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做裁缝by西枫
西枫  发于:2025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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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帽间的窗格上, 深蓝暮色如薄纱渐渐笼罩下来。
幽暗的屋子里,亮着一盏橘红灯光,朦胧的光晕映出青年脸上温静的微笑, 背后则是一片淡墨般的灰色空影。
在纪轻舟说出那句略带无奈笑意的话语后,短暂有几秒时间,室内鸦雀无声,寂静得仿佛连呼吸都已凝滞。
岑寂中, 唯有一双漆暗的瞳孔剧烈颤动了一下,眼底难以抑制地弥漫起潋潋水光。
然而背着灯的光影晦冥不清,略长的发丝阴影遮住了男子凝然的神情。
纪轻舟未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 只看见解予安动作僵硬了片刻, 就低下头去,将那红色封皮的护照放回了原位。
动作安静地拉上夹层袋的拉链后,他用着低沉的嗓音若无其事道:“什么秘密?”
话说着, 他将行李箱也合盖了起来:“我还没看清, 你就来了。”
纪轻舟依旧侧身倚着门框, 微微挑了下眉:“真没看清?”
解予安摆着一副淡然的态度,不作回应, 默默地将他的行李箱放回了原位。
而在起身之后,却倏地靠近伸手, 揽着青年肩膀将他紧紧地按进了自己怀里。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青年耳旁, 语气沉稳带着一丝恳求之意:“你不能走,我不会让你走。”
纪轻舟被他灼热的臂膀包裹着, 额间又热得沁出了细汗来, 但因逗弄心思上头,一时也毫无察觉,仅是亲昵地搂着男人窄窄的腰身问:“到底看没看啊?”
解予安仍是一声不响, 静寂中喉结滚动了两下,似要将翻涌的泪意吞咽下去。
“跟我撒谎没用哦,解元宝,老天爷可看着呢。”
“如果,我把自己撞失忆……”
“亏你想得出来!”察觉到他沉郁的言辞中不含丝毫戏言的成分,纪轻舟就及时停止了这个玩笑。
接着推了推解予安的肩膀,待对方半松开怀抱,便抬眼注视着对方的眼眸,口吻散漫而寻常地解释:“别发疯,我不会走的,刚是逗你玩儿呢,谁叫你不打一声招呼就翻我东西。”
他说着似又觉得好笑,抬手给解予安梳理了下额角的发丝,又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道:
“你平时脑子不是蛮灵光的吗,这种满是漏洞的玩笑话都信,我要是被你发现秘密就会消失,刚刚你一打开护照,我就得走了。”
“我以为……”
“嗯?”纪轻舟微扬起眉角,继而一笑:“你以为我还能自己做主多留几天啊。”
解予安低垂着眼睫,一只手紧攥着青年手臂,幽暗的眸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纪轻舟对上他这副沉静默然到有些偏执的神情,心里略有颤悠,他到底是有些恶劣的,总喜欢看对方一心牵挂在自己身上的模样。
于是又故意开口问:“诶,如果我说,我真的只能在这待最后三天了……”
话音还未落下,他便看到对方微垂的眼睑上迅速地染起红意,当即抬起手臂环绕上男子脖颈,仰起头亲了亲他的眼尾,贴着他的脸颊语声温柔安慰道:“假的假的,我走不了。”
解予安环臂搂紧他的身体,声音低哑:“骗子。”
纪轻舟真没料到他这么容易就红眼眶,自我检讨道:“对,我是骗子,我是大坏蛋,总惹我们纯良又实诚的元宝同志偷偷掉眼泪。”
解予安侧脸靠在他肩膀上,吸了下鼻子:“我已分不清,你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
纪轻舟听闻此言,胸口倏然刺麻了一下。
想来也是,他自己倒是清楚穿越的全过程,深知除非天时地利人和齐聚,否则自己很难再回去现代,但解予安对此却是一无所知的。
身为一个视野有限的民国人,即便他心眼再多,性情再怎么稳定,面对这等超出常识、完全脱离掌控的事情的时候,难免会生出畏惧之情。
何况摆在眼前的还是关乎自己爱人离去的问题,愈是关心愈是容易慌乱,此刻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都能轻易地击溃他的思维逻辑。
纪轻舟后知后觉地考虑到这些,便有些心疼起来,蹭了蹭男人的耳朵,语气认真道:
“那我告诉你,我回不去二十一世纪了,这句是真的,你可以信。我特别特别喜欢你,这句是真的。即便给我选择的机会,我也舍不得离开你,这句也是真的。”
他话语清晰缓慢说罢,又似怀念般地轻叹了口气:“虽然我也很想回家,很想念我的家人朋友们,想念一百年后便利的生活……但俗话说得好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在哪,家就在哪。”
“不是哄我的?”
