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半妖识相,眼下就该全盘托出。偏偏,半妖是最不识相的主。
犬夜叉:“不管了,我以后再跟你解释,总之先走一步!”
话落,他脚一蹬急速飞跃,几下进入森林,隐没在黑暗之中。适时,天边高悬的月亮渐染一层血色,像是预示着不祥之兆,令杀生丸蹙起了眉。
食骨之井、枫之村、半妖……
以及他在风中嗅到的、淡淡的、属于他自己的味道。
直觉唤醒了杀生丸的记忆,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两次梦行的经历。少顷,他将视线投向御神木,步伐一转向树靠近。
不同于枫之城的御神木,这棵御神木似乎年长许多。它的树冠更大更丰茂,翻卷在外的根系愈发虬结,满树都是岁月沧桑的痕迹。
他在树上看到了箭痕和刀痕,它们交错灌注在同一个位置,好似钉穿过同一颗心脏。
箭痕他不知,但刀痕……
杀生丸确信,他嗅到了铁碎牙的气味。
既然半妖“不愿意”开口,那他不如直接去问问“自己”。相信以对方对他的恶意,一定会透露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至于半妖……她笃定她有自保之力,姑且放她一个人玩会儿。届时,他会去寻她。
绒尾拉长,杀生丸腾空而起。他飞向血月,循着自己的气息。速度一时间被提到最快,想来要不了多久,梦境就会变成现实,他会与未来的自己见面。
正好,他也想试试未来的【他】成长到哪一个高度了。
要是打起来,被重伤也好,被杀死也罢,都是战斗的结果不是么?只是,心头这份莫名的不安是怎么回事?总感觉半妖……
杀生丸中止飞行,凌空沐浴在血月下,心跳没由来的有点加速。
前方是力量,后方是半妖,他在这个血月仿佛站在了命运抉择的路口,选哪一边成了问题。
与自己会面,他必然能知晓未来的路径,也一定能得到长足的成长。运气好些,或许能先一步得到通往霸主之路的力量。而追上半妖,或许对方并不领情,除了被怼上几句,大约不会有任何收获。
是以,利益至上,选择什么不是很明显吗?
所以——
杀生丸还是朝犬夜叉的方向飞了,就是速度慢了点。
总的来说,想要力量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可一手带大的孩子要是出了意外,万一连天生牙都回天乏术,他必成为犬族的笑柄。
“犬夜叉……”
怪了,为何气味会从那么遥远的地方传来?
而且,不止一个味道。有人类的,还有恶鬼的,嗯?
血月之夜,七重塔外。
萧索一片的荒野之上,年迈的缘一与成鬼的黑死牟再度相遇,而这,是他们兄弟阔别六十年来的第一次见面。
再遇缘一,曾经的继国岩胜·现在的黑死牟十分吃惊,他盯着弟弟老去的脸、瘦削的身影,着重注视着那块斑纹,语气艰涩道:“缘一……为什么,你还能活着?”
斑纹剑士会在二十五岁时死亡,可为什么你还能活着?为什么又是你,只有你是命运的例外?
缘一没有回话,他按上刀柄,目中落泪。等真正见了面,他才知道兄长堕落到如此地步,曾经高洁的明月竟甘愿成为污泥,任恶鬼践踏。
“兄长,多么可悲啊……”他近乎嘶哑着声音道,“兄长,力量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让你夺去别人的弟弟,让另一位兄长伤心?”
黑死牟没有回答,确切地说,他杀的人太多了,记不得究竟是哪个弟弟、哪个哥哥。
缘一:“是记不清了吗?”他握住刀,刀身在一瞬间变得血红,“哥!哥哥!你究竟吃过多少人,才会变成这样一副对生命无动于衷的模样!”
黑死牟:“我已经是鬼了。”
多说无益,缘一的心血在这一刻耗空,感觉生命快燃尽了:“兄长……与我做个了断吧……”
当架势摆开,缘一即便将死,其人刀合一的威势依旧让黑死牟感到重压在身。
从拔刀到出刀,缘一化作一道闪光错过黑死牟的身畔,刀锋切开他的脖颈,黑死牟不可置信地捂住脖子——此时此刻,变鬼六十年,吃过无数人的他依旧想不到,他磨炼如此久的剑术,甚至拥有鬼的身躯,却还挡不住弟弟的一刀!
碾压式的实力,完全升不起反抗的念头,更没有反抗的能力!勤奋在天赋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黑死牟死死捂住脖颈,额头青筋梗起。
只要再一刀,缘一就能杀死他!
