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道:“终于可以说话了,哥哥,你知道吗,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喜欢你的围棋,喜欢那黑与白的世界,就像我小时候呆的那个渔村。浩瀚的大海泛着白色的光芒,就是你手中拿着的那枚白子,待到夜色降临,一望无际的墨色中,与你那棋盅里的黑子一样。”
棺材还未钉上钉子,但也是密封着的,里面的空气渐渐稀薄,在昏睡之际,哑妹的声音依旧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哥哥,你别睡啊,一会儿就能离开了。”
“哥哥,你一定要去大海边看看,那里真的很美,脚下踩着细细的沙砾,鼻尖嗅到的是微咸的海风……”
“哥哥,我还想去看看江南水乡,听说那里的姑娘,说话声音吴侬软语,可好听了……”
“哥哥……”
“哥哥……”
“哥哥……再见了……”
青莲棋士来到了二楼,思绪好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见坐在窗前的那个消瘦的身影。
曾经的傲气不在,明明还未过半百,却像一个古稀之人,似乎不日便油尽灯枯。
“是你故意让人放出消息说你病重?”青莲棋士缓缓开口。“你知道我会回来。”
坐在窗前的人慢慢放下手中的毛笔,他双手干枯,可见筋脉,就像一双披着人皮的骨头。
他用那双宛如白骨的手取下了脸上的铁皮面具,面容带着病气,双眸似有些浑浊。他以为自己能再次见到这个人,会欣喜,会激动,可是此时,他却十分的平静。
过往的种种,随着岁月消失,面前这人一身青衣,却依旧如那天边的明月。
而自己,则是亵渎那明月的罪人。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不是他将自己病重的消息放出来,他只想一个人离去,最后将自己的尸骨葬在茂园,而皇陵那边,只埋葬一件龙袍就行了。
“陪我……下一局棋,好吗……”种莲人扶着案桌起身,他此时真的很瘦,好像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
青莲棋士忍不住上前扶住他,手托着他的手臂,轻的可怕。
“你这是何必呢?”青莲棋士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怨你,哑妹也不怨你。”
种莲人望着他,浑浊的眼眸有了一丝清明。
很快,那丝清明消失,他好似自嘲般,笑了笑。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青莲棋士来到旁边的屋子中。
屋子里摆设简单,窗户对着南方,两边放着书架,上面都是整理好的棋谱。
在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楸木棋盘,上面摆着棋子。
青莲棋士见那棋盘上的棋局十分眼熟,好像是自己之前下过的棋局。
他没有询问,不动声色的看了身边人一眼。
种莲人笑了笑,开口说道:“这是你之前在淮南对弈的一局棋。这局棋真的很妙,每一步都在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青莲棋士想起了这局棋。
那日清晨,他从山间醒来,见到天边日出之处,泛起了鱼肚白,倏然间,又似黄金璀璨,美不胜收。
他便想到了一个定式,落子之处在不经意间,却使得原本被困着的棋子冲破枷锁,宛如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你或许并不是人类。”种莲人来到棋盘前,双手扶着桌子,慢慢的坐下。手指捡着棋盘上落下的棋子,似乎有些不舍,但是转念一想,这局棋的主人就在面前,便加快了动作,将棋盘上的棋子分黑白两色,放入棋盅中。
他一边整理着棋子,一边说道:“对,你不是人类,你是天边的明月,闪耀的星辰是你手中的棋子,浩瀚的苍穹是你落子的棋盘。”
青莲棋士敛眉,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别胡思乱想了,下棋吧。”
种莲人扯了扯嘴角,又笑了起来,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即便是淡淡的笑容,也显得那么的无力。
抓子,猜先。
种莲人执黑。
青莲棋士执白。
棋局无尽,人却到了尽头。
种莲人死了。
先帝驾崩,举国哀悼,国丧之期,臣民缟素。
枫树林深处,那座名叫天下山庄的二层小楼依旧寂寥,旁边莲花池中的莲花都已经盛开,一些开的较早的莲花结出了一个个的莲蓬。
青莲棋士站在莲花池旁边,望着面前一池的莲花。
瓷丹悄然出现,站在青莲棋士的身后,问道:“您有什么打算?”