“是哄你,但也是实话。”
解予安微抿起唇,无声地阖起眼将脸埋进了对方的颈窝里轻轻磨蹭着。
刚听对方提起家人时,他心中便有些不安忐忑,他不确定自己在纪轻舟心里能占多少分量。
但不论对方多爱自己,当和他的亲人们对立着站在天秤的两端时,他恐怕很难获得更重的优势……
幸好,听纪轻舟的意思,他似乎没有自己选择的机会……
脑中闪过这些思绪,解予安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爱有多自私,只想要纪轻舟放弃他本拥有的一切,彻彻底底地留在这混乱落后的时代陪着自己。
其实,他才是最坏的那个。
他一边自我谴责着,一边又将青年的身体亲密地搂紧。
“好热啊,别抱了,行不行?”
纪轻舟听他许久未作声响,自觉安慰得已差不多,便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赶紧换衣服吧,我订的是七点的餐厅,都已经超时了。”
解予安松开手臂:“还吃饭?”
“吃啊,我俩这日子还得接着过呢,干嘛不吃饭,真当我是神仙啊?”
纪轻舟低笑了声,接着皱了皱鼻子道:“我明白你有很有疑问,你想知道别的,等会儿回来我们再慢慢聊呗。”
解予安听着他稀松平常的语气,心慌忧惧的情绪稍有镇定,拉着他的手道:“你待在这,在我视线范围内。”
“行,那我坐这看你换衣服。”纪轻舟一口答应下来,转身坐到了一旁靠着墙的椅子上等候。
他刚落座,便见解予安一改以往扭捏的态度,大大方方地面朝自己开始解起了身上那件卡其衬衣的纽扣。
一边解着扣子,一边微红的凤眸寸步不离地盯着自己,那一脸正色的模样瞧着怪欲的。
也就是天热缺乏兴致,加上赶时间去吃饭,否则纪轻舟多半要将他按在衣柜旁亲上几个来回。
从衣橱中随手拿了件白衬衣套在身上后,解予安又转过身来继续盯着他穿衣服,过了会儿整理好衣衫,他挑了款墨蓝色斜纹领带递给纪轻舟道:“帮我。”
纪轻舟也未多言,接过领带起身到他面前,将领带绕过他的衬衣领口,熟练地系着温莎结。
过程中,始终感受到一双目光定定地凝视着自己的脸庞,纪轻舟轻咋舌道:“你没必要这么一直盯着我,我真要走的话,你盯我也没用啊。”
解予安闻言嘴唇又抿成了直线,手臂交错地环绕上他后腰,淡淡提要求:“别再提‘走’这个字。”
纪轻舟抬眸瞧了他一眼,扯动唇角微微一笑,旋即毫无预兆地握着他领带结往自己方向一拽,猛地拉近了距离。
趁着对方愣神之际,抬头在男人唇上轻吻了一下,接着又状若无事地帮他理了理领带道:“走走走,去吃饭喽。”
“……”
夏日天气多变,仅吃了顿夜饭的工夫,刮来的夜风中竟携带起潮湿的水汽。
空气湿润,仿佛随时会有一场雷阵雨降落。
因着这份变化,屋子里变得愈发的闷热起来。
回到家后,纪轻舟先是点起了蚊香,接着便推开卧室阳台门,到了小露台上,趴在栏杆上吹风乘凉。
解予安紧跟着他的步伐出来,同样站在栏杆旁,状似望着下方的街景发呆,实则却用着眼尾余光暗暗注意着身旁人的一动一静。
“诶,你为什么不问我后世的事啊?”相对安静了片刻,纪轻舟忍不住侧转过脸问他道。
被解予安发现自己真正的身份来历,其实他也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虽说他从未特别严谨地伪装过民国人,但这些年来,独自怀揣着巨大秘密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巴不得解予安多问他一些后世的问题,让他可以将那些事情畅快淋漓地道出。
哪知解予安如此沉得住气,这么两三个小时过去了,愣是一个问题也没问。
方才在餐厅里吃饭,他可以理解为对方担心周边环境不安全,不敢多问,而回到家中,解予安依旧一点不提这话题,便令他憋得很是难受。
“一百年后的世界诶,你不好奇吗?”
