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不可貌相by海苔卷
海苔卷  发于:2025年0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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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没瞅见我以前啥样儿。”段立轩屈起手指,手心向上给他看,“就这指甲缝儿,没一天干净。以后死了,估摸得堕穿地狱。”
“不怕。”陈熙南拢住他的手,笑眯眯地晃了晃,“你伤一人,我就治两人。到最后都抵了不说,还能剩不少功德。等下辈子,二哥还是大富大贵。”
段立轩脸一红,抽回自己的手。埋着头沏茶,顺鼻子哼哼:“油嘴滑舌儿的。”
“你要真不爱听,我倒也不会说。”陈熙南探身过来,帮他擦溅出的茶水,“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话音未落,耳边炸起了《荷塘月色》。段立轩掏出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直觉就去瞄陈熙南的脸。
陈熙南阴森森地笑了下,给出了‘明示’:“不接挂了呢?”
段立轩当然知道,挂掉是最优解。但对余远洲的未接来电,他有一百平方米的心里阴影。
左右为难间,只能任由彩铃响着。等唱到‘我像是鱼儿在你的荷塘’,眼前忽然浮现出那天的翠湖。终究是心一狠,划了挂断。手机往炕席上一撇,扭头去看炉里的香。
左边的香灰搭到了中间的香上。不是好兆头。他挠了挠头皮,有点臊眉耷眼。
陈熙南妥协地叹了口气:“回一个吧。现在美国是凌晨三点,说不定有急事。”
段立轩如蒙大赦,讨好地笑了笑。回拨过去又怕陈乐乐吃醋,索性摁了外放。
“二哥?”
“哎。刚才没听到。有事儿啊?”
“没事。就是快过年了,打个电话。”余远洲的声音扑扑直响,像贴着耳机麦。没明说,但字里行间都是异乡的寂寞。
“最近咋样啊?”段立轩问。
“一切顺利。工作也没什么压力。”
“病咋样?”
“停了一半的药。”
“挺好么这不。往后能越来越好。”段立轩由衷地笑了笑,“你前日子寄来的啥玩意儿啊?花多少钱?”
余远洲离开这半年,俩人偶有联系。不多,段立轩印象里就两回。
一回是余远洲发了一张夕阳景,说能独立出来购物了。段立轩就回了他俩字:挺好。
一回是保活伤口长好了,陈熙南给孩子拆线。段立轩偷拍了一张背影,说老婆孩儿都有了。余远洲也回复他俩字:恭喜。
除此以外,就只剩那一箱箱的礼物了。保健品、大衣、奢侈包、雪地靴…
段立轩知道那些东西,与其说是寄给他的,不如说是余远洲寄给自己的。而只有他收下,两人间的亏欠才能消弭些。
后来搬家了,段立轩怕陈乐乐多想,也就没跟余远洲说。那些东西都堆在老家门卫,抽空回去搬一回。
有关余远洲,他其实很想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此刻他希望陈乐乐能看自己一眼。但对方没有,反而是在手机上回着谁的消息。这让他觉得心里没底,惴惴不安地抖着腿。
门被推开,一个杀气腾腾的大婶冲进来,哐当一声撂上小燃气灶。咔哒哒地拧开,砰地冒出一圈幽蓝的尖牙。
桌面上的电话还在震,播着余远洲的道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厚着脸皮寄过去。这阵脑子清楚点,就总合计之前没做好的。二哥救了我一命,我却连两句好话都没说过…”
陈熙南继续在手机上打字,脸上没什么表情。两腮微微蠕动,像是嚼着什么东西。
段立轩盯着燃气灶的火苗,没太听进。满心都是怕,一阵阵地老眼昏花。捱到余远洲说完了,这才假笑了两声:“过年回家不啊?”
“初二回去。呆一周,看看我小姨。”余远洲顿了几秒,又试探性地问道,“我想去溪原看看你。初二到初九,有没有时间聚一聚?”