青莲棋士如实的说:“我不知道。”
瓷丹道:“陛下曾经说过,这天下山庄是给您的自由,您在何处,天下就在您的脚下。”
青莲棋士回到了二楼,他看着书柜上摆放着成册的棋谱,都是自己这些年对弈的棋局。
除了棋谱,还有一些像是日志的东西,上面记录了帝始君从年少到如今的点点滴滴。
在帝始君年少时,本应该没有自己的存在,却又虚构出一个幻想中自己的身影。
青莲棋士笑了,他喃喃自语道:“与其说是日志,不如说是话本小说。”
在笔墨书写的文字中,自己是陪伴他的一抹明月,从黄河战役到蜀道伏击,自己影子都陪在他的身边。
直到他称帝为王,建立大周。
那日黄昏,棋楼之外,他与他才正式相遇。
随后的日子里,青莲棋士一般都住在天下山庄中,只不过经常他会远游,有时候去江南看烟雨,有时候去漠北见黄沙……
累了,他便回到盛京,回到天下山庄中。
周历三十一年,青莲棋士失踪。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何时离开的天下山庄,等瓷丹发现时,天下山庄中,只留下他的棋谱和棋具。
帝始君的东西全部都消失了,包括他所记录的那本日志。
有人曾经听见青莲棋士说过,他若大限将至,便将自己的一切留在尘世间,不过他会带走帝始君的所有东西。
于是就有传言,他带走的是帝始君的宝藏。
在帝始君最后的时间里,他把自己年少时征战沙场的行军布阵记录下来,也将曾经遇见的山川奇事书写在册。
又听说帝始君在黄袍加身之前,攻占数座城池,抢夺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后来一统天下,便将这些钱财隐藏,而他临走前所记录下来的,正是这埋藏宝藏的地方。
而青莲棋士带走的就是帝始君的宝藏,他不愿世人在因为帝始君的宝藏而争得头破血流,所以他将帝始君的宝藏带走了。
也有人认为,青莲棋士只是想与帝始君划清关系,他带走了帝始君的一切,而在天下山庄中,只留下他的棋谱。
久而久之,青莲棋士和帝始君的故事就在说书人口中传扬,只不过加了一些神话色彩。
说书人道:“这青莲棋士本是太阴星君,因为贪玩,转生乱事,如今归于天际。”
“而帝始君陛下是真龙转世,如今国泰民安,他便沉睡,等到乱事,真龙苏醒时,将带着他曾经留下的宝藏,举兵起义,统一九州岛。”
第84章 第八十四局:凌陌轩!我跟你拼了!
瓷丹端起手边的莲子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清甜的味道涌入喉头,仿佛在茶水碗中穿越百年,看见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听完青莲棋士的故事,尹卿臣唏嘘不已,他微微叹了口气道:“青莲棋士其实对于帝始君还是有情,只不过他和帝始君都不懂如何喜欢……”
凌陌轩握住了尹卿臣放在案桌上的手,尹卿臣回头,凌陌轩冲着他微微一笑。
尹卿臣立马收回了眸光,不再看他。
瓷丹好像没有看见他们的小动作,又低头喝了口茶,随后将茶碗放下,慢慢说道:“现在有传言说,成为棋圣,就能找到帝始君陛下的宝藏。”
这个传言凌陌轩以前也听过,不过他不在意,对于他来说,他的宝藏就在面前。
尹卿臣被凌陌轩灼/热的目光看的不自在,只得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瓷丹问道:“这宝藏真的存在吗?没听见父亲说过。”
瓷丹道:“宝藏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我也不知。不过尹棋圣……他不是真正的棋圣。真正的棋圣从来都不是头衔……”
瓷丹伸手指着尹卿臣心口处,故作高深的说道:“棋圣并非虚名,而是在心中。”
尹卿臣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瓷丹话中的意思。
他侧过头看向凌陌轩,刚想问他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时,就见凌陌轩摊了摊手道:“我也不知道。”