解予安偏过头,静静注视着青年被夜风撩起的发丝,回道:“好奇。”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
“不想问。”
尽管对方已再三保证他不会轻易地消失,解予安却仍存着许多顾虑。
他害怕知道太多他不该知晓的事情后,纪轻舟会因为泄露天机,或是不经意地改变历史,而导致他真的消失在这里。
纪轻舟模模糊糊能猜到一些他的想法,强调道:“你尽管问吧,我真走不了。”
“我知道得够多了。”解予安伸出手,拂开他额前一缕被乱风吹得遮挡眉眼的发丝,低声解释:“我看到了那护照上的国名,认识了你,知道的就足够多了。”
他认识了纪轻舟,这样一个活得张扬肆意、疏朗豁达之人,透过青年那双不含丝毫阴翳的总是浸润着明媚笑意的眉眼,就足以想象到一百年后的国家人民会是怎样的富足安乐。
“但是我想和你分享。”纪轻舟眨着眼睛道,“你不知道我一个人背着这么大的秘密,有多憋得慌。”
“那今后慢慢分享。”解予安手指抚摸他的脸旁,在青年柔软的嘴唇上摩挲了一下:“用你的余生,慢慢告诉我。”
纪轻舟张嘴便咬了他一口:“啧,狡猾元宝。”
“只许你坏?不许我狡猾?”
“行,不聊就不聊吧,我也没有很想跟你说。”纪轻舟吐出了他的拇指,略感扫兴地别过了脸。
接着直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过身走进屋里道:“我去洗澡了,你一个人吹风吧。”
解予安立即跟在他屁股后边走了进去,关上阳台门道:“一起洗。”
“洗澡也要盯着啊?”纪轻舟故作嫌弃地拖长了语调,视线扫量了他两眼:“一把岁数了,真不害臊啊你。”
解予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纪轻舟轻哼了声,拿着浴袍走进浴室,边打开浴缸水龙头调节水温,边言辞凿凿地陈述:“按照出生年份上来说呢,你可是比我足足年长了一百零一岁,按这辈分我都得喊你老太爷了,你说你是不是老不羞?”
解予安听他这般角度新奇地一谈,才恍然察觉到这一点。
自己竟比纪轻舟年长……他不禁眉角微动,还挺满足于这个新设定。
接着唇边微露笑意道:“那我理应享一享天伦之乐,等会儿太爷爷给你洗澡。”
“够了够了,越说越有股背德感。”纪轻舟虽是提起这新观点的,被对方这般一强调,反倒有些听不下去,急忙制止了这个话题继续蔓延。
而话题是止住了,二人脑袋里“爷孙恋”一词却始终挥之不去。
难得的,两人一道洗澡居然安安分分,除了摸摸抱抱,什么事也没做。
直到泡了个热水澡出来,吹了十几分钟的风扇晾干头发,那过于背德的词汇才从思绪中退去。
躺到床上时,夜色已然浓深,关了灯后,唯见一道纱帘之隔的阳台玻璃上,时不时有模糊的电光闪过,划亮黑蒙蒙的卧室墙壁。
紧随其后,便有轰然沉闷的雷鸣在耳边奏响,打破阒然寂静的氛围。
“我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电闪雷鸣的天气。”望见天花板上骤然划过的闪电光芒,纪轻舟不觉回想起那些前尘往事,表达欲燃起,便裹着薄毯翻过身,对上昏暗光线中男子幽静朦胧的眼眸,缓缓讲述道:
“你肯定想不到,你家在苏州的那栋小洋房,百年后变成民宿了,也就是旅馆。
“我去苏州游玩,住进了那旅馆,恰好订的是你的房间,当时也不知怎么的,推开房门就到民国了,我估计吧,就是那个雷把我给劈到这了。”
解予安听他谈起此事,忽而记起前几年回去苏州住时,纪轻舟总是会抢先阿佑一步去开那房间门,心脏又是陡地一阵缩紧。
原来在他未察觉的时候,有好几次,他差点就失去对方了。
“以后不去那住了。”他状似镇定淡薄地下了决定,手掌却揽住了青年的后背,缓缓靠近过去。
纪轻舟思索了片晌,说:“嗯,我觉得吧,只要不是打雷的时候去住……”
话未说完,解予安就一声不响地挨近,堵住了他的话语。
宽大的手掌包裹着青年的后颈,不容逃离地亲咬着他的唇瓣。
唇舌掠夺间,高挺的鼻梁总是相互碰撞,馨香而炽热的呼吸占据着狭小的缝隙,闷热得几乎喘不上气。
