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山辞少出门,许多人只知道郑山辞和虞澜意的事,但脸对不上人。
“出了这事还嫁得出去么?”
“侯府的权势在,怎么嫁不出去了。只是会低嫁,总不能嫁给一个泥腿子出来的人吧。”
“盛京里门楣低的儿郎心里要有谱了,娶了一个名声有瑕的哥儿,得到一个有力的岳家还是划算。只让占着正室的名分,美妾娶几个,仕途一片光明,谁不眼馋。”
郑山辞带了钱媒婆上门,他们未曾见过郑山辞却被他周身的气度所慑,只觉是翩翩君子,教养极好之人。
郑山辞也听了这闲话了,他并不出声,心里有了计较。到了长阳侯府,门前有两个威严的石狮子立在两边,门子小跑下来问道:“这位公子来侯府有何事?”
“我前来提亲。”
今日是约定好的定亲的日子,长阳侯向朝廷告假了和虞夫郎坐在正堂前,得了门子的汇报,便让郑山辞带着钱媒婆进来。
虞夫郎今日也是盛装以待,虞澜意躲在屏风后看,在屏风后除了虞澜意还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和他的二表哥,气氛有些凝滞。
毕竟世子夫人今日是抱着牺牲儿子的幸福来的。
贺铭坐在一侧,自打知道虞澜意和郑山辞的事后,贺铭一直在犹豫,一想让小表弟嫁给一个寒门进士,小表弟定然受不了。他虽混账一些,但待小表弟的心是好的,他并不承爵,更加自在,娶亲的约束少些,他愿意娶小表弟为正夫。
母亲一直劝他让别这么做,终究拗不过他,今日打算上门谈亲事。结果侯府早就想把小表弟嫁给那个寒门进士了,贺铭心里堵得慌。
他们刚来须臾,郑山辞就来了。他们便坐在屏风后躲着人,也是看看这郑山辞是何人。
虞澜意本就无意嫁娶之事,神色恹恹的,昨日得知自己早就把这个月的银子用完还倒欠钱后,心里就不怎么好。
在他的印象中,他自己明明很节俭的。
郑山辞跟着仆从的脚步到了正堂,他没见过长阳侯但一看在虞夫郎旁边就知道这是长阳侯。
长阳侯是一个俊美中带着威严的男人,不怒自威。虞夫郎倒是看见郑山辞唇角还带着笑。
“在下来向长阳侯提亲,想要娶您的掌上明珠虞澜意。”
郑山辞拱手说道。
余下的事就是钱媒婆出面,他们早就心不照宣了,这次定亲算过明路。郑山辞站在钱媒婆一旁,目光清澈,脊背挺直,唇角也是带着笑。
这些琐事一般是虞夫郎来处理,长阳侯偶尔搭几句话。长阳侯余光看向郑山辞,心里不禁点头,看模样和气质不错。
长阳侯府现在已经不需要通过联姻来谋求利益,至少在虞澜意这儿,更在乎他的丈夫是不是会对他好。
长阳侯以前不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不对,但一想自己的儿子出嫁后还要忍受一个人三妻四妾就有些心里不舒坦。家里娇养的人,不是送过去给人糟蹋的。
寒门进士是门槛低些,胜在好拿捏。
“婚嫁之事我们没有意见。”长阳侯淡声道:“郑公子我还有一个要求,希望郑公子可以答应。”
虞夫郎还以为长阳侯要为难郑山辞,私下用手拉了拉长阳侯背后的衣裳。
虞澜意也起了兴致,心里想到爹这是要为难郑山辞了,最好是婚事直接吹了。
郑山辞突然被点名,他拱手回道:“侯爷请说。”
“澜意嫁给你之后,三十岁之后如果你们膝下没有孩子,你才能纳妾。在之前如果你纳妾,或者是有外室了,我不会放过你,让你进宫陪伴陛下一二。”
郑山辞:“……侯爷放心,我明白了。”
虞夫郎眼中的笑意更甚,虞澜意气鼓鼓的坐在一边。
把定亲的纳采问名纳吉……三书六礼走完,钱媒婆打心眼的高兴,侯府给的钱不少,这婚事又是早就说好了,一点也不费劲儿,虞夫郎给的封口费还好。
做了这一回的媒婆,她开张一次就够一年了。