瓷丹微微一笑说:“听起来的确很高深,不过总有一天,有一个人会明白。”
瓷丹还有些事,她要将棋盘护理,棋子清洗,便没有再陪着尹卿臣和凌陌轩。
尹卿臣和凌陌轩见时间还早,就留在天下山庄看会儿棋谱。这里棋谱都是青莲棋士留下的,有些在外面已经没有记载记录。
随手翻了几页棋谱,尹卿臣的眼睛都亮了,他从未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定式,环环相扣,首尾呼应。
凌陌轩也看的认真,一些棋谱他曾经见过,再次看一遍时,也有新的收获。
尹卿臣恋恋不舍的拿着棋谱,随后想起什么,他放下棋谱去找在院中洗棋子的瓷丹,借用了毛笔和棋谱记录本,将一些有意思的棋局誊抄下来。
不知不觉中,夜色降了下来,瓷丹将洗好棋子上面的水渍擦拭干净后,都放回了棋盅里。
她点起一盏宫灯,见尹卿臣和凌陌轩二人还在看着棋谱,而在他们面前的那支蜡烛已经燃了一半。
“今日天色已晚,天下山庄要关门了。”瓷丹轻声开口道。“如果凌待诏和尹国手喜欢,在棋圣战之前都可以来这里看棋谱。”
尹卿臣有些不舍手中的棋谱,但是天色已经黑了,这烛光微弱,看久了对眼睛也不好。
“今日打扰家令大人,我们将这里收拾完就离开。”凌陌轩将手中的棋谱合上。
瓷丹本想说她来收拾就好,但是话还没说出来,就看见凌陌轩与尹卿臣二人手脚麻利的整理着屋中散落的棋谱,很快他们将棋谱全部整理好,放在书架上,笔墨纸砚都归纳在桌面上。
瓷丹手持宫灯,含笑着送他们穿过枫叶林。
还未走近,就听见马儿打响鼻的声音。
就见在枫树林出口处拴着的一匹枣红色的赤兔马,是凌陌轩的马。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瓷丹停下脚步。“二位慢走。”
尹卿臣朝着瓷丹微微颔首道:“今日叨扰了。”
“尹国手客气了。”
凌陌轩扶着尹卿臣上马后,自己也一跃上去,手拉着缰绳,将尹卿臣圈在了怀中。
马顺势往后踱了两步,又打了一个响鼻,然后便奔跑了起来。
瓷丹站在枫树林前,目送着渐渐远去的两人,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
她握住宫灯的手微微发紧,很快,她又松开了。
今日在莲花池边洗着棋子,她将黑白子分开,便回到屋中去取装棋子的篮子,刚一进门,看见手持棋谱的尹卿臣。
他坐在窗边,青丝垂腰,发间戴着荷花样式的绒花,眉眼专注的看着手中的棋谱。暮秋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他的脸上,照亮着他的面容,那双眼眸好似天上的星辰,不染尘埃。
恍惚间,瓷丹好像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青莲棋士。
她作为棋圣家令,她的名字就叫瓷丹,每一任棋圣家令的名字,都叫瓷丹。
每一位瓷丹都知道,青莲棋士是一个如天边明月般的人儿,干净清澈。
瓷丹一直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是干净清澈,直到她看见在窗前看着棋谱的尹卿臣。
“或许,你能解开帝始君陛下宝藏的秘密。”瓷丹独自一人走在枫树林中自语道。“或许,你就是青莲棋士。”
次日一早,凌陌轩就来到了尹家。
林月姬在院中浇着花,见凌陌轩来了,她放下手中的水壶,让小露赶紧去泡壶热茶。
“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梦娘还没起床。”林月姬指着尹卿臣紧闭的房门,忍不住笑着埋怨道。“这天气冷起来了,人就有些犯懒,梦娘整天就和小懒猫一样。”
凌陌轩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来找尹卿臣对弈,见他还未起床,便在院子里等着。
直到日上三竿,才见房门打开,尹卿臣揉着惺忪的睡眼一出门,就看见坐在院中梧桐树下,那笑得十分欠揍的一张脸。
尹卿臣没好气的说道:“没记错这里应该是尹府吧?”