纪轻舟和他接吻过无数次了,却难得感受到对方这般急躁上火的吻,有这么一瞬间,他是真得觉得解予安想要将自己吃进身体里去。
他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后背,想要尽量安抚下解予安的情绪,然而头晕耳热间,却只听对方在自己耳边低低安排道:“明天礼拜日,不上班。”
“哈?周末不上班的是你,不是我,别搞糊涂了。”
“今日听我的……”
语声渐轻,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
不知何时,豆大的雨珠已伴随着凄厉的闪电从天而降,雨水如石子一般噼噼啪啪地拍打着阳台门窗。
夜愈深,雨势愈渐凶猛,久久而未有停歇。

蝉声阵阵的午后, 南市某条弄堂内的一家洗衣店门口。
趁着换班吃饭的空档,钟财坐在屋檐下的门槛上,就着杯白水快速地吃下了两个馒头, 接着又从裤兜里掏出数张裁成巴掌大的报纸和一支短短的铅笔头,握着铅笔,在报纸相对干净的反面,描画起一个穿着旗袍、叉着腰的女子来。
“可听说了?路口那家帽庄的钱师傅, 被世纪手工坊用一个月六十八元的高薪酬给挖走了。”
洗衣店内,一个赤膊上身、肩上围着块汗巾的男子一边拿着熨斗“呲呲”地熨烫着衣服,一边同坐在木盆旁拿着洗衣锤“啪啪”捶打湿衣服的老伙计闲聊道。
“你羡慕啊?”那伙计咧咧嘴接话。
“这谁能不羡慕?六十八元呐, 我在这起早贪黑烫上一个月的衣服, 才挣人家的零头!”
赤膊男子用脖子上的汗巾抹了把下巴上的汗珠,熟练地挪动衣衫熨烫袖子:“你说那手工坊怎不来挖我,我在熨衣服这行也是个专才啊!”
“哈, 你这算个什么专才, 人家那地方叫做‘高级手工坊’, 招的都是无可替代的高手,绣花、缝衣、制鞋、制帽, 都得是手艺最最顶尖的,你这熨衣服的活谁不能干?”
“照你这么说, 我只能盼着人家老板开个低端厂子, 再把我招进去做活了?”赤膊男子毫不在意地付之一笑。
待熨完手上的衣服,他暂时搁下熨斗, 走到柜子旁提起茶壶倒了杯凉茶水, 仰头几口喝了个干净。
接着放下茶杯,拿起扇子走到门旁扇了扇风,又朝坐在门槛上的小年轻搭腔道:“阿财, 又在忙着作画呐,你画得如何?”
“诶,”钟财先是下意识应了声,继而慢悠悠回道:“还在画嘞。”
“给我瞧瞧。”赤膊男子说着,就弯下腰凑过去看了眼,随即睁大眼“嘿”了一声:“你小子画得不错啊,跟谁学的?”
他并不懂画作,看见那泛灰的粗糙纸页上,有个穿着旗袍亭亭玉立的女郎,便觉画得甚好。
钟财握着笔仔细地在裙侧开衩线旁勾画一只展翅的大蝴蝶,腼腆而诚实地回道:“我自小便喜欢涂涂画画,没学过。”
赤膊男子问:“你这画寄去那什么杂志社,若被选中了,可有钱拿?”
“嗯,最多有三十大洋。”钟财不咸不淡地回应,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事实上,他既十分渴望那三十银圆,也分外期许自己的画作能够登上那份杂志。
农民出身的他只小时候上过两年义学,他大概算是较有读书天分的,在那“天地玄黄”一念一整年的义学,竟然也识得了不少字,拥有了阅读的能力。
而他性子文静,不喜玩闹,只喜欢看书,于是开始打工后,便时常会在下工后的时间,去旧书店翻翻书籍报刊。
约莫两年前,他开始喜欢上一个叫《纪元》的杂志,里头的内容虽于他生活无甚用处,却极丰富了他的精神世界。
可惜这杂志不常能在旧书店看到,往往要碰运气才能找到一册。
每次觅得,他都会偷偷地蹲在书店角落里,美滋滋地将杂志翻阅上一遍,再将其放回原位。
月初这会儿,他碰巧在书店读到了上月刊的《纪元》,还知晓了这杂志目前正在办一主题名为“破茧”的时装设计比赛。
入选的前二十五名参赛作品不仅能够刊登在杂志上,还可拿取不低的奖金。
钟财虽未学过绘画,却很喜欢杂志上的那些时装画作,便想要投稿尝试一番。
“豁,三十元可不少啊!”赤膊男子口吻诧异,边转身回去工作,边发表见解道:“看来我们这最有出息的还要数阿财!
