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管他什么十七十八,在玄师面前他永远是孩子。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搂紧了玄师精瘦的腰身。
“辛苦了,小家伙。”江曜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轻轻揉了揉,玄师的传音也在自己脑海中响起。
其实玄师的神识也一直在注意着江曜这边,若是江曜和萧池二人真的控制不住局面,就是拼着暴露他也会立刻赶到江曜身边,将周老当场斩杀。
他也知道江曜本性纯良,刚刚下手斩杀了周老,自己心里肯定也是不好受的。若是有时间,他也想和江曜谈谈心,奈何现在情况紧急,并不是个好时机。
江曜也知道现在的局面容不下他有太多时间感伤,因此心中平静下来后也迅速放开了玄师,神色恢复了正常。
他看了看四周,除了这一边以外,其余的三根光柱也已经消失,那可怕的黑雾也就此消散。
但即使如此,黑雾褪去后的街道,依旧随处可见未来得及逃走的城民的尸体,也躺着不少牲畜和猫狗,配着一片枯黄垂落而下的花草树木,看上去无比破败。
好在黑雾蔓延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加上作为北域最大的城池,寒霜城的面积是极大的,因此受到影响最深的也只有最外围,波及的人数也不算特别多。
但即使如此,丧生在那黑雾中的普通平民,怕也是有上百人之多。
夏语竹先是叫回了夏家还剩下的护卫,吩咐下去让他们去安抚帮助那些受惊混乱的平民,然后转过头,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城中心的方向。
她显然也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此刻也是发髻散乱,满脸血污,面色苍白,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完全不像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夏苍跟在她身边,气息也有些不稳,但看上去似乎也没受什么重伤,情况比起一旁灵力快要枯竭,有些摇摇欲坠的姬朔,还有之前濒临死亡的萧池还要好些。
夏苍的实力也不过是四阶中段,能够对上四阶巅峰、位于东方的圣渊教教众还如此归来,夏语竹在其中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玄师也曾跟江曜说过,瑞兽当康即使是放在整个大陆,也能算得上是极为强力的辅助性灵喾。只是这种灵喾的短板也异常明显,几乎没有自保能力,夏语竹此次和夏苍一起去对抗东边光柱的灵士,恐怕也是完全舍弃了自身安危。
她并不知道玄师的真实实力,之前跟着夏苍就那样去往东边,恐怕也是抱了必死的心思。
“应舟先生那边……”她看着城中心传来的肉眼可见的强悍灵力波动,清丽的脸上满是忧色。
城中心是夏家大宅所在的地方,除了夏家人之外没有有其他的平民居住。如今夏家大宅已经是间空宅子,她倒也不担心会有无辜之人被误伤,只是圣主和应舟的这场战斗异常重要。
若是应舟获胜那还好,但若是圣主赢了,即使他们已经暂时解决了光柱之难,恐怕也难以翻盘。
毕竟,六阶和五阶的差距可不是量能够改变的。就算那时的圣主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想要杀掉他们几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再不济也能拼得一个同归于尽。
夏语竹倒也不是怕自己殒身于此,只是她很清楚,圣渊教的根并不在那个所谓的圣主身上。但他们不同,若是他们全灭在这里,北域恐怕便会就此彻底落入圣渊教之手,再无宁日。
但是,虽然如此,同样也清楚,两个六阶强者的战斗不是她能够插手的。像她这样的修为,还是完全没有战斗能力的灵喾,光是那二人战斗的余波恐怕便能让她死上好几回了。
“我们回去看看。”不过,还在她纠结之时,玄师伪装后的苍老声音却适时响起。
如今的众人中,玄师可以说是最不狼狈的一个,衣冠周整面色从容,除了衣服的下摆沾了些灰尘外,可以说和他来时样子并没有差别。
“小姑娘,莫慌,老夫好歹也是个五阶巅峰,就算掺和不了那二人的战斗,但护住各位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他捋着面具上的胡须笑了笑。
先前他去帮助过夏语竹和夏苍,在那圣渊教众的手下救下了落入下风的二人,并将那四阶巅峰的灵士秒杀。因此二人也对玄师的实力略知一二,听他这么说,顿时脸上一喜,赶紧朝着玄师抱拳道谢。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寒霜城中心。此时,应舟和圣主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由于这场战斗的双方都是六阶高手,即使有玄师护着,江曜依旧能感觉到强悍无比的威压隐隐约约朝着自己传来。
半空中,应舟已经浑身是血,身上红蓝双色灵力缠绕,提着封魔剑,身形灵活地游动着,躲避着圣主的攻击,脸上却依旧带着让人心生怒意的挑衅笑容。
