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着亲着,一滴泪滑落打在清鸿剑尊眼皮上。
聂更阑眼底伤痛浓厚,舌尖舔走那滴泪珠,随后重新吻上师尊冰凉柔软的唇。
蓦地,那唇忽然微微睁开,令他舌尖猝然探入。
聂更阑骤然睁圆瞳孔,不敢置信地退了出来,双手撑在玉榻边缘,抬起上半身。
喑哑的声音低低传来:“胡茬扎着为师了。”
聂更阑呼吸一滞,双瞳比方才睁得大了一圈。
“师尊?”
清鸿剑尊闷咳了一声。
那双白瞳睁开时,瞳孔颜色正由白转为黑,一头白发也在以飞快的速度恢复原本颜色。遍布肌肤的魔纹也瞬时褪尽,消失得无影无踪。
聂更阑惊奇地望向手里握着的火麒麟发簪。
后者得意地甩了甩尾巴,还没来得及说几句邀功的话,簪子已经被聂更阑扬手一扔。
簪子电光火石飞向墙角的风萝花,插在花泥间。
火麒麟弱弱地:“喂……”
聂更阑心中激动难以自持,根本无法思考太多,想也不想俯身而下狠狠重新吻住师尊的唇。
亲了一口,复又抬头,惊喜欲狂,“师尊。”
旋即又重重亲了上去。
清鸿剑尊被压得又是一声闷咳,聂更阑听得心疼,从他唇中退了出去。
唇才要离开冰凉的唇,瞬时一个天旋地转,清鸿剑尊翻身将其压在身下,两人衣袍拖曳于玉榻间,交缠延绵。
聂更阑心口漫出一丝心疼,双手撑着清鸿剑尊的胸膛,“师尊才醒,身子怕是虚——”
弱字尚未出口,唇已然被吻住。
聂更阑上颚被扫荡而过时,原本想动弹的心思荡然无存,手脚力气渐渐失去。
再也无暇顾及师尊是否身体虚弱有没有力气了。
只是亲了一阵,聂更阑蓦地记起什么,顿时将头偏过一旁。
清鸿剑尊湿润的唇顺势落在他脸侧旁,擦过他耳根处。
聂更阑别过头,惭愧地以手抵住师尊胸口,“徒儿多日未梳洗……”
清鸿剑尊低低笑道:“你怎么样都好,我不嫌弃。”
“师尊方才还说被胡茬扎着了。”
“嗯,难得见到你这副模样,索性多扎一阵。”
聂更阑:“……”
“嗯?”
沉丽的眼眸才闪过困惑,唇瓣再次被含吮碾磨而过。
舌尖勾缠流连时,聂更阑心神逐渐放松,任凭自己一点一点沉沦追逐在无尽的欢愉中。
清鸿剑尊在距离聂云斟周炎公审还有五日时终于苏醒,修真界上下普天同庆。
聂更阑接连两日从榻上腰酸背疼醒来时,忽然接到了聂云斟想见他一面的消息。
通传弟子道:“那个叛徒痛哭流涕,说聂长老您毕竟是他的弟弟,求长老看在兄弟情分上,他想回一趟聂家庄看看,祭拜沈夫人亡魂,算是尽最后一点孝心。”
北溟朔实在没忍住,脾气暴起恨不得冲到囚仙狱当场把聂云斟神魂烧个一干二净。
“他这明显就是仗着兄弟情想博得你心软放他一马,你可别被这种人骗了!”
