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九冷笑:“你们要抓我去晨曦星军法部,那是根本没有给我辩护的机会。我如果不逃,唯一的结果就是在牢狱里关上半年,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审讯,被你们扣上各种罪名。”
“胡说!军部在彻底调查清楚前,绝不会随意给你扣上罪名。”陈轩然又抬起被捆住的双手,“看清楚,你在说你自己无罪的情况下,正在进行犯罪行为。”
“别和我玩那一套!你们罔顾事实,恶意陷害,在没有任何证据和证人的情况下,已经将所有罪名栽在我头上。”纪九再也维持不住平静的表象,忍无可忍地低吼出声。
陈轩然瞪视着他:“那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是无辜的?你没有。但军部有证据和证人,证明那一切都是你干的。纪南瑾,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无人察觉?你现在所有的反抗和狡辩,都是在给你自己罪上加罪。”
纪九听见他的话,犹如被闷头一击,整个人顿时怔住。
“什么证据?什么证人?”他哑声问道。
陈轩然闭上了嘴不吭声。
“问你,什么证据?什么证人?”纪九追问。
陈轩然依旧不开口,纪九猛地起身,一步跨过茶几,抓住他的睡袍衣襟,一字一句地道:“证据在哪里?证人是谁?陈轩然,我现在怀疑你就是那名幕后黑手,你参与了整个赤牙城行动的计划制定,熟悉我们的每一个行动步骤。是你出卖了我们,是你设下了一个圈套,让我那两百多名士兵丧了命!”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陈轩然咬着牙问。
纪九一手揪住他的衣襟,另一只手握着匕首横在他的颈间:“你让我证明自己无罪,我拿不出,我百口莫辩。那我问你,你又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清白的?”
“我能。”陈轩然道。
半个小时后,被纪九叫来的机器人站在厅内,屏幕上不断扫过蓝光,正在飞速浏览一段长长的视频资料。
“这是那晚我所有的行动监控视频,长达六个小时,当制定作战计划结束,直到你们出发前这段时间,我做过什么都一目了然。这段视频没有经过任何剪辑和修改,这一点的话,智能人可以判别。”陈轩然坐在沙发上,神情里带着几分疲惫。
“制定好计划,我就回到了调控室,开始着手安排各项任务,直到你们出发。这期间我没有向下属透露过任何行动步骤,没有使用过任何通讯工具和外界取得过联系,也没有离开调控室半步。”
虽然机器人还在快速浏览视频中,尚未给出最终结果,但纪九内心已经大致相信了陈轩然的说辞,只沉默地盯着它。
陈轩然叹了口气:“我调出这视频给你看,已经是违反了军规,但只有这样,你才能相信我不是你猜想的那名幕后黑手。”
“那在制定出任务和出发之前,我也没有和谁联系过!”纪九道。
“不,你有。”
“什么?”纪九听见这个回答,只觉得惊讶。
陈轩然没有再说什么,目光锁定在纪九脸上,像是在观察他的每一个神情变化。纪九尽管已经将那晚回忆了数遍,但被陈轩然这样一提,他还是想起了某个被自己忽略的片段。
“我以前在帮派的时候,有个朋友,叫小祝。他那天白天给我打过电话,说家里父母生病了,缺钱。因为当天白天我不在营里,就让他晚上去军部,结果晚上又在制定行动计划,我就直接让士兵将一张卡给他送了出去。”
纪九坐直了身体:“可我没有和他接触,而且那卡里只有五千块钱,你们可以去查。”
陈轩然意味深长地回道:“他并没有取那卡的钱,而军部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具尸体,卡也不翼而飞。”
纪九只觉得仿似又回到了H58的夜晚,他站在空寂冰冷的荒地里,寒意从脚底蔓延而上,将他整个人都裹住,钻入他每一个毛孔里。
“陈大校,这是一场针对我的,有预谋的构陷。”他握紧的手指用力,指甲陷入了掌心,“小祝的死亡,也是为了栽赃我……”
纪九眼睛发红,呼吸粗重,反复回忆那一段经过。陈轩然也没有出声,只安静地坐着,审视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纪九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先将这件事摒在一旁。片刻后,他终于平静了许多,对陈轩然道:“陈大校,我从小就生长在银辉星,父母是银辉人,我哥哥纪北宴更是银盟军将领。我24岁就已经成为银盟军上校,带领士兵完成过数次任务,我对未来有很多的期望,对银盟军没有任何不满。这段时间我思前想后,也找不出任何我会叛敌的理由。”
“可我们看到的也只是你的表面,不是吗?”陈轩然低声问。
“陈大校,你和我哥是多年的朋友,你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纪九抬起头,轻声问道,“陈哥,你并不想让我死,对吗?”