“呀呀,也没想到我走了之后这圣渊教竟然没落至此,你一个圣主,竟然连我这刚刚进入六阶的叛徒都打不过?”他一边笑着,竟然心情很好地出言嘲讽道。
那圣主一听,显然更加愤怒,脸上青筋暴起,手上也凝聚出一道巨大的黑芒,朝着应舟击打而去。
“说个事实而已,怎么还气急败坏了?”应舟身形一侧,避开了那一击,那黑芒直接击在了夏家大宅议事厅的屋顶,但意外的是并没有瓦砾飞溅而出,只是接触到黑芒的部分直接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圣主没有灵武,但他那黑芒比起灵武却更为可怕,似乎接触到其地东西便会直接化为虚无,看得玄师斗略微皱起了眉头。
不过应舟容貌像是少年,身形也像极了少年。比成年男子看上去瘦小许多的身子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但却意外地灵活,饶是那圣主黑芒的部分掌控力极强,应舟也从未让其触碰到自己的身体。
“叛徒,你去死吧!”兴许是被应舟的逃避弄得心烦,圣主身上的气息更加暴虐,双拳一握,堪称恐怖的气息朝着应舟席卷而去。
应舟秀气的眉头一皱,侧了侧身子,正欲躲避,谁知脚下却突然出现一束漆黑的光芒,将其身子拉扯了一下,产生了一个小小的空挡,而圣主的拳头也在此时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应舟轰去。
“轰隆隆——”巨响震天,江曜只看见黑色的光芒带着尘埃如黑云般重重压下,砸在地面上。顿时,原本平整干净的地面瞬间被砸出一个数米深的坑洞。
“应舟先生!”看着那如蛛网般裂开层层缝隙的巨坑,夏语竹一声惊呼,差点就要上前,但好在智让她想起如今的状况,差点迈出去的脚步也赶紧收了回来。
姬朔也看见了这一切。他阴挺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漆黑的眸子里情绪交错,但最后也只是握紧了拳头。
“那家伙没那么容易死。”他面色不改,但深深嵌入手心的指甲也昭显了他此刻的内心并不平静。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陷入了沉默,但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那个深坑,眼中各式各样的情感交错着,让人弄不清他究竟所思为何。
“哈哈……哈哈哈哈哈……”姬朔话音未落,那深坑中突然传来了几人都熟悉的尖锐笑声,“你是在看着吗,姬朔。”
“我好像听见你的声音了。”红蓝色的光芒闪烁,应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那深坑中央。
他用极快的速度扫视了一周,视线在江曜一行人隐匿的地方停顿了一瞬,然后突然绽开了一个笑容。
“你……”圣主有些惊骇地看向应舟的方向,看着那人面色苍白,嘴角流下一抹鲜血,但依旧站起来的样子,声音中满是难以置信,“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
按说,被那样的一击击中,即使是六阶强者也该身陨了。
“不知道啊,也许是因为我死过一次了?不,也许是两次。”轻轻擦了擦嘴角流下的血丝,应舟脸上的笑容干净而纯粹,
“或者,要不然就是因为你太弱了吧。”
圣主所用的黑芒和之前的黑雾还有黑色光柱所出同源,对于一般的灵士来说克制力极强,可以说是无论什么属性的灵士,其灵力都会很快被其吞噬。
只是圣主漏算了一点,应舟是双属性灵喾。更何况,应舟不仅是双属性灵喾,还是灵喾中属性冲突最为剧烈的水火双属性灵喾。
第106章 外传 朔舟寒(下)
姬朔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够活下来,他去圣渊教,端的是必死的心思,那于他而言是一种解脱。这听起来似乎很可笑,而事实也的确很可笑。
但他还是有些惊异于他看见的那个圣主——那分明还是十五六岁的孩童,他本以为那只是圣主手下的一个侍童,直到那人出手的一刹那他才惊觉不对。
一个孩子那不可能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
但那时候已经晚了,仅仅两招,他便直接败于那人之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白皙的,带着一块红痕的手爬上自己的颈项。
然后用力扼住。
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将他笼罩,但姬朔只是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然后便放松了手脚。
害怕吗?或许也是害怕的,但比起害怕,姬朔却更多只是感觉到无力和遗憾,甚至还有一丝对于即将解脱的窃喜
他得偿所愿,剩下一点小小的遗憾,似乎也没什么太大所谓了。
只是,在他快要到达极限的时候,那双手突然松开,空气一下子灌入他的肺部,热辣辣的,让他有些想要呕吐,眼前也一阵发黑。
他的身子几乎是一下子软倒在了厚厚的地毯上,然后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个容貌俊秀的少年弹了弹手指,如蛇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兴色。
