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你要做什么?你要稳住。有买卖,就有钱财来往。钱流到你口袋,就是你挣来的。这事不能急。”
这话很长,陆柳听得认真,听完在心里回想好久,有些东西他暂时理解不了,先记下了。
陆杨看他脸色怯怯的,又拍拍他的手:“你不要急,还有我。”
陆柳一听这话,眼泪就止不住。喊一声“哥哥”,又有热泪流出。
他心里难受,无法不急。只听陆杨又说:“一年只有一次秋收,急不来。今年的买卖,年底结算。”
陆柳擦擦眼睛:“嗯!”
陆柳和陆杨说起旁的事:“我最近在养兔子,养了好久,大峰说母兔正月里会下崽,我要继续养着。来年还是要养鸡。山货我不会弄,开春娘会教我。我给你们拿一些补身子。”
菌子炖鸡好吃,也滋补。
陆杨答应了:“行,我等着。”
这间灶屋是标准的铺面灶屋布局,和家里的灶屋不一样。
进门,东西两侧都是长条石台,最上面既当桌子又当案板,下方有一条格子放着米面、调料、菜肉蛋、箩筐、碗筷等杂物。
正中间摆着一张方方桌,上面放着生食熟食。陆杨做了布局规划,分四个位置。
第一区放醒发的面团,第二区放还没蒸的包子,第三区放调制好的馅料。第四区是中转,上锅出锅的东西,在这里稍停。
黎峰揉好一团面,依着谢岩的说法,放到了醒发区,在上叠个盆,放入面团,再用小圆簸箕盖上。
他侧目一看,陆柳眼睛红红的,分明哭过,说起话又在笑,想说什么,见两兄弟聊得好,到底没开口,回头又取了面粉继续揉面。
谢岩手上也没闲着,跟黎峰谈价的时候,也在揉面。
他力气小一些,同样的分量,要比黎峰晚揉好。
黎峰还嘲讽了他一句:“再见面了,你也没成厨神。”
谢岩哽住。
他过了会儿,才说:“再怎么,我也是你哥夫。”
黎峰:“……”
年纪最大的他,成了辈分最小的人。
他俩互相暗戳戳怼一句,然后若无其事把话题绕到正事上。
酱和油的事基本可以定下,但酒铺的丁老板要看诚意。
黎家母子最早确认的就是酒可以拿,第一年,拿不了多,又不好比上次少,所以定下七十五斤,也就是三坛酒。
他们肯拿酒,就好谈酱和油的价。
酱有大酱和酱油,他们平常买大酱多,随便弄一点到菜里,都是咸香味。这是用豆子和盐制的。酱油同理。两个价格差不多,分不同的价位,从五文钱到三十文钱不等。
五文钱的味道淡,陆杨做包子,是买的十二文一斤的大酱。黎峰要拿,是拿八文钱一斤的。
一坛酱三十到三十二斤,不会低于三十斤。老板一口价,两百二十文钱。拿走以后,怎么卖,卖多少,他都不管。
酱油是五文钱一斤,一坛有十斤。可以四十五文钱拿走。
油有好多种,香油、茶油、菜籽油、豆油等等。他们吃菜籽油多,平常买入是二十五文钱一斤,赶上油料欠收的年节,能翻倍涨价。
黎峰小时候,还跟着他爹一起炸羊油。那一年寨子里的人疯了一样的上山猎羊。
油铺老板说交个朋友,有要求,他要一头野猪,死的也行,猪头要完整。
祭祀会用到猪头,阔气的人家会上整猪。家养的猪和野猪又有区别,难得到,更显诚意,也有力量与勇气的象征。
谢岩说:“有野猪头,就二十三文一斤卖给你。没有野猪头,十斤便宜五文钱。野猪的价格另外,只有头又是一个价。”
这差别可大了,要看黎峰有没有本事跟他交朋友。
也就是说,今天不宜拿油。
黎峰应下了:“行,他什么时候要?”
谢岩看他答应得爽快,提醒了他一句:“你现在有家有室的,野猪又凶蛮,你不考虑一下?”
猎个野猪,黎峰不用考虑。
有家室,就多带几个人。
宁可少分钱,也要保安危。
黎峰道谢,还是得意,炫了一句:“我也是能挣钱的汉子。”
谢岩:“……”
谢岩说:“还好,要的不急,清明之前给他就行了。”
黎峰急了。
“清明还有几个月,我还帮他养猪不成?”
