是一些小房间, 是囚牢无疑。没什么光亮，但因为是白天, 稍微能够看清里头的模样。
推开门，发出年久失修的嘎吱声。
“说你们胆子大呢，你们真敢来。”廊道的尽头传来温珏魔里魔气的声音。
声音听着很精神, 看来只是关着，没受什么苦。秦洲这样想到。
他仔细观察了片刻，没有发现什么机关陷阱，才继续往里走。
“嗯？不回本座的话？”温珏听到脚步声，不可思议。
“胆子这么……”
他蓦地一抬头，就对上了牢门外的人。
“……”阴暗的牢房里，牢窗里洒落的那么一点光，全落在了秦洲脸上。
秦洲两袖一揣，“胆子这么大？”
秦洲稍矮了矮身，似想把他仔细看清楚。
但看不见脸，只能瞧见他双手被铁链拷着，坐姿随意，身上应该没什么伤。
“温魔君，原来是在这种地方等我召唤。”秦洲似笑非笑，话语绵绵却藏针。
一声温魔君可给温珏喊醒了，他差点跳起来，“……你怎么在这！？”
“来看看你。”
“来这看我？”温珏顿了顿，猛地想到什么，“是展玉……”
“去仙魔城买些东西，碰巧遇上了展玉。”秦洲并不否认，只是眼神连错都不带错地盯着他。
温珏干笑两声：“啊……哈哈……”
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
因为秦洲正盯着他，像鹰在盯扑腾的小鸡仔。
温珏：“……我没事。”
展玉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让秦洲过来看他被关在牢里的狼狈样子吗？
说到底，还是因为展玉是不知道秦洲有吞风。依他的估计，秦洲到困仙牢的时间，应该正是他大伯被几个合体期强者围攻的时候。
恰到好处的英雄救美。美不美暂时看不见，但救肯定是要救的。
展玉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是一桩美事。
可秦洲有吞风。
提前到了，就算不上美事了。
就像逮住了因为犯错被别人私自动刑关在牢里的自家小孩。
秦洲有点生气，那乌黑的眸，沉得像探不到底的水潭。
温珏承认，有一点慌。
“没、没伤的。”温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甩了甩胳膊，想证明自己没事，但牵动了长长的拷链，发出哐哐的响，“……”
再看一眼秦洲，眼里都不带亮色了。
秦洲摸出锤子。
秦洲举起锤子。
咔哒一声脆响。困仙牢的门自己开了。
举起锤子还没落下的秦洲：“……”
坐在牢里曾经使出浑身解数都没把这门打开的温珏：“……”
两人相看无言。
秦洲只好放下锤子，走了进去。
没有什么想象中的等他进去之后把牢门重新锁上的戏码，困仙牢如果有灵智，那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可惜困仙牢没有，所以欺软怕硬的是那狗天道。
秦洲来到温珏面前蹲下，抓起他手里的链子看了看。
“咔哒。”
两声响，温珏手上的铁索全部自手腕处突然解开。
温珏：“……”
不是，你这欺软怕硬到让人有点害怕知道吗？
铁索解开了，秦洲顺势就把人揽进了怀里。
温珏下巴靠在他肩膀，望望困仙牢牢顶。
又抱了啊。
但这次，秦洲并没有抱很久，似乎只是确定他没有哪里受伤，然后蹲在他面前问：“天道在哪？”
温珏缓慢地眨了下眼，“你找他干什么？”
“总要讨个说法。”秦洲重新把锤子摸出来。
温珏：？
用……锤子讨说法？
温珏忍了一会儿，没绷住，他望着秦洲直笑，“是我砸了人家的天，你怎么如此厉害，拿着锤子来讨说法？”
谁厉害谁便有理吗？
“关了百十年了，也够了。总要问问，还要关多久。”秦洲没笑，他不见得多高兴。
事情一件件处理，等问过了天道，他再来教训面前笑得最大声的这个。
温珏瘪瘪嘴，指了指上面，“那你问它，还要关多久。”
【再关两日】