“带下去。”少年轻声开口,很快便有人上前如同死物一般将他拖拽而出。他支撑不住晕了过去,而再度睁开眼,便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这间地牢中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也没有其他活物,也没有光,就连空气都混合着腐朽的味道。
在无尽的黑暗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看过姬朔一眼。他身上的伤被处过,身为四阶灵士,就算灵力被压制,但总归也不至于被饿死。只是,听不见,看不见,没有时间,没有过去和未来,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仿佛被硬生生地逼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囚笼中,几欲发疯。
其实应舟并不是故意忘了那个小刺客的。只是那日正好遇上教主下派的使者。他不曾监管所谓的手下,或许便有人趁机偷懒办事不力,总之是上交的灵喾不够,那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吵得他心烦,他便顺手杀了。
他当时也是一时烦躁,反应过来才想起这恐怕会给自己招来更多的麻烦。奈何那人早已断了气,没办法,他只好亲自出手,几天屠了好几个较大的中型家族,这才堵住了教主那边追问的嘴。
那天他站在满是血浆残肢的断壁残垣之中,看着满地惨死的尸体,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直到一个没有完全死透的灵士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他的脚踝,挤出一声咒骂,他这才忽然想起。
圣渊教荒废已久的地牢中,似乎还放着一个让他感兴趣的小东西。
他几乎是有些亢奋地跑回了圣渊教的总部,一路跌跌撞撞地闯进地牢之中。
他好像有些迫不及待要见到那个小刺客了。
在快要把人逼疯的死寂之中,在地牢门打开的瞬间,当那束亮光照进来的时候,姬朔仿佛一条快要干涸而死的鱼,骤然见到了一捧清泉,他拖着衰弱的身子不管不顾地朝那方向挣扎而去,但下一秒,映入眼帘的却是应舟那张看上去稍显稚嫩的脸。
那张脸上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看清那人容貌的一瞬间,姬朔近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后退了一步,但那人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凑到他身边,兴奋地开口道:
“啊,真好,你还活着。”他伸出手去触碰姬朔的脸,声音中满是激动。
姬朔看着他近乎痴迷的眼神,背上突然蹿过一阵恶寒,正欲躲避,那人却隔着栅栏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瞬间,姬朔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如薄纸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姬朔下意识的动作似乎又取悦到了应舟,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摇了摇姬朔的胳膊,仿佛一个在讨糖吃的孩子。
应舟发现自己确实很喜欢这个小刺客。
他不由自主地靠向自己的样子应舟很喜欢,而当他望向自己,眼中流淌着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杀意的样子,应舟就更喜欢了。
“呐,告诉我吧,你叫什么名字。”小刺客害怕他,应舟可以肯定。面对着他的触碰,那人总会不由自主地躲闪。
但无论他如何追问,那个小刺客始终一言不发。
他果然没看错,这个矛盾的小刺客,当真是有趣得紧。
他开始拍手,开始大笑,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看守地牢的教众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刚一出声,那人的身体便陡然化为一蓬血雾炸开。
“好吵。”应舟轻轻皱了皱秀气的眉,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才是笑得最大声的那个。
“你……”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姬朔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刚刚那教众所站立的地方,却只见满地稀碎的肉块,
“你为什么……”他下意识地开口,然后见应舟歪了歪脑袋,露出一抹堪称天真的笑容。
“嗯,或许是一时兴起吧。”他略微思索一番,认真地答道,但旋即又笑了起来,“而且你看,他一死你就和我说话了。”
“是不是很有趣?”