聂更阑让通传弟子离开,转头看向清鸿剑尊,“师尊。”
“我恰好想回一趟聂家庄。”
沈端枫的魂魄在罗刹金莲中温养已有一段时日,聂云斟确实应该好好向其亡魂磕头,忏悔赔罪。
无论是真心或是假意。
当日,聂更阑偕同清鸿剑尊出发前往黑林山囚仙狱。
到了地方,聂云斟想见他。
可惜聂更阑根本没有这个打算。
囚仙狱因着聂更阑和清鸿剑尊大驾亲临,立即通融,把人交到他们手里。
于是,聂云斟并未见到弟弟,直接被扔进以八十一重阵法困住的灵囚车,放上灵舟。
灵舟一路疾驰,三四个时辰已然到了西南地域的聂家庄。
王管家听说少爷带着清鸿剑尊回来了,早早带着山庄上下所有家仆恭恭敬敬候在广场前。
灵舟降落时,两道身影出现在灵舟前。
所有家仆都悄然抬头看向一双璧人,顿时惊为天人。
此前被黑雾漩涡追赶时,他们被密密麻麻的人群隔绝在远处,并未见过清鸿剑尊真容。
此刻见到本尊,只觉得眼前一亮,师徒二人站在一处如画如仙境玉树琼枝,如缥缈雾霭,只看一眼便不舍移开目光。
众人看得一时恍惚,遽然被灵囚车沉重降落地面的声音惊醒。
“砰。”
定睛一看,这不正是之前过去十几年他们尊为大少爷的聂云斟么?
所有人早已准备好各式灵植,带火的,有奇怪绿色黏液的,臭味冲天的,以及什么腐肉,灵虫卵蛋等等,通通在看到聂云斟的那一刻砸向灵车。
“叛徒!”
“大逆不道!”
“恬不知耻!”
“聂家庄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一个声名恶臭的无耻之徒!”
“竟勾结魔族蓄意陷害我们少爷!还害得夫人也无辜受牵连陨落!”
“该死的混账!怎么不立刻死了算了!”
众人怒气直冲云霄,直骂得声嘶力竭震动山林。
灵囚车里的聂云斟形容狼狈,长发披散,浑身脏污沾满臭烘烘的黏液、虫卵,衣服也被火苗点燃,能使他浑身被钻心剜骨的疼痛包裹却不至于烧死。
很快,他身上出现数道细细密密的伤口,只是折磨般地产生铺天盖地的痛楚,但又不致命。
他的命只能留待至囚仙狱公审后进行处决。
聂更阑与清鸿剑尊并肩而立,不远不近看着这一幕。
聂云斟透过灵囚车的缝隙和聂更阑对上视线,目光饱含无尽的恨意,很快又恢复至平静如一滩死水。
聂云斟亲眼看着王管家恭敬地走到聂更阑面前,向他请示:“少爷,这叛徒此番回来,少爷打算如何处置?”
聂更阑眉眼沉冷扫向灵囚车,“先押至祠堂,祭奠母亲。”
王管家身体躬得更低了,“确实应该好好祭奠一番夫人,老……”
他似是下意识要说老爷,顿了顿,接着道,“聂重远和聂云斟把夫人害得不浅,若是聂重远尚未陨落,也该押着他到祠堂好好磕头忏悔认罪。”
聂更阑沉声道:“走吧。”
他没再看灵囚车一眼。
聂云斟目光怨冷,眼睁睁看着青年身影被清鸿剑尊和王管家一前一后跟着,一众仆从前呼后拥着他们进入聂家庄高大的门庭。
灵囚车也随之被仆从鞭子赶着移动,粗鲁地向前推去。
一众人拥着聂更阑来到祠堂外。
关于祭拜事宜,王管家在他们到来之前已经布置好一切。
聂更阑先带着清鸿剑尊前往院子某处厢房,隆重地沐浴焚香、更衣。
祭拜定在午时,沐浴更衣完毕,距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
聂更阑看着换了一身白衣的清鸿剑尊,打量片刻,什么也没说,打开了房门。
清鸿剑尊跟在徒弟身后,出了厢房,穿过院子,穿过石洞拱门以及满院的芳华灵植草木。
“我带师尊四处走一走。”
尽管他在聂家庄只住了不到两个月,可还是想让师尊看一看他曾经踏足过的地方。
沐浴的院子距离藏书阁最近,他们于是便先去了藏书阁。
聂更阑一点一点将他初到聂家庄时的懵懂,忐忑,无知,事无巨细向最紧密的人倾诉。
“即便徒儿在凡界通晓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可到了这传说中神仙才能待的地方,既敬畏又怕,又因着是家人,因此格外吃了不少委屈和苦头……”
当清鸿剑尊听到青年因为想借一本书而被聂云斟阻挠在藏书阁外、只有望舒老人对他施以善心时,两人恰好走到藏书阁高大的台阶前。
看守藏书阁的望舒老人慌忙来到台阶下向二人行礼,“见过少爷,见过清鸿剑尊!”