陈轩然看着纪九,纪九迎上他的视线,目光不躲不闪。年轻人没有遮掩自己的情绪,那双通红的眼里,既有着委屈和茫然,也有着不甘和愤懑,唯独没有闪躲和慌乱。
透明得让人一眼就看到底。
陈轩然收回目光,长长叹了口气。
“我还在H58时,和军部取得了联系,是你和我通的话。我当时问你,我的那些士兵有没有安全返回,你说他们都回来了。如果我是泄密者,那么我应该很清楚那些士兵已经死亡,你这样回答,等于是在提醒我,军部正在诱捕我返回银辉星,让我逃得远远的。”纪九看着陈轩然,轻声问道,“你不想我死的,是不是?”
“但我没有逃,我在等着军部来接我。因为我真的什么不知道。”纪九抿了抿干涩的唇,又道,“赤牙城行动,除了我和你能提前泄密,还有吴思宇将军和战备总指挥刘衡。现在你证明了你不是,我也很清楚我不是,那就只能是他俩了。”
“你不要胡乱猜疑。”陈轩然摇摇头,“而且他俩的家就在军部,不像我这样单独住在市区,你要是再像今晚这样贸贸然行事,立即就会被抓住。”
纪九心头一跳,他从陈轩然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他内心已经在松动,便赶紧道:“这个任务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包括赤牙城有人质都是假消息。那当初这个消息是怎么来的?又是谁发布的任务?”
陈轩然道:“我们也调查过情报来源,但那并不是谁提供的,而是情报部门截取的一段敌方高层对话。当然,现在已经知道那是塔柯军发出的假消息,但当时并没有识破,军部认为情报真实可靠,并向执政官汇报,也是执政官亲自下达的可以任务的指令。”
纪九明白,执政官是所有银辉星人的最高统领,他当然不可能是幕后者。
他沉默下去,片刻后才继续问:“陈哥,那你刚才说的证据是什么?证人又是谁?为什么能证明我就是泄密者?”
叮一声响,两人都转头看了过去。
机器人屏幕上的蓝光消失,对着纪九道:“我刚将视频快进看完,没有发现视频中人有泄露消息的嫌疑。”
纪九再次看向陈轩然,语气更急切了些:“陈哥,你肯定也想找到那名真正的泄密者,想把整件事搞个水落石出,那就告诉我证据和证人都是什么。”
陈轩然神情有些挣扎,纪九屏住呼吸看着他。
“证据其实我不太清楚,据说是一段足可证明你罪行的影像,只有军部总司令和执政官看过。”漫长的沉默后,陈轩然终于开口,“证人是你的一名士兵,他也是那次行动里唯一的幸存者。”顿了顿后又补充,“除了你。”
纪九的心脏砰砰狂跳:“那证据现在保存在哪儿?还有证人,他叫什么名字?他在哪儿?”
陈轩然看了他一眼:“证据你拿不到,被保存在军二部物资库的资料间里,要打开大门必须得口令配合钥匙。虽然我有口令,但如果告诉了你,一旦被军部发现,我也会受到你的牵连。”
纪九赶紧保证:“陈哥你放心,我只是想看看那段影像的内容,不会将它拿走,也不会让军部察觉到。”
陈轩然又迟疑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我可以告诉你口令,但钥匙却不在我这儿。”
“钥匙在哪儿?”纪九已经想到了一个人,下意识握紧了拳。
陈轩然看着他,嘴里轻轻吐出三个字:“纪北宴。”
纪九心头一颤,却只平静地问:“那么证人呢?他现在在哪儿?”
