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九眼睛有些泛红:“吴思琪,要是没有你,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没有我们全家的团圆。别说我们家,连这个世界都会停下运转。”
关阙也郑重地道:“吴思琪,谢谢你在我缺席的这几年里,全心全意地保护他们,照顾他们,谢谢。”
两人说完,都和机器人的酒杯碰了碰,然后将整杯酒仰头喝下。
“干!”
“干!”
机器人也做出喝酒的动作,虽然只是个空酒杯,但屏幕上的嘴在大口大口吞咽。
纪九笑着看它喝完酒,又放下酒杯,上前半步,将它抱进了怀里。
“琪宝,我爱你。”他在机器人耳边低声道。
机器人沉默着,屏幕却闪起开心的光,过了几秒后才嘟囔道:“我当然知道了。”
“你们爱不爱思琪叔?”纪九又问纪醒和鸟崽。
“爱!”
“啾!”
“大声一点,别让思琪叔听不见。”
“爱!!!”
“啾!!!”
纪九抱着机器人左右摇晃,嘴里开始唱:“铁打的身躯钢铸的魂,勇敢机智无比可靠,上天入地双臂开炮,琪宝琪宝是琪宝。”
他在唱第一句时,鸟崽和纪醒便跟着加入。
“……啦拉拉哇哇哇靠,上天哇哇哇哇炮……”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机器人屏幕上的脸笑得看不见眼睛,只跟着节奏摇头晃脑,时不时伸手指着纪醒和鸟崽,示意他们再大声一点。
当它又指向关阙时,一直坐在旁边的关阙笑着摇头:“我不会。”
“不会就学!”纪九喝道,“我们家的人必须要会唱琪宝之歌。”
“学!”纪醒扑进关阙怀里。
“啾!”鸟崽也跃起,挂在关阙脖子上。
一顿饭在说说笑笑中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也到了纪醒和鸟崽的睡觉时间。
星舰里没有浴缸,只放着一个大木盆。纪醒和鸟崽都坐在木盆里,脑袋上各自搭了一条湿毛巾。
关阙穿着纪九为他准备的衣服,挽高衬衫袖子,给俩小的都揉出了满身泡泡。
“父亲,你现在很好看哦,你还会像以前那个样子吗?不要像那样了嘛。”
“啾啾啾啾。”鸟崽也担心地问。
“不会了,父亲以后都是这样。”
“哇!”纪醒高兴地在水里跳。
纪醒突然叫了声爸爸,关阙转过头,看见纪九就靠在卫生间门框上,双手环胸,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
关阙朝他伸出手,他便走了过去,在关阙身旁蹲下,两人一起给他们洗澡。
最后再扯下挂在墙上的毛巾,将他们裹在一起抱了起来。
“走吧,回去睡觉。”
关阙将他们抱进小舱房,放在各自的小床上,纪醒在床上蹦跳着,对坐在床沿的纪九道:“爸爸,给我讲故事,把我哄睡着。”
关阙也在鸟崽的床边坐下,鸟崽一骨碌翻起身,要往关阙怀里跳:“啾啾啾啾啾。”
“跳成这样还要听什么故事?不如给你们唱段RAP?”纪九指着纪醒和鸟崽,低声喝道:“躺下!”
“父亲,父亲,好看的父亲。”纪醒此时正兴奋,哪里会听纪九的话,只一边跳一边大叫。鸟崽今晚也特别兴奋,扑进了关阙怀里,一下下在他腿上蹦跶:“啾啾啾,啾啾啾……”
纪九便转身离开房间,再进来时,手里便多了一根藤条。他将藤条在手中轻轻敲击,虽然脸上依旧带着笑,但纪醒没有再蹦跳,只慢慢收起笑,站在床上看着他。
“躺下。”纪九用藤条指了下床。
纪醒便老实地躺了下去。
“被子盖上。”
关阙立即就要起身去给纪醒盖被子,但见他已经自己扯过被子盖好,便又重新坐了下去。
纪醒转着眼珠,看见被关阙抱在怀里的鸟崽,又伸手指着它:“爸爸,哥哥还没躺下,你是不是要收拾它?”
“啾啾啾啾啾!”
“爸爸,它在吓我。它说我告状,要打我。”
“你睡你的,别管哥哥。”纪九转过身,藤条对准了鸟崽,居高临下地看着它,“嗯?”