聂更阑上前将其扶起,“望舒老伯请起。”
望舒老人抬起布满皱纹的脸,露出祥和的笑,“老朽还有三百年时光看着少爷一点一点亲手重建聂家庄,少爷定会把山庄管理得盛大辉煌,给少爷自己,也给夫人一个永远的家,对么?”
聂更阑一时默然。
对于接手聂家庄一事,他心中一直未有定论。
不过听到望舒老人一番话,居然让他摇摆不定的心逐渐趋于坚定。
望舒老人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笑了笑,“我同少爷和剑尊打过招呼,也该和一位熟人打招呼了。”
聂更阑道:“望舒老伯说的是?”
望舒老人眼尾皱纹略微一舒展,视线落在聂更阑鬓发间的火麒麟簪子。
“劳烦少爷把这支簪子递给老朽。”
聂更阑面上闪过一丝不解,沉吟几息,将簪子拔下递了过去。
簪子里只有火麒麟。
难道它与望舒老伯认识?
思及此,他朝着簪子输入一股灵力,将覆盖于上面的禁制解了。
望舒老人握着华光流转的簪子,神色慈祥道,“焱焱,还不出来见见我?”
霎时间,一道身影化作流光飞了出来,激动万分地扑向望舒老人。
“爷爷!!”
小少年扑进望舒老人怀里, 骄傲得尾音拖得奇长。
望舒老人眼角的皱纹又舒展了一些,像朵花似的,“焱焱很厉害呀。”
说着, 他牵起孙子的手来到师徒二人面前,“焱焱, 我们应该给少爷和剑尊嗑三个头。”
焱焱响亮地应了一声:“嗯!”
聂更阑看着爷孙二人准备跪下,上前一步双手欲扶起他们, “望舒老伯, 能否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望舒老人于是示意孙儿先站好,道:“看我这老糊涂的,不把事情解释清楚少爷如何能安心接受跪拜?”
聂更阑环视四周一圈,道:“老伯,不如到亭子坐下慢慢说。”
“是, 少爷。”
于是, 几人来到藏书阁附近的一座凉亭坐了,聂更阑吩咐家仆端来茶点。
看着昔日一直戴在发间的火麒麟簪子此刻坐在石凳上大吃大喝, 聂更阑一时间有些恍惚。
若是放在最初来到修真界那时,他恐怕会吓得一惊一乍半天也缓不过神。
如今时过境迁, 他看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火麒麟忽然变成一个孩子, 竟也能从容不迫地把人叫起来好好问话。凭他的直觉,或许有一段故事在等着自己。
聂更阑凝眉道:“望舒老伯, 我忽然记起一件往事。”
“少爷请说。”
“当初我意欲前往瘴雾沼寻火麒麟损毁容貌,是望舒老伯给了我一沓符篆。”
望舒老人再次舒展皱纹, 笑了:“少爷记性很好, 不错,是老朽给了少爷一沓符篆,说是拍在火麒麟上便可以将其捉住。”
聂更阑语气笃定, “那沓符篆……”
“少爷已经不是当初的少爷了,果然立刻找到了问题关键所在。”
望舒老人呵呵笑着,“那沓符篆乃是老朽亲手制成,上面沾有我的气息,可以这么说,若非有这沓符篆,少年当年是不可能捉到焱焱的。”
聂更阑默然。
火麒麟并非他亲手捉到,而是对方主动蹿到他体内,成为他面部的一条疤痕。
“老伯不必这般客气,我们还可以如同当年那般谈心说话。”
望舒老人摸着下巴的白胡子,笑得一脸慈祥:“少爷非但没有怪罪老朽和焱焱别有用心接近少爷,老朽已经很感激了。”
聂更阑:“老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么?”