虞澜意起身走来走去,想去扒着屏风看一看。这定亲的人还在这儿,就要商量完了。世子夫人阻止了虞澜意的动作,眉心皱了皱,压低声音说道:“不合规矩。”
大家族的规矩就是多,虞澜意不好反驳家中的长辈,难不成在这闹得让外人见了笑话。长辈有的是办法来治小辈。
贺铭听见膝下无子三十岁之后才能纳妾,目光闪烁,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他是喜欢虞澜意的相貌还有侯府的权势,但让他守着虞澜意一辈子还是算了。
正常人谁会三十之前还没有孩子,这一娶亲就是一辈子的事。
这还是娶娇夫么,这是娶了一个祖宗回去。
郑山辞把这事办好了,也不能说是他办好的,他现在算“包办婚姻”。
长阳侯留了一下郑山辞:“我与你有话说,移步去花园。”
郑山辞敢拒绝么,他不敢的,应了一声就跟在长阳侯身后,给长阳侯应有的尊重。
长阳侯皱眉:“上前来。”
郑山辞:“是。”
虞夫郎私下又给了钱媒婆一锭金子:“这事外头的人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
钱媒婆笑不合嘴:“哎呦,夫郎您就放心吧,任谁也撬不开我的嘴。您放一百个心。”
钱媒婆美滋滋的走了。
世子夫人走出屏风:“既然弟弟已经把澜意的婚事安排好了,我就不多打扰了,家中还有事。”
虞夫郎:“嫂嫂费心了,没有嫁给铭儿,是我们澜意没有福分。想来铭儿以后定能遇上更适合的人。”
世子夫人心里舒服一些:“也没出多少力气,弟弟客气了。”
贺铭给虞夫郎行礼后,留恋的看了一眼虞澜意跟着世子夫人走了。
虞夫郎刮了刮虞澜意的鼻尖:“定亲了放你出去玩,别生气了免得把身子气坏了,你看你爹还在为你打算,以后郑山辞不敢纳妾的。”
虞澜意翘嘴:“他要是敢纳妾,我就打他!打到他半身不遂,还用人参吊着他的命,等好了继续打了出气。”
虞夫郎:“又耍小孩子脾气。”
听虞夫郎的意思并不觉得不对。
郑山辞还不知道虞澜意还惦记着打他,长阳侯找他说的是新奉县县令一职。
“我向吏部推举了你,其余还没有官职的人也找了官员推举,你还要考核合格才能授官。若是你没有把握,我可以托人打听另外的官职。”
郑山辞正色道:“多谢侯爷,我想自己试一试。”
长阳侯面色一缓:“好。”
说了这事后长阳侯留郑山辞在这里用膳,郑山辞拒绝后离开了长阳侯府。
出门时,长阳侯身边的侍从把一册名单递给他。
回到家里,郑山辞打开看是这次参加县令考核的人的名单,郑山辞看了一眼就放下了。今日定亲还是寻常的事,说起来没什么真实感。
长阳侯府霸道又强势。
郑山辞瑟瑟发抖。
这厢世子夫人带着贺铭回去时,恰好被虞时言看见了。
英国公府是虞夫郎的娘家,历来是对他瞧不上眼的,虞时言坐在亭子里也不去讨人嫌。今儿听说有人上门来找虞澜意提亲,他坐不住才来亭子里看看。
从仆从嘴里得知来提亲的是郑山辞,虞时言眉眼全是笑,心里十分痛快。任他是侯府的嫡哥儿还不是要嫁给一个泥腿子出身的人,这丈夫还不如那些五六品官员家的哥儿嫁的人。
以后看他还怎么神气。虞澜意生性霸道,比虞夫郎的性子还要更甚,虞时言在虞澜意手上吃过不少亏。
他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与叶云初双方都已经有了好感,只是他的身份太低了,配不上叶云初。但虞澜意却要使诡计让叶云初被迫和他在一起,虞时言自然不会让虞澜意的阴谋得逞。
“三少爷,夫郎已经解了二少爷的禁足。”
虞时言捏紧了手心,虞澜意可真好命,明明已经做出了这样的事,侯府还是这般包容他。虞时言心里又气又妒,他起身离开亭子。
“对了,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来这儿做什么?”