“我,有没有时间…呃,洲儿,你先等会儿。”段立轩捂住话筒,在桌下踢了陈熙南一脚。挂上讨好的笑,小声问道,“哎,我有没有时间?”
陈熙南没说话,喝了口茶。沉默无边无际,淹得段立轩要窒息。
他咽了口唾沫,只得硬着头皮重复:“啧,问你话呢。我有没有时间?”
陈熙南抬起头,审视地看了他两秒。缓缓地拄起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二哥要被管成正方形的了。
余远洲是陈乐乐的心结。俗话说不破不立,该来的修罗场还得来。

大年初四,溪原火车站。
停车场满满当当,取票厅排起长龙。年轻人背着滑雪板和雪具包,三三两两地有说有笑。
出站轧机设在走廊最尽头,直通户外。门口挤着一群接应的人,拢着袖子跺脚。天寒地冻地干等,只为了早见那么两分钟。
因为下午要去玩雪,段立轩罕见地穿了双羊毛短靴。雾蓝的羊皮面,靴口翻出一圈灰毛绒。
陈熙南端着保温杯,漫不经心地吹着热茶。透过冰层似的镜片,死盯着那双短靴。脚踝处UGG的表示,黄得烫眼睛。
他知道段立轩不讲究鞋,不会去刻意买高档货,更何况是进口牌子。UGG,美国加州。呵,用脚趾都猜得出谁买的。
他怎么知道二哥脚多大?不太可能是问的,这的人送礼不兴提前问。
如果是早知道的,说明至少有那么一个瞬间,余远洲刻意去看了段立轩的鞋码,并且牢记于心。
趁着人不在,偷拎起鞋子看码数。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做出这么暧昧的事?
陈熙南原来以为,余远洲的离开是抛弃,是‘择更佳的木而栖’。可如今,却总能发现相反的证据。那一箱箱无言的礼物,让他心惊,不安,恐惧。他多希望余远洲是真的薄情,而不是搞这该死的‘有种爱叫放手’。
“大冷天儿来干哈啊。这折腾劲儿的。”段立轩佯装抱怨地道。
陈熙南回过神,收回视线抿茶水:“折腾是折腾了点,可谁让保活想见爸爸。”
这话段立轩爱听。挑了两下眉毛,强憋着不喜形于色。
“你那泡的啥啊?”
“山楂、柠檬、枸杞、玫瑰。”
“给我来一口。”段立轩拿过杯盖,牛饮而尽。咂么两下嘴,没觉出什么味儿来:“有啥用?”
陈熙南续上半杯,印着他喝过的地方浅嘬一层:“养颜嫩肤,减脂抗衰。”
段立轩斜楞他一眼,表情一言难尽。刚要说话,走廊尽头传来模糊的嘈杂。一群人从拐角涌出,像是一团裹着雷的乌云。行李箱的滚轮声,人群的招呼声,小孩的叫嚷,轰隆隆地越来越近。
段立轩抻起脖子,像是准备进攻的大鹅。可惜冬天穿得太多,围巾帽子一戴,也认不出谁。以为是这个孩儿,近了一看不是。又以为是那个孩儿,近了一看也不是。
正找得抓心挠肝,一声清脆的童音破空而来,箭矢般扎进他耳膜。
“爸爸!!”
顺着看过去,一个油绿绿的小保龄球。伸着俩小胳膊,用最快的小步伐向他跑来。戴着熟悉的七彩毛线帽,颠颠地甩着鱼尾巴。
奔你而来,是这世间最浪漫的事。想你,想到一刻也等不及,要跑着来见你。
“哎!!”段立轩实在是太高兴了,拄着轧机就翻了进去。鞋底下沾了残雪,落地的时候还滑了个趔趄。百米冲刺地跑上前,一把抱起。掀开一点帽沿,来来回回打量。
白了,胖了,重了。但还是他的鲫瓜子。看这肉呼呼的腮帮子,多有福啊。哪个小孩衬这样的一对腮帮子?哪个小孩也不衬呀。
“鲫瓜子想没想爸?”
