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疯狗一天咬死八百回by乔余鱼
乔余鱼  发于:2025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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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逸哽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想抱住洛奕俞,忍着身体上剧痛,想从轮椅上起身抱住他,却又被洛奕俞按住。
我不知道你会遭遇那么多。
我不知道你也会那么痛苦。
洛奕俞主动靠近他,害怕碾着他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搂着他,竟是缓缓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哥。你还是会心疼我的,你没有真的不要我……”
他太害怕沈逸疏远他了。
害怕得不到回应,哪怕遍体鳞伤也换不来一个眼神。
幸好,幸好。
沈逸问:“那,那时。一年前的那次,你是不是又……?”
他记得,被自己第二次彻底杀死的洛奕俞,再次重生站在自己面前时,似乎也是副濒临坠落的模样。
他的答案不出所料:“对啊,你让我经历了第二遍永恒。我那时,确实是有点生气,所以才想着让你来尝试一次我所感受到的世界……哥,对不起。”
他没想过会失控。
没想到沈逸会直接走向自毁。
他其实是有些不解的。
在幼年期的他眼中,沈逸是很强很强的人。
他可以轻而易举保护自己,庇佑自己,也能如此随意送他下地狱。
那样坚韧。
他想,既然自己扛了两次无尽的永恒,也稍微还给沈逸一点,没关系的。
却没想到换来的是足足一年自我封闭。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却又不知该怎么去挽救。他给那段时间的沈逸注射A39时其实有在幻想,如果这样能让他生气就好了,能让他清醒了来打自己几下就好了……
终归,是他输了。
沈逸大脑混沌一团。
绝望与苦难,是能拿来作比较的吗?
他身上真的很疼,他无数次想死时也是真的绝望。
要怎么去算,要怎么去还?
到底是谁欠谁,到底该怎么去数那些乱七八糟的因果?
他不知道,他没有选择。
他想死。
沈逸眼眶通红,抬手抚摸着洛奕俞脸,嗓音喑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是怪物,是异变体。
可他又确确实实有着人的体温,人的肌肤……
“XAR53射线,具有再生死亡细胞,促进DNA自我引导修复,并且特殊量子能与残留信息素相互作用,激活基因片段。通俗点也就是生死人肉白骨。”
“那老畜生说,我是运气好大脑没被彻底捣毁,又正好被辐射到,才变成了这么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沈逸现在连“很疼吧”这句话都问不出口。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他该怎么去面对这些,接受这些。
他崩溃,难能的,终于承认自己:“你恨我吧,你恨我。我明明也恨你啊,可你这样,让我有什么资格去恨你?我该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去还,我真的真的非常恨你啊……我,我没想让你那么痛苦,对不起,对不起……”
他强。暴他,杀害他。
他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让他变成一个明知巴掌要打过来却不敢闪躲一下的可怜鬼。
他摧毁他的神智,信仰,让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连死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可现在,却要告诉他,“其实真正残忍的人是你”吗?
为什么,为什么?
他上辈子到底是犯了什么孽,要被无穷无尽的因果裹挟至这个地步?

第63章 厌恶
洛奕俞垂眸:“哥, 为什么一定要算清呢?我们都亏欠对方一些,就算我欠的多一点,这样不可以吗?”