虞时言想到问道。
“三少爷,这事未曾听见。”
虞时言沉思,这个时候英国公府来做甚,莫不是也是来给虞澜意抹平事的,想到世子夫人带了贺铭来,一个夫人带着一个还未娶亲的男人在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他心里有了猜测。
虞澜意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翌日,有人敲门,郑山辞昨夜是带着悲伤的心情入睡,今早起来心情平和多了。吃了一块饼,并着一碗清水下肚,郑山辞有些后悔昨日没在侯府蹭饭吃。
终究是侯府,能吃些好东西。
他太穷了。
郑山辞打开门,是一个穿着官服的小吏:“郑公子,十日后到吏部参加考核,这是您的牌子。”
“多谢。”
小吏说完便折身离开了,这是他送牌子的最后一位进士,近日在盛京名头却最甚,昨日还传来消息,郑公子已经去侯府提亲了,长阳侯应下了。这会儿这位爷马上就要成为长阳侯府的儿婿了,一飞冲天。
这是何等的运气,小吏还未来送牌子时,心里就想着郑山辞是何等人,想来定是一个卑鄙小人,一个偷奸耍滑的人,不然怎有这天大的本事。
一看郑山辞,小吏没什么话了。郑山辞一身气度比大族子弟,目光清澈,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还很有礼貌。
“怎么样,那郑公子长什么样?”
小吏闲暇时也爱谈盛京的八卦。
“郑公子和我想象中的差别很大,不像是偷奸耍滑之人。”
“相貌如何?”
“惊为天人。”小吏感叹:“他的相貌恰如其分,盛京中有比他五官更俊美的郎君,只是郑公子站在一处,你的眼睛就会被他吸引。”
“太夸张了,你是不是收了郑公子的银子?”有小吏不满道,觉得这人是在说笑。
“对啊对啊,你说的还是一个寒门进士么?你别是早膳用多了,或是昨日喝的酒还没有醒。”
“你准儿是拿了银子。”
郑山辞送走小吏正要关门,他想闭关十日去参加吏部的考核。一只手伸了出来,陈无从门缝里灵活的挤了进来。
“郑兄,恭喜你,喜事临近。”陈无喜气洋洋的向郑山辞拱手。
“多谢陈兄,陈兄今日来找我有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郑山辞给陈无倒了一杯水。陈无也是昨日得知长阳侯府真的接受了郑山辞做侯府的儿婿,他一夜都未睡着。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但朋友的成功更让人心寒。
“你要去参加吏部的考核了?”
陈无来时看见了小吏来给郑山辞送牌子。
“是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郑山辞应下来,并未露底。
陈无从郑山辞这处还是不能打听出消息,他心里有些沮丧,眉眼渐渐有些暴躁起来:“郑兄,今日飞黄腾达了,苟富贵勿相忘。”
原主与陈无也只是说说话,喝过酒的交情,怎么就苟富贵勿相忘了。
郑山辞:“陈兄,下次一定。”
陈无知道郑山辞是拒绝了他,他心有不甘。
可他现在也知道不能跟郑山辞硬碰硬,只好离开。
郑山辞关上门,松了一口气。原主在京中除了跟陈无有交集后,跟其余的人都不太熟悉。陈无不曾深入了解原主,自然也不会知道已经换了一个人。
比起要科考,这样看看书已经是很好的事了。郑山辞多看了几遍书,自己还写了一些文章。他知道若是只看书,是不能把经书记牢的。考核不会向科考一样,只是让他写一篇文章交给吏部评定等级。
他对自己写的文章还是有些信心。
读书累了,郑山辞就蹲下来给院子里的杂草拔了,他出门找了工具自己打算做鱼竿。他记忆中在京城郊外有个地方可以钓鱼,等傍晚时去夜钓是最合适的。
只要不是读书,郑山辞做什么事都是动力满满的。
郑山辞等到傍晚就拿着自己自制的鱼竿出门垂钓了,他提了一个小桶用来装鱼,他在现代经常跟着老大爷们一起钓鱼,钓鱼的技术还不错。
到了京城郊外,人影零散,郑山辞找个合适的位置坐在草坪上,把鱼钩甩下去,鱼钩在空中泛着银光,掉进河里悄无声息,河中泛着阵阵波澜,时不时远处的河面上有一圈一圈的水纹荡开。
郑山辞坐着不动,河面的风吹过来泛着凉意。
多钓几条鱼,回去做红烧鱼,郑山辞想着就眼馋。太苦了,到了这儿还没吃过鱼。
长阳侯让他不纳妾,这他做得到。他虽不喜欢男人,但还是对婚姻有忠诚的,只要他和虞澜意的关系还存在,他就不会做出对不起虞澜意的事。这跟成亲的人无关,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想到虞澜意的样子,郑山辞就头疼。虞澜意太闹腾了,还会打拳,平常人制服不了他,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
虞澜意被虞夫郎解了禁足后,约了小伙伴吕锦一起去郊外的马场跑马。他穿着骑装,勾勒出修长的身姿,头发用簪子别着,熟练的在马场跑了一圈。
这里的马场是为了让人在闲暇时来跑一跑。虞澜意五岁生辰,他的哥哥虞长行就送了一匹马给他,小马驹一直在郊外的马场养着,虞澜意伸手抓了抓马脖子。
这匹马是一匹黑色的马,毛皮顺亮,双目有神,一看就是名贵种的马。
吕锦:“你真要嫁给那寒门进士?”