“想!”
一声想,差点就惹落了泪。段立轩高高地抱着保活,大摇大摆地往外走。恨不得给全世界看他有个闺女,还想他。
罗美华跟在后面,笑眯眯地看着。陈熙南帮她拿过行李,低声问:“抚养权利索了?”
“都中勒。”
“前夫没添麻烦吧。”
“出事了,木出庭。”
“什么事?”
罗美华面露尴尬,好像也不知道怎么说。最后糊弄地笑了笑,模棱两可地道:“裁坏了(残废)。”
陈熙南看向段立轩,段立轩别过脸。抱着保活叭叭说,开上车都没闲着。
罗美华在老家重找了个活计,初八开工。就这么两三天的重聚,短得像蜜尖子。
一群人连饭店都没去,直奔最近的大商场。三楼买装备,一楼买零食。什么烤肠肘子粘发糕、草莓蛋糕糖葫芦。只要保活多瞅一眼,哪怕是水晶大蒜,段立轩也得给来一斤。
买完东西,又马不停蹄地去玩儿。
段立轩拽着雪圈在前面跑,保活在后面嘎嘎笑。冷也笑,摔也笑。扎雪里了,扒拉出来还是笑。罗美华也跟着高兴,仨人玩儿得热火朝天。
只有陈熙南在后面蹭着步子,端着保温杯胡思乱想。
初七送走保活,初八余远洲就来了。凭什么来?有什么脸来?
先利用了他,又打碎了他。是自己捡到了他,修好了他。
现在的二哥,是自己用心血和时间一点点拼起来的。看那黑亮亮的大刀眉,直绷绷的大长腿。温暖柔韧的窄身板,活蹦乱跳的可爱样儿。这是他陈熙南的杰作,他名正言顺地握着所有权。外人哪怕是多看一眼,都让他打心眼里觉得讨厌。
他当然可以拒绝,现在二哥听他话。但自尊却硌着那个劲儿。拦着不让见,总像是怕。怕什么?是怕自己不如人,还是怕二哥被勾引走?
都不该怕。两人的感情深浅,外人可以不清楚,但他心里该有数。若是连这点信任都不给,未免太寒人心。
可还是没底。一个聪明漂亮的可怜人,还是求而未得的,付出过那么多的沉默成本…
难得的年假,这点破事儿总在脑子里过。陈熙南吸溜了一口美颜茶,仰起头看天。
惆怅的叹还没出口,一个雪球迎面飞来。揩掉脸上的雪,就见段立轩笑着往这边跑。跑得太疯,毛线帽掉下来,遮住了一半眼睛。本来就比陈熙南矮一掌,这会儿只能仰起脸看他:“我拉你啊!”
陈熙南给他抻了抻帽子,哄小孩儿似的道:“去跟保活玩儿吧,我散散步。”
“保活跟她妈玩儿大滑梯。”段立轩扯过绳索,神神秘秘地小声道,“赶紧上来。这我偷的,等会儿被发现了。”
陈熙南往后一瞧,才看清段立轩拽的什么。一个充气的大香蕉船,能坐仨人。边角磨得发黑,一看就是场内设施。
“怎么还偷啊?”
“他们那边儿都拿摩托拉。兜一圈半分钟就回来了,吹得都睁不开眼。我说租一个,他妈的还不给。”脑门被毛线扎得发痒,他笨拙地抠了两下。手套的雪挂上眉眼,眨一眨,抖落了一半,融了一半。几颗透明的小水珠,把睫毛湿成了一簇簇。
见陈熙南不说话,又傻憨憨地笑了下:“咱俩慢慢玩儿,二哥拉你。”
陈熙南定定地看着他,觉得莫名有几分眼潮。拧了保温瓶,小跑着跨上船。
段立轩把绑绳抗到肩上,回头看了他一眼:“坐好了啊?”