只要再一刀,他在等着他的最后一刀,缘一,缘……
然而,黑死牟没能感知到弟弟的活气,在缘一斩下最后一刀后,他站着死去了。
站着,死去了……
“啊啊啊!”黑死牟不知为何狂性大发,抡起鬼刀朝缘一的尸身斩去。
可就在这时,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切入战场,横亘在他和缘一之间。白光一闪,胁差骤然变红,裹挟着十万分的怒气舞出一条火龙,急速劈落他斩去的所有月弧,全方位无死角地护住了缘一的尸身。
没有一刀落在缘一身上,这时,黑死牟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脖颈处的肉芽在蠕动,很快,他就能恢复伤势了。与此同时,他将目光投向护住缘一的人,却在看清对方的第一眼,生出了一种时空错乱的震惊。
“你……”
红衣白发,犬耳金眸,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还是个半妖。可不知为何,她身上飘出的味道跟他在二十多年前吃过的“稀血武士”差不多,令鬼无法忘怀。
黑死牟:“是稀血,真令人怀念。”
犬夜叉提起刀,对准那张一百八十年没见的仇人的脸,二话不说直接开怼:“拉倒吧你,都不是人了,还令人怀念!怎么,你变成鬼以后是没照过镜子吗?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也配称自己为人?”
黑死牟:……
活这么久,从来没有人这么怼着他骂过。饶是他变鬼后斩杀鬼杀队当时的主公,主公也只是怒斥“岩胜,与肮脏的恶鬼为伴,你迟早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粗鲁的女人。”黑死牟握着刀,也是想不通对方长得像贵女,为何开口如此可怖,“你跟缘一是什么关系?”
犬夜叉深得杀生丸真传,毒舌攻击毫无不留情:“下作的杂碎,张嘴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就凭你,也配评价我粗不粗鲁!”
新仇旧恨一涌而上,他的怒火燃起战意,“你以什么立场问我和缘一的关系?你以什么身份呼唤他为‘缘一’?”
“黑死牟,你早就失去了成为他兄长的资格!从你选择做恶鬼的那一刻起!”
作者有话:
作者有话要说:
PS:透过黑死牟视线的无惨:啊,太好了,继国缘一终于死了!
犬夜叉:看我日之呼吸!
无惨:…………………………???
PS:下次加更是营养液破31W。
“失去……资格?”
黑死牟的手捂住断颈, 鲜血顺着虎口淌下,浸湿了他的手臂。不知是不是喉腔受损的缘故,他的发声颇为嘶哑,竟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悲怆感,仿佛哭过一样。
“那又怎样?”头颅与颈项衔接,黑死牟松开了手, “说得好像原来的我有资格一样……”
莫名低沉的语气,似是而非的话语,令犬夜叉蹙起了眉。可他尚未品出他话中的意思,黑死牟横过佩刀, 直接踩爆了犬夜叉的雷点。
他说:“如果可以选择, 我是一点也不想要缘一这样的弟弟。”
犬夜叉:“你这家伙!”
“你能义正言辞地站在这里指责我,不过是你没遇到过那些, 集众神之宠爱于一身的人而已。”黑死牟道,“通透世界是他的,最强刀术是他的,完人之德是他的,什么都是他的。”
“而你,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即使穷尽一生拼命追赶, 也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在天之骄子面前, 一切的努力就像个笑话。”
犬夜叉:……
听上去, 黑死牟像是在嘲他和缘一之间的关系, 可落在他的耳朵里,总感觉在嘲他和杀生丸之间的差距。
这能忍?
别说感同身受,黑死牟这番话但凡有一个字入脑, 犬夜叉都要反省自己的不是。拒绝洗脑,拒绝拉踩, 拒绝内耗,犬夜叉打响反PUA第一枪,凭“嘴强王者”的实力狂扇黑死牟巴掌。
犬夜叉:“所以,这就是你不做人的原因?”
黑死牟:……
犬夜叉直接开大:“你怎么知道我没遇到过那种集众神宠爱于一身的人?你才活几年,我又活了几年,你见过的天才能有我多?”
“缘一再强,他能断肢重生吗?他能活一百岁吗?他能飞上天吗?他能从身体里长出伴生刀吗?他能继承一个国家吗?他不能!他只是一个有着血肉之躯,会为兄长变成鬼而悲伤的普通人!”
黑死牟:“闭嘴,缘一才不是普通人!”