沈逸胸口剧烈起伏, 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洛奕俞讨好似的亲他唇角:“既然这样, 那你就当这是个故事好了。万一我是故意这样说,目的就是要勾起你的愧疚呢?不管怎样,都不要有负罪感,路是我自己选的。”
又立即调转话题:“说起来,你不是很好奇我那三年干了些什么吗?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沈逸哑然失笑:“像在讲故事哄不睡觉的孩子似的。”
“让我哄一次怎么了嘛。”洛奕俞抬手, 帮沈逸擦干净脸上的泪痕,站起来看了看外面天色,“推你出去转转?我知道个人少的地方。”
沈逸没拒绝。
他望着外面,呆滞地想,这里的天色确实不错。
……其实他很能理解洛奕俞所说的永恒。
毕竟在洛奕俞侵入他思维的那段时间,他是真的感觉自己封闭了几个月。
他简直不敢想象,那么久的时间里,洛奕俞是怎么做到没疯的。
他也就这么问出口了。
洛奕俞站在他身后, 推着他的轮椅。他看不见他的神情, 便只能集中注意力去听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变化着的语气。
他回答:“疯了啊, 连话都不会说了呢。野兽似的,所以才没好意思直接上来找哥, 中间隔了三年去重塑自己。”
沈逸愣了:“你……”
他笑:“刚醒来那会儿特别惨,其实还没发觉自己都有些什么能力。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成熟体。”
“我对实验室外的环境不太熟悉,下意识地还是想要靠近实验室……当然,也是想见见你。结果没看到你不说, 一见到穿制服的研究员就害怕,想躲着他们走。”
“不过因为我脖颈上没有编号了嘛,他们就只当我是市区跑过来的疯子。拿那种又粗又重的铁棍打我,特别疼,如果是打在哥身上,估计骨头都裂了的那种。我生气了,反抗了下,结果等回过神一看,那两人连气都没剩一口。”
洛奕俞语调轻松,甚至还有心思帮他整理衣领:“我那时才发现,我竟然可以这么厉害哎。”
“那个时候确实没有什么人的神智,只有最纯粹,原始的恨意和生理欲望……比如,我不知道该去哪找吃的,就这么饿了好几天。”
“是放置残次品区域的一个老婆婆救了我。”
其实也不能这样说,毕竟他是个怪物,应该是饿不死的。
他那时其实有点反应过来自己长大了,不再适合再去用幼年体的思维办事,便也没好意思开口讨要。
却没想到那老婆婆主动从笼子里伸出手招呼他:
“可怜见的。别光看着呀,婆婆这儿多呢,分你一半。”
一个玉面饼子,不知道放了多少天,又干又硬。但又确确实实是人家仅存的口粮。
她小心翼翼把那块饼子掰开,塞到洛奕俞手里,又叮嘱他快离开这儿……
他顿了下,刻意吓唬沈逸:“哥,这个我可就得怨你了。”
沈逸听得难受,满脑子都是小洛奕俞刚被捡回来,饿肚子却不敢跟他们说时小心翼翼的模样,心脏一紧一缩的:“她被我杀了?”
“啊,那倒不是。她不隶属于A区。”洛奕俞装凶吓他,“残次品都要被处死了,怎么也没人想着给他们稍微改善下伙食呢。你可是管理员哎,怎么连这都注意不到,该罚。”
沈逸笑了下,心脏钝痛,“是。”
那时的残次品,最多也不会活过三个月。
已经没有去问她最后是什么结局的必要了。
洛奕俞感受到他情绪不对劲,放软语气:“哥又在心疼我吗?没关系的。其实差不多重生后的第三天,我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只是依旧不太会说话。
他开始试着使用脑电波和同类共振,听到了许多声音,和无数意识碰撞交汇。
有人接收到了他的绝望,替他哭泣。
有人教他开口,教他说话,一点点灌输给他自己所知道的布局,信息。
有人心甘情愿臣服,说只要他下令,自己可以当最前面的盾,一定挡在所有人身前。
事实上,实验体之间互不相识。
但洛奕俞构建出平台那天,他们真正同鸣共振那天,却又出奇的默契。
他在他们的帮助下一点点摸清了实验室布局,甚至于,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恐惧去了地下层。
还是一样的,充斥着血腥味,处处腐烂气息,以及无数锋利的,泛着寒光的锐刃。
他有些暴躁,感觉体内血液在烧,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的心跳。终于,触碰到了其中最核心的秘密。
实验体的由来,以及那些人掩埋千百年的,最肮脏龌龊的东西。
似乎是在这时,在这一瞬,他才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成熟体。
他不动声色将这些东西藏下,默默地,主动向城外走。
洛奕俞有些惋惜:“不过,等我回去解放实验体已经是重生三年后了,当年那批大部分都已经死了。”
沈逸开口:“小俞,我不想坐着了。”
“嗯?”被突然打断,他有些没反应过来,“算了吧,你那身体……”
“疼了一点而已,又没伤到筋骨。”他深吸一口气,嗓音颤着,“让我看看你。”
他刚要站起身,就被反应过来的洛奕俞迅速转到面前接住,他扶着他,微微蹙眉:“真是,一如既往的犟。”
疼是真疼,动一下都感觉伤口在崩裂的疼。
但也确实还没到不能走路的地步。
他终于看见了他的表情。
确实是在笑,眼底也确实带着一层悲哀。
他任由洛奕俞牵着他的手——这次倒是并不紧,虚虚握着,无奈叹气:
“我能理解你的,我也从来都不是想逼着你去报仇。小俞,你有你自己的路,不用强行绑在我身上。”
熟悉的对话。
洛奕俞也是熟悉的回答:“可我不能没有你。况且,其实我看那老畜生也挺不顺眼的。”
“城内实验体怎么办?”