坐在一旁的小少年吞下一大口点心,喝了口灵茶,“其实很简单啦,爷爷当初是被迫和聂家庄签了奴契。”
“火麒麟向来能给人带来好运和机缘,当初是聂重远设计打伤爷爷,还要装作他是爷爷的救命恩人。但是爷爷当时不知道,于是和聂家庄签下奴契。”
“但是他们不知道,受伤的火麒麟带来的不一定是好事,也有可能是厄运。”
“火麒麟家族看不起我这个没麒麟根的废物,爷爷干脆带着我搬离了家族,小时候我每次受欺负爷爷永远是第一个站出来替我出面的,后来我知道他被人设计签了奴契,就一直在想办法如何救爷爷出来。”
“直到后来,我在瘴雾沼嗅到了爷爷的气息,就是你,聂更阑。”
焱焱说到这里,被望舒老伯拍了一下脑袋,“不能对少爷无礼。”
“哎哟,”焱焱眼泪汪汪捂住脑袋,“知道了爷爷,我叫少爷还不行吗。”
“不对呀,我已经和他结了灵契,应该唤他一声主人才对。”
聂更阑并不在意这些虚名称呼,道:“继续说。”
焱焱立即正襟危坐,“我不是嗅到爷爷的气息了吗,一看居然是个陌生的少年,我就想,爷爷绝对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符篆交给陌生人,此人应当是信得过的。”
“我和爷爷也算是很有默契了,我就果断选择跟着你走了。”
望舒老人道:“当初老朽还以为少爷可以顺利回来,我能和焱焱见一面,没想到一别几乎就是三年。”
说着,他看向清鸿剑尊,稍稍躬了躬身,“剑尊是否也好奇,焱焱跟着少爷的目的是什么?”
聂更阑笑了笑。
清鸿剑尊言简意赅:“飞升。”
焱焱终于把一盘子糕点干掉了,舒畅地拍了拍肚皮,“剑尊真聪明,答对啦!”
望舒老人一拍他脑袋:“不许这么没大没小!”
焱焱吐了吐舌头,赶紧恭敬回话:“是,剑尊说对了。”
聂更阑:“少年心性极为难得,他想怎么说话便怎么说吧。”
望舒老人:“是,少爷。”
焱焱继续道:“我若是能寻得有缘之人跟随,届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就能把爷爷的奴契赎回来,还能给爷爷很多天材地宝疗伤。”
聂更阑太阳穴突突跳动,沉声问:“老伯的伤堆积多少年了,为何不向聂重远要灵丹药材医治?”
望舒老人叹了一口气:“聂重远想把我永远栓在聂家庄,一张奴契如何能让他放心,我确实每月能到库房领取一定数量灵丹药材,不过都是些最低阶的,他只须吊着我这条老命不死就可以了。”
聂更阑目光瞬时更为阴沉。
没想到聂重远果真从里到外都烂了个透。
当初从凡界上来,他对那个称之为父亲的人抱有无限的敬仰之心,可也随着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消弭殆尽了。
思及此,聂更阑道:“老伯,我别的没有,天材地宝却不少。”
说着,他从储物袋召出一堆灵丹妙药天材地宝放入了一个闲置的储物袋,“这里面每种灵药都涵盖了一些,老伯若是还缺什么尽管找我拿。”
望舒老伯却摇摇头,把储物袋推了回去。
“多谢少爷好意,老朽心领了。”
焱焱急声道:“爷爷,你为什么不要,这是我结了灵契换来的,不要白不要呀!”