谢岩也这个意思:“我看这老板没诚意,但丁老板只能跟这个老板拉下价,我们也没法子。”
黎峰想了想,还是听娘的话,有些东西,宁可少挣,不能没有。
日用齐全了,大家才不会频繁到县里赶集。吃喝的东西不能少,别的将就将就能凑合。
他暂时不贪心,十斤少五文钱也行,怎么着都是少,少就是挣。
再就是山货的价,陆林跑了几趟,跟陆杨说完,又让傻柱去了一遍。干货铺子的老板要大量的山核桃和山栗子。
这东西黎寨的人知道,他们平常处理了栗子和核桃,也会送到干货铺子。那边压价厉害,三五文钱一斤收来的货,卖出去恨不能翻三倍,平常都是十二文以上的价格。
寨子里的人不好常来县里,在县里也留不住,就跟别村的人卖菜一样,没法子抬价。
干货处理好说,寨子里的人多少都会弄,就差个地方售卖而已。
陆杨开价十文钱一斤,旁的也比他们卖给别人高。菌子种类多,他有个价位区间,三文到四十五文钱不等。
谢岩跟他说:“话说前头,我们现在没多少钱,还是跟年糕一样,跟着卖跟着结款,你看行不行?”
黎峰不想答应。
答应这个条件,意味着他们要承担极大的钱财压力。
他今年花销大,手上也没多少银子。
他往灶台后看一眼,两兄弟不知换了什么话题,陆柳破涕为笑,挨着陆杨贴着,很亲热。
黎峰皱眉思索,陆杨的报价很有诚意。他们自己开个铺子,盈利也就这样了。就当他们白得个铺面卖货,还不用请伙计算了。
“行,今年没几天了,初五开市,我给你们拉两车货过来填铺面。”黎峰顿了顿,又说:“价格都往下降一文钱,两家好好合伙,大家一起挣钱。”
谢岩看向陆杨,陆杨点了头。
这头就谈妥了。
谢岩揉好一块面团,黎峰两块。
两人拍拍手,收拾东西,洗手收工。
陆杨见状,也起身,拉一把弟弟,领他去屋里换衣服。
等会儿坐车还要吹风,陆柳让他把皮制小背心穿上。
“这个暖和,棉衣不防风,多吹一会儿就吹到心窝了,你把这个穿上,就不怕冷风了!”
陆杨摸摸背心上的毛,没推辞,脱衣就换上。
家中还是太缺钱了,今年都没添置新衣,棉衣都薄,来回在路上真是冷。年前还要落雪,有了帽子手套,他们会好过很多。
“你费心了。”
背心的羊味比手套帽子上的羊味重,陆杨闻着不舒服,想吐。
他喝药以后,很多以前没有的反应,都出来了。去问过郎中,老郎中说他是在排病。他也不懂,只能听信。
还有一件事,喝药后,他精神不如从前好,很容易犯困,早上睡回笼觉,都不需要谢岩哄了,睁眼看天色还是黑的,眼睛闭上就能继续睡。
他也问过郎中,郎中说养病养病,卧榻休息才叫养,不睡觉叫劳累。让他惜命。
陆杨真是听服气了。
要么说世上病都是富贵病,穷人家别说医药费了,耽搁一天的工钱都耗不起。
今次两人只换外头的衣裳,趁着天早,午饭不留,还要在县里再转转。
陆柳跟陆杨说:“哥哥,我们今天一起出来了四个人,三苗和他夫郎苗小禾在羊汤馆子,我和他们就见了几面,但他们都看过画册,我们家里的猎犬跟他们的家猎犬婚配了,这两天住一窝,别的东西我没聊过。”
陆杨记下了,让陆柳好好学认字,出门到外面,又把谢岩拉到一边说了两句话。
“你很好,帮我分忧了,事情都说得很顺,没被姓黎的比下去,给我争脸了。我把弟弟交给你,你教他识字。你别怕他,你是他哥夫,要有担当。”
谢岩越听越笑:“你是不是把我当小孩儿?”
陆杨顺着哄:“我知道你是男人,是我男人。行不行?”
行啊,很好。
谢岩帮他把帽子戴正,念叨了一句乌平之。
“怎么还没回?”
去过医馆后,他常念叨乌平之,陆杨都酸了。
“怎么了?你这么想他?我要走了,你还念着他?”