陈熙南抓着身前的扶手,郑重其事地点头:“坐好了。”
“抓住了嗷!别待会儿给你摔好歹的。”
段立轩范儿起得很足,好像脚速八十迈。可真等跑起来,才明白为啥要用摩托拉。
雪地本就打滑,使不上劲。陈熙南虽说偏瘦,可也是个184的男人。没几步就累得他呼哧带喘,帽子里一蓬蓬地蒸热气。但也没停脚,铆劲儿地往前跑。
不为别的,就想逗陈乐乐笑一笑。
自从年前余远洲那个电话以来,陈乐乐就变成了陈闷闷。段立轩说,吃醋就不见。可不见也不行,还是酸唧唧地不高兴:见你的去。像我多小心眼儿似的。
段立轩心想,还‘似的’,你不就是小心眼儿吗。全溪原最小的心眼儿,还不抵虮子的几把大。
但吐槽归吐槽,他还是不舍得陈乐乐难过。那小落尾眉一耷拉,他也乐呵不起来。
段立轩拉着船离开人群,钻进林里的一条小路。
两旁的树上挂满厚雪,像毛茸茸的小鹿角。充气艇摩擦着雪地,簌簌作响。歘起来的雪粒扑在手套上,像透明的碎钻。
段立轩跑在前头,呼着团团白气:“好不好?”
“好。”陈熙南脚跟磕着船身,像是在打节奏,“二哥,我想唱歌。”
陈熙南的‘想唱歌’,听在段立轩耳朵里无异于‘嘴要拉’。
“等会儿,还有,几百米,就到厕所儿..”
没等说完,陈熙南已经亮着嗓子驴叫起来。他周传雄唱不明白,纤夫的爱也不咋地。偏偏还一脸认真,像在维也纳举办演唱会。
段立轩强憋着不笑,却总在他破音的时候破功。锤着自己的大腿往前走,憋得肺头子发酸。
“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我俩的情儿,我俩的爱,在纤绳儿上荡悠悠~噢荡悠悠~”
跑掉走音不说,情和绳字还带儿化音,土得人浑身刺挠。段立轩笑得乱颤,跑也跑不动,拉也拉不走。眼看着都要跪地上了,背后传来一声嚷嚷:“哦噫!船哪儿来的!!”
陈熙南回过头,就见个穿着军大衣的老大爷,正扎着胳膊往这边跑。
想他一文化人,什么时候干过偷东西的丢人事?心里头一臊,情不自禁地就想逃:“糟糕!二哥快跑!!”
段立轩看他急,也顾不上多想。扛起纤绳,撒丫子就跑。
他拉着香蕉船在前面逃,老头子在后面追。陈熙南死抱着香蕉头,撅着腚实况转播。
“二哥,快跑啊!”“还有十米了!”“二哥!!”
一句一句地催命,给他二哥都要逼成雪橇犬了。弓着背尥蹶子冲,恨不得四脚着地。
单拎出来能独当一面的,玩在一起就抵消了智商。像两个滑稽的喜剧演员,一个喊一个喘。
积雪皑皑的的林间小径上,破香蕉船被追得抱头鼠窜。树枝被撞地簌簌摇曳,晃得雪影阑珊。
船前是一个个山包,像雪白松软的小蘑菇。夕阳迎面而来,把雾凇镀成了淡金。美得如梦如幻,像童话书里的一幅插图。
作者有话说:
芋圆粥:二哥跟我差不多高,买一样码数就能穿。
陈妹妹:他偷看二哥鞋码。
芋圆粥:过年了回国看看,惦记二哥胳膊恢复得好不好。
陈妹妹:又回来勾。
芋圆粥:见见二哥对象,看他幸福我也高兴。
陈妹妹:竟敢舞到我跟前??