姬朔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但应舟却只是笑道,“喂,你不是和我有仇吗,那我的手下死掉了,你应该觉得开心才对啊。”
“但他也不应该因为这种由就……”姬朔条件反射般地想要反驳他,但话还没说完,却见应舟眼中异彩连绽,白皙到病态的要求脸上浮现出一层不正常的绯红。
“对,就是这样,说吧,再多说一点。”
他真的在这个小刺客的身上看见了久违的色彩,他的矛盾,他的挣扎,那人的一切情绪似乎都被放大,印在他的瞳孔中,如同烟花一般,绚烂而璀璨。
他真的很想再多看看那种颜色。
应舟用尽了所有手段,他用尽手段折磨他,在小刺客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时候,那双明亮而倔强的眸子总是让他格外着迷。
他拿他试验圣渊教中的各种刑罚,看着那小东西浑身抽搐面色惨白,冷汗直流却依旧咬紧牙关不肯松口的样子,他在一旁疯狂大笑,看着那人满眼恨意却依旧无可奈何的样子,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玩的游戏。
对于应舟而言,姬朔仿佛一个无尽的宝库,他总能在他身上找到乐趣。
只是,关于那个小刺客,唯有一点,让应舟有些不耐。
从头至尾,无论他如何威胁如何逼问,姬朔从未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就连和他说话都很少。
其实这对于应舟来说也算是另一种乐趣。他手下有名擅毒的炼药师,总喜欢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平日里也会捉些人来试药,于是应舟干脆直接将姬朔带到了那人面前。
姬朔在那炼药师的药房中待了三天,应舟也守了他三天。但几十种不同类的毒药一种一种地尝试下去,他却依旧没能撬开姬朔的嘴。
那炼药师倒是十分开心,毕竟那些药品中有些药效强劲的新药,普通的灵士通常会在他来不及记录反应就殒命当场。他不精战斗,也几乎不可能抓到与自己同阶的灵士。还真没见过书上记载的,例如全身溃烂,五脏尽蚀究竟是什么效果。
姬朔也终于算是让他见识到了。
不过,没有完成的挑战总会让应舟有挫败感,他烦躁了许久,这才依稀想起,姬朔对于自己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似乎就是他顺手杀死那个属下的那回。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那段时间圣渊教捕获的灵喾变得格外多。然后,在他轻笑着在那个小刺客面前抖落出一个个人头,目送着那些球状物咕噜咕噜滚了好远的时候,他终于如愿以偿地从那小刺客颤抖的声音中得知了他的名字。
姬朔姬朔姬朔……
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两个音节,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宝一样。
最后,他心情极好地笑弯了眼睛,看着面前红了眼眶,眼神压抑着绝望与愤怒的姬朔,轻轻凑近他的耳畔,
“我叫应舟。”
“记住了,我叫应舟。”
自从上次被迫交换了姓名之后,应舟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今的地牢比起最初,多了几重守卫。但是对于姬朔而言,这反而比最开始的寂静无声好了太多太多。
对于知道他名字一事,应舟似乎显得格外开心。他特意让人送来了好些丹药,用于治疗姬朔被他留下的旧伤。姬朔一开始并不愿意接受,但还是被人强制着服下。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应舟太过疏忽,再被按着服下丹药后,姬朔有些惊讶地发现,那些丹药不仅能够治愈体内的旧伤,甚至对于他被压制的灵力也有一些作用。而自发现这事情之后,他便不再抗拒应舟送来的丹药。
他知道这可能也是应舟故意为之,是给他的陷阱。但如今的他早已经一无所有,最多也不过这一条命,他这样想着。