“所以说你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天之骄子!”犬夜叉很有发言权,“有一个大妖,他一出生就是王嗣,一成年就是大妖。他是长生种,能断肢重生,拥有伴生刀,呼吸法看一遍就会,天赋异禀——这才是‘不普通’,懂吗?”
黑死牟:“那是妖怪,连人都不算。”
犬夜叉:“那你算人吗?你能跟他比吗?”超大声,“他可不是缘一,最多困扰你八十年。他是长生种,你只要与他交手一次,就可以试试余生都活在嫉妒中的滋味。”
“当然,前提是你能从他刀下活下来,下作的杂碎!”
黑死牟:……
他确实被气到了。
从对方的话中他能听出来,少女身边也有一个天才到让人嫉恨的人存在。是以,他与她的境况应该是一致的。可处在相同的环境中,为什么她不嫉妒、不怨恨、不自卑?为什么她的眼里还有光?为什么?
不,深究这些没有意义。
也是他糊涂了,明明能用刀解决的事,偏偏站在这里跟一个半妖对骂半天,何必?
黑死牟握着刀摆开架势,犬夜叉一面警惕,一面单手扛起缘一的尸身,小心地将他放在交战范围之外。
黑死牟沉默地注视着,任由她完成这些琐事。然而,或许是扛的姿势不对,缘一放在怀里的东西冷不丁掉了出来,“啪嗒”轻响,是一截粗制滥造的短笛。
犬夜叉正待去捡,不料月之呼吸瞬息而至,堪堪劈在他的手与短笛之间,溅起黑泥一片。犬夜叉立刻收回手,握刀本能地格挡,就听“铿”一声响,鬼刃已跟胁差撞在一块,巨力与巨力相斥,擦出一片火花。
果然,日夜修行,人刀合一的默契不会骗人。犬夜叉的防守出自本能,他就像是踩到了通透世界的尾巴一样,在黑死牟袭来的那一刻“明悟”了他要怎么出招,要怎么下杀手。
“嗤啦——”
鬼刃化斩击为斜劈,沿着胁差的刃急速滑下。犬夜叉双手握刀猛地一翻,硬是不躲不避地将鬼刃压下,然后学着黑死牟的技法,改斩为劈,沿着鬼刃的脊背由下往上。
他的速度极快,几乎媲美雷之呼吸的迅捷。饶是黑死牟即刻后仰避开,他的长发也被削掉了一缕,而犬夜叉抬起一脚踹向他的心口,直接踹断他四根肋骨。他的整个胸腔都被踹得凹陷下去,他“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连人带刀地往后飞出。
还没完呢!
趁他病要他命,犬夜叉深谙补刀的重要性。
他将力量集中于腿部,下一秒,他闪电般窜出去,追上了黑死牟倒飞的速度。接着,他的口鼻冒出烈火,胁差绕出火龙,他用出了“龙舞”,大力砍向黑死牟的脖颈,然而恶鬼的恢复力实在超乎想象,那一脚踹了像是没踹似的,黑死牟竟已恢复如初。
鬼刃骤然变长,黑死牟一刀划开,就见一道月弧闪过,带着无数旋转的刀锋砍向犬夜叉。
按这个速度,想避开已不可能,但好在女孩子的柔韧性实在太强。犬夜叉在刀锋斩来之际,几乎是双膝触地、下腰、后背贴地急速往前滑行,与那一道斩击贴面而过。
很快,他的腰一用力就将自己翻起。礼尚往来,他切换呼吸法,也用月呼的大招回敬黑死牟,一时间月刃与月刃相撞,刀锋大面积飞旋,二者都见了血。
“轰隆!”
双重呼吸法对撞,整片荒野被切得只剩下野草两三根。大地满目疮痍,落下大片大片的刀痕,而黑死牟与犬夜叉的交锋已至白热化,除非一方死去,否则绝不会停下。
黑死牟:“你怎么会月之呼吸?”
犬夜叉:“跟你学的!”他的金眸死死盯着黑死牟的六眼,“黑死牟,你还记得自己吃过几个稀血吗?”