“我先下手为强,他们从城里跑出来四散开,一时半会儿也抓不完。”
“失败了怎么办,被抓到集体歼灭了怎么办,实验体重新投入生产了怎么办?”
这些问题说出口,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分明是他自己选择跟洛奕俞闹脾气。
没想到洛奕俞只是顿了下,又缓缓道:“我们都已经尽力了,失败的话,就一起下地狱吧……哥放心,余下的这些算在我头上,和你没关系。”
他自嘲似的笑:
“只是本来想着,能让这一批安安稳稳度过一生呢。”
沈逸倒抽一口凉气:“这代价太大了,小俞,城内实验体数目也不少啊。”
那么多,一条一条累积起来的,活生生人命。
洛奕俞摇头:“试试吧,那畜生也确实活得够久了。况且我有预感,即使是失败了,他应该也不会对我做的太绝。”
沈逸回忆起他和斐洛交锋时奇怪的气氛。
即剑拔弩张,又惺惺相惜。
他没由来紧张:“你们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洛奕俞表情变得很耐人寻味:“你会害怕吗?”
“……?”
“如果,我变成他那样的人,你会害怕我吗?”
沈逸平静道:“我会讨厌你。”
“啊,”洛奕俞笑了下,“好让人难过的回答。怎么在哥这里,感觉讨厌比恨还让人难受呢。”
沈逸这回倒是没惯着他:“因为是厌恶,是会觉得你恶心,当然要比恨绝情了。不过,我还是相信你不会跟那畜生一样。”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带大的,”他声音很轻,“虽然不知道你说的具体是哪一点跟他一样。如果你走上歪路,应该也算是我的失败了。”
洛奕俞心底波涛汹涌,面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原来我现在在哥眼里还不是无药可救?哪怕我杀了很多人,甚至屠了整个城市?”
这个以他的立场,就很难回答了。
哪边的命不是命。
曾经熟悉的老师同事全死了,唯一的血缘亲人被送到那么远的地方,他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怨恨。
可问题在于,他知道,不屠实验室,他们就永无出头之日。
不开出这第一枪,谁又能将实验体放在眼里?
两边都是人。
沈逸只能答:“你和他不一样,那东西根本不配被称作人,不要这样贬低自己。”
洛奕俞这次竟然没立刻讨巧低头。
反倒是半真半假跟他道:“我也不想。可是哥,这得算在你头上了,是你差点让我变成那样的畜生。”
沈逸茫然:“啊?”
“你猜他为什么要刻意把你大老远绑过去,又故意把我们的交易告诉你?”
“谁能知道变态脑子里都……”
洛奕俞打断:“他说,在我身上,他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沈逸有点语塞:“这是指哪方面的?气质吗,那倒确实是。要说经历的话应该谈不上吧。他上任也才一年,况且他看起来,似乎也就是个二三十的样子?”
洛奕俞笑笑,没过多解释,又换了个话题:
“哥不是很好奇我是什么时候学会那么多东西的吗?”