虞澜意漫不经心的点头:“阿爹已经谈好了,我也去闹了,没什么结果。”
“都怪我,早知道我就不带那么多人去了。”
虞澜意不把错处推到好友身上:“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也是听了我的话才帮我的。你也劝过我了,是我自己遭了算计。”
吕锦和虞澜意并肩骑马,吕锦说道:“找到背后之人了吗?”
“还没有,那丫鬟彻底没了消息,石沉大海了。”
虞澜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说起嫁人,虞澜意还是不服:“总之,我算是低嫁,等我爹给郑山辞找个好地处,以后也住在京城里,我时常回去跟没嫁人也是一样的。”
吕锦的父亲是吏部侍郎,他想到郑山辞的资历,沉吟道:“郑公子的身份怕是很难留在盛京。”
虞澜意听见这话,心里发怔:“什么意思,难道他要离开盛京外放?”
吕锦猜测道:“也不一定,但留在京城很难。加上出了这事,估计伯父更想让你们俩远离京城,等风头过了再让你们回来。”
虞澜意抽了一鞭,马跑得飞快,把吕锦的声音抛在身后,心里的怒火越烧越燃,颇有燃尽一切的架势。
“澜意,你不要跑那么快!当心!”
他跑到一处河边,马儿低头吃水。
虞澜意吐出一口气,利落翻身下马,靴子踩在草坪上。他摸了摸马儿的头,抬眼就看见一个人坐在一旁在钓鱼。
虞澜意本只想等马儿喝了水就骑马离开,结果看见对面的男人举起了鱼竿,一条大鱼从河面破面而出,河面水波粼粼,鱼鳞的水往下落,像是一串串珍珠。
男人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他抓住大鱼,把鱼放进旁边的小桶里,发出一声鱼入水的声音。
河面上又是一派宁静,只有男人握着鱼竿的手还稳着。
虞澜意不喜欢钓鱼,但他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问道:“这位公子钓了几条鱼了?我爹也喜欢钓鱼,所以我看见公子就想问问,希望不要嫌我冒昧。”
郑山辞戴了一顶草帽,怕夜晚露水太重。
他:“?”
郑山辞摘下草帽,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
虞澜意看见郑山辞这张熟悉的脸有些回不过神来,怎么是郑山辞?!
“三条。”
虞澜意盯着郑山辞,才知道郑山辞在回答他的问题。
郑山辞:“一条清蒸,一条红烧,一条没想好。”
虞澜意:“……”
虞澜意心里又有火又有些移不开脚,他站在一旁也不说话,郑山辞见他没说话,自顾着继续钓鱼。
旁边传来一声窸窸窣窣的声音,虞澜意坐在草坪上,他清了清嗓子:“你怎么会来郊外钓鱼?”