黑死牟:“稀血……当属武藏的武士最为美味。”他注视着犬夜叉的眉眼,越看越有熟悉之感,再加上她的一些改不掉的刀术习惯,“你跟那个武士,很像。”
可一个是人类,一个是半妖,究竟像在哪里,黑死牟也说不出来。
犬夜叉一斩逼退黑死牟,改月呼为日呼,狂暴地攻击了他一刻钟,切掉了他一条胳膊和一条腿:“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黑死牟抬起断臂,一眨眼长出手:“忘了。”
犬夜叉仰头,金眸泛上一丝丝妖力暴走的猩红,同时,他的脸颊两侧长出紫色的妖纹,竟像是开启了斑纹一般。
犬夜叉落地,正巧落在缘一的尸身边。见缘一的日轮刀插在原地,他垂眸,伸手握住了刀柄,将之拿起。
“缘一,借你的刀用一用。”
犬夜叉左手胁差,右手日轮刀,以毕生最高的涵养平静地说道:“那这一次你可要记住了。”
“犬夜叉,他叫‘犬夜叉’。”
“他是一个半妖,有着金色的眼睛和白头发,头上还长着一对犬耳。”犬夜叉一步步往前,他在迈向黑死牟,也是在迈向自己的前世,“他会在朔夜变成人类,那是他实力最弱的时候。”
听着他的描述,黑死牟的眼微微瞪大,他紧盯着犬夜叉,第一次有了活见鬼的感觉:“你是?”
犬夜叉没搭理他,自顾自说道:“他平平无奇、刀术不精,可他还是在最弱的那一天迎战了六只眼睛的恶鬼,还扛住了他的五刀。”
“战死鬼手,他没有怨恨,这是战斗的结果。”
“而现在,他要向你复仇。”
力量流转,喷薄而出。刹那,缘一的日轮刀变得赤红,而予生丸这把胁差变得光亮无比,像是覆盖着一层月辉。
犬夜叉:“我是他,他是我。有生之年居然能手刃仇敌,看来我很幸运。”
黑死牟心头惊骇,他第一次遇到这等转生为人之事,可他气势依旧:“想要我的性命,就凭本事来拿!”
犬夜叉挥落刀刃,就见右手燃烧烈火、左手浮上月芒:“当然,不凭本事,难道还凭别的?我可不是喜欢让别人帮我报仇的人。”
“你该感到荣幸的,黑死牟。”
“这是我第一次在敌人面前用出日月的混合呼吸法,连杀生丸都没见过呢。”
一百八十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天的这一刻。
犬夜叉重心下沉,金眸有一瞬变得空茫。霎时,他如离弦之箭射向黑死牟,双刀轮转,红与白交织成死神的天罗地网,不仅硬扛住月之呼吸的大招,还连连让黑死牟断手断脚。
日之呼吸主强攻,月之呼吸主横扫,当双呼吸法合并发力,其威力几乎相辅相成,绝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它们构成的攻击是“领域式”的大招,只要敌人在攻击范围内被锁定,就很难逃出双呼吸法的活剐。这一招是针对热衷分裂的无惨而设,但显然,对黑死牟同样好使。
一刀一刀再一刀,犬夜叉杀红了眼!
他的鼻尖充斥着黑死牟的血味,却闻不到杀生丸接近的气息。
“我曾以为你的刀术强到不可逾越。”犬夜叉道,“可现在,我比你强了,黑死牟!”
一刀划过,黑死牟的脖颈被二度切开。在鲜血喷涌中,犬夜叉的话像锥子般凿着他的心:“而我以前,是一个连名字都不值得被你记住的无名小卒。”
“芸芸众生又怎样,活得普通又怎样?天才有天才的活法,而我也有我自己的道路。为什么要走天才的路?为什么要让双方的道路重合?你就没有自我吗,黑死牟。”
“真是可悲啊。”
作者有话:
作者有话要说:
PS:黑死牟:你到底是来打架的还是来骂人的?
犬夜叉: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狗当然是都要!
黑死牟:……
PS:混合呼吸法取自《鬼灭之刃》炭治郎的水火混合呼吸法。
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可悲”。
他出生于继国武家,承享姓氏的荣耀,被当作继承人培养, 这可悲吗?
在战国乱世,他从不为吃穿发愁,有书读有刀练有宅邸住, 有妻有子有武士供他驱使,这可悲吗?
他并不可悲,如果真有可悲之处,那“悲”的源头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缘一。
听到缘一的声音, 他就觉得恶心;看到缘一的笑脸,他就感到可恨;见证缘一的天赋, 他更是嫉妒万分。天生斑纹、通透世界、日之呼吸,缘一拥有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穷其一生也无法企及的东西,可偏偏,缘一并不珍惜。
明明可以带领继国武家称霸战国,可缘一选择离家出走。
明明可以收拢剑士为自己所用,可缘一甘愿为鬼杀队卖命, 四处奔走, 还恭敬地对产屋敷一族低头, 也放纵剑士对他的玩笑和捉弄。
明明日月呼吸法的继承人一事是那么令人绝望, 可缘一却心平气和地对他说“兄长,穷其道者,殊途同归”、“比我们天赋更强的孩子, 说不定已经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诞生”……
为什么?
