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卿扫他一眼,神色冷淡至极,压根不屑同他扯嘴皮子。
三危看着快步往前走的后卿身影,唇角弧度上扬,追了上去。
三危和后卿在牢狱中待了万年之久,已经对牢狱的禁制和看守颇为熟稔。
两人仅仅用了两壶九重天的玉髓酒就将看守收买,把聂更阑几人带进了大牢。
聂更阑几人藏身于他们设下的隐匿结界中,经过了一处又一处关押诸神的牢门。
约莫过了一刻钟,才终于来到此行的目的地。
“看。”后卿指着前方出现的一座浴池示意他们看过去。
他们身处的这方山洞是一个独立的小牢狱,与其他魔神完全是隔离关押囚禁,一看便知道关押在此的人受到了帝丘雷霆之怒的惩罚。
此刻,池水中,那人双手被玄铁吊在空中,下身却泡在池水里,满身血污和伤痕,头发亦是散乱不已,像是在这里受到了很多折磨。
而当几人看清此人蓬头垢面下的那张脸时,流光真君不禁失声叫道:“赫连金元?”
与此同时,聂更阑牵着清鸿剑尊的手也禁不住用力握紧。
居然是赫连金元。
“师尊。”聂更阑低声唤道,随后,将眼前所见景象向清鸿剑尊一一描述。
赫连金元一双眼睛被洞穿,血污干涸凝固在眼周,双腿也被齐齐斩断,泡在池水中。
那吊着他双手的玄铁一看便大有乾坤,已经快把他手腕磨出了骨头,池水呢,也将他斩断的双腿浸泡得露出了腿骨,模样之惨状实在令人不忍多看第二眼。
而流光真君的这一声呼唤并未得到回应。
赫连金元仿佛泡在那池水中,许是被刑罚折磨得太过凄惨,已经陷入昏睡之中。
聂更阑几人被眼前景象深深地震撼了。
流光真君近乎失语般低喃着:“这是那位已经飞升了的大能, 赫连金元?”
后卿道:“他如今已是赫连仙君,只不过时运不济,帝丘的雷霆之怒无人能承受。”
众人默默看着泡在池水中的赫连金元。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皮肉是完好的, 血肉骨头可见,处处皆是腐烂, 斩断的双腿伤口处因为浸泡着池水,已经近千年没有愈合, 一直在无尽的蚀骨之痛中饱受折磨。
后卿:“这玄铁乃是九重天神君亲炼的万年神冼玄铁, 池水则是帝丘瑶池养的蛟龙鳞片以乌木浸泡千年的池水,触碰则万虫蚀骨噬心,恐怕他身躯内里也早已糜烂得不成样子。若非他是仙君之躯,怕是连骨头都早已被腐蚀殆尽……”
三危:“据说此人乃是最倒霉的仙君,没有之一, 刚飞升上界便被帝丘罚入诸神大陆, 至今还未能有哪位仙君神官能与他媲美的。”
流光真君:“……”
谁想和这种事媲美啊,脑子又不是被驴踢过。
这时, 后卿目光投向面色沉郁的聂更阑,道:“你的疑问, 便在他身上。”
聂更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满身伤痕皮肤溃烂得不成样子的赫连金元。
流光真君看着后卿道:“你的意思, 莫非赫连仙君的惨状是君道友和慕容道友造成的?”
“非也。”
后卿话音落下,一挥手。
这方宽阔的洞穴中立时绽放出一阵盛大光芒。
渐渐的, 光芒黯淡后,终于能看清悬在空中的事物。
不光流光真君吃了一惊, 聂更阑神色也沉了沉, 接着,低声告诉清鸿剑尊面前到底是何物。
那是一双血淋淋的眼球,看仔细时上面还布满了血丝。
而在那对眼球的旁边, 则悬着一双被斩断的腿。同样是惨不忍睹,鲜血淋漓,皮肉黏着血水,肉可见骨。
只要看多几眼不免令人生恶。
流光真君不忍直视,移开目光,眉头深深皱起,问:“这是赫连仙君的双目和双腿?”
后卿:“正是。”
“这是赫连仙君受罚被剜去的双目以及斩下的双腿。”
“原本这双腿和眼睛没这么快出现在诸神大陆的牢狱中,不过,今日情况特殊……”
后卿说着,深深看了一眼流光真君。
流光真君不解,目露疑惑。
三危道:“呵呵,洛水神君意外驾临,帝丘许是不忍让神君看到这般惨象,特意准许赫连仙君的双目双腿回到他身边,待流月大陆危机解除,双目双腿自然能回归他本体。”
流光真君眉毛一扬。
这帝丘,难不成还怕自己的形象在他心中有所败坏?