谢岩还是笑:“他回来,我们的铺面就有招牌了。”
这是大户少爷。
谢岩还有事跟乌平之商量,他要挣钱。
陆杨哼了声:“等着吧,我要看看他长什么样,把你迷得心窍都开了。”
谢岩爱哄他,说的都是大实话。
“是你给我开的心窍。”
陆杨满意了,表现无异,耳尖红红。
他跟黎峰收拾收拾出门,一路拿货,再去羊汤馆找人。
陆杨见到三苗和苗小禾的时候,他们的铺面来了一位贵客。是谢岩念叨了数日的乌平之。
这位富商阔少,终于从府城归来,到家听管家说起,知道谢岩数次上门,凳子都没坐热,就从家中出来,一路往铺子里赶。
而此时,在铺子里与谢岩一起待客的,是才跟哥哥互换身份的陆柳。
陆柳强作镇定,想着他和大峰来铺子时,哥哥的招待方式,有样学样的引乌平之去屋里吃包子喝茶。
谢岩脚步沉沉地跟在后边,只恨自己是乌鸦嘴。怎么就这么巧?
乌平之是大布商乌老板的儿子, 和谢岩是同窗好友,都是秀才。
乌平之的冬装是仿着县学校服,另换了绸缎做面料, 制的棉衣。
他家有布庄, 自家养了裁缝。厚实臃肿的棉衣裁剪得当,穿在身上,竟有几分风流文气。
进店之前,他打量了外头,到里面, 眼睛左右一扫,就把铺面内的布置看了个干干净净, 再到后院屋里坐下吃包子,猛然发现这屋里放了一堆杂物, 没有被褥,惊讶道:“你们没留人看店?”
谢岩说:“我们给隔壁酒铺的伙计拿钱,一天给他十五文钱,让他帮着听动静, 夜里帮忙看看门。”
这是店里货物越来越多以后,陆杨舍财办的事。等他们搬来县里就好了。
乌平之不再问。
陆柳晚他们一步进屋,拿盘子装了十个大肉包子进来, 配了醋和酱油,又泡了茶。
这是贵客待遇。陆柳还不知道乌平之的身份,就看人家那一身仿若会发光的衣裳, 就知是贵客。
绸缎和棉布不同, 乌平之还穿得花哨,大男人一个,衣裳上刺绣多, 花纹都是陆柳不认得的。他们铺子里,哪怕是谢岩,都是穿着灰扑扑的棉衣,摆在一起,跟路边的叫花子一样。哎。
乌平之真是不客气,陆柳端来包子,他两眼把陆柳好好看一遍,然后朝谢岩挤眉弄眼:“诶,谢岩,说话啊,不给我介绍介绍?”
谢岩和陆柳都成了哑巴。
乌平之:?
他问:“你们不是两口子?”
陆柳本着不能露馅的心情,猛猛点头:“是!”
谢岩想着,乌平之又不是村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就说:“不是!”
说完,他俩互相对视一眼,又改口。
陆柳说:“不是!”
谢岩说:“是!”
乌平之看得有趣:“呵呵,闹别扭了?”
陆柳含糊“嗯嗯”,谢岩说“没有”。
乌平之长长“哦”一声。
谢岩强行转话题:“你没有事吗?”
乌平之:“……都成亲了,怎么还这德行。”
谢岩:“……”
这是说他没有进步。
他坐正了,说:“你有什么事吗?”
旁听的陆柳:“……”
他听错没有?这两句好像没有区别?
但不管有没有区别,陆柳都不想待在这里,反正这是谢岩的朋友,他去做饭好了。
“你们聊着,我去灶屋炒几个菜。”
陆柳还问谢岩:“要打酒吗?你俩喝什么酒?”
他最近给黎峰打了几次酒喝,知道男人好这一口。
谢岩新了解酒价,从前不知乌平之喝的是哪种酒,就跟着问了一句。
这铺面如此寒酸,作为老板的两口子穿得也寒酸,乌平之没要酒菜,招呼陆柳坐下吃包子。
“我比谢岩大一岁,论大小,你得叫我一声哥,我也不客气了,弟夫,你坐吧。今天来得匆忙,我也没备礼,吃包子挺好。”
陆柳站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真是好害怕。
谢岩稍作思考,想想陆杨对弟弟的宝贝样,也留陆柳吃包子。
坐这里吃包子喝茶,总比去灶屋做饭好。到了前面,还有陆林和傻柱,好不到哪里去。
陆柳坐下了,谢岩主动拉扯话题,问乌平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乌平之说:“今天。”
谢岩皱眉:“那你为什么不能明天来?”