凌陌轩点头道:“对啊,我是尹府的姑爷。”
一旁扫地的小露也说道:“对啊对啊,是姑爷。”
尹卿臣白了小露一眼道:“扣月钱。”
小露顿时哭丧着一张脸道:“小姐不要啊。”
凌陌轩宽慰她说:“没关系,姑爷给你零花钱。”
小露立马笑的跟朵牡丹花似的,连连点头道:“谢谢姑爷。”
尹卿臣瞪了凌陌轩一眼,凌陌轩起身上前来到了尹卿臣的面前,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这才起床,手怎么那么冷?是被子薄了吗?”凌陌轩握住他的手,轻轻哈了口气。“来,为夫给你暖暖手。”
尹卿臣眯缝着眼睛,抽着嘴角,连忙将手收了回来道:“不劳烦了,我自己搓搓就好。”
凌陌轩笑着道:“为夫帮你搓。”
说着,也不容尹卿臣拒绝,拉着他的手就进屋,顺手还将房门关上。
小露在院子里看着,最后摇了摇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闻。”
屋中,尹卿臣又将手抽了出来,他双手环胸抱着,一双含情的眼眸睨着面前没有把自己当外人的凌陌轩道:“凌公子,没记错的话,我们此时还未成婚,别忘了男女授受不亲。”
凌陌轩刚坐下,听见尹卿臣的话,他摇了摇手指说道:“首先,我们不是男女授受不亲,是男男授受可亲,其次……”
凌陌轩一把抓住尹卿臣的手腕,趁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将人拽进了怀中。
“为夫说过,不要叫我凌公子。”温热的气息吐在尹卿臣的耳边,凌陌轩见那耳朵泛起了红色,于是他恶趣味的含住了尹卿臣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
尹卿臣好似触电般,想要起身,却被凌陌轩抱的更紧了。
他环抱着尹卿臣一个转身,直接将人欺压在身下。
“别别别……我错了,是陌轩……陌轩……”尹卿臣连忙唤着凌陌轩的名字。
凌陌轩勾了勾唇角,似乎不想那么轻易放过他。
他抓住那不老实在挣扎的手,将双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摩挲着那樱色的唇,正欲俯下.身堪摘时,就感觉脚背一疼,尹卿臣狠狠的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嘶……”凌陌轩吃疼,却没有松开抓住他手腕的手,只是脸上带着委屈说道。“夫人,你怎么又要谋杀亲夫啊。”
尹卿臣懒得和他掰扯,直接说道:“你放开我。”
凌陌轩道:“不要,为夫要香一口。”
“你放不放?”
“不放。”
“我……”尹卿臣顿时变得无奈。“我还未洗漱,你不嫌脏啊。”
一听这话,凌陌轩眼睛亮了,尹卿臣不让他亲的原因竟然是自己还未洗漱。
“为夫不会嫌弃夫人的。”话刚说完,凌陌轩就直接吧唧一口亲在了尹卿臣的脸颊上。
“梦娘,你起床了吗?”林月姬的声音响起,还不等尹卿臣回答,就见房门被推开。
林月姬手中抱着两个暖炉,是刚才在赵青宝院子里小坐时,燕子从尹府库房拿来的,说是这天气逐渐冷了,专门去订购的暖炉,给府上的夫人小姐取暖用。
她与尹卿臣在尹府相依为命,有时也没太注意,见房门关着,便直接推门进来,结果就看见自己的孩子被人抓住双手举过头顶,欺在身下。
林月姬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关上房门,一边关门一边说道:“哎哟,今天风有些大,都迷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不是,娘亲……我……”尹卿臣想要解释什么,就见房门关上,屋子里只有他与凌陌轩两个人。
凌陌轩眨着那双桃花眼,笑的乖巧道:“夫人别担心,岳母大人说了,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尹卿臣瞪着凌陌轩,几乎咬牙吼道:“凌陌轩!我跟你拼了!”
林月姬关上房门后,退了几步,站在小院里,她一双美目睁的老大,显然是还在吃惊中。
随后她听见屋子里传来尹卿臣的怒吼,随即是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
突然,声音停下了。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就见尹卿臣拽着凌陌轩的衣袖就将人扔了出去。
然后,尹卿臣关上了房门。
林月姬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还是去找赵青宝聊天比较好。
尹卿臣换好了衣服,又洗漱完毕后,才将房门打开。
凌陌轩蹲在一旁的梧桐树下,手中拿着一支干枯的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尹卿臣走近,就看见凌陌轩画的是昨日见过的青莲棋士的棋谱。