金光悬浮在半空，两人都能清楚地看见那四个发着光的大字。
温珏：？
“天道，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没说】
指着半空那大字，仿佛在指着对方的鼻子，他回头对秦洲告状：“上次它说还要关我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年。”
【……】
秦洲不接受告状，并且冷漠无情道：“你砸破了天。是你有错在先。”
温珏咋舌感慨，这人变脸真快啊。
“既然还要再关两日，那我们正好也有足够的时间，来将一些事情说清楚。”秦洲索性也坐下，抬了抬手，将宽大的衣袖整理好。
他一点也不嫌这牢房寒酸。
“你不走了？”温珏盘腿坐着，盯着他问。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自然要接到人再回去。”
温珏轻哼一声。
他喜欢这人来接他。
比召唤似乎要更有诚意一些。
展玉到底是从小看到大的，是比陆宵那笨侄子会办事。
“上次你忙着解决秘境之事，没来得及多说，现在，时间充裕。”
温珏：“说、什么啊？”
怎么和他想象中的情况不太一样。
秦洲好像真的不太高兴。
那种不高兴一部分是因为他被天道关了禁闭，还有一部分……
“秘境里的星星。”
温珏目光移开，“哦那些啊……”
感受着秦洲的视线从未从他身上移开，他只能缓缓低下头，沮丧道：“你知道了还问我作甚。”
“都这么多年了，修仙界里有人陨落……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温珏的声音故作轻松，“活着的人好好活着，不就行了。”
“是吗？”秦洲反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将灵魂养在结界石里？活着的人应该好好活着，死去的人应该投胎轮回。”
“他们没去投胎，我瞧你，也不见得像是好好活着了。”
温珏脸色煞白。
“业障缠身，魔头之名如雷贯耳。唯一好的这副身躯，也被自暴自弃地关在这里。”秦洲字字诛心。
温珏出不去？他只信三分。
他元神出窍，别说上界各处，就连下界也天天跑去。退一步说，天道怕银河这锤子，可这锤子在他拿回来之前，可一直放在陆一手里。
自暴自弃，这四个字倒是贴切得很。温珏想冷冷地笑一下，可见秦洲看着他，他瘪瘪嘴，把那点冷意褪去。
“那不然如何？什么叫好好活着？”
“按你的说法，我理应证道飞升，应当有眷侣在侧，膝下子女成双，还是儿孙满堂？做这天地间人人敬仰的强者，无愧于村长的培养，无愧于您的期望？”
温珏说着说着就不高兴，“失望了就失望了，说什么大道理。还要我好好活着。我倒想活成那样。”
“可世间灵气不足，别说飞升，就是突破大乘境，都要把这天地间的灵气抽干殆尽。”
他越说越气愤，“眷侣在侧更闹笑话。你送我的簪子，我戴了九千年。我与你说了，簪子是定情的信物，是你不听非要给我！我收了你的簪子，等了你九千年，我已不算薄情寡义了吧？”
说完这些，温珏觉得意外。
若是以往，提及这些他早就发了怒，灵气暴动，就连困仙牢周围的飞禽走兽都不得安宁。
秦洲就像定心的丸子，他甚至都没吃下去，只能看着，那心魔都不敢乱动一下，别提作乱。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说——
“我还要如何活，我活得不好，你也失望。”温珏伸手戳他的肩膀，“秦洲，你凭良心说，我若是活成了你想见的那样子，你现在还敢抱我一下吗？”
秦洲不说话，但握住了温珏戳肩膀的手指。
“我问了老七了。”温珏暗骂一声自己不争气，被他拿捏住着，连心魔都不闹了，“老七说的……”
“说的什么。”秦洲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玩他的手指。