“为了吃。”
真是一个毫无兴致的答案。
虞澜意失去了和郑山辞交谈的兴趣,他坐在草坪上没动,郑山辞也不找话题聊,按理说是会让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可能是郑山辞这个人在钓鱼的时候本身就很静,所以两个人的气氛并没有尴尬,反而有些静谧之态。
虞澜意难得的安静下来。
他放纵自己慢慢往下躺,整个人躺在草坪上,鲜草的芬香近在鼻尖,虫鸣鸟叫听得更清楚。虞澜意侧过身去看郑山辞。
郑山辞坐在草坪,双腿弯曲着,草帽放在一侧,眉眼疏朗。
周围一静。
喝水的马儿寻着主人的印迹踢踢踏踏的走过来,马大人矮,黑马伸出一个马脖子去拱虞澜意的脸。虞澜意躲开了,一巴掌趴在马脖子上。
“脏死了。”
黑马委屈的低着头,马眼看向郑山辞。
郑山辞专心钓鱼,突然水桶里传来碰撞的声音,他用余光看见一个马脑袋伸进了水桶里,把三条鱼都霍霍了。
这马儿也聪明似乎觉察到杀机,抬起头来又踢踢踏踏的走了。
郑山辞:“……”
虞澜意瞥了一眼:“还活着。”
半死不活的。
郑山辞差点被气笑了:“把你的马儿管好。”
“就三条鱼嘛,我赔你还不好么?”虞澜意从怀里掏出十文钱,脸上燥热,模样更出众了。
“我赔给你。”虞澜意大声道:“我不是没钱,我刚关禁闭出来还没找阿爹和父亲,还有哥哥要钱,我月例很多的。”
郑山辞就知道虞澜意被关禁闭了,他还没说话,虞澜意就把十文钱扔进他袖子里。不是,扔的挺准的。
还是一个抛物线。
他气冲冲的站起来,不打算理郑山辞了,这个吝啬郎子,一看就是戏文里的负心汉。
脾气真大。
啪嗒——
天公不作美,虞澜意头上一湿,雨势越来越大,大雨倾盆。
郑山辞利落的把鱼竿收好,提着自己的水桶打算找一个地方避雨。
虞澜意也没主见,他一看河面上茫然然的一片,他看见他的马儿,现下骑马也会被淋湿。
“还不快去避雨。”郑山辞一看虞澜意还傻站着,扯住他的袖子就往东跑,他记得不远处有亭子可以避雨。
虞澜意下意识跟着跑了几步,雨中朦朦胧胧的看不见路,雨滴顺着头、脸颊、下巴砸落在地上,脚步带着泥水。脚心跟踩着水一样,虞澜意心想靴子里进水了。
头发乱甩,整个人跟落汤鸡一样。
郑山辞把自己的草帽摘下来戴在虞澜意的头上,他淋雨就算了,虞澜意跟他一起出了意外,长阳侯府惹不起。
他在雨中找路,终于若隐若现看见了亭子的身影,眼中一亮,扯着虞澜意的袖子奔上前。
“马上就到了。”
虞澜意的视线一黑,草帽戴在他头上,挡住了风雨。
他跟在郑山辞后面,郑山辞只扯他的衣袖,没有情急之下拉他的手,虞澜意眨了眨眼,一抬眼就是郑山辞宽厚的后背。
雨滴落在草帽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他们穿过草坪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的水声。雨水侵透了长袍,郑山辞的后背隐约显出流畅的肌理。
抓住他的手有力、不容置喙。
虞澜意脸上渐渐染上一丝绯红。
到了亭子,郑山辞松开了抓住虞澜意的手,他把水桶放在里面,自己把长袍掀起来拧了拧水,哗啦啦的全是水。
虞澜意找了位置坐下来,他把草帽摘下来,看见郑山辞掀起袍子,他移开了眼神做不到郑山辞那般豪放。
他毕竟是哥儿。
郑山辞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他把水拧了又拧,现在好多了。身上未带火折子,只能待在亭子里等雨过去。
他说道:“你把身上的水拧一拧,免得得了风寒。虽说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我怎么拧干水!”虞澜意一想要在一个男人的目光下拧水就不自在。
郑山辞:“我背过身。”
虞澜意这才拧了拧衣角的水,他穿的骑装没穿长袍还好上一些,他又把靴子脱下来,这靴子里面一半都是水。
“……好了。”
郑山辞转过身,虞澜意坐在一旁,一副拒绝说话的样子。
“我跑后,马场的人会来找我,到时候你先去马场休整片刻等雨小了再走。”
“谢谢了。”
虞澜意嘴角微翘,得意的扬下巴:“算你识相。”
郑山辞看着虞澜意的脸,移开了眼神。这人可恶又嚣张,偏偏长了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幸好他是直男,对男的不感兴趣。
现在虞澜意在他眼里就是那一男的。