他警惕:“总不能告诉我斐洛是你的老师。”
“那当然不可能。”
他又扯了些他是怎么走到的城外,怎么找到的城外实验室,怎么见到的智领者等等……
沈逸听得心不在焉。
并非不关心洛奕俞这段时间遭遇,着实是他前面那些话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想不通,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却听见洛奕俞道:“哥,如果我告诉你,所谓的智领者其实也是个实验体呢?”

最里层, 最私密的地方。
一具被保存了几百年,甚至还要继续留存,或许永远也没有尽头的人被锁在这里。
或许, 它应当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更像是一具干枯的躯壳, 干瘪的,散着腐烂气息。
男人走进,目光近乎贪婪地看着他赤裸的身躯,掌心贴在玻璃壁上,感受到一阵凉意。
他问:“想我了吗?”
那具躯壳没有任何反应。
瞳孔涣散, 麻木,苍白。
他笑了两声,按下开关。
刹那间,一股极其可怕的电流窜过,在黏稠维持液里横冲直撞,瞬间扎进那具躯壳每一寸骨肉,寸寸刀割。
它终于发出了声音。
他最喜欢的,痛苦到几乎濒死的声音。
他问:“疼吗?”
它的嗓子都被电流钉住, 说不出一句话来。
于是, 他很善解人意的把电流调小了些:“这样,你说你错了, 你说你是贱狗,再也不会惹我生气了。我就放过你, 怎么样?”
类似的对话,在这几百年间不知发生过多少次。
可分明,这人心底门清,它已经被剥夺了开口说话的权利,更遑论认错。
它被锁在这里数百年, 又怎么可能去惹他生气。
说到底,不过是发泄的由头。
任凭电流将他寸寸凌迟,除了惨叫外,也说不出一个字。
“真可怜。”
他驻足欣赏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按了停,看着它眼尾不断溢出,又和黏稠液体混在一起的眼泪,真情实意地笑出声。
他隔着玻璃壁,用视线奸着他每每一寸皮肉,这才心满意足:
“啊,斐洛。真是个好名字。”
“我又让你的名字重现于世了,怎么样,首席大人感激我吗?”
它却已然没了回应力气。
“什么意思?”沈逸脊背发凉,“那个丧心病狂的东西,把自己也弄成了实验体?!为什么,他不是觉得实验体低贱吗?”
“低贱的是一部分固定的人,而不是实验体。”
洛奕俞看着他手腕上的伤疤,怜惜似的,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第一次见面时,他还是个八旬老人,带我去见所谓的世界上第一个实验体,不知道被锁了多少年的一个人。”
“你知道吗?哥,那是他曾经的爱人。”
开春快入夏的季节,天气其实还算不错,可沈逸却感觉好像自己整个人都坠入了冰窖那般,冷的渗骨。
他身体猛地抖了抖,感觉自己又要听不懂人话了。
“我,我知道……上一任智领者带我见过……不是,你到底在说什么?斐洛就是上一任智领者?!”
洛奕俞声音很轻:“不只是上一任哦。”
他道:“哥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智领者这样掌握大权的人,相关资料却少到可怜,甚至没什么媒体去报道?”
“因为他怕露馅啊,什么狗屁世袭制,什么出类拔萃……他根本就没有儿子,这几百年来的智领者根本就是他一个人啊。”
信息量太庞杂了,沈逸有点抖:“几百年?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永生?!”