陆柳瞪大眼睛。
这是什么问题啊?
乌平之面不改色:“包子挺好吃的。”
谢岩笑了。夸他夫郎就是夸他。
陆柳也笑了。夸他哥哥就是夸他。
乌平之看看他俩的表情,摇头失笑。
啧,还爱听夸。
他说:“怕你有急事,你上门好勤快,认得这么多年,你上门的次数加起来都没这个月多。”
以前谢岩就是个纯粹的书呆子,那时候谢老爷还活着,家里虽没有丰裕家资,但衣食无忧,能有书看,谢岩十天半月都不会出门转转。他俩一般都在书院和书斋碰面。
谢岩说话直接:“等着你的幌子,你看铺子外面,光秃秃的。”
乌平之应了,这事好说。
他早说过要做一面好幌子送给谢岩当成亲礼。那时是想着,成亲了,家里添了人,说不准谢岩会有点奔头。这间铺面就是他们的新起点。
他问:“铺子叫什么名字?”
谢岩说:“卖吃的。”
乌平之没追着问。他进来之前看见了,铺子外头的墙壁上,用红纸贴出“卖吃的”三个字。
谢岩还要找他借车,这是他跟陆杨成亲第二天就想要说的事情。
他们在村里,出行不便。现在还用着傻柱家的驴车,年后就没车用了。
牲口要好几两银子,做个板车也要银子。他们暂时买不起。
乌平之照样点头:“行,借你个马车使使。”
谢岩笑了,由衷感谢道:“你真是个好人。”
乌平之再次惊讶:“你居然会拍马屁了?你碰上大事了?”
低头吃包子,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陆柳动动小耳朵。
嗯?这句话是拍马屁吗?那怎么办,他也经常说……
谢岩看他问了,也不瞒着:“有事求你。”
乌平之都吃完两个包子了,谢岩的大事还没说出来,他便知道不是火烧眉毛的急事。
他怪声怪气的:“求我啊?让我听听怎么个事。”
谢岩没听出来:“你请我上学。”
陆柳侧目。
乌平之笑道:“好说,我爹恨不得让我给你当陪读,他要倒贴钱请你读书。”
谢岩当真了:“那你再给我点钱。”
陆柳呛到了,惊恐地看向乌平之。
他怕这位贵客甩袖走人,幌子和马车都没了!
乌平之也呛到了。
他说:“不是,钱是小事,你先说说你这是怎么了?你以前不这样啊?”
金啊银的,这些俗物,哪里能入谢秀才的眼?
谢家出事,谢岩也没张口借钱过。家里能典卖的都卖了。
乌平之给他留过几次银子,难得被谢岩训话。说他家那情况,送银子过去,跟把银子扔大路上一样,只会让人疯抢,没必要。
这都能开口要钱了,铺面也开起来了。
不错,有盼头了。
谢岩看他俩的反应,说话委婉了:“钱是大事。”
陆柳看贵客没走,小小声搭腔:“对。”
乌平之想了想,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他问:“要多少?”
问起要多少,陆柳不开口,又小口小口吃包子。
包子好吃,但这是卖钱的东西,不能多吃了,他小口小口地咬,一只包子能吃好久。
谢岩稍作思考,借钱要还,解一时之急,于长久而言,并不合适。
他沉稳道:“还是挣钱吧。”
他模样认真又正经,陆柳为他的脸皮惊叹。
乌平之吃完了四个包子,停手喝茶。
他喝茶慢,心思急转,想想铺面的寒酸情况,再看看这两个小老板的稚嫩内向,怎么都不合适。巴掌点地方,帮工都请了两个。
他含蓄道:“你俩靠这个铺子挣钱,有点难啊。”
谢岩承认靠自己很难,但坚定拥护夫郎:“我夫郎很厉害!”
陆柳被他的大嗓门震得一激灵,只好跟着喊话:“我、我很厉害的!”
厉害不是喊口号。
谢岩紧跟着说起陆杨开铺面以来的种种作为,从开始做包子就在谈价、压价,从成本上省钱。
铺面刚开,人气不足,又收菜卖菜做添头,让铺面广为人知。
又跟各处老板谈价钱,拿了很多附近街道没有的吃喝来卖。
前几天,还给陆林出主意,家里竹编的生意,都能想到跟义庄合作。
乌平之听前面只是点头,听到义庄,诧异地看向陆柳。
陆柳胆小,先被义庄吓到,再被乌平之的目光吓到。
乌平之的诧异凝固:“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陆柳强作镇定:“也没人说挣钱不能害怕。”
害怕还能想到这个主意,厉害。
陆柳想了想,把哥哥今天跟他说的生意经也拿出来说。
乌平之不看谢岩了,转身看陆柳,摆出要跟他谈生意的样子:“很有想法,但做生意,不止是买入卖出,还能空手套白狼。弟夫,你说呢?”