温珏眼睛一闭，心一横道：“你抱我，就是喜欢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秦洲掀了掀眼皮。笃定他在撒谎。陆七就算是真和他这么说了，两人口中的‘抱’也绝不是同一个。
温珏觉得嗓子干哑，他喉头滚了滚，“……那也没说过喜欢。”
“喜欢。”
简单的两个字，像是把温珏一下子击中了。
“……”他就试探一下，这人……就这么承认了？
“这些年不如意的。境界突破不成，送了簪子的人等了九千年。此外，还有什么？”秦洲又道。
温珏扶额，“你等我缓缓再问。”
喜欢，嗯？喜欢？
“喜欢是结道侣的那种……喜欢？”
秦洲捏了捏他的无名指，“嗯。”
温珏睁大眼，“你就不怕你回来时，我当真得道飞升，儿孙满堂了？”
秦洲也魔里魔气的回了一句：“我不会抢么？”
温珏猛地捂住他嘴。
村长！你背德了！
秦洲在他掌心蹭了蹭，“说笑的。”
温珏痒，但没缩手。
秦洲并非庸人自扰之人。
若他刚回来时就得知陆一功德圆满，儿孙满堂。大抵也是替他高兴的。
嗯，大抵是。
“古怪得很。”温珏顺势往他腿上一躺。像极了小时候在丹房睡着的时候，也是往村长腿上躺，枕着他的腿，一睡几个时辰。
“什么？”
“你在，我就高兴得很。”心里那些阴郁啊，都能一扫而空。
秦洲：“那趁着高兴，我们来聊点不高兴的事。”
温珏：？
“秘境里的星星那事，不想和我谈谈吗？”
温珏：“……”
要不说这人会扫兴呢。

“老四他们, 算是我害死的。”温珏说出这话，心想，也没有那么难说出口。
当然, 也许是被这人肯定了喜欢，让他心里有了一些底气。
他看了看秦洲，见他没什么反应, 才缓缓说起往事。
“大约是七千年前……”
也就是秦洲消失了大约一千多年后。
那时大家都接受了村长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但村子尚在。陆家众兄弟姐妹的修为也平均都进入了化神期。
事情的开端是在陆一突破合体期后。
“我突破合体期时，那周遭百里的灵气都被用尽了。用了好多年, 也没能长回来。”温珏轻笑，“那时我们就意识到了, 诸天界的灵气增长陷入了停滞。仅仅只是陆家百人，每年修炼所需要的灵气, 就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量……”
灵气用一分，便少一分。
如果灵气消失, 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温珏没经历过，所以只能大致地想象，如果灵气消失，他们的修炼都会停止。
修者无尽的寿命终将走到终点。
或许他们最终都变成凡人, 每经历百年就会重新进入轮回。
听起来也没有那么可怕。
可这个时候，天道出现了。
它明确地告诉众人。
灵气消失之后, 等待诸天界众人的, 是世界崩坏。
陆一不能不信，也不敢不信。
“为了寻找新的灵气之源, 我们尝试了很多方法。但都做不到。曾经能够供给陆家上百兄弟修炼的村子，也变得像是被抽干了水分一样干瘪贫瘠。”
不止是村子，甚至是更远的地方。
有修者存在的地方, 灵气的消耗速度就会更大。
如今的下界，其实就是当年的整个修仙界。只是历经数千年，已经难以再从它身上窥见当初灵气浓郁的世界的半分样子。
“现在的上界，是后来我们找到的地方。”温珏低声说，“其实也不能算是我们找到的。”
“是我们赢回来的。”
通天秘境。
以前村长就经常带他们去参加通天秘境。陆一知道，几百年不定时开启的通天秘境。只要赢了其他对手，就能获得很多好东西。
“天道告诉我，只要能赢下通天秘境，就还有一线生机。我们当然赢了，然后获得了一片新充满灵气的秘境土地，别的什么都没要，只得了一片足够大的土地。”温珏的眉眼低垂，“也就是现在你看见的上界。”