他画的很专注,但是尹卿臣靠近,他还是知道,只是没有抬起头来。
“刚才突然想到了这个棋局,见院中没有棋盘棋子,就在地上随便画着。”凌陌轩指着一处位置道。“青莲棋士的棋艺高超,所以他的每一步棋都出其不意,只不过一般人很难将他那出其不意的落子发挥到最大的优势。”
这一点尹卿臣很是赞同。
他见凌陌轩似乎有些困扰,手中拿着树枝在地上点了点,思考着什么。
“我房中有棋盘。”尹卿臣心中叹气道,到头来,我还要亲自把他请进屋。
第85章 第八十五局:蹬鼻子上脸,揍你了
棋盘放在窗边,上面还有未下完的残局,是那日东瀛使臣带来的珍珑棋局。
棋局已经布好,随后又落下几子,却不是落在尹卿臣那日在金銮殿上所解棋局的落子之处。
凌陌轩看着棋盘上的落子不语。
尹卿臣一边捡着棋子,一边说道:“这是那日东瀛使臣带来的棋局,我想着应该还有第二种解法,只是思考许久,却没有思路。”
凌陌轩抓住尹卿臣还在捡棋子的手,握着他手中的棋子,落在刚才尹卿臣拾起棋子的几处位置上,将那局珍珑棋局重新布下。
尹卿臣不解的看着他。
凌陌轩垂眸,目光落在棋局上处于劣势的白子上,“的确有第二种解法。”
尹卿臣手中已经没有白子了,凌陌轩松开了他的手,从棋盅里拿起白子和黑子,落在棋盘上。
尹卿臣一直看着面前的棋局,凌陌轩才走的这几步棋他曾经见过。
那年暑假,那个夜晚,一个长发的男孩还未告诉自己棋局的第二种解法,就消失不见了。
如果不是父母都记得清楚,小轩真的来过,尹卿臣都怀疑那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过后一段时间尹爷爷去派出所报案,尹奶奶也向附近的邻居询问,都没人知道小轩是谁,也没有再见过他的身影。
尹卿臣微微走神,直到脸颊被人掐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凌陌轩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脸颊,一双桃花眼笑如弯月的问道:“想什么呢?居然连为夫的围棋都不看,为夫伤心了,要夫人亲亲才行。”
本来凌陌轩也只是嘴上说说,惹得尹卿臣一个白眼,他也觉得好玩。可是没想到他话刚说完,就见尹卿臣眸光温柔的看着他,随后俯下/身子,在他的嘴角轻轻一吻。
凌陌轩愣住,他摸了摸自己的唇边,不可置信的看着尹卿臣。
“说好了,亲亲了,就不伤心了。”尹卿臣迎上他那欣喜的目光。
凌陌轩连忙指了指自己另一边唇角道:“这边没亲亲,还是很伤心。”
尹卿臣直接伸手掐着他的嘴角,往一旁拉着。
“蹬鼻子上脸,揍你了。”
凌陌轩顺势握住他的手,将人环在怀中笑着说道:“夫人才舍不得呢。”
尹卿臣挑眉说:“你都说过,我谋杀亲夫,我可是很乐意干这事的。”
凌陌轩故意抿起嘴,又委屈起来。
尹卿臣见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又想伸手掐他的脸颊,但是当手指触及到他嘴角时,改为轻轻抚摸着他的唇边。
拇指勾勒着他的唇形,忍不住伸了进去,摸着他的牙齿。
凌陌轩弯着眼坏笑,张嘴就要咬住尹卿臣的手指。
尹卿臣连忙收回了手,扶着人的肩头站在一旁,“别闹了,我还没看围棋呢。”
凌陌轩一只手拽着尹卿臣的衣袖,另一只手拖着腮,目光从他身上流连,倒也没再逗他。
尹卿臣见他抓着自己的衣袖,就任由他抓着,自己看着面前的棋局。
的确,几步棋落,棋局豁然开朗。
如果说自己解开珍珑棋局的解法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那凌陌轩的解棋方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围棋就如繁星,斗转星移,每一步都变幻莫测。
尹卿臣看着面前的棋局良久,他猛然抬头瞅着凌陌轩。
“怎么了?”被美人注视是一件好事,但是美人的目光太过于直白,明明显显的告诉他——你有问题,你的围棋有问题。
凌陌轩松开了拽着尹卿臣衣袖的手,反而拿起棋盅里的棋子又走了一步。
尹卿臣收回了目光。
在刚才的一瞬间,他仿佛在凌陌轩的身上看见了小轩的影子。
自己曾经与小轩对弈多次,自然是熟知小轩的棋路。
小轩的棋路很特别,结合古老的定式,总是落子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却又是情理之中。
尹卿臣突然想到,自己好像还没怎么见过凌陌轩下棋,得闲与他对弈,两个人都是下着玩的。
只有那次在皇宫中,他与尹国旭对弈,因为让子的优势,凌陌轩的棋路很稳,稳的没有一丝错漏,简直是无限可击。
而今日这局珍珑棋局,凌陌轩的棋路和那日皇宫里完全不一样,但是尹卿臣知道,这才是他真实的围棋。
尹卿臣又瞧了凌陌轩一眼,见他那双桃花眼迎着自己的目光,眼中带着浓浓的情意。
凌陌轩笑着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是被为夫英俊的容颜所倾倒?”