“阿财,你好好画,将来说不准人家杂志社也要捧着高薪来挖你。待你日子好过了,可莫忘了接济接济老哥我。”
“怎能那般容易。”钟财扭过头笑了笑,心底却播种下小小的希望种子来。
“这里稍微往上提一点。”
霞飞路的世纪手工坊,一楼的试衣间内,纪轻舟正在为试穿礼服的江珞瑶小姐调整服饰。
他左手提着女子背后的大蝴蝶结,右手则从一旁的试衣女工手中接过针线,微俯下身,将那蝴蝶结往腰线上方提了提,确定位置后缝线加以固定。
稍后他剪掉线头,又整理了下腰带的形状,便直起身道:“好了,江小姐,您照下镜子,看看效果可满意?”
江珞瑶闻言立即转身看向穿衣镜。
明亮的镜子中,身材修长的年轻女子穿着一件长及小腿的黑色塔夫绸礼服,礼服上窄下宽,以杏粉色的宽绸缎裹缠胸腰,在背后做了个蝴蝶结系扎。
长长的粉色绸缎拖曳在后侧裙摆上,被略蓬松的裙身顶起活泼的弧度,既优雅淑女又娇俏可人。
“不错,看着比刚才更为轻俏了。”她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唇角不自禁上扬起来,目光一转望向镜中青年道:“您的审美果然一如既往的好。”
“嗯,你满意就好。那没问题的话,我带你去做造型吧。”
纪轻舟话语明快地说罢,便将针线工具递给了试衣工,带着客人走向隔壁的化妆间。
因时常有顾客在试穿礼服后,会咨询他们发型妆容等问题,纪轻舟便索性在别墅一层临马路的位置,用玻璃门单独隔出一间,开了一个造型工作室。
并将合作已久的理发师葛师傅和他的学徒,以及化过秀场妆容的几位专业化妆师给聘请了过来。
作为挂着世纪招牌的造型工作室,主要服务的对象自然还是手工坊客人的高定礼服妆造。
当然,倘若客人想要在日常约会或出席活动时,拥有一个适合自己的时髦美丽的发型妆容,也可以提前预约来做造型,不过收费是不低的。
这间造型工作室自年初开张到现在,经营已有半年,凭靠着造型团队出色的手艺,已然在常客间一传十、十传百的,打出了口碑。
如江珞瑶小姐这般不差钱的客人,如今但凡是稍重要些的宴会,都会干脆将礼服存放在店里,当天早早地约时间过来做造型。
今日因是普莱斯小姐的生日宴,造型室的预约单自然是排得满满当当。
纪轻舟带着江珞瑶进去后,将她想要做的发型效果图给葛师傅看了眼,便打算离去。
这时,江珞瑶叫她的女佣从包里拿出两盒首饰来放在梳妆台上,开口道:“纪先生,我带来了两套项链,我认为都较为适配这套礼服,您帮我看看,我该佩戴哪一条?”
纪轻舟闻言便又驻足,细细瞧了眼她所带来的项链,一条是双层的浅粉色珍珠锁骨链,一条是奢华高贵的黑色宝石项链,与之相配的还有几对不同风格的耳环。
他双手各拿起一条项链,托在掌心,分别放在江小姐颈项旁试了试,接着留下那条黑宝石项链道:“这条可以。”
“好的,那我便戴这条。”江珞瑶从他手里接过项链放在自己脖子前比了比,神色满意地点了下头。
旋即看向镜子男子道:“纪先生,我过一阵便要订婚了,或许再过几月,就要来找你定做婚纱了。”
“快订婚了?那恭喜你了。”纪轻舟道了句祝福,笑容温和道:“您可是我的重要顾客,婚纱我一定给你好好设计,不过届时可别忘了请我吃喜酒。”
“那是自然的。”江珞瑶浅浅微笑了一下,倏而又想起一个事问:“对了,那叫祝韧青的男影星过去是不是担任过您的助理和模特?”
“嗯,怎么了?”