陈轩然这次闭上嘴不吭声,纪九便道:“陈哥,我不怕死,我也可以死,但我只能死在战场上,不能含着冤屈,背着不属于我的罪名和耻辱死在绞刑架上!”
“可我现在没法替我的士兵报仇,还牵连了我的哥哥,让他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抬不起头。”纪九垂下头,喉结轻轻滚动,“我想见那证人,除了问出真相,我还想问他,我的那些士兵在走的时候,痛不痛苦,难不难受,有没有遭过什么罪……”
一颗水珠滴落在他面前地毯上,瞬间溅开,隐没,留下一小团深色的痕。
陈轩然看着他,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终于低声开口:“他叫王成义。”
“王成义?”纪九倏地抬起头,“他是我的直属队员。”
“他在那次任务里活了下来。因为涉及到军队内部泄密事件,所以他的存在需要保密,特别是不能让军队里的人知道,军部便将他秘密安置在一个叫做水月缘的酒店里,派了人手保护着,你要见到他的话挺难。”陈轩然道。
难怪城子不知道还有名证人。
纪九想了想:“总会找到办法的。”
半个小时后,纪九背着装了鸟崽的背包站在大街上,身旁跟着机器人。他已经从陈轩然那里拿到了口令,决定先去军二部看看那所谓的证据,只是必须还得去一趟纪北宴家,拿到那把钥匙才行。
“陈轩然是个好人,就这么把口令给我们了。”机器人有些高兴地道。
“但我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纪九却高兴不起来,皱着眉看着前方,喃喃道,“我现在不敢相信军部里的任何人,我不知道哪些人说的是真话,哪些人其实在给我设置另一个陷阱。”
机器人愣住,接着追问:“那陈轩然告诉你的口令是真的吗?”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真的吧。”纪九摇摇头,“但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去一趟军二库,这是我唯一可以寻找真相的线索。”
纪九在街边踟蹰,他很清楚纪北宴的脾气性格,相比起陈轩然,纪北宴更加方正讲原则,哪怕自己是他亲弟弟,也不一定能让他交出钥匙。
他在H58和水星时,只想尽快见着纪北宴,让他知道自己一切平安,不要为自己担心。但真正回到银辉星后,突然就有些不敢见他,怕被他训斥,怕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是泄密者,怕看见他面对自己时失望的眼神……
街上的行人变得稀少,公交车也已经停运,只有霓虹灯还在闪烁。他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便脚步拖沓地朝着前方走去。
“我们这是去哪儿?”机器人问。
“去纪北宴家。”纪九低头回答,看着手里的小金属盒。
这个小盒子是他刚在陈轩然那里要到的密码提取器,可以用来读取电子钥匙的密码并进行复制。他打算悄悄进入纪北宴家,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用这东西复制一把出来。
机器人听说去看纪北宴,明显有些高兴,左右张望着:“那里太远了,我们要拦辆出租车才行。”
机器人停在路边拦车,纪九收好密码提取器,心思纷乱地靠在墙边。他侧头看着旁边的取款机,想到前几天自己取了钱,不知道纪北宴会不会查看这张卡,发现他已经取过钱的事。
他一边想着,一边随手输入了账号密码。但当余额数字出现在屏幕上时,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一万块?
他再数了一遍,的确是一万。
纪九盯着那一串数字,放在键盘上的手指轻轻颤了两下,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眼睛也泛起了一层水气。
纪北宴已经知道他取了钱,知道他回到了银辉星,便将那张卡里的钱再次补足。
这同时也在向他传递一个信息:不要怕,不要慌张,来找哥哥,一切有我。
这段时间以来,纪九不管是流落到H58还是被银盟军追捕,都能冷静地应对,但此时看着那串数字,只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委屈和悲苦,眼泪大颗涌出,瞬间便模糊了视线。
他惶然的心终于落到实地,像是迷路的小孩儿找到了依靠,盘桓的孤鸟终于见到了巢,心里既伤心,又高兴。
他没有取钱,只匆匆擦掉眼泪,转身问:“吴思琪,拦到车了吗?”