望舒老人咳了一声:“焱焱啊,不瞒你和少爷,我这伤拖了两百年,早就累积成重疾,这些好东西给我怕是也不管用了,还是别浪费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喽。”
焱焱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爷爷,你是不是骗我,你的病为什么就治不了了?”
望舒老人又咳了一声,捋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你看爷爷的手臂,密密麻麻都是罗仙鬼纹,这伤能拖到现在已经算是我福大命大了。焱焱啊,若是少爷飞升,你便好好跟着他到九重天,若是不飞升,少爷也能让你过上很好的日子,你就别担心爷爷了。况且我气数已经到头,还有几百年也就该走了,你们可是还有数万年的光景要度过呢。”
焱焱一下子就哭了。
“爷爷,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要是走了,我该怎么办……”
望舒把孙儿拉过来,和蔼地拍着他胳膊,“傻孩子,时间一长你也就习惯啦,刚开始失去亲人都会惶惑无助,百年后回头一看,发现不过如此,人还是要向前走啊。”
焱焱哭得更厉害了。
亭子里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少年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传出。
聂更阑站起身,道:“老伯,这个储物袋既然送了你,便是你的。稍后我会再挑一批地宝灵丹交给老伯。”
“哎,少爷……”
望舒老人想阻拦,却被孙儿抱着哇哇大哭,只能就这么看着聂更阑与清鸿剑尊起身离开凉亭,往流云小筑方向而去。
走出亭子拐过一道回廊,聂更阑脚步刹住骤然停在原地。
清鸿剑尊抚过他脊背,一下一下顺着。
青年低垂着头,脊背微微弓着,被扶着慢慢往前走去。
等到了流云小筑,进入曾经属于自己的房间,聂更阑才倏然记起,自己也是曾经被母亲照顾过的。
他眼眶不自觉沾上一点水光。
那是他被罚跪在祠堂里的寒冰阵中,母亲来过他屋中照顾了他一夜。
只是那时他朦朦胧胧以为是在做梦,加之过于疲累,始终没能睁开眼进行确认。
聂更阑眉眼沉沉,有些心神不宁。
母亲那时应当早已开始修清心道,却过来流云小筑照顾了他一夜。
那时母亲应当就受到了所修之道的反噬。
后来,瘴雾沼寻火麒麟那次见面,以及灵音宗母亲前来探望那次,母亲接二连三受伤,身体如同被蛀空的树干,内里早已经千疮百。
他不是没得到过爱,只是当时身处迷雾中,一切都事与愿违罢了。
他虽没有焱焱幸福,但起码层爱在自己身边围绕过。
而且,他如今还有师尊……
聂更阑下意识侧头看向身旁的人。
他不受控制般微微张开双臂,上前一步环住师尊的腰,把脸贴在他脖颈处。
清鸿剑尊抱紧他,手抚过他后脑,扣紧了,“想起了伤心事?”
问题问出,他并未得到回答。
被抱紧的人把头埋得更深,似乎不愿抬起。
不多时,清鸿剑尊察觉颈间传来一阵冰凉湿意。
怔了怔,欲掰过青年的脑袋看他的脸,但青年使了蛮力,死死扣住他腰身,愣是不肯被他看到哭湿的脸。
清鸿剑尊沉吟,一手抬起青年的臀,以抱着一个婴儿的姿势把人抱在怀里。
聂更阑两脚悬空,下意识抱得更紧,双腿夹在他腰间,泪悄无声息流得越发汹涌了。
师徒二人在流云小筑一直待到祭奠仪式开始。
当赶到祠堂时,一切已经准备就绪,王管家看到师徒二人进入院子,连忙迎了上来。
“少爷,现在是否要把那叛徒押入祠堂?”