呵呵,不用他多此一举,帝丘的形象也在他心中有所崩裂。他倒要看看,届时他飞升回到九重天,帝丘要如何向他解释这件事。
这时,聂更阑身形未微动。
流光真君也在同一时间开口。
后卿见状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赫连仙君的双腿,是帝丘下令斩掉。”
“而这双目,乃是赫连仙君为平息帝丘震怒自愿剜去。”
聂更阑、流光真君俱是一怔。
“帝丘希望流月大陆此次劫难能尽快平息,赫连仙君就更不用说了。”
“因此,这双目被派到下界,协助这二位——”
后卿说到这,目光在聂更阑、清鸿剑尊停留一瞬,“不过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居然到了这一世才投胎到流月大陆,来得未免过于迟了。”
聂更阑呼吸一滞,目光略有闪动,死死盯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球,“你的意思是。”
“我的朋友,慕容证雪和君杳然——乃是赫连金元的双目下凡所化。”
后卿颔首:“正是。”
聂更阑、流光真君目光蓦地扫向那对眼球,眼中充斥的震惊久久不散。
三危哼了一声:“他们本就属于赫连金元,本君只不过是响应帝丘的召唤,将这对眼睛送回他身边罢了。”
空气中寂静了许久。
聂更阑早已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尽管君杳然、慕容证雪与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可以说甚至没有许临风和许田田多,但在他他心中,他早已把他们当成挚友。
灵音宗弟子大选,与他们二人在山脚广场初见。
初到妙音峰等待收徒大典那几日,在膳堂头一次得到二人出言相助。
之后的每一次,只要是聂更阑被刁难,他们在场的第一时间总会站出来无条件支持他。
聂更阑虽然从未当面正式表达过感激,可早已在心中感谢了他们千遍万遍。
被聂云斟等人欺凌辱没时,没有这些朋友的信任、支持和鼓励,恐怕他不会这般轻易挨过山中的酷暑和严寒,挨过无数异样目光和冷嘲热讽。
他虽从未在同伴面前表现出太过明显的情绪,可是午夜梦回,难过、阴郁、悲愤等各式各样复杂心绪还是会如潮水般纷至沓来,如洪啸如雪崩,席卷他一整夜的梦境。
如今,他骤然得知一双挚友真身乃是来自九重天仙君的眼睛,一时间思绪混乱不堪,陷入了久久的惊心动魄中。
聂更阑心情动荡,久不能平。
一双手忽然摸索过来,将他的手握在掌心。
聂更阑手被清鸿剑尊包裹,仰头怔然望向他。
清鸿剑尊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命数使然,聚散无常,宽心可解万物。”
聂更阑不知何时已然流下两行热泪,眼眶赤红,极力压抑翻涌粗重的呼吸声,胸口亦是起伏不定,“师尊。”
他声音沙哑得像是布满粗粝的沙子,眼神布满脆弱,似琉璃
流光真君低叹一声:“曲终人散皆是梦,彩云易散琉璃脆,或许聂道友可以把他们视为一场温馨美好的梦境?”
聂更阑赫然抬头,“不是梦。”
“他们是切切实实存在过的朋友。”
梦或许随风消逝也就罢了,或许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可君杳然、慕容证雪却是真实存在过的,黑暗中的灯烛,夜色下的明月。
纵使虚幻如镜花水月,却也实实在在赠予过他温暖和明亮。
流光真君叹道:“也好。看来你的朋友在你心中自有存在之天地。”
“不过清鸿剑尊,你徒儿看似镇定,却当着你的面悄悄落泪呢。”
确如他所说,聂更阑脸早已被泪水打湿。
清鸿剑尊抬手,默默以袖袍替他擦拭满脸泪痕。
聂更阑忽然牵起清鸿剑尊的手,慢慢来到那对眼球面前。
他召出一个冰晶琥珀盒,朝那双眼睛招了招手。
双目似有所感,慢慢飞了过来,盘旋在冰晶琥珀盒上,一圈又一圈地飞。
聂更阑无声看向后卿、三危。
流光真君:“二位神君,可以么?”