第70章 和鸣铿锵-70
路越跑越荒,全是没人踏过的积雪。段立轩不小心踩上块石头,扑了个狗啃泥。陈熙南跳下船去扶,结果也滑了个屁股蹲儿。一脚铲上段立轩后腰,直接给蹬下了坡。
他脑子嗡地一声,连滚带爬地去拉。可惜以他的运动神经去救人,就好比拿铅笔杆子去撅坟。
段立轩说他是‘大扁担钩’,那真是一点也不冤枉。瘦,长,没力气,慢得要死。
不仅屁用不顶,还来个买一赠一。整个撅着大头朝下,连树杈都不知道抓。
千钧一发之际,段立轩狠拽了他一把。紧紧抱着他脑袋,嘁哩喀喳地往下摔。
陈熙南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冰凉的镜片死压在脸上。那头是段立轩的外套拉链,震得硌哒哒直响。
像是掉进了爱丽丝仙境的兔子洞,做着清楚的白日梦。梦里是黄昏的房间,自己坐在沙发里翻照片。一本B5大的小相册,翻几页就到了头。
好少。二哥的照片怎么这么少。不甘心地翻回来,却发现比刚才还少。急出了一身冷汗,心脏在耳膜里咚咚。
忽然房间深处传来段立轩的声音。
“还行不?摔啥样儿?”“喂,陈乐乐?”“小袅花套子!摔傻了嘿!”
梦境呼地向后疾退,眼前是羽绒服的金属拉头。
“喂!你俩有没有事儿!!”
追船的老大爷,正在头上扒着坡喊。段立轩亮着嗓门回道:“没事儿!船钱给你结了啊?多少?”
大爷想了想,伸手下来:“给二十得了。”
段立轩的手包锁寄存了,只能拍陈熙南肩膀:“哎,给一百。”
陈熙南还是懵懵的,但二哥要钱,他就爬起来掏。顺着爬了两步坡,伸手递上去。
“没正好儿的?找不开。”
“不用找了。”陈熙南说着话,眼睛却在打量脚下的斜坡。不长,也不陡。物理层面计算,滚下去都用不上三秒。
但刚才那个梦,绝对不止三秒。每一帧都无比清楚,漫长得匪夷所思。
大爷看了他两眼,把钱揣进了兜。挥了挥手,拉着船走了。
黄澄澄的香蕉船,在树影后面越来越远。夕阳照得心里亲亲热热,像白捡了一条命。
他回过头去看段立轩,发现段立轩也在看他。无比熟悉的眉眼,又像好多年没见。缥缈幽远,恍若尘梦。
两人对着发了会儿呆,陈熙南缓缓地黏糊上来。跟段立轩蹭着脸,把嘴唇戳在他下颌骨上。一嘬一嘬,像只吸奶的猫崽。
“诶。你吓死我了。”
“草,现在都没合计明白跑啥。”段立轩累坏了,这会儿还在呼呼地喘。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像他妈的二百五。”
是啊。跑啥啊。按理说人家追来了,还回去就结了。赔礼道歉塞俩钱,哪怕你自报家门呢。别说一个破香蕉船,他段二爷就是把大滑梯掰下来扛走,也没人敢追着要。
再不济,陈乐乐你下来。船扔了不要,谁还能追你二里地判刑?犯得着让他驴似的撅腚尥?
他越想越来气,抬手扇了陈熙南一个逼兜:“就他妈赖你。偷来的东西,鸟悄玩儿得了。偏得嚎,满世界招摇。给人嚎来了,又他妈催命。‘二哥~快跑啊~要被追上了~’草,要被追上了你不下来,你内屁股跟香蕉皮焊死了啊?这得亏你手里没鞭子,要不结石都能让你抽散架子!”
“唔,这不没反应过来么。”
“拉倒吧,我还不了解你。”段立轩推开狗头,骂骂咧咧地坐起身,“瞅着像那么回事,内里都他妈坏冒浆子。一天到晚就能耍了我,跟你处对象他妈遭老罪了…”
他浑身挂满枯枝烂叶,围巾蹭满黑土渣子。肩膀被绳索划破了一道口子,呼呼地飞着羽绒。脏兮兮的蓝短靴,像一对委屈的小马蹄子。
陈熙南跪在他身边,像条犯错的大白狗。戴着顶羊羔绒的飞行员帽,耷拉着两个杏白的毛耳朵。又是倒茶又是拍灰,变着法地献殷勤:“这回真不是故意的。喝口热的,不生气了啊。”
段立轩冷哼着喝茶,陈熙南给他摘烂叶子。摘着摘着,发现围巾上粘了血渍。眉毛一凛,到处扒拉着找伤口。
段立轩被他扒得发烦,肩膀往后一转:“又干哈啊!”