“人当然不可能永生。”他眼底闪过寒光,“所以我说,他早就是实验体了。”
“他将他的自我意识储存,每当快要死的时候再将其存入至新躯壳之中,再顶着上一任智领者后代的头衔站出来,完成某种意义上的重生。”
“这就是所谓的智领者,瞒天过海的疯子,骗子。”
研究实验体,制造实验体,成为实验体,压榨实验体。
甚至,他还想要在百年后再次颠覆现有格局。这样,身为被改造后的实验体的他,就是真的没有丝毫弱点,理所应当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了。
难怪……
每一任智领者上任前,外貌名字都是不被公开的。只有上一任死了,下一任才会出现在大众视野。
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能研制出实验体这样东西的人……
沈逸不寒而栗:“彻头彻尾的,疯子。”
又想起那个老人盯着第一个实验体时迷恋痴狂的眼神,被恶心到了:“真变态啊,你的意思是他把自己恋人做成了实验体,还一直放在那儿囚禁这么长时间?操,这算个狗屁爱人。”
洛奕俞沉默几秒,点了点头:“不仅如此,他还……”
沈逸突然想起什么,打断:“所以你之前给我看的那段视频,其实根本不是那变态祖宗,是他本人?!”
“是也不是吧。”洛奕俞道,“其实说起来,倒更像他的一点恶趣味。”
他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人与人之间,注定要隔着一条看不见,却足够深厚的鸿沟。
有些人是人,有些人,注定要永世当一条蛆虫。
他很开心,因为他的爱人似乎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斐洛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提出有关于实验体的设想时,赢得了满堂喝彩。他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青年,是实打实为他感到骄傲。
甚至于,内心还有一点小庆幸。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和他灵魂共鸣的人。
一个和他一样,表面光鲜亮丽,带着包容万物的神性,内里却淌着黑水的人。
斐洛走下台后坐在他身边,这才卸下伪装,流露出一点小紧张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有些异想天开?”
他很喜欢看斐洛这种带着一丝羞怯对自己讲话的模样。
强压下心底波涛汹涌,他回话:“怎么会呢,确实有可操作空间。况且宝贝儿。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斐洛有点不好意思,耳朵泛着浅红:“这里人这么多,别这样叫我。”
他便慢吞吞忍下将对方吃干抹净的冲动:“求我啊。”
斐洛在这方面向来会顺着自己:“好好好,求你。”
他便心安理得地接受,笑着捏捏他的手。
斐洛很聪明,很漂亮。
将这样的人牢牢攥在自己掌心,会让他心底腾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爽感。
这样优秀的人,眼底只看着自己,只愿意跟他上床,被折腾狠了还会为自己掉眼泪……
自然,这样的想法,他死也不可能表露出一分。
始终维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斐洛给他多少,他便还回去多少,逼着这个人来主动拽紧自己,这也是游戏的趣味之一。
在行动力这方面,他比斐洛要强得多。
几乎是上面把文件批下来的第一天,他便开始四处着眼选址,一天大小会议不断,连带着斐洛也跟着他忙得不可开交。
疲惫到极点时,抬头看看对方的脸,明白自己不是一个人,便也觉得似乎没那么难熬了。
分歧产生于他提出使用死刑犯那一天。
斐洛跟他大吵了一架,眉头紧锁,指关节用力叩着桌面:
“不行!我们的宗旨是为人类利益服务,实验体制造也是出于民生考虑。如果做出那样的事,我们现在所进行的一切研究又有什么意义?!”
他很诧异,险些脱口而出:你在装什么。
明明,你是和我一样的人啊。
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披上一张人皮,来指责我呢?
他很快便想通了。
一定,一定是因为他害怕信息泄露,他害怕自己未来会背负千古骂名。
所以,尽管他并不喜欢斐洛这样跟自己讲话,却还是难能地耐着性子去主动哄他:
“没关系的,宝贝儿。我会向上向下封锁所有信息,没人能知道这座城里都发生过什么……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骂名我来扛,好吗?”
“所有人,都只会看到我们的成果,赞叹我们的伟大,心甘情愿地向我们臣服……”
斐洛瞳孔剧烈颤了颤,竟跟他吼:“希尔,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是骂不骂名的问题吗?你我都是人,人类不是牲畜,怎么能对同类做出这样的事?”
靠,到底在装什么。
你当时提出这个设想时难道没做好要利用一部分蛆虫的心理准备吗?