鸟崽便也松开抱着关阙脖子的翅膀,一个纵身,跃进了旁边的被子窝。
“爸爸,现在给我们讲故事。”纪醒道。
“行,讲故事。想听什么?”纪九问。
“小米可用灭23D导弹打掉咕噜兽第七个脑袋的故事。”纪醒非常流利地说道。
纪九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始讲,见关阙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便问道:“怎么了?”
“现在已经有灭23D了吗?五年前还是灭15A。”关阙道。
“没有,现在只有灭20A,但是20A已经讲了好几晚上了。”纪九解释,“可以适当地升升级。”
“灭20A和灭15A的区别在哪儿呢?”关阙虚心请教。
“灭20A主要体现在集束能力上,轰炸能力更强。”纪九笑了笑,“不过我也没有见过,只是看新闻才知道。”
“灭15A的集束能力不太行,主要体现在击打分散目标上。我觉得要打掉咕噜兽第七个脑袋的话,那需要精准度很高,灭15A可能更适合。”
两人开始谈论导弹的事情,纪醒和鸟崽都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听,房门却突然被推开,机器人大步走了进来。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你们去休息吧,让我来哄他们睡觉。”机器人板着脸道,“请你们注意一下睡前故事的内容,不要给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
纪九便扯了扯关阙的袖子:“走吧。”
两人离开房间后,纪九道:“你在这儿等等,我去拿点东西,然后我们出舰去逛一圈。”
“好。”关阙应声。
纪九飞快地下到底舱,从储物柜里拿出一瓶酒,再顺着扶梯爬上一层。他一眼便看见关阙正站在小舱门口,神情专注地看着屋内,眼里满满都是温柔。
纪九走到他身后,往里看了一眼,看见鸟崽已经睡着了,纪醒也闭上了眼,正含着自己的拇指吮吸,嘴巴一下下地动。
“……咕噜兽觉得自己数错了,想要重新数一遍,小米可说,不用重新数,我告诉你一个公式,你只要按照公式去计算就行了……”
纪九轻轻阖上门,拉上关阙的手,蹑手蹑脚地走向舱门。路过舱壁柜时,顺手从里面拿出了两个酒杯,塞进了关阙的左右衣兜。
两人牵着手从舷梯下到地面,还来不及站稳,便拥吻在了一起。
这个吻绵长而热烈,嘴里都带着未散去的酒气。关阙的热情瞬间便被挑起,他呼吸渐渐急促,一手握住纪九的后脑勺,一手按住他的后腰,并将他用力按向自己,和自己的身体紧紧相贴。
但当他灼烫的嘴唇上移,去亲吻纪九的眼睛时,突然便顿住动作,接着慢慢抬起了头。
纪九虽然在和他亲吻,但那双眼依旧清明,目光冷静,丝毫没有动情的模样。
关阙整个人像是被泼了盆冰水,脑内瞬间清醒,急促的呼吸平息下来,灼烫的体温也快速消退。
纪九看着他,轻轻摸了下他的脸庞,轻声道:“阿宝,陪我去湖边散散步?”
关阙沉默了片刻后道:“好。”
两人依旧牵着手,十指紧紧相扣,以一个亲密的姿势走向白天的那条河流。但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冷湿的掌心,也彼此都心知肚明,接下来便有一些话要说清。
夜晚的湖面腾起袅袅白烟,湖水在星光的映照下,也闪着多彩的粼粼碎光。
两人在湖边坐下后,纪九便打开那瓶酒,从关阙衣兜里掏出两个酒杯,往杯里倒上了酒。
他倒得很满,直到酒水从杯沿溢了出来,关阙轻轻托高酒瓶口才停下。
“别喝多了,今晚吃饭的时候,你喝得就有点多。”关阙注视着他。
纪九垂着头,没有去看关阙的脸,只笑了笑:“没事,今天高兴。”
他放下酒瓶,端起面前的酒杯,朝着关阙示意。
关阙便也端起自己的那杯,和他和轻轻碰了碰,再看着他仰头将一整杯都喝了下去。
“这瓶酒是我住在肯城时买的,那时候知道要东奔西走,担心再买不到酒,干脆就买了好几箱放在舰上。这两年没事的时候就喝一点,剩的也不多了。”
纪九长长吐了口气,问道:“口感怎么样?”