“我今日在报纸上看到,他即将息影结婚了。”
纪轻舟正漫不经心地帮她挑选一对合适的耳环,闻言稍有些惊讶:“小祝都要结婚了?”
“说是和一位香港富商千金,可谓是入赘豪门了,”江珞瑶回忆着报纸上的新闻评价道,“如此,倒也的确不必再拍电影了。”
“这样啊……”纪轻舟漫应了一声,心中稍有些感慨。
这几年他同祝韧青几乎没怎么碰过面,尽管如此,却时常能在八卦娱乐报纸上看到对方的消息。
没想到作为时下当红的男明星,他居然这么早结婚了,还是和香港富商的女儿,真是世事难料。
不过,终归是桩好事。
他心里暗自感叹着,为江小姐挑选了一对小巧的金色耳坠放在项链旁,之后也不再多聊,同化妆师交代了几句后,就转身离开了造型室。
在楼下忙碌了一阵礼服整理的工作,纪轻舟回到自己的阁楼办公室,已是一个小时后了。
推开办公室门,他抬起视线,便见一道黑色身影正堂而皇之地坐在他的办公椅上,霸占着他的位置。
对方身穿黑色的衬衣与西裤,衣领间系着一条墨绿色领带,黑发整整齐齐向后梳理着,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冷峻面孔。
“你什么时候来的?”纪轻舟随手甩上了门,走向办公桌旁,“工作都忙完了?”
要他说,解予安也是个劳碌命,回到上海的第二天,仅去解公馆吃个饭的工夫,就被任命为了金丰集团对外贸易的负责人之一。
前一天宣布职位,第二天便被他父亲催着上岗。
纪轻舟调侃他是打工人最讨厌的关系户,然而解董事给自己的亲儿子安排职位,那是关系户里关系最为牢靠的,谁也没有话说。
解予安固然对从商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但既然已决定改行了,自然也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他虽从不加班,但每日下班回来,带回家中处理的文件、所看的资料一点也不比纪轻舟少。
而与此同时,纪轻舟还交给他了一项开办世纪工厂生产基地的任务。
不过他的项目并不着急,目前的规划是在三年内开启他们品牌自己的成衣生产线,筹备时间还算充裕。
“忙完了。”解予安回答他的问题道,冷淡的眸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青年:“我来提醒你,别忘了准备晚上的宴会。”
“我知道,现在不是还早嘛,反正我就换个衣服,四点钟再准备也来得及。”
纪轻舟口吻散漫地说着,走到自己的办公椅旁,踢了踢男人的脚踝道:“起来,让我坐。”
解予安却是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拿起桌面上的一封信件,仰头注视纪轻舟道:“可看过这个?”
纪轻舟扫了眼那普普通通的信封,疑惑问:“这是什么?”
“婚礼请柬。”解予安嗓音微沉,“寄到我们家的。”
“请柬?谁结婚?”纪轻舟先是一愣,随即注意到解予安此刻略显不悦的神情,思绪骤然闪过:“啊,不会是……祝韧青吧?”
“这便猜到了?”解予安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揉捏了两下,“我不在这三年,你不会还同他有联系吧?”
“……拜托,人家都要结婚了,什么陈年老醋了你还吃。来,拿来给我看看。”
纪轻舟想看请柬,倒并非是想参加祝韧青的婚礼,只是八卦心起,有些好奇他是同谁结婚而已。
结果他伸手去拿信封,解予安却刻意挪开了左手,一手搂着青年的腰身牵制他的动作,一手将信封举得远远的。
“幼不幼稚啊你。”尝试了两下没拿到信,纪轻舟就收回了手,轻哧了声道:“行,我不看了,你把它焚了吧。”
结果解予安听闻此言,还真一声不吭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个金属外壳的火机来。
“啪”地弹开盖子,打起火凑到信封一角,动作极为干脆利落地点燃信件后,就将其扔进了一旁空空荡荡的铁艺纸篓里。
“你还真……”纪轻舟看了看那桶里骤然窜起的火焰,又看向他手里的金属外壳火机:“哪来的打火机?”
“路上买的。”
“就为了当我面烧了它?”
解予安眉头微动:“心疼?”
“我心疼个屁啊,我是觉得你怪好笑的。”纪轻舟说着便不由得莞尔,伸出手掐了掐他的脸,“好好的英俊美男子,怎么生了这么一张酸唧唧的嘴。”
解予安默不作声搂抱住他的腰身,双臂微一施力,便将青年按到了自己腿上,凑近吻了吻他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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