秦洲认真听着。通天秘境，其实就是通天竞技场。只要取得优秀的名次，通天竞技场就会发放很好的奖励，陆一他们得到的，应该是新的扩张土地。
“我们刚还在为了赢得这个世界的一线生机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温珏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通天秘境消失了。”
“那之后我们又等了一千年，它也没有再出现过。”
秦洲心里一沉。
通天竞技场消失……也许跟游戏停服有关。
“迫不得已，我与天道达成了约定，将下界与上界之间设立封印。一边减少着上界修者的数量，一边保护下界凡人的生活。”
他背负着骂名，不择手段，杀戮无数。即使大家都明白他迫不得已，但仍和曾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们渐行渐远。
陆七站在他这边，建立了魔宗，替他作掩护。
“后来大约是又过了几百年吧。通天秘境的传送口又一次出现了，大家都很高兴。”温珏眼里闪过一些痛楚，“那一次，我带着老四他们去了。”
“只是这一趟去，却出了事……”
那和通天秘境的传送门近乎一模一样的传送门。
在打开后，却不是他所熟悉的通天秘境。
传送隧道中，有人正在行进，朝他们的诸天界。
传送门是那些人建立的。
目的，是要吞并掠夺他们的诸天小世界。
只是陆一他们比那些人更早一步地出现在了隧道里。
一波又一波。
杀光了一波，还有一波。
听着温珏的形容，秦洲没想到，游戏停服后这里的世界，居然还有这么一出。
以玩家的身份看来，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少见。
在很多游戏中，都会加入‘掠夺’系统。
就像秦洲曾经接触过的一个修仙游戏，其中玩家建设自己的宗门，在强大之后，就会出现争夺并吞并对方的选项。
如果它是游戏，或许对玩家来说不痛不痒，点一点鼠标，一次掠夺吞并就完成了。
但如果它是出现在像这样的修仙世界里，那未免也太过残酷了。
途中，陆一想过退。
却无法退。
那些人，居然都是化神期以上的强者。
他们没有退。也不能退。
这一退，战场便不是这传送隧道了，而是身后已经经不起重创的诸天界。就算退了，能与之一战的，也只有陆家百人。
在陆一这边，除了他是合体期之外，大家也都是化神期，就连老四，也因为灵气少而压制修为，一直在化神后期。
双拳难敌四手。
最后，三十几人在隧道里死战了不知道多少日，才将那些家伙全部解决，隧道里尸骨成山。
更可怕的是，他们不知道那幽深隧道的前方，还有多少敌人。
陆一看准时机带着所有人离开。
他拼尽全力把传送口封住。
但也……没能救回其他人的性命。
“我舍不得放他们轮回，又没能力将他们死而复生。所以，只能将它们蕴养在结界石中。”
至于其他的人……
大家无法接受突然死去那么多师兄弟。
没有人怒骂陆一。但小一百他们的哭声，像刀子一样插进陆一心里。
他们恨自己没跟着去。
因为大哥总能带着所有人从通天秘境回来，手上拿着能拯救世界的东西。
大哥永远是最厉害的。
只是这一次，陆家师兄弟陨落三十五人之多，谁也不能再无条件地信任大哥了。
秦洲听着，握住温珏颤抖的手。
“他们当时说，要去那传送隧道里跟那些人拼命。被我拦下了。”温珏垂眸，“拼什么命，死了那么多了还不够吗？”
“没人听我的。因为这事，陆二还想给我一剑。”温珏惨笑，“不过没伤到我，老七给挡了。”
“最后把你搬出来，才把所有人拦住。”温珏低头，靠在秦洲肩膀上，“我说，诸天界还得留着，我们得等村长回来，村长回来的话，老四他们定有法子复生。”
“其实我骗他们的。”温珏闷声笑，“我就是舍不得他们也去送死。要是其余九十九个全死那了，那我才真要疯了。”