“围脖上有血,我看哪儿划破了。”
“哪儿有血?”
“这儿。”
“哪儿啊?”
“就这儿啊。”
段立轩脖子都快别折了,才看到陈熙南嘴里的‘这儿’。不能说触目惊心吧,只能说还不抵某人心眼儿大。
“行行行行,别找了。这会儿都长上了屁的。”段立轩把喝完的瓶盖递给他,“回去吧,一会儿娘俩该着急了。”
他薅着枯草秧子站起来,刚用点劲儿就摔了回去。也不说话,皱着眉拆短靴。
陈熙南心里咯噔一声,蹲过来问:“怎么了?”
“脚脖子好像崴了。”
“我来。”陈熙南脱掉手套,耐心地把鞋带全扯掉。小心翼翼地剥出脚,用手指轻轻地按:“疼吗?”
“不疼,就里边儿发烫。”
陈熙南换了个位置:“这儿疼吗?”
“没事儿,你先拽我起来。”
“这儿呢?”
“啧,你烦不烦啊。说了不疼,我回去找个椅子缓…哎我草你大爷!!”
“女士们先生们,列车前方运行到站是溪原南站。请您提前做好下车准备。下车时,请注意站台与列车之间的缝隙…”
溪原南不算大站,动车只在这里停靠一分钟。广播一响,一个个脑袋拔地而起。收拾垃圾倒腾行李,车厢忽地就喧闹起来。不过余远洲不用着忙——早在播报前五分钟,他就已经站到了门口。
看着窗外熟悉的雪景,心里泛起一阵阵的感动与酸楚。在美国这半年,前两个月他几乎不出房间。不拾掇不社交,对一切事物都提不起兴趣。极简到什么都不想拥有,甚至连内裤都不买第三条。总觉得自己明天就会死,不需要置办太多活着的行李。
木着脑袋想事,偶尔会闪现一点点亮光。他知道自己必须抓住那一点亮,去和别人建立情感联系。因为那是唯一的希望,能帮他从抑郁的泥潭里挣脱出来。
建立联系,和谁呢?这世上人来人往,但所有人都那么繁忙。谁有心灵的余裕,去承受一颗抑郁的灵魂?
数不清有多少次,他点开了和段立轩的对话框。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段立轩一定会伸手拉他。
而正因为如此,他不能开口。
从前不懂事,总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可后来才发现,肉心比石头心可怕。
掏心窝对一个人好,高风险低回报。有时候对方领情,但也只是领情。有时候对方不领情,把这好归因于自身魅力。有时候对方不但不领情,还要以此操控你、侮辱你、利用你。
在与人的交往上,他一败涂地,并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他又如何能忍心,让段立轩也体会类似的苦楚?
就算做不到投桃报李,也不能忘恩负义。那是这世上唯一要给他当哥的人,他想长久地珍惜。而在他们之间,长久的方式可以是朋友、是战友、是兄弟,但绝不可能是情侣——因怜悯与感动走到一起的感情,是冷的,是没有火花的。或许能对抗一时的雷霆万钧,却抵挡不了漫漫的平凡岁月。
这样的关系,对谁都不公平。到最后只能狠心清空了聊天记录,不让自己看到那个轩字头像。
看不到退路,就只能前进。看不到港湾,就只能航行。他把自己逼上绝路,又把自己从绝路上逼退。经过半年的治疗,终于重新攒出了些活下去的力气。这点力气,一半是段立轩给的,一半是黎英睿给的。所以他要回来,至少得给他的恩人们看看。看他余远洲并不是孬种,没有白费他们的好。他顽强地挺过来了。
列车挺稳了。门开的瞬间,故土的寒风迎面扑来。余远洲推了下眼镜,拎着皮箱迈上月台。迎着太阳的方向眯了眯眼睛,大步踏向出站的长廊。
作者有话说:
芋圆粥:我余远洲,回来了。
段甜甜:走,哥请你吃炖大鹅。
黎公主:呃,我没在WX上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陈妹妹:你不要过来啊!呿!呿!