聂更阑点头,携清鸿剑尊穿过院子,步入祠堂。
他已经把母亲的灵位运了过来,此刻就摆放在祠堂最中央。
才刚进入祠堂,聂重津,聂重音带着人赶来了。
大老远的,就听到聂重津嚷嚷的声音:“大侄子,你忽然回来祭拜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们也好——”
聂重津说着已经进入祠堂,一眼就看到沈端枫的灵位在祠堂最中央立着。
旁边,还立着聂重山、聂云烟、聂云追的灵位。
“大侄子,”聂重津颇为不满地皱起眉,“我知道大嫂他们很委屈,命苦,但是聂家列祖列宗在前,也不能把他们的灵位这么胡乱摆放,看来聂家庄家主的位置你还不能担当大任。这样吧,横竖你也在灵音宗担任长老一职,不如就把家主的位置让出来,我毕竟有时间能把聂家庄打理得更好。”
王管家闻言正要说话,聂更阑这时道:“三叔,你想当聂家家主,除非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聂重津听到他肯松口,心中一喜,“大侄子,你要我做什么,三叔肯定事事都依你,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好商量嘛。”
聂更阑沉声道:“日后三叔家中有任何亲眷陨落,灵位永远要低于我母亲两个阶位,包括三叔自己的灵位。倘若三叔答应,家主位置我立刻拱手相让。”
聂重音差点没笑出声。一想起这是在祠堂,立即憋住了。
祠堂里寂静一阵。
聂重津已经被气得手脚颤抖,太阳穴青筋直跳,咬牙切齿瞪着面前的青年,“聂更阑,你这大逆不道的——”
“三哥!”聂重音悠悠开口,“我早就劝过你不要惹更阑,你老是觊觎他的家主之位做什么?人家已经和清鸿剑尊结了道侣契,再不济还有剑尊帮忙,你哪来的脸插手?”
“我看你今日还是好好安心祭拜大嫂吧,别老是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否则大侄子一个不高兴把你从聂家庄赶出去,你都没地方哭诉。”
聂重津脸气得煞白,看看聂更阑,又看看自己的四妹,恼羞成怒拔脚要走。
聂重音哎了一声,“三哥,你今日要是不祭拜大嫂二哥他们就走,今后可就不是聂家人,这聂家庄也就容不下你了!”
聂重津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怒容满面瞪着聂重音。
看到这个二哥终于老实了,聂重音笑着看向聂更阑,“对了更阑,聂云斟这叛徒倒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过你还有一双弟弟妹妹,你想好以后如何安置他们了么?”
聂家庄上下如今都已经知晓,聂云锦、聂云飞并非沈端枫的亲生骨肉,而是聂重远和魔头身边的妖姬所生下的孽种。
自从聂云斟、聂重远一个被捕,一个陨落后,这对龙凤胎兄妹在聂家的地位直线下降。
遭受家仆冷言冷语不说,吃穿用度也比之前的档次降到了最低,住的地方更是搬到了小偏院,其实和仆从住的无甚区别。
今日因为要祭拜沈端枫,聂云锦、聂云飞也被仆从带了过来,方才一直畏畏缩缩待在角落不敢出声,生怕一个不高兴惹怒聂更阑被赶出聂家庄。
王管家这时道:“少爷既然已经答应掌管聂家庄,小少爷小小姐之事,少爷怎么处置都没问题,少爷不要有压力。”
这对兄妹毕竟是魔族妖姬的后人,更是修真界叛徒的种,即便是要处死,众人也不会有异议。
而聂云锦、聂云飞听到他们要议论如何处置自己,两人连忙奔到聂更阑面前,一左一右抱住聂更阑大腿,
“更阑哥哥,我们一定会乖乖的,求你不要杀了我们!”
两兄妹长高了不少,此时已经到了聂更阑小腹的高度,这会儿两人都哭哭啼啼,面容哀戚,仿佛在哭丧一般,听得聂更阑眉心直皱,头疼异常。
而这时,聂云斟也已经从灵囚车上被押到了祠堂。
龙凤胎一看到他,双双上前从储物袋拿出准备好的碎石子,猛地抡起胳膊往他身上砸。
“臭叛徒,坏人!畜生都不如!”