姬朔暗自积攒着实力,却并不打算轻举妄动,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来换班的守卫。
他隐忍多年的耐性在看见那二人的瞬间便消失殆尽,早已生锈的牢笼并不能关住已经回复了灵力的姬朔,剑光一闪,那二人还未反应过来便直直地栽倒了下去,鲜血从颈项间碗口大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姬朔剑尖撑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向冷清的眸子里尽是惊骇。
他忘不掉这两张脸。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里。
漆黑,寂静,断壁残垣下一具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没有尽头的死寂。
这两个人杀光了他的所有族人,而他被父母藏在院子角落的干草堆里,透过干草的缝隙眼睁睁地看完了这一切。
那二人后来放了火,他们家的宅子不算大,但那场火也足足烧了一夜,他不敢乱动,只能用微薄的灵力勉强抵御着那一阵阵热浪,等第二天世伯找到他时,他已经被烧得浑身焦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他活了下来,凭借着不错的天赋成功进阶到四阶,然后他向世伯辞别,开始独自追寻圣渊教的踪迹。
再然后,他被困在了这里。
姬朔回过神,刚刚的动静似乎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地牢在圣渊教驻地最为偏僻的角落,平常鲜少有人迹。
或者说,除了应舟和必要的守卫,几乎没什么人往这个地方跑。
姬朔站在血泊之中,几次想要抬脚,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事情不可能这么巧,更何况,自他回过神来,他就能感觉到一道视线,一道窥探他的视线。
那视线带着几分玩味,一直紧紧地黏在他身上。
“送给你的礼物还满意吗?”清亮的少年音突然从地牢的门口处传来。
姬朔早有预料般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面上毫无波澜。
“姬朔。”应舟轻唤他的名字,声音甜到发腻。
“我可是查了好久才查出来,十五年前的事情。”他伸出手,轻轻抚向姬朔皱成一团的眉头,“你看,我多喜欢你。”
“你没有逃跑,我真的很开心哦,姬朔。”他像是毫无防备似的,对着姬朔露出修长的脖颈。
一声巨响,姬朔身上的灵力骤然炸开,剑光直直地朝着应舟袭去,应舟眼中闪过一丝兴色,正欲凝聚灵力抵挡,却见那剑锋突然一转,竟然径直冲向了姬朔自己的胸膛。
“你……”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应舟变了脸色,他再也顾不上许多,凝聚起灵力便赤手朝着那剑锋拦去,但还未触及,便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痛。
他微微愣住,抬头看见姬朔脸上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低下头,却看一截染着血的剑尖正从自己胸口延伸而出。
姬朔的本命灵武,是一套双股剑。只是因为他自己的习惯,第二柄剑并不常用。
“你……哈哈,哈哈哈哈……”应舟身上灵力爆闪,伸手紧紧地掐住了姬朔的颈项,“怎么办啊姬朔,我好像更喜欢你了,哈哈哈哈哈……”
他硬生生地将姬朔的长剑拔了出来,然后重重地将姬朔扔在了地上。姬朔之前积攒的灵力在之前的突袭中用了个干净,整个人也因脱力而有些神志不清。被应舟这样用力一甩,眼前便一阵发黑。
应舟很是随意地将那长剑往地上一甩,发出当啷一声响。他胸前的伤口还在往下淌血,鲜红的血液浸透了他的衣衫,顺着一滴一滴地淌在姬朔的脸上,身上。
应舟轻笑一声,欺身压了下来,本该是清澈的少年音却偷着些低哑:“喂,姬朔,你说啊,你怎么就这么能让我喜欢呢?”