为什么他能把这么严肃的事说得如此无足轻重,仿佛日月呼吸法的失传是不值一提的事?
连天赋都不同, 殊途又怎么同归?这世间还有谁的天赋能与你媲美,缘一?
在追逐缘一的这条路上,他看不到任何希望。而斑纹的开启,更是让他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那时他想,恐怕他这辈子都超越不了缘一了。
缘一就是他一生悲剧的源头。
可是,直到变成鬼,直到缘一死在他面前,黑死牟却并未觉得悲剧结束了。恰恰相反,他陷入了另一种更迷茫的境地。
他不知道在迷惘什么,只知道在看到短笛的一瞬间,他的心头像是被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疼。
那根粗糙的短笛啊,是他儿时亲手给缘一做的礼物。他曾承诺过自己的弟弟,说:“缘一,只要你吹响这根笛子,哥哥就会赶到你身边!”
不过是儿时的戏言,不过是做不得数的玩笑话,可是缘一,你为什么要把笛子带在身边几十年?
“你在发什么呆!”
犬夜叉的暴喝响起,一下惊醒了黑死牟:“看不起我吗?拿出你的全力跟我战斗啊!”
黑死牟恍然回神,继而后背冷汗淋漓。
他居然走神了,还是在战斗中!
日之呼吸的灼热袭来,黑死牟催动鬼血,加速愈合颈项上的伤口。一息,他手中的鬼刃像树一样开始生长,不断拉长,抽出了一把把长着眼睛的刀刃,看上去像是“枝丫”。
黑死牟撕掉稀烂的上衣,露出千锤百炼后精壮的躯体。他的口鼻间呼出月之呼吸的白雾,下一秒,锋利的刀刃自他体内长出,将他异化成了可怖的刀鬼。
犬夜叉:“嘁,露出真面目了!”
但,他不会输!
日月呼吸法开始轮转,形同一片天空中日月同辉。其光芒之耀眼,足以让世间的一切失色。
犬夜叉本来是不会双刀流的,确切地说,以前的他连铁碎牙对应的“大刀刀术”都没挥明白。可在重生之后,在近一百八十年的反复练习中,他发现刀就像胳膊的延展,用的次数多了就会一通百通。
一刀流如此,二刀流也一样。
是以,两把刀两种呼吸法,犬夜叉用得十分顺畅,不存在刀撞到刀的尴尬场面。而双呼吸法用得好,譬如两个人暴打黑死牟,任是他变成原形也没用。
黑死牟的鬼刀会伸缩、可横扫清场、能纵横劈斩。一把刀愣是用出短刀、胁差、太刀和大薙刀合力的全方位攻击,足见黑死牟在刀术一途上确实专精。
无奈的是,他不幸撞上了越打越来劲的日曜支。
犬夜叉虽擅于主动攻击,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慢热型。大概是血条长的缘故,他习惯先挨打后爆发,即使不挨打,也得“热身”一段时间才会开大。
现在也是如此,随着战斗白热化的加深,黑死牟渐感吃力,可犬夜叉越战越勇。
日曜支的血脉本就强在身体,饶是女孩的胳膊看不到肌肉,但犬夜叉拥有的力量不输犬妖半分。而当日曜支的力量与日之呼吸相结合,其威力之巨,几乎在“龙舞”使出的一瞬间,就将黑死牟的鬼刀切成数段。
这一刻,鬼刀来不及恢复,黑死牟来不及后退,而血月笼罩的一切景物在犬夜叉眼中褪去了颜色,呈现出它们最本真的模样。
他看到了草叶的脉络,看穿了能量的流动,看见了地下爬行的虫蚁。也是在这时,黑死牟的身体在他眼中变得透明,他看见了他跳动的心脏、流动的血液、长好的肋骨……脖颈,是弱点。
这一次能砍到!
伴着“铿”一声响,犬夜叉的胁差劈在黑死牟的右边颈项,缘一的日轮刀劈在黑死牟的左边颈项。日月呼吸同时发力,两把刀交叉绞紧——
大量火花迸射,像是在锯开磐石一般,一厘厘地砍进去。
从皮到肉,从筋到骨。突然,黑死牟爆发出一声呐喊,全身的长刀骤然长出,捅穿了犬夜叉的肩胛、腹部和大腿,还有一刀距离心脏极近!