三危双手背于身后,眉心抖了抖,“有洛水神君在此作证,将来回归仙班时可勿要降罪于我和后卿。”
流光真君:“自然。”
聂更阑于是朝冰晶琥珀盒中注入一股源源不断的温和灵力。
随后,看向那双眼睛。
悬在空中的双目于是慢腾腾飞了过来,缓缓落于冰晶琥珀盒中。
盖子啪嗒一声轻轻合上了。
聂更阑松开手,冰晶琥珀盒慢慢飞回陷入昏迷的赫连金元身边。
聂更阑重新握住清鸿剑尊的手,沉声道:“师尊,想不想看看赫连金元?”
流光真君默默把目光投向三危和后卿。
三危:“……”
后卿:“有洛水神君在场,我们自当不惧帝丘怪罪。”
他手一扬,一道白芒倏然飞向清鸿剑尊双目,没于那双白瞳之中。
清鸿剑尊眼前瞬时变得清明,短暂映出山洞中的光线,也终于看清满身狼藉受罚的赫连金元。
“啪。”三危打了个响指。
又是一道亮芒没入泡在池中的赫连金元。
昏迷的仙君眼皮子动了动,吃力地试图睁开空洞的眼睛。
末了,空茫的双目终于睁开,这才记起自己眼睛被剜,于是茫然地转动头,似乎在四下感受着什么。
三危再次将一道神力注入他双瞳。
赫连金元布满血污的面部一抖,继而慢慢睁开“眼睛”。
视线宽阔起来,眼前的山洞依旧是失明之前的山洞。
只不过多了四个人。
而最前面的,是一对执手并肩伫立的有情人。
赫连金元自诩不会看错。
山洞中空旷寂静,聂更阑注视赫连金元几息,声音低沉开口,“这是我师尊,北溟楼衣的弟弟。”
赫连金元原本平静的面容霎时如翻江倒海般,震惊得慢慢瞪圆了眼睛。
他失血苍白的唇剧烈颤抖,因为血水黏在一起的眼睫亦是。
“楼衣…楼衣的…弟弟?”
赫连金元从喉间传出粗重的喘息声,再次睁圆了“眼睛”打量面前之人。
“你是楼衣的弟弟,”他艰难地吐字,声音嘶哑颤声道,“灵、灵音宗的剑修……虞肃秋?”
清鸿剑尊:“是。”
赫连金元胸腔忽然传来一阵剧烈抖动,不可思议地死死盯着他。
一刹那间,热泪自空洞的眼中汩汩流下,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楼衣……”
赫连金元身体颤抖不已,搅得池水也掀起阵阵涟漪,“当年是我醉心修炼,识人不清,未能及时铲除魔女,这才导致楼衣……”
他喉头忽然哽咽,一时间无法再说下去。
良久,他颤抖的身躯终于平静些许,道,“若非我心软,楼衣也不会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众人一时无言。
这世间是是非非谁又能分出个绝对的对错。
赫连金元如今落得这般境地,也是真是命该有此一劫,逃也逃不掉。
良久,清鸿剑尊启唇,“我体内,是她的龙丹。”
赫连金元身躯又一次狠狠颤抖,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你、你说什么?”
清鸿剑尊于是把龙丹的来龙去脉简略说明。
“嘀嗒、嘀嗒。”不知何时,赫连金元滚烫泪水砸在池里,如决堤的洪水,很快,便把干涸的眼窝打湿了。
“她的龙丹…她的龙丹。”
清鸿剑尊以手按在丹田处,声音淡淡:“龙丹平和宁静,她并无怨怪之意。此事,责任也不全在于你。”
赫连金元猛地睁大空洞的燕窝哦,旋即,不住摇头,已然发不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空旷山洞中的啜泣响起。又过了很久,声音终于渐渐平息。
“我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她的龙丹。”
“也算在漫长受罚生涯中得到一丝慰藉。”
“谢谢。”
蓦地,三危沉声提醒:“诸位,时间所剩不多,流月大陆亟待尔等归矣。”
一刹那间,覆于清鸿剑尊、赫连金元的白芒瞬间消散。
二人视线重归于混沌。
后卿道:“走吧。”
“流月大陆危机早日解除,对谁都有好处。”
聂更阑等人离开时,赫连金元忽然叫住清鸿剑尊。
“肃秋……”
聂更阑和清鸿剑尊遽然止步,转身回望拘在池中之人。
赫连金元似是有很多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却又终究无法诉诸于人。
他不仅亏欠北溟楼衣,对她的家人亦是万分歉疚。
可时至今日,再多说也已是无益。
千言万语,万般负疚,最终只化作一阵沉默。
赫连金垂下头,眼窝中的泪意已经干涸,嘶哑声音传来。
“你们走吧。”
后卿和三危要把聂更阑几人送至他们来时的码头。
流光真君:“你们不是不能擅自离开诸神大陆么?”