陆柳呆住。
啊,他能说什么啊?
哥哥没有说这个啊。
怎么办怎么办,他为什么要撒谎,现在怎么办。
谢岩把乌平之拉过来:“你跟我说。”
乌平之逗他:“不能跟你夫郎说吗?”
谢岩很认真:“下次你跟他说。”
乌平之乐了:“轮流当管家啊?”
谢岩:“……”
“你话好多。”
乌平之:“……”
服了。这就是求人的态度。
乌平之觉着他们现在是套不住狼的,就跟谢岩说:“我之前劝你不要抄书挣钱,你也没问为什么,我今天给你说说。”
抄书是书生的挣钱方式之一,写字快慢、抄录准确度,都会影响成书时间,也影响挣钱速度。
抄书,要边看边写,怕抄录错,越往后,越要比对,一句话念念叨叨,越到后面,耐心越差,越容易出错。
一张纸有个错字,就要重写,一个月能抄一本都厉害了。谢岩他背书厉害,省了这些耗时,书写起来思绪沉浸,落笔如游龙,成书速度极快。一个月能有个三五本。
抄书是有成本的,人力就算了,吃喝也不计较了,单算纸墨都不便宜。抄一本书,旁的消耗都不计较,一本书也就挣三五钱银子。换算出来,三五百文钱而已。一个月才多少?
有功名的读书人,尤其是谢岩这种有真本事的,耗在这里,实在不值得。而县里几家书斋,早都跟谢岩打过交道,价格涨不上去。
谢岩可以靠背记藏书挣钱。藏书分很多种情况,比如谢岩在书院看的,外头书斋老板没有,想要的话,谢岩默写出来,卖给他们。这东西肯定不能按照普通的手抄本来计价的,谢岩从前吃了亏。
再有短暂交流观看的,时长足够,他们可以让请人抄录。藏书不能拆,只一本摆着,省不了工时。有的老板谨慎,就会再请谢岩去背记默写。
但这些东西,都跟手抄书一样,耗时长,挣钱少,把人长期困在书桌前干这种事,身子也受不了。熬出病来,不够诊金的。
最重要的事,藏书因稀少而珍贵,谢岩能看的藏书有限。
谢岩连连点头:“嗯嗯。”
乌平之说:“你要用你的本事去挣钱,你最大的本事是会读书。明年二月有童生试,你趁早准备押题,找几个作坊,印个巴掌大的册子,各处走走转转,叫卖叫卖。你写一份,卖成百上千份。又不是抄别人的书,拿别人压箱底的宝贝去挣钱,谁也找不着你的麻烦。若是能押题成功,有人因此取中,你挣大钱的机会就来了。”
童生试算什么?县城的小秀才没多大用处。
看看谢岩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关键是后面还能考举人、考进士。
乌平之往门窗处看了看,压低嗓音说:“你们刚说,出去卖包子,都喊着‘老板花一百两银子学的手艺’,卖这个册子也一样,要扯虎皮。童生试的册子就用你的名字,你名次靠前,本县书生都知道你过目不忘,别说童生了,别的秀才都会买一本看看。你且等着。”
谢岩听着心中火热,他有用了!
陆柳在旁给他俩倒茶,乌平之转而跟陆柳说:“科举不是儿戏,把大名放上去,会承担极大的风险。你们可以再考虑考虑。也能一开始就扯虎皮,用别的什么人的名义,比如说京城带来的书册。”
陆柳跟谢岩都做不了主,听着能挣钱就高兴,都是应话,只等着陆杨回来拍板定下。
谢岩不想陆杨劳心太多,又拉着乌平之讨论别的细节。
到这时,他就要留乌平之吃饭了,本想出去找个饭馆,乌平之看陆柳插不进话,就说:“前阵子在府城,应酬太多,吃腻味了,就想吃点家常菜。”
陆柳麻溜起身,去灶屋弄家常菜。
此时此刻,陆杨跟苗小禾在街上闲聊,看两个男人往板车上装货。
黎峰拿酒最多,有三坛,余下的大酱、酱油、菜籽油,都是一坛。反正大家伙都赶集过,近处买油,大家就能省着买,一次买个二两、三两,不会一买好几斤。
米面好带,放着不怕碎,还能围着这些坛子,也为年后拿货腾位置,黎峰多拿了一些。
这样弄出来,两个夫郎就只能在赶车的地方搭着坐。
陆杨不想挨着黎峰,跟苗小禾说:“不知道能不能骑骡子。”
苗小禾说:“应该可以的,骡子都能驼货,为什么不能驼人?”