关阙只沾了下唇,却也点点头:“不错。”
纪九又拿起酒瓶,要给自己的空杯满上,一直看着他的关阙突然伸手,将他拿着酒瓶的手握住。
“小九,别喝了。”他哑声道。
纪九依旧没有看他,只低头看着握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大手。
“阿宝,就让我再喝一杯吧。有些话,如果不喝点酒,我没有勇气说。”
关阙喉结动了动,终于还是缓缓松手,纪九便又仰起头,将那一杯酒喝了下去。
“呼……”他再次吐了口气,仰头看着天空,接着突然扬起手,将酒杯朝前方重重掷了出去。
酒杯在夜幕里划出一道长的弧度,落入远处湖里,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湖水也荡起了圈圈涟漪。
纪九脸上已经带了几分醉意,眼睛也有些发红。他双手在膝盖上搓了搓,又揉了下脸,似乎这才鼓足了勇气,看着前方哑声道:“纪醒另一个生理学上的父亲,他是一名序列者。”
关阙自始至终只注视着他,闻言睫毛颤了颤,拿着酒杯的手也不自觉握紧。
“我一直以为,他是那次去执行任务的一名士兵,但实际上我搞错了,他是一名序列者。”
纪九半眯起眼,看向那烟雾缭绕的水面:“阿宝,那天你也在的,对吧?”
第81章
天上突然滚过一道闷雷,闪电将整个世界映照得惨白,潮湿水气攀上暴露在衣物外的肌肤,带着冰冷寒意。
眼见一场大雨就要来临,两人却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不时亮起的闪电照亮那两道一动不动的身影。
纪九看着关阙:“阿宝,你那天也在赤牙城,但一直在容堡里抢夺光明之眼,然后就登上星舰离开了,对不对?”
良久的沉默后,关阙放下手里酒杯,声音低沉地开口:“小九,我用陨石进行恢复的过程已经给你讲过了,但其中还有一件事,我没来得及给你说。”
纪九翕动嘴唇,却又侧头看向一旁,片刻后才再次开口:“既然我不知道,那就不用再说了。”
关阙喉结上下滚动,下定决心般地道:“我在突破成高阶时,忘记了一些事情,但在陨石对我身体进行恢复的过程里,那些忘记的事情全都想起来了。我看见了神志不清的那个我,在离开容堡后,遇到了一名银盟军士兵——”
“阿宝,别说了。”纪九突然出声打断。
关阙却置若罔闻,只继续道:“我看见他在一条长巷里奔跑,听见他在命令他的士兵赶紧撤退——”
“别说了,我不想听!”纪九垂着头,咬着牙,脖子上也凸起了两道青筋。
关阙声音有些不稳,脸色也愈加苍白:“我看见那个我,控制不住身体内因为突破而猛增的能量,将那名银盟军士兵击倒在地上。我看见他截住了那名士兵——”
“我让你别说了!”伴随着天上一道闪电,纪九突然站起身,冲着关阙一声大喝,并重重挥出拳头。
闪电击中附近的山石,炸出一团耀眼白光。关阙被这一拳击得侧过头,也停下了声音。
纪九睁着充血的眼睛瞪着他,牙关紧咬,神情凶狠得近乎狰狞。
关阙保持着侧头的姿势,一缕鲜红从嘴角缓缓溢出。
这场大雨终于倾落,密集雨点瞬间将两人浇了个透,身旁那一整面如镜湖水也被击得破碎不堪。
纪九喘着气,雨水滑过他的脸颊和下巴,淌在他急促起伏的胸膛上。关阙慢慢转头看向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漆黑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浓浓的痛楚。
“你可以瞒我一辈子的。”纪九喘息着,哑着声音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相信的。”
“我是想瞒你一辈子,我怕你知道真相后会伤心,也怕从此就失去了你。”
“那你为什么又告诉我了?”温热的眼泪涌出纪九眼眶,瞬间又被雨水带走温度,冰冷地滑过脸庞。
“因为我爱你。”关阙的眼里也闪动着水光,哽咽着道,“小九,我不想再骗你了,一次都不想。”
两人都被雨水冲刷成了狼狈模样,脸色也都是如出一辙的苍白。但关阙眼里除了伤痛,还有种死刑犯等待法官最后宣判的绝望。
纪九长久地和关阙对视着,再提步缓缓上前。
“小九……”关阙乞求般地轻轻叫了声。
纪九停在了关阙面前,慢慢抬起手,抚上了他轮廓分明的脸。关阙的皮肤冷得像冰,纪九指尖顺着他的眉眼往下移动,停在了那两片失去血色的唇上。