他面色沉了些,警告:“宝贝儿,你再这样跟我说话,我要不高兴了。”
他们的关系中,一直是他居于主导者身份。
他从来不会给斐洛太过肯定的答复,甚至就连确定关系那天,都是他主动诱导地方先告白。
斐洛绝对是这世上最漂亮的人,他的家境,学业,无一例外不是一等一优秀,可即便如此,在他的暗示下也还是会感到些许自卑,从而更紧的握紧自己。
一般而言,只要他说出这句话,那不管是什么事,对方都会主动低头。
可这一次,对方竟更大声了: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人就是人,不管是犯了什么样的错都不该遭到那样的惩罚,这是最基本的人道!”
那天之后,他们开始冷战。
他恨的牙痒痒,甚至想一个巴掌抽上去让那个装模作样的贱人跪下给他舔,再哭着说自己错了。
他在心底给了他三天时间,强压着不耐烦对自己说:只要三天之内他过来主动认错,自己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答应同他和好。
可别说是三天了。
足足一周,斐洛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不去参加会议了不说,甚至跟上层提交了辞职申请。
他心情烦躁得要命,好不容易才把申请拦截下来,又听见有人偏要在这时絮叨叨这个设想有多么多么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斐洛不在,他便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张口就骂。却看见一新入职的小孩儿鬼鬼祟祟看着自己,身上红点一闪一闪。
摆明了是在偷录拿回去给家里那位老佛爷看。

他有点生气,又觉得好笑。
当晚拎着几瓶酒回家,一脚踹开他的房门, 掐着闹小孩脾气的某人脖颈:“有什么问题怎么不当面问我, 嗯?”
斐洛又羞又恼:“我也在生气。”
他当没听见,直接上手去扒人家衣服,把他弄到下不来床才算完。
那天,依旧是斐洛低头。
他红着眼眶枕在自己大腿上,要跟他约法三章。
“只能是杀过人, 或者拐卖过妇女儿童的死刑犯。”
“嗯。”
“去向上面申请麻药,不要让他们太痛苦。”
“好。”
“要保持尊重,该有的礼节不能少。跟送上刑场前给吃大餐一样,去问问他们都有什么心愿。”
“没问题。”
很久,很久。
斐洛哭了,眼泪全糊在他身上:
“我这样,是不是特别虚假,特别伪善?”
他安慰:“怎么会呢, 你这是让一群社会蛆虫发挥了自己最后的作用, 他们该谢谢你才是。”
“况且,我们这是为了更多的人服务啊, 他们到时候都会感激我们的。”
不知道。
为了不让他良心遭到谴责,也是为了避免再搞出什么幺蛾子节外生枝,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样本来源都由他一手负责。
可死刑犯的数量终究是有限的啊。
为了他,为了他们的理想,他绝不能在这时停下。
他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还是斐洛泡在尸堆里太久,神智出了什么问题。
他竟然, 动摇了。
又一次动摇了。
先是莫名其妙失联好几天,等他找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跪在一个角落,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凑近一听,大多是些忏悔祷告的句子。
他蹲下,攥住他的手腕:“宝贝儿,你怎么了?”
却被一把推开。
——他说过的,斐洛很漂亮。
一头银白色长发在阳光下好似泛着光,跪在灰沉沉地上,明明是面无表情的,可眼泪却在不停向下掉,确实很惹人怜惜。
可这并不是他推开自己的理由。
他怒了,狠狠钳住他的下巴,低声怒吼:“你这是做什么?!”
斐洛呆呆的,竟反问他:“你数过吗?”
“什么?”
“从开始到现在,搭进去多少人命,你数过吗?”
他更气了:“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要现在收手,之前那些人不就白死了吗?”
斐洛却只是道:“我今天,去实验室外,见到了很多很多人。”
“他们夸我漂亮,很热情招待我,带我去看海——希尔,你还没有去过吧?这里人烟稀少,环境很不错的。”
“我觉得,我们都不该被束缚在这里,真的……是我的错,我最初以为,只需要制造一个人造胚胎就好,我真的不知道会搭上那么多条人命。”
“希尔,我们已经做错了事,总不能这样一直一直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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