尹卿臣直接白了他一眼道:“自恋。”
尹卿臣收起了棋子,坐在了凌陌轩的对面,与他一起把先前在院中思考的青莲棋士的棋谱复盘。
对比昨日看的棋谱,今日复盘探讨,却有意思多了。直到小露的声音响起,尹卿臣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从起床到现在都没有吃饭。
小露跟着林月姬去了赵青宝的院子,林月姬和赵青宝闲聊了几句后,准备下午去集市逛逛,所以林月姬让小露回来拿披风。
拿了披风出来,她见尹卿臣的房门还是关着,便大声说道:“小姐,我要和夫人还有赵夫人去集市逛逛,您有没有需要带的东西?”
尹卿臣打开房门说:“帮我买些宣纸和徽墨回来。”
“好嘞。”小露高兴的应着。她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就见尹卿臣身后的屋子里,凌陌轩坐在棋盘前,面前只有棋盅和昨夜的茶壶。“小姐,你们不会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叫厨房大娘准备。”
尹国旭不在家时,都是在各自院子里吃饭。一般都是小露把吃食从厨房端来,今日她和林月姬在赵青宝那里,一时间忘记了尹卿臣。
“哎哟,真是的,我怎么就忘记了呢!”小露十分懊恼的说道。“姑爷和小姐一定饿急了,我真该死。”
凌陌轩连忙叫住了小露说道:“不用麻烦了,这都过了午时,厨房那边应该都熄了灶台,我和梦娘出去吃就好。”
“也是我们下棋忘了时间,就不麻烦厨房大娘了。”尹卿臣看着小露手中拿着的披风说道。“你快去送披风吧,免得赵夫人和娘亲等久了。”
“啊!对!那我先走了。”小露一边说着,一边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凌陌轩带着尹卿臣出了尹府,直接就往太白居走去。
现在已经快到未时了,街上的人并不太多,小贩们守着摊位打盹。
只是天气有些冷,街边的小贩刚想眯一会儿,就打起了喷嚏,他连忙揉了揉鼻子,又紧了紧身上的棉袄。
尹卿臣没有注意那小贩打了个喷嚏,目光倒是落在了旁边摊位的糖人上。
他刚想上前去看看,就感觉身子一暖,凌陌轩把自己的大氅脱了下来,披在了他的身上。
“别凉到了。”凌陌轩关心的说道。
“……”尹卿臣眯缝着眼睛瞅着他说。“你没发现我穿了棉袄,还披了披肩吗?”
尹卿臣怕冷,没有穿越前,他冬天出门是穿了棉毛裤,还要穿秋裤,外加一条毛线裤和一条外裤,上身则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企鹅一样。
这段时间尹府对林月姬的待遇都是按照侧夫人的待遇给的,所以尹卿臣得到不少好东西,比如鸭绒的袄子,还有狐皮的披肩。
他穿的厚实,着实用不到凌陌轩的大氅。
凌陌轩的大氅没有披在尹卿臣的身上,他有些小失落,喃喃自语道:“为夫也是怕夫人着凉。”
“你怕我着凉,就没想到我也会担心你生病。”
闻此,凌陌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尹卿臣不自在的别过头,指着卖糖人的摊位说道:“我要吃糖人。”
凌陌轩立马去买了两个糖人,那糖人都是书生打扮,身上还带着精致的小蝴蝶。
“这个,给你。”凌陌轩把其中一个面容清秀又带着娇羞的糖人给尹卿臣。“你吃这个,我吃这个。”
尹卿臣看着手中的糖人,做工很好,十分精致漂亮,虽然穿着书生男装,但是容貌却像女子。
“这好像是《梁祝》?”尹奶奶喜欢戏曲,特别是黄梅戏,他也跟着尹奶奶看过,对祝英台的书生男装打扮十分熟悉。
凌陌轩甚少看戏,便问道:“什么是《梁祝》?”
“一对恋人不能在一起,死后化蝶的故事。”
尹卿臣刚一说完,就听见旁边卖糖人的小贩道:“这位姑娘,您怕是看错了吧,梁祝是一对情人为了国家放弃小家,最后终成眷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