这几年来,他已经很少去回忆那件事,就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似的。但他心里清楚,这事只是被他压在心底,隔绝在记忆之外,其实它一直都在那里,永远不会过去。
但那个让他憎恨厌恶,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起的人竟然是关阙,这让他在瞬间的愤怒之外,又有些茫然。
他看着面前这名被大雨浇淋的男人,看着他充满哀求和小心翼翼的眼睛,看他高大的身形因为痛苦而微微弯曲,那些恨意突然就失去了目标。他所有的愤怒,也随着刚才那重重一拳在逐渐消失。
他很清楚关阙是怎样深爱着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又是怎样深爱着对方。而在关阙为他付出一切,甚至包括生命的前提下,他突然觉得,有些事情似乎不再那么沉重。
“阿宝。”
“在的。”关阙颤着声音回道。
此时的关阙看上去有些呆,有些可怜,也让纪九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他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记得,当他回忆起一切时,那痛苦不会比自己的少。
纪九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轻声道:“我爱你。”
关阙整个人顿时愣住。他的眼睛瞬间泛红,神情全是不敢置信,动了动唇,像是想询问,却又不敢开口。
纪九垂下头,很轻地叹了一声,接着便揽住关阙脖颈吻了上去。
关阙没有立即回应这个吻,只闭上了眼睛,眼角处慢慢溢出了一滴泪水。直到纪九重重咬了他一下,他才收紧手臂,凶狠地回吻过去。
两人如同角斗般接吻,都从彼此的嘴里尝到了血腥味。纪九双手抱住关阙的后脑,手指插入他的发间。关阙一手紧揽住纪九的腰,一手在他的后背和囤部大力揉搓,将他往自己的身体上挤压。
两人胸内都澎湃着激烈的爱意,就算是紧紧的拥抱和唇舌纠缠也让他们觉得不够,只想能贴得更近,抱得更紧,更彻底地占有彼此。
大雨冰凉,两具身体却滚烫灼热。纪九突然被关阙抱起,一边继续和他接吻,一边抱着他前行,直到他后背抵上了一块大石才停下。
这里是两块大石形成的夹角,头顶刚好蔽住风雨。关阙将他放在夹角深处,动作急切地去解他的衣物。
纪九急促地喘息着,眼尾被情于烧得泛红,也迫不及待地去拉扯关阙腰间的皮带。
“这个怎么解不开?”纪九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发出的。
关阙下巴上挂着几滴水珠,不知道是雨还是汗,只低喘着问:“这不是你给我准备的吗?”
“我没用过这样的皮带扣。”纪九抬起腿,难耐地勾上他的膝弯,“……你快点。”
关阙顿了顿,眼睛又红了几分,干脆不解皮带,只拉下拉链,再将纪九翻过身,让他趴在面前的石头上。
随着关阙的挺进,纪九嘴里溢出一声似痛苦似欢愉的身吟,往后扬起了头。关阙一边亲吻着他的脖颈,一边用力动作,一下下撞入他的身体……
暴雨灌注入湖,湖水掀起了巨浪,浪头极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山石,激起冲天水花和隆隆声响。
待到一切结束时,已不知过去了多久。这场大雨已经停歇,山石夹角内的那些动静也逐渐平息。纪九昏昏沉沉地靠在关阙怀里,任由他给自己穿衣,只听见石沿雨水坠在地面的滴答声响,还有关阙在耳边的温柔爱语……
他能感觉到关阙将自己抱回星舰,抱进了卫生间进行清洗。但刚涂上冰凉的沐浴露,那具坚硬滚烫的身体便又贴了上来,让他再次坠入一团火热中。
直到天快亮时,他才终于被关阙放过,而全身上下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法动弹。他陷入了温暖的被子里,被揽入一个熟悉且极安全的怀抱,这才身心放松地睡了过去。
纪九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直到听见床边传来纪醒的声音。
“爸爸,你还要睡多久啊?你快起床啊,你快起来!你还要睡吗?你是不是还要睡?我抓了一个虫虫,让它陪你睡好不好?”
纪九朦朦胧胧地听着,不想睁眼,只将被子角攥得死紧,提防纪醒将什么虫虫塞进来。
好在他又听见关阙的声音低低响起。
“醒宝,父亲和哥哥要去外面逛逛,但是怕迷路,你愿意陪我们一会儿吗?”