“打死他!”
“勾结魔族的叛徒就是该死!他不配做我们的哥哥!”
“更阑哥哥才是我们的亲哥哥!他就是路边捡来的野种!”
聂云斟很快被砸得头破血流,血水顺着额头、眼皮不断往下淌。
看着他昔日宠爱的弟弟妹妹对自己恶语相向,毫不留情地下手,聂云斟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点瘆人阴森的意味,看得龙凤胎心里直发毛,砸着砸着就躲到了聂更阑后面,害怕地扯住聂更阑的衣角。
“更阑哥哥,这畜生瞪我们,他会不会想杀了我们呀?”
聂更阑垂眸觑着扯自己衣袍的一双弟妹,又看向浑身狼藉的聂云斟。
聂云斟目光阴鸷发狠,眼睛布满血丝如同地域鬼刹,如果不是浑身被阵法困着,恐怕真的早已对这对龙凤胎下手了。
“呵呵。”聂云斟冷笑起来。
随后,疯狂的笑声充斥了整个祠堂。
“哈哈哈哈哈!”
龙凤胎被这粗哑的笑声吓得缩起脖子,越发往聂更阑身后躲,只露出一个脑袋往外偷看。
终于,聂更阑指尖掸了掸,“够了。”
禁言术施下,祠堂内的笑声骤然消失。
聂云斟目光阴鸷瞪了过来。
聂更阑没兴趣多看他一眼,偏过头看向那对龙凤胎。
“聂云飞,聂云锦,娇纵成性,飞扬跋扈,送去——”
兄妹俩一听这开头便大感不妙,当即开始鬼哭狼嚎越发用力扯他的袍角:“更阑哥哥!不要赶我们走!我们听你的话,你要我们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们这段时间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说是魔族妖姬后人一旦离开聂家庄,非死即伤。最后落得的下场必定凄惨悲凉。
聂更阑眉心皱起,不为所动:“把他们送到——”
“我不要!”
尖利的孩童声在祠堂回荡,吵得人直捂住耳朵。
龙凤胎竟是往地上直接一躺开始撒泼打滚,一边发疯一边冲着聂更阑骂:“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要不是爹娘把你接回来,你现在还在凡界当小倌呢!我们还只是两个小孩,你竟连小孩也不放过,你和那个歹毒的畜生有什么区别!”
龙凤胎的大骂让众人脸色大变,王管家脸色阴沉快步上前把兄妹二人从地上扯起来,一人扇了一个耳光。
“啪!”
聂云飞、聂云锦不敢相信地瞪着王管家,白嫩的脸蛋瞬间高高肿了起来,“你!你这个恶魔的走狗,你有什么资格——”
聂更阑沉冷的声音传来:“再口出恶言,就真的把你们扔出山庄。”
龙凤胎的哭闹戛然而止,因为不敢哭,还不小心打了一个哭嗝。
聂更阑冷声道:“聂云飞聂云锦,飞扬跋扈,娇纵成性,送到灵音宗药峰青炎真君手下当药僮,五百年内不可离开灵音宗。”
龙凤胎一听又要哭号,被聂更阑施了禁言术,旁边立即有仆从将两人拉到一旁站好,不许其胡乱跑动。
王管家呵斥不断掉眼泪的龙凤胎:“凭你们如今的处境,一旦出了聂家庄定会被有心之人抽筋拔骨泄恨,少爷好心把你们送到灵音宗修行,且也不是什么外门杂役弟子,是真君座下的药僮,你们就偷着乐吧!”
聂更阑抬起手,示意王管家无需再多说。
“少爷,”王管家道,“是不是该祭拜夫人了?”
聂更阑:“嗯。”
一切准备就绪。
先是聂重音、聂重津以及龙凤胎等人上香祭拜,随后,是聂更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