后卿干笑一声:“为帝丘做事,他断然不会落下惩罚。”
“何况洛水神君在此,我们不送才更危险吧。”
流光真君:“……”
这帝丘,听着似乎极为惹人厌恶。
无怪乎在鸿炎山幻境中他会与帝丘执手相爱,亲密无间。
看来他们在九重天并不是一帆风顺,定然还存在诸多他暂未知晓的前因后果。
所幸他并未有洛水神君的记忆,否则估计这会儿定要带着洛水的恼恨冲上九重天和帝丘拼命。
后卿和三危瞥见流光真君眼中流露的微微精芒,识趣地闭上了嘴。
刀疤船主的手下把船备好,过来告知他们可以启程了。
聂更阑搀扶着清鸿剑尊登船,流光真君跟在后面,信步而行。
末了,三人伫立于甲板处,仰头望着长长的天梯、漆黑一片的燧明岛,以及藏在燧明岛后那片巨大的阴影。
诸神大陆。
每个人都盛满心事,久久凝神于此。
“君杳然,慕容,再会。”聂更阑在心中默念。
没多久,大船扬帆,终于从码头出发渐渐驶向波涛翻涌的黑泽海……
至于那批恶童,已经从三危的神瓶中放出,此刻正待在穿上的某处船舱。
既然巫山圣君已经发现主诸神大陆之事,帝丘应当不日便会有所应对,再在流月大陆制造混乱也并无任何意义。
看着逐渐消失在海风呼号波涛翻滚中的大船,后卿忽然发出叹息。
“若聂更阑知道赫连金元的双腿是他那堂兄堂姐的化身,不知该作何感想?”
三危面无表情:“他还是永远不要知道的好。”
良久,后卿再次传来一声叹息。
“此身天地一虚舟,何处江山不自由。”
沉溺过往只会令人徒增伤悲,或许顺其自然才是开启人生新篇章的不二法则。
熟悉的浓郁的无尽黑暗,昏暗的码头。穿过隧道后,终于进入无名山谷,来到初时的漩涡处。
聂更阑三人远远看到浮动的漩涡,比来时更为感慨万千。
倏地,有几道庞然影子出现在旋涡那头。
聂更阑眯起眼睛,盯着那些熟悉的影子,不一会儿,遥远的记忆终于袭来。
“孽梧,暗影,流狱?”
那三道庞然影子也早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骤然纷纷转头。
紧跟着,便是轰隆隆震塌地面的脚步声传来。
“小魔主!”
孽梧魔兽,暗影魔兽,流狱魔兽冲在前头,后方则更是尘烟滚滚,还跟着不少魔兽的身影。
聂更阑见这阵仗,连忙一弯身背起清鸿剑尊,以免这些魔兽冲撞了他。
流光真君一闪身。
孽梧等几只魔兽刹不住脚步,从三人让出的道路中间跑过头,然后终于来了个急刹车,掀起阵阵冲天烟尘。
流光真君掩鼻:“咳咳!”
聂更阑给师尊施了个结界术法,而后沉声询问那三只魔兽,“你们怎会在此处,莫非……”
孽梧魔兽只道:“小魔主,你们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
“流月大陆的情形我们也不太清楚,那里的时辰流逝和这里不太一样。”
流狱魔兽:“小魔主,魔主他人呢?”