第71章 和鸣铿锵-71
“拿远点儿去!”段立轩耸了一把身旁的轮椅,“啥B玩意儿,我残废了啊。”
大亮刚把轮椅推开,瘦猴又递上了腋下拐。段立轩看得更烦,抖着手撵人:“你再给我拿个碗,我都能站道边儿要俩个!滚滚滚,都上一边儿闪着去,别他妈烦我。”
抱拐童子和推椅护法对视一眼,只能发视频给陈三哥。没发出去十秒,段立轩的裤兜就开始炸荷塘月色。
“干哈。你不上班儿吗?”
“嗯,出来放水。”
“尿你的呗,我还能过去给你握着啊。”
陈熙南沉默了会儿,悠长地‘啊’了一声,像是听爽了。
“…草,陈乐乐我告你嗷,别整那变态动静儿。”
“我给你买的轮椅,用着呢吗?”
“咳,用着呢。”
“撒谎。我手机有显示,拐杖和轮椅都没在用。”
段立轩面色一凛,连忙扭头去看那轮椅:“你这破玩意儿能连手机?”
“能啊。内置GPS、压力传感器。你人在哪儿,用没用,用了多长时间,全看得到。”
陈熙南煞有介事,段立轩将信将疑。对大亮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轮椅推回来。上上下下看了一圈,也没发现高科技开关。
“净放屁。要有那老些功能,不得插电啊?我都没瞅着充电口。”
“现在都讲究新能源,动力充电。”陈熙南咳了两声遮笑,又一本正经地道,“不信你试试,坐没坐我立马知道。”
段立轩拿手摁了摁,试探着道:“坐了。”
“压力不够。”
段立轩眼睛豁地瞪大,又挥手示意大亮坐上:“这回真坐了。”
“超重了,你抱半扇猪坐的?赶紧听话,崴脚不是小事。不好好养,以后踝关节不稳定,会变成习惯性崴脚。长此以往,容易形成创伤性关节炎、关节退变。别说打球上楼,严重了都不能负重行走…”
段立轩头皮阵阵发麻,一屁股坐上轮椅:“坐坐坐坐!我把屁股焊上行不,别几把嘟囔了!”
“这还差不多。小被子盖上,那是我妈特意给你缝的,不要糟蹋老人家的心意。”
“拉倒吧,挂羊头卖狗肉。你就是看我来接洲儿,故意给我整得像猴七儿。”
“哦?那二哥想怎么着去接啊?用不用我雇婚庆公司,给你做个造型儿?”
“啥玩意儿婚庆公司啊?哎,我说早上怎么找不着发蜡,是不是你藏起来了?”
“打不打发蜡,耽误你接人吗?”
“哎我去了。我看你纯他妈慈禧老公,闲疯(咸丰)了要。”
“是我闲疯了,还是你上外头胡浪?他余远洲是什么大客户,犯得着你花枝招展地去见?”
“花不花枝的,我也得有个人样儿啊。整个轮椅,还他妈得盖个棉被。你干脆再给我兜俩尿不湿,挂水滴筹得了妈的。”
“呵,惦记你倒惦记出错了。要不说这上赶着给的好儿啊,真是人嫌狗不待见。”
“草,着凉了你上肠胃科挂个号,省着屁多得都他妈顺嘴冒。”
两人叭叭地吵,谁也不肯把话掉地上。一套又一套,像是进行着某种巅峰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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