他带着红痕的那只手轻轻抚上姬朔的右手腕——那只手刚刚才用剑伤到了他。
“姬朔……”他呢喃着,声音里甚至带着几分缱绻,“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你……”骨裂声和无法抑制的闷哼声同时响起。姬朔满脸通红,右手被应舟轻轻举起,手腕处却以一个诡异的弧度耷拉了下来。
“但是你也是真的不乖。”看着那只骨头断掉,仅仅只被皮肉强行连接起来的右手,应舟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不过没关系,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很喜欢你啊……”
姬朔在剧痛中晕了过去,然后又在一阵剧痛中醒来。
他闻到了焦糊的味道,而他的锁骨处正传来一阵剧烈的,让他无法忍受的疼痛。
“别动。”他下意识地用力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应舟那张放大的娃娃脸。
这是一个他有些眼熟的房间,身下是乌枝木制的雕花大床,他的四肢被镣铐牢牢锁住,包括那只被废掉的手在内。
应舟手上持着一块带着握柄烧红的烙铁,握柄上蓝色灵力包裹,而烙铁处却被烧得一片通红。
他正用力将那块烙铁按在姬朔的锁骨处,用力摁下,极高的温度烧灼开皮肉,钻心的疼痛从锁骨处蔓延至全身,姬朔面色发白,脸上青筋暴起,牙几乎要咬得碎掉,但还是忍不住发出几声闷哼。
他用力挣扎着,但四肢却被完全束缚住,无论他用了多大力气,却最终只能如一件死物,任由应舟给他强行染上本不属于他的色彩。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遭遇这种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了。
或许那一剑,他真的该刺向自己的。
应舟满意地看着姬朔锁骨处的那道烙印。那烙印极深,甚至碰到了骨头上。
真好。他想,这样,那个小刺客就彻底是他的东西了。
他料到了那人的反抗,却没想到那人真的能将自己伤到,这让他非常意外,同时也让他兴致更深。
他果然没有看错,这种有趣的小东西就该一直留在他身边才对。
更何况,他也发现,姬朔在绝望之时,身上的色彩比之前更盛。
这让他有了新的乐趣,姬朔是个坚韧的人,而要摧毁这样一个人,则是最具有挑战性的。
可是,在之前他已经对姬朔用尽了各种手段,按说常人早该崩溃掉了,但是他从姬朔身上得到的回应却依旧只有那么一点。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他看着因为脱力再次昏厥过去,面白如纸的姬朔,他手已经被自己废掉,衣袍之下也满是自己制造的伤痕,灵力早已被彻底压制无法使用。早已经被折断翅膀的鸟儿,他又该如何让他绝望呢。
姬朔一无所有,只剩下这一条命,但很奇怪,他并不想让他死。
否则之前也不至于被他伤到。
那他还能怎么办。应舟紧锁着眉头,像是个孩子好不容易得到了心仪的玩具,却苦恼于找不到玩法似的。
他冥思苦想了好多天,姬朔也被他困在自己的房间内好多天。
事情的转机是教主使者带来的。
教主会派使者来例行视察,偶尔也会带些需要试验的小玩意,而这次使者带来的,是一种丹药。
据说,那种丹药可以将人变为随时可供主人随意差遣的傀儡。主人可以随时操控他们,也可以随时让他们清醒,被操控期间傀儡并不会有记忆,是入侵各大家族极好的工具。
应舟头一次这么开心于使者的到访,他收下了丹药,猛然闯进自己的房间,对着死气沉沉的姬朔开心地笑道,“姬朔,我突然又想治好你的手了。”
姬朔的右手小臂之前已经被他完全折断,应舟虽然为他找来了医者,但也只是将断骨接好,而手却完全没有了知觉,只能软软地吊着。姬朔早已不奢望应舟能够放过自己,这时的他唯一的期待,便是应舟可以给自己一个痛快。
但是应舟居然下了命令,让人去寻冰极寒泉。
冰极寒泉在寒霜森林内部,行踪不定。寒霜森林内凶兽密布,应舟甚至时折了好些人手,才终于找到了那片冰蓝色的深潭。
他将姬朔带了进去,开始亲自为他连接断掉的筋骨。他看着那只失去生机的手一点一点回复正常,丝毫不掩饰眸子里的越来越深的激动。
然后他给姬朔服下了那颗来自教主使者的黑色丹药。
姬朔觉得自己的意识一度陷入了黑暗。
他是在哪里,为什么他会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那声音很是耳熟,混沌之间,姬朔想要睁开眼睛,但眼前却依旧是一片漆黑。
他的手似乎陷进了什么地方,温热的,粘腻的,带着一定的节奏轻轻跳动着。
砰、砰、砰……
“小朔,小朔……”为什么会有人在触碰自己的脸,还有那个声音,沙哑的,气若游丝的,但自己却似乎……十分熟悉。
视线清晰的一瞬间,姬朔以为自己还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