聂更阑双手把师尊往上托了托,“在我身上。”
暗影魔兽:“啊?魔主他……”
“他是我师尊的分神。”聂更阑只能这么简短地解释。
不过三只魔兽很快便已经了然。
孽梧魔兽:“小魔主,天长地阔,我们日后应当不会再有机会见面,这里才是我们最后的归宿。”
“就此别过。”
聂更阑粲然一笑:“如今我的修为已经臻至炼虚期,应当能游刃有余与暗影魔兽斗上一斗。”
暗影魔兽身为无间魔域最低阶的魔兽,而当时在它并未完全发挥实力之下,聂更阑也只是能勉强躲避它的攻击而已。
“小魔主,”暗影魔兽眨眨眼,“你奇缘际遇不少,说不定,将来我们还能再有机会重逢。”
“到那时,我定会陪你酣畅淋漓打上一场。”
聂更阑点头,“好。”
“一言为定。”
简短道过别,三只魔兽再次催促他们早日离去。
于是,在一大群魔兽注视之下,三人终于踏入黑暗一片的无名山谷的漩涡。
之后,他们开始漂泊在无尽的昏暗中。
不过片刻,前方有光亮渐渐出现。
霎时四周光芒大作。
聂更阑、清鸿剑尊以及流光真君悠悠从漩涡飘落。
耳边霎时传来惊慌尖啸,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再这样下去,流月大陆迟早要被黑雾漩涡完全吞噬。”
“所有人都得完蛋!”
“清鸿剑尊和聂更阑已经不在,还有谁能拯救这不断扩张的漩涡?”
“魔头!你藏匿混沌仙鼎,如今天魔谷已经遭到反噬,这合该是魔族遭到的报应!如今你们却牵连了整个流月大陆为魔族陪葬,简直是罪该万死!”
“大伙!反正流月大陆终将沉寂,不如我们先把魔族灭了以消心头之恨,死拉上他们魔族先铺路垫背,诸位觉得如何!”
“没错,同意!”
“灭魔族,诛魔头!”
正当众修士群情愤愤之时,只见一望无际的黑雾漩涡骤然发出亮光。
修士们被这阵亮芒吸引,愤怒的喊声骤然停止。
立时,几道人影从黑雾漩涡中化作流光出现在众人面前。
待到看清这几人是谁后,霎时,天地间为之一静。
紧跟着,涌动的人群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清鸿剑尊!”
“聂更阑!”
“流光真君!”
“他们居然没有陨落,竟或者从黑雾漩涡回来了!”
所有人顿时热泪盈眶,又哭又笑,抱成一团上蹿下跳,如同一只只漫山遍野疯跑的灵猴。
“太好了,流月大陆有救了!”
聂更阑和流光真君皆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他们如今早已不在千源雪山以及大草原上,而是身处一处不知名的山头。
放眼望去,四周皆是黑压压的漩涡,彷如汪洋大海,波涛汹涌,根本望不到尽头。
“聂长老,清鸿剑尊,流光真君!”元千修从拥挤的人群中快步走来,原先他眉间愁云惨淡,但见到三人后,凄凉和绝望之色冲淡不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并未被诸神祭魂大阵绞杀?”
“还有,君道友,慕容道友,独孤呢?”
聂更阑和流光真君相视一眼。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有一点可以明确告知诸位,他们三人已经陨落。”
流光真君话一出,人山人海的修士们再次传出喧嚣沸腾。
元千修震惊异常:“这……”
流光真君:“天机不可泄露。”
他将目光投向茫茫一望无垠的黑雾漩涡。
“元宗主,这是怎么一回事,漩涡扩散了?”
元千修神情凝重:“不错,如今我们所在之处乃是万神山某处山脉上,算是飘在大海中的一叶孤舟,这孤舟眼下也正在被一点一点吞噬,若再不炼化归墟仙草,所有人都将被吸入那黑色漩涡,流月大陆也将在天地间覆灭。”
聂更阑心中一沉,望着翻涌不停的黑雾漩涡,问:“我们离开多久了?”
青炎真君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距离你们进入黑雾漩涡,已经过去一个月之久。”
“期间我们一直被这黑雾追着狼狈奔逃,各宗各派,山河大川,包括天魔谷,无间魔域,鬼域等地,早已被黑雾漩涡湮没覆盖……”
聂更阑心中一惊。
孽梧魔兽他们所言非虚,原来他们在诸神大陆待了一日,流月大陆已经过去一个月。
“虞肃秋!”
“呵呵,我就知道你们没这么轻易陨落!”
这时,一道阴沉的声音自前方响起。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远处,发现是魔头稹肆拨开自己的亲兵正朝这边走来。
聂更阑不动声色护在自己师尊面前,目光阴沉盯着稹肆慢慢来到他们三丈之外站定。
修士们的激愤喊声从四面八方不断传来,“魔头!交出混沌仙鼎!流月大陆消亡对你有什么好处!”
“交出混沌仙鼎!否则魔族覆灭近在眼前!”
稹肆瘆然一笑,手中渐渐浮现一方魔衍星盘。
“哗啦!”