说得很对,但黎峰不同意。
陆杨骑在骡子上,就走在他前头,凭什么?
看他这样,陆杨就想翻白眼。
夫郎走在前头,就能当了他的家?看把他气的。
“这还没骑呢。”
货物拿完,他们赶早离开县城。
走在路上,陆杨还跟苗小禾搭话聊天。
陆柳在寨子里很少出门,又是住在山下,他问起新村的情况,苗小禾不觉得有问题,一样样跟他说了。
“各个村子都一样,新村不在山下,跟陈家湾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养狗的人家多,我以前都没见过这么多狗,有一条叫唤,别的都会叫起来。不习惯的话,会觉得吵。不过偶尔出门,看它们成群结队的跑来跑去,还挺有趣的。”
陆杨想象了一下,笑了,跟黎峰说:“二黄要是生崽了,你给我抱一只来养,我也养个看家护院的狗。”
黎峰本就决定抱一只来养。
三苗跟他说:“二黄是公狗,生不了崽。是我家三两生。大峰跟我定下了,你俩一家的,养一只就行了!”
陆杨跟他可不是一家的,他又问三苗:“哦,是这样,我给我县里哥哥问的,寨里的狗往外送养吗?”
一般是不送的,他们不认得富贵人家。农家养个畜生都是为了吃肉卖钱,他们寨子里有部分人养狗是为着卖钱,他们这些当猎户的,都不跟这些人来往。
陆柳的县里哥哥,也就是陆杨本人,有养狗的基础条件。要是黎峰肯担保,可以在寨子里寻摸一只狗崽。
这事不用三苗办,让黎峰出去打听打听就行。
黎峰问他:“真要养啊?”
陆杨真要养,门户太弱,养条狗,可以吓吓人。
他说:“等开春后,天气暖和了就养。”
他现在自己的身子都没养明白,缓缓再说。
他俩说话不明不白的,三苗跟苗小禾都没听懂。
陆杨又问起寨子里饮食习惯。
苗小禾笑了:“都一个县的人,村落不同而已,没那么大差距。你看,像你家大峰,我家三苗这样的猎户,也没说成天吃野味,只是说他们上山以后,家里的伙食会丰富很多。”
有时候没有猎物,也会采些山菌野菜。
山里有野生竹林,冬季都能挖冬笋。
陆杨想要冬笋,冬季菜少,萝卜白菜吃腻味了还有人来买,有冬笋更好说了。
“我哥哥的铺子里还卖菜,别的山货就年后,冬笋你们有多余的,可以拉过去卖掉。价钱都好说。”陆杨扮演自然。
苗小禾才嫁到寨里,做不了主。他看向三苗,三苗答应了。
“行,大峰哥不是想上山吗?我带几个年轻小辈在山口转转。”
陆杨听不懂,不好拉着别人的汉子问,就回头看黎峰。
黎峰跟他解释:“上山有两种,一种是日常上山,早上去,晚上回,打到什么算什么,这都在山口,没往深了走,都会带几个小辈一起,教他们一些在山林的生存本事,辨认一些兽类的痕迹,碰到猎物,也练练活靶子。日常上山可以顺便挖笋子。还有一种是进深山,这种没有十天半个月出不来,我的话,一般都是两三个月打底。”
陆杨皱眉:“两三个月?”
他不心疼黎峰,他心疼弟弟。
一年才几个月,进一次山,要这么久。
日子能熬,心里的担忧与焦虑能熬吗?
三苗帮腔搭话:“陆夫郎,你不知道,我们寨子里的猎人都有猎区,虽然没明面划分地盘,但那片区域的猎物定期被扫光了。我们过去,只剩些幼崽。上山不打幼崽。我们起步晚,这片猎区还是大峰哥清理出来的安全路线,就是路远了点。我们在那里好几年了,木屋和地窖都挖出来了,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