吕锦果然带了马场的人来找虞澜意,虞澜意马术出众,吕锦跟不上,又下雨了就先回马场搬救兵。马场的人一听在雨中找不到虞澜意,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谁不知道长阳侯府最宠爱虞澜意,要是虞澜意在马场出什么事,非要吃不了兜着走。
马场的人把虞澜意跟郑山辞接走了。
有人熬制了姜汤,虞澜意、吕锦还有郑山辞都喝了一碗。
马场主人递给郑山辞一套新衣,笑呵呵的说道:“这是我婆娘给我做的,我还未穿过,小哥先将就穿一下。”
郑山辞也不矫情穿上了干净的衣服,古代的医术还是比不上现代,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能要了人的性命,郑山辞惜命。
有丫鬟拿了一个暖炉过来,她福身行礼极有教养,轻言细语道:“我家少爷见公子淋了雨,身上怕是发冷,暖炉拿来暖一暖身子也好。”
郑山辞忙道:“替我谢谢这位少爷。”
丫鬟面容姣好,眼中含笑:“公子不必客气,我家少爷跟虞少爷打小就是知己。少爷还有事吩咐,我就先去忙了。”
丫鬟刚回院子里,就听见吕锦还在打趣虞澜意的声音:“怎地偏偏让你们遇上了?我暗地里瞧了几眼,模样俊美,丰神俊秀,人瞧着也不是没本事的。身份是低了点,但以后的事还不知道呢。有侯府和你哥哥在,你怕什么。”
虞澜意的声音带着恼怒:“我跟他没缘分!是强行绑在一起的。”
吕锦:“你既不想听我就不说了,好哥儿把姜汤喝了,等雨停了我们就回去。”
虞澜意应了一声,皱着眉头把姜汤喝完了。
等雨势小了些,吕锦让马场的人找了马车,虞澜意也换了一身衣袍,他时常来马场,在马场里放了自己的衣裳。
他钻进马车打算回家,还要找府医来帮他看看,预备着不能得了风寒。
吕锦:“去看看郑公子还在么?这里还备了一辆马车。”
丫鬟很快就回来了,说道:“少爷,郑公子已经不在了,说是趁着雨小,找马场的人借了一把雨伞就独自离开了。”
“那先上马车吧。”
吕锦坐上马车,虞澜意也听见了吕锦在外边的话,他想到郑山辞自己一个人走了,连招呼也不打一个,虞澜意心里有些不舒服。
马夫驾着马车,车轮子在地上留下印迹,他们回京城去了。
郑山辞不能跟虞澜意一起出现,到时候说闲话的人就更多了,他先走一步,让马场的主人不要告诉他们,免得打扰了他们。
此后郑山辞把伙食问题解决了,他没有再出门,幸而淋雨后没有得风寒,身子骨还好。到了吏部考核之日,他穿了一身长袍就出门了。
吏部在皇城里面,跟他一起竞争的人还有五个人,皆是寒门进士。
郑山辞去时,其余的五个进士已经到了。他们看见郑山辞来,目光闪烁,心里都有些愤懑。郑山辞攀上了长阳侯府还要来抢这一个小小的新奉县县令。
“郑兄,我是方觉,按理说郑兄不该来参加这次吏部考核吧,还是郑兄已经知道一些内幕消息了?”一个儒雅的读书人上前轻声问道。
端的是好姿态,语言中满是恶意的中伤。
郑山辞不紧不慢的拱手:“吏部的官吏给了我牌子,说明我是符合这次人选的标准,另外这位方兄,我不知道什么内幕消息。吏部是为大燕选拔人才的地方,方兄的意思是吏部的大人与我有勾结,敢问方兄怀疑哪位大人,说出来也可印证一二,让我和那位大人都对你有交代。”
方觉脸上一僵,甩了甩袖子:“郑兄,开个玩笑而已。”
郑山辞:“我也是开个玩笑而已。”
在官场和旁人的交锋中若是落了下风,他定然以为你是一个软柿子,郑山辞恰恰不是软柿子,他是硬柿子。
本来在家读书写文章就怨气重,这次方觉还要撞到枪口上,郑山辞只好磨刀霍霍。
吏部侍郎主持这次考核,吕侍郎让他们先落座。
“这次的考题是以地方农事作一篇文章。”
朝廷的老传统,喜欢抓农事。
郑山辞挑眉,把宣纸铺开,心中打好腹稿下笔了。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郑山辞先用论语中的农事观点引出自己对农事的见解,然后笔锋一转,转到三农问题上。
“事有三农,一曰农村,二曰农业,三曰农民。农民在价值、时间跨度、地方跨度上各有不同……五谷者,万民之命,国之根本也。”
仅是写一篇文章的功夫,只需上午的时辰便可。吕侍郎让小吏把六个人的文章糊名。
郑山辞写完后就离开了吏部,方觉等人看着皇宫的一切眼中都有新奇和羡慕。郑山辞放慢了脚步,同样看皇宫。
“叶世子,等等下官,世子殿下今日仗义疏言,容下官感谢一二。”一个穿着绿官袍的年轻官员追上叶云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