“唔,好吧,你们也太不让人放心了。”
“顺便把虫虫也送回家。”
“可是我想让虫虫陪爸爸一起睡觉。”
“虫虫愿意吗?你等我问问它……嗯,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虫虫说它要回家,以后再找你玩。”
“这样啊,那行吧。走吧,我们送它回家。”
待纪九终于睡醒,已经快至中午。他走出舱房时,看见关阙正摘下围裙,机器人将做好的饭菜摆上桌,纪醒和鸟崽则端坐在餐桌旁等着开饭。
“爸爸!”
“啾啾!”
纪醒和鸟崽看见他,都兴奋地打招呼。
纪九走了过去,在两个脑袋上都揉了一把,再转过头,便见关阙正站在岛台前看着他。
虽然关阙一言不发,但那目光却带着烫人的热度,让纪九突然就想起昨晚的那些胡闹。他顿时有些脸热心跳,只假装摸鼻子,抬手挡住了关阙的视线。
“醒了?”关阙的声音听上去倒是很镇定。
“嗯。”
“吃饭了吗?”关阙语气平静地问。
纪九:“……”
关阙顿了顿,又道:“我刚准备去做饭。”
纪九:“……什么?”
“不是,刚准备去叫你。”
纪九很辛苦地憋住笑意,但发现关阙其实也有些羞赧,这反而让他轻松起来。他说了声我去洗漱,便朝着卫生间走去,转身的刹那,冲着关阙眨了下眼,嘴里道:“滋……”
纪九进入卫生间,刚要随手关门,门扇便被一只手给抵住,关阙闪身钻了进来。
关阙身形高大,让本就狭窄的空间变得更加逼仄,纪九正要开口,便被关阙迎面抱住,赶紧伸手抵住他的唇:“我还没刷牙。”
“我不怕。”关阙道。
“我怕!”
“那让我亲一下脸。”关阙退而求其次,在他手掌下含混地道。
“我还没洗脸。”
纪九见他抱着自己不松手,便道:“我那么讲究的一个人,你给我两分钟时间,让我梳洗一下行不行?”
关阙看着他拧成一团的衬衫衣领,眼睛弯了弯:“好,两分钟。”
纪醒和鸟崽坐在餐桌前,看着机器人给他俩分鱼肉丸子。
“爸爸怎么还不来吃饭呀?”纪醒咽了口口水。
“啾啾啾。”
“快了,他和你们父亲在抢厕所。”机器人板着脸道。
卫生间门开启,三个都转头看了过去。纪九和关阙一前一后走出卫生间。纪九搓搓手:“看看今天中午吃什么好吃的?哎……怎么有鱼肉丸子?我最不喜欢吃这个,这是小孩子才喜欢吃的。”
“这本来就不是给你吃的。”机器人道。
纪九目光一转,看见当中那盘拌妄羊肉丝,便问道:“那这个是给谁吃的?”
他斜睨着身旁的关阙,关阙笑了起来:“这是专门做给你吃的。”
两人说话时,纪醒咬着勺子好奇地问:“爸爸,你的嘴巴为什么这么红?”
纪九立即去摸自己的唇:“我刚刷牙了,所以嘴有点红。”
“噫……”纪醒对鸟崽道,“肯定是吃嘴嘴了。”
吃完午饭,机器人去收拾碗筷,关阙二人则去启动星舰,准备离开这里。
纪九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问道:“阿宝,我们现在去哪里?”
关阙没有回话,只低头输入一排数据。
纪九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来的数字,心跳慢慢加快。
“我们去银辉星?”他低声问道。
关阙眼睛看着数据屏,嘴里问:“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纪九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从这里去银辉星,起码要半个月时间,孩子肯定又会闹的。”
“我们不用赶路,就当这是一场太空旅行。每遇上一颗美丽的行星,我们就玩上一两天,然后再出发。”
“我……”
“阿扎叔说月辉在银辉星,那么我肯定要去一趟,就从耀炽城开始找起。”关阙的目光认真且专注,“而且我要陪你调查吴思宇,陪你把那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关阙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纪九是多么渴望为那些死去的士兵报仇,多么想洗清身上的罪名。但为了成为白骨的他,为了年幼的纪醒,他又不得不远离银辉星,在太空里四处流浪,将那些念头都摁在心底。
纪九没有再说什么,只侧头看向舷窗,但那抓着扶手的手指却用力得根根泛白。
关阙解开安全带,走到他身旁,将他揽进了怀里:“你也很久没见到你哥哥了,我们去见他,让他看看你,看看醒宝。”
纪九慢慢侧过身,将脑袋抵在他胸膛上,很轻地点了点头。
星舰启航,朝着银辉星所在的星域飞去。纪九手里调控着导航仪,嘴里问道:“上次你在赤牙城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发现?”