混沌仙鼎的华光自魔衍星盘中一闪而过。
众人看得分明。
不过只是一瞬,混沌仙鼎又重新回归于星盘之中不见踪影。
稹肆的笑容森然,慢慢扩大,旋即,又是“啪”地一声响动。
一个庞然大物的上半身从魔衍星盘中钻出,遮天蔽日的身形瞬间出现在众人视野间。
不少修士纷纷发出骇然惊呼。
几乎和半座山峰一般大小的金额巨蟒螭阴睁着一双金瞳正森森俯视着茫茫如海的修士。
“天呐!这是什么怪物!”
“这是魔族的魔兽?!它张嘴一口就能把不少人吞了吧!”
“都立刻打起精神,护身法器法宝祭出来!”
元千修沉声喝道:“魔头,究竟意欲何为!若真想来个鱼死网破,修真界将即刻与魔族开战!”
稹肆瘆人的笑逐渐扩大,呵呵一笑:“我只有一个条件。”
“若是答应,我立刻把混沌仙鼎交给你们。”
元千修看了眼聂更阑和清鸿剑尊,扬声问:“什么条件!”
稹肆笑容越发森然,眼中绽放出精芒,“只要虞肃秋吞下这只金额巨蟒的魔丹,我就把混沌仙鼎交给你们!”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再次沸腾骚动起来。
元千修厉喝出声:“正是因为金额巨蟒的黑红魔气,这黑雾漩涡才加快速度扩散至如今的境地,难道你真要毁了流月大陆,不惜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稹肆探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嘴唇,笑容阴气森森。
他正是打算要把黑红魔气和归墟仙草结合,让黑雾漩涡将流月大陆包围至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手中有可吞噬万物的魔衍星盘,吞噬这黑雾漩涡不在话下。
届时,只要谁乖乖对他俯首称臣,做他的奴仆,他便将谁救入魔衍星盘。
呵呵,只要想活命,就不愁这些正派人士不心甘情愿成为他的魔奴。
届时,他还不是这流月大陆实至名归的魔尊,万物之主!
稹肆幽幽一笑:“废话勿提。”
“要么,虞肃秋吞下魔丹,要么,任凭黑雾漩涡将你们一个个吞噬湮没。”
“本座有魔衍星盘在手,何愁你们不乖乖听话!”
一时间, 四周众人沸反盈天。
一个多月前修士和魔族被黑雾漩涡逼得纷纷逃亡,眼睁睁看着一座座山川菏泽被漩涡吞噬,最后被逼退至这座万神山。
彼时修真界人人自危, 无暇对付魔族。况且混沌仙鼎在魔头手里,若是万一出个什么差池, 仙鼎被毁,流月大陆就再无反转拯救的机会。
没想到魔族在流月大陆危急存亡之时依旧狼子野心, 妄图称霸统领整个流月大陆, 让众修士匍匐于他脚下。
四面八方纷纷传来愤怒的咆哮。
“魔头该死!”
“趁人之危,岂是君子所为!”
“何必跟这种魔头论君子之道,咱们就算是死也要先剿灭整个魔族!”
元千修手一扬,示意众人安静。
随后,四周愤怒的呼喊声渐渐平息下来。
元千修看向聂更阑和清鸿剑尊, “清鸿, 你意下如何?”
所有人纷纷把目光投向白瞳空茫的清鸿剑尊。
宽大的袖袍下,清鸿剑尊感到手被捏了捏。
他知道聂更阑要同他传音, 正欲开口,这时, 两个变故在一刹那间发生。
第一个, 便是四周传来阵阵惊呼,所有人的视线都目不转睛盯着清鸿剑尊身侧的聂更阑。
只见眉眼沉丽的青年, 那一头青丝仅仅在几个呼吸之间从发顶到发尾全然蜕变成了白色。
聂更阑见众人目光异样,略有疑惑。
人群中的许田田失声叫道:“聂更阑, 你、你的头发!”
“和清鸿剑尊一模一样, 都变成白色的了!”
聂更阑心中一震,抬手撩起一缕发丝,果不其然, 发丝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了白色。
清鸿剑尊听闻四周传来的惊叹声,心口微微一沉,摸索着拉过聂更阑的手。
青年仍旧处于震惊中,但很快就扬起一抹笑,温声反握过男人的手,道:“师尊不必担心,师徒二人共白头,也算是同甘共苦共进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