秦洲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能救。”
温珏没听清，“嗯？”
“你没骗人。村长能救。”秦洲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出来的三十五颗星星。
他们泛着光点，围绕在陆一身边。
和陆五一样，温珏似乎也能听得见他们说话。
“村长都说能救了！”
“笨蛋大哥！”
“振作起来啊！”
“陆二那小子居然还敢给你一剑，等我活了我就上剑宗弄他去！”
温珏双眼通红，怔怔地看着周身盘旋的光点，随后视线落到秦洲脸上，“你……”
也没说大家都能说话了啊。
“不是我的功劳。”秦洲说，“是你把他们放在结界石里，养的太好了。应该早就能说话了。只是出来会费些神。”
温珏啊了一声，又重重地一头磕在秦洲肩膀上。
“笨蛋老四，你现在打不过老二啦。”温珏闷闷说了一句，嘴巴一瘪，眼泪全糊到了秦洲衣服上。
秦洲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老四打不过，我替你教训他。”
温珏伸手揪住他的衣裳，脑袋还是没抬起来，“你说的。”
“嗯。”
秦洲若是说了教训，便不会糊弄过去。温珏却也不是真想教训陆二的意思，他抿唇，“老七教训过了。几千年了都没给他好脸了。”
“让他种地。”温珏恶狠狠道，“种一百年！”
秦洲瞥见他在墙上画的小秧苗，觉得十分可爱，点了点头，说：“好。”
“你说能救，怎么救？”温珏怕秦洲骗他，就着他的衣裳擦了眼，眼角通红地望着他。
“重塑丹。”
“那是什么？”
秦洲想了想，“八阶丹药吧。”
温珏：？
“只是材料有些麻烦。”秦洲微微蹙眉。
“只要能把他们救回来，我什么都会做的。”温珏严肃道。
秦洲挑眉：“记着你的话。”
温珏：？
“我……还怕你不成。”温珏咬牙。
什么他都会做的！
忽地，秦洲抬了抬手。
温珏：！
温珏下意识地想躲，但反应过来后没动。任由秦洲的手落在他脸上。
干什么？又要摸脸？
“陆一。”
“……嗯？”
秦洲看着温珏脸上慢慢散开并消失的马赛克，逐渐清晰起来的五官让他神情恍惚。
他，好像能看见他的脸了。

秦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轮廓分明, 下颌线明朗，恰到好处的鼻梁骨仿佛是光影的分割线，从眉骨到下巴尖, 立体且有层次，一道光打下来，恍若神祇。
现在的陆一和他以前捏的那模样, 说像, 但也不太像了。
仔细说的话，相由心生, 人的面容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化，也不奇怪。
以前的陆一, 离了村长的庇佑，刚入世去, 一身白衣一把剑，潇洒肆意, 眼里有光，光风霁月，是那不知世间疾苦的青年仙君。
现在的温珏，还是白衣, 可眉宇间不经意露出的漠然和狠厉，仿佛又将物是人非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不过此时此刻, 他微仰着下巴, 上挑的眼尾通红，眼眶周围细密的睫毛被泪水湿润, 无端又多了些许破碎感。
真的让人想将那种精致漂亮的外壳一一揉碎。再戳一戳他内里柔软的部分。
见他目不转睛，温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能看到了？”
秦洲点头。
温珏微挑眉, “好看吗？”
“好看。”秦洲伸手，抚了抚他的眼尾。好看得移不开眼。
温珏别别扭扭，“看痴了都。这脸便这么重要吗？”
秦洲诚实道：“重要。”
温珏：“……？”
“若是我这脸毁了呢？若是碰见更好看的呢？！”温珏欺身，双手掌心贴住秦洲的脸，居高临下，语气隐隐威胁。