虽然已经得到了纪九的原谅,但关阙听见赤牙城三个字,依旧心头一紧,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这么紧张做什么?”纪九乜着他,压低了声音,“我如果要报复回来,也就是把你按在墙上搞一顿。”
关阙抿了抿唇,身体放松下来,却又迟疑着道:“那你可以报复回来。”
“你想得美。”纪九恨恨地道。
关阙总归心虚,便不再做声,纪九一眼一眼地打量他,又问:“你那时候完全失去了神志?”
“是的,完完全全失去了神志,一丝一毫都没有。”关阙加重了语气。
“也就是说,如果那时候你遇见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你也要兽性大发地扑上去?”纪九的神情有些不爽,“只是恰好是我,不然就是另外一个人生下醒宝,另外一个人现在和你在一起。”
“只有你,不会有其他人。”关阙注视着前方显示屏,斩钉截铁地道。
“什么意思?”
“我们序列者在进行突破时,会被单独关去一个房间,因为他们在精神力的冲击下失去神志,会具有强烈的攻击性,会对其他人进行无差别攻击。”关阙解释。
“所以……”
“所以你是个例外。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我遇到的是其他人,只会杀了他。”
“那你为什么没有杀我?”纪九忍不住问。
关阙抿了抿唇,没有出声,但他经不住纪九的连声追问,终于还是道:“……因为我看见了你的眼睛。”
他转头看向纪九,看着那如宝石般莹亮的双眼,低声道:“虽然我没有意识,但依旧被这双眼睛吸引,只想留住它,不想让它的光彩消失。”
两人总算是将这件事摊开说了个明白,那一直压在纪九心底的石头也在此刻终于被掀掉,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
他甚至有些庆幸地想,幸好那时的关阙没有遇见别人,也幸好自己遇见的是关阙。
“那你清醒后就直接去了舰上吗?”纪九问。
“是的,我清楚地记得,我离开容堡后就遇见了你,待到清醒后就去了舰上,没有杀你的士兵。”关阙说到这里,又略微皱起眉,“不过我看见有人把你救走了。”
“有人把我救走了?”纪九神情一凛,“看清了是谁吗?”
“是一队士兵,我没看清容貌和穿着,只知道他们抱着你去了停舰坪。”
纪九没有再追问,只沉默地看向舷窗,片刻后哑声道:“他们肯定是我的士兵,只是把我安全送上舰后,他们自己却没能活下来。”
“父亲……”两人正说着,纪醒揉着眼睛,哼哼唧唧地走了过来。
纪九知道他只是午后犯困,便想让他回床上去睡,但关阙已经将他抱了起来,横在怀里轻轻地拍。
纪九放轻声音道:“你平常也太惯着他了,什么都依着他来。他性子本来就调皮,还有些蹬鼻子上脸,你要是对他百依百顺,以后他更是无法无天。”
关阙低头看着纪醒,如同每一个看着自己孩子的父亲,目光柔软,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可我总觉得你小时候就是醒宝这样,也没见你现在就无法无天。”他低声道。
纪九愣了下,立即就想为自己辩驳。但他张了张嘴,那些话却终于没能说出口,反倒还笑了起来。
“你说是不是?”关阙轻轻拍着纪醒,左右摇晃着身体,抬眼看向了纪九。
“其实我小时候比醒宝更调皮,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去荡吊桥,差点掉下悬崖摔死,被我哥拎回家狠揍了一顿。”纪九仰头靠在座椅上,看着舰顶笑道,“所以雀宝平常管教他,揍他,我从来不吭声。”
关阙轻声道:“所以我会纵着醒宝,就像纵着小时候的你。”
纪九慢慢敛起笑,转眼看向了关阙。
关阙也正温柔地注视着他,目光里盛满了宠爱。他被关阙这样注视着,只觉得整个人像被浸入一泓温泉,身体暖洋洋的,心脏也一点点变得更加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