犬夜叉闷哼一声,却是半点没退。他全副心神都集中在斩首上,因此不知道杀生丸从旁观一秒切到入场,手已经拔出了天生牙,就差当场捅穿黑死牟的脑袋。可险之又险地,他按捺住了。
他压下冰冷的杀意,终是没动半妖的猎物。同时转身背对着犬夜叉,横过刀锋在身前,金眸直视着夜空的一处方向。
他闻到了,另一个自己在飞速靠近。
果然,【他】嗅到犬夜叉、或者说【他】嗅到他的气味了。
不管如何,这个世界的半妖已经死了,而犬夜叉是他的妹妹,与此世界的任何人与妖都没有关系。谁也别想把半妖留在这里,哪怕是他自己。
杀生丸进入战斗状态,而犬夜叉进入失血之后的暴走状态。
他的眼睛一瞬变红,獠牙拔长,双手的力道更是重了三倍!像是嗜血的本能流窜,他大喝一声,双刀交错着斩断黑死牟的头颅,淋漓着往上喷射的鬼血,露出狞笑。
在头颅飞起的那刻,他一刀捅进黑死牟躯体的心脏,将他钉穿在地上。再一刀、再一刀,他前世的心口中了一刀,这世的心口也中了刀,但偏了半寸——啊,让你捅我心脏!我捅死你!
犬夜叉捣碎了恶鬼的心脏,也不止血,大步流星地朝头颅走去。
此时此刻,黑死牟的灰化已经开始,他看向朝他走来的犬夜叉,红衣白发……有那么一瞬,他仿佛看到了红衣白发的缘一。
“缘一……”
犬夜叉握着缘一的日轮刀抵住黑死牟的额头,正思考要不要再斩下一刀。等等,身后好像又多了个杀生丸的气息?算了,不管了,大概是失血过多,他的眼神已经有点模糊了。
“缘一。”
犬夜叉:“生前不珍惜,他已经死了,你喊他有什么用?”
“哥哥,只是,想成为你……”
有泪水从黑死牟的眼中落下,血月的光逐渐褪去,而黑死牟所化的灰烬被风一吹,竟是朝着月亮的方向高高飞起。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仿佛听见了笛子被吹响的声音,在最后的最后,缘一的叹息近在耳边。
【谢谢你,犬夜叉,但这一次真的要说再见了。】
【兄长堕入了地狱,我想去陪着他……】
“你是笨蛋吗?”犬夜叉喃喃自语,“他自作孽去了地狱,跟你有什么关系?回来、给我回来……不准……去……”
摇摇晃晃、头重脚轻,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身上的血还在流,头晕,又累又饿。该死的,日月混合呼吸法的后遗症简直要命,他已经没力气、再、再撑久一点了。
犬夜叉呼吸一滞,仰面倒去。刹那兵刃相接的声音响起,懵懂之中,他跌进了一片温暖的绒尾中。
啊,是杀生丸啊,这回他赶上了……
那他多半是不会死了。
既然如此,姑且容他睡一会儿吧。
犬夜叉做了一个冗长又离谱的梦。
在梦里,缘一追着黑死牟下了地狱,由于他是个大善人,名为“鬼灯”的第一辅佐官就提拔他做了地狱使者,专门负责对他哥黑死牟用刑。
鬼灯:“早点洗清罪孽,早点有投胎的机会。今天油温要有太阳的热度,记住,你哥得全熟。”
缘一:“鬼灯大人,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
鬼灯:“那就五成熟吧,刑期再加一千年。”
缘一:“我明白了,我接受最初的提议。兄长,你连变鬼之痛都能忍住,只是下油锅而已,一定没问题吧?”
然后黑死牟下了油锅,大声嘶吼:“缘一,为什么我到了地狱还要看到你?”这才是最大的酷刑好吗?走开啊,离他远点!
接着,就是黑死牟在油锅中起起伏伏的画面,十分凶残!
犬夜叉活活被吓醒了。
他身体一动睁开眼,所见是木屋的屋顶,嗅到的是熟悉的味道。帘子被人撩起,这股味道熟悉得很……好像是玲?
可他来不及确认,就听见木盆摔在地上洒出水的动静,接着,玲飞快地跑了出去,大声喊着:“醒了醒了,犬夜叉大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