温珏的头发自肩膀垂下来，落在秦洲脸侧，有些发痒。
秦洲伸手环住他的腰，仰面，两人的距离便不过一个拳头。
秦洲眼中暗了暗，手不安分地落在他腰间，稍稍用了点力，“脸也没有重要到让人移情别恋。”
温珏：嗯？
“但也重要到，让人能亲得下去。”
温珏：？
逐渐放大的脸，贴上唇的柔软。
温珏瞳孔微微扩散。
秦洲的嘴唇碾过他的，带着一丝凶狠，又有仿佛疼爱般厮磨。
陌生的感觉，但……
让人喜欢。
温珏感受得到双手禁锢在他腰上的力量。
很用力。
像非他不可，像喜欢极了他。
眼睛微亮，温珏捧着秦洲的脑袋就啃了上去，像也不甘示弱。
闷哼声从秦洲嘴里溢出，他眼神晦暗。
这小狼崽子。
平时沉默寡言的人也发了狠，按着温珏狠狠啃，热烈汹涌。
周遭的呼吸声逐渐平息，温珏微喘着气，像获胜的一般，高傲地看被他狠狠亲了的秦洲。
“我会。”
完全没意识到，人又坐到了秦洲身上，衣衫也有了一些凌乱。
秦洲眼中荡出笑意，舔了舔唇角，“嗯。”
忽地，秦洲瞥见什么。
半空中，三十几道光点静悄悄地立在空中，连闪都不闪了。
秦洲对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光点们不约而同地闪了一下，仿佛在说，村长放心，嘿嘿。
陆七是第二个到困仙牢的。
人还没到，声就先到了——
“陆一，死了没？”
牢里的秦洲和陆一同时抬头。
“本座怎么可能死得了！”温珏高声回应。
陆七笑嘻嘻地就走进来了。
可一进走廊，就着光能看清牢里的人时，他差点跳起来！
“村长？！”
陆七的第一反应是，村长为了陆一把这天又给砸了，然后两人一起关牢里了。
秦洲点头，“要进来吗？”
秦洲起身，表示他可以开门。
陆七：？
随后，这困仙牢里就变成了三个人。
外加三十多个灵魂星光。
“老七！”
“七师弟。”
“七哥来了！”
“七哥。”
陆七耳边全是喊他的声音，他呆滞了一秒，反应过来后眼里也带点泪——
“老四、小六、老八、老九、老十……十二十七十八……靠，数不完了。”
“敢情……你们都在这牢里团聚呢。”
“没出息，又哭。”温珏笑他。
“滚。”陆七白他一眼。
话音刚落，星光盘旋在陆七身边绕了一圈后，又全都飘回了秦洲的乾坤袋。
陆七呆滞，看向秦洲。
“他们是灵魂体，在外面待不了太久。”待在名录里似乎还好。
陆七擦擦眼睛，“……哦。但村长怎么在这？”
“我见过展玉了，归元宗要对付陆一，我自要来看看。”秦洲说。
“我也差不多……”陆七看了看温珏，“不过我可没担心你，我只是路过，心想着合体期的老家伙，若是死了应该能为结界提供不少能量。”
简而言之，他是来收尸的，不是来打架的。
温珏眯眼，“乾坤袋翻出来看看。”
陆七护住乾坤袋，“干嘛？”
“让哥哥看看，你袋子里是不是都装满了什么阵法卷轴。”温珏一抬手，搭上陆七的肩膀。
“……”
陆七要是顺路过来逛逛，温珏当然不信。
陆七出现在这，估计是担心他不敌正道那几个合体境修士，所以特来助阵。
“还是我们小七乖。是吧村长。”陆一哼笑。
“你恶不恶心。”陆七跟吃了苍蝇似的，拍开他的手。
秦洲见状只是笑了笑。
“有人来了。”忽地，温珏看向牢门口。
三人齐齐抬头看去。
这次从牢外长廊走来的是——
大名鼎鼎的苍云剑仙。
温珏都呆了，他低头问自己胳膊下的陆七，“你带来的？”
陆七：“我有病啊，我要带也是带陆宵，带这东西干什么？平白惹晦气。”
将陆七的话全听进耳朵里的陆二：“……”
“村长。”陆二走近。
秦洲点了点头，“陆二，你也来了。”
“你来干什么？哦，归元宗的那群人找上剑宗了？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亲自要来收陆一的性命？”陆七根本不怕，村长在身后，他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