“还没有。”
“走,我们去前面十字路口,那里应该能拦到。”
纪九迫不及待地想去见纪北宴,便兴冲冲地走向十字路口。但他还没走过拐角,便看见前方路边停着一辆银盟军巡逻车,还有几名士兵站在车旁。
“纪九。”机器人低声提醒。
“我知道。”
巡逻队正在检查来往行人,纪九左右看了眼,看见旁边有一家24小时医院超市,便带着机器人进去,暂时躲一躲。
现在已是深夜,大厅里空空荡荡,没有医护人员也没有病人,只有一名机器人引导在无聊地闲逛。它看见吴思琪后,屏幕上闪起亮光,吴思琪也看着它,两名机器人便开始互相打量。
“你的腿有些奇怪。”那名机器人道。
“我以前的腿颜色偏单调,现在这样混搭,另是一种风格。唔,我还有过滑板车的腿,拉风得不得了。”吴思琪回道。
那名机器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银白色下肢,又看看吴思琪:“那我还是喜欢这样单调的。”
吴思琪又道:“我主人说了,他以后会给我换最好的腿。”
“哇喔……”机器人想了想:“那你主人很有钱哦?”
吴思琪沉默两秒:“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两名机器人又开始对视,迟迟找不着新话题,直到纪九往旁走了几步,那名机器人引导这才注意到他,赶紧殷勤地迎了上来:“亲,我是医院超市机器人引导015,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纪九往后看了眼,看见巡逻队还在检查行人,便回道:“谢谢,暂时不需要。”
“亲,我们这家医院超市医疗设施齐全,医疗技术雄厚,而且就算您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尽可以告诉015,015会为您寻找合适的医生,并绝对为您保守秘密……”
纪九觉得巡逻队肯定还要一阵子才会离开,自己要躲在这里,一直被这名机器人引导纠缠,必须找个合适的理由才行。他目光在厅内扫过,看见墙上挂着一张自助体检价格表,便道:“对了,其实我是想来做个体检的。”
“那就让我带你去做体检吧,现在没人,你一个人体检很快的,十几分钟就好。”机器人015终于接到工作,表现得很是高兴。
纪九又朝外面看了一眼,便将装着鸟崽的背包递给吴思琪,小声叮嘱:“我去做个体检,顺便躲躲,你注意盯着外面。”
吴思琪面无表情地看着鸟崽,单手勾着背包带。鸟崽仰头看看它,又看向纪九,有些紧张地道:“啾啾。”
纪九摸了下它的脑袋:“没事,爸爸很快就来。”接着又对机器人015介绍道,“你已经认识我的机器人了,它名叫吴思琪,背包里的是它的幼鸟大侄子。吴思琪非常全能,还特别有耐心,带幼鸟带得非常好。”
“哇喔……”机器人015道。
吴思琪便把背包抱紧:“你们去吧,我会好好看着雀宝的。”
“请将手伸到仪器下面。亲?亲?”
纪九正注意听着楼上动静,机器人015连接催了好几次,才捋起袖子伸出手:“……嘶。”
“抽了一点血,用棉球按住针孔。”机器人015拿着体检表走向屋外,“现在去旁边镜像室查看内脏情况……亲?”
“来了。”纪九便又跟了上去。
纪九穿梭于各个体检室内,在各种仪器上爬上爬下。他竖起耳朵听着楼上动静,给015说不用再检查了,自己在这儿站一会儿就行,但这名机器人非常尽职尽责,立即拒绝:“您已经缴纳了体检费用,那必须要做完全部检查才行。”
纪九也不知道到底做了多少项检查,只知道自己已经换了七八间房,才被这名铁面无私的机器人引导放过,回到了大厅。
吴思琪就抱着鸟崽站在大门口,鬼鬼祟祟地往外张望。
“吴思琪?”纪九问道。
吴思琪转过身,朝他点了下头,表示巡逻队已经离开了。
纪九朝着大门走去,那名机器人015追在后面叮嘱:“一个小时后出结果,亲不要忘记来拿报告单哟。”
“到时候看情况吧。”纪九敷衍。
“如果您不方便的话,可以再付二十元,由我将报告单送去您家。”机器人015跟着追出了医院超市大门。
“不用了。”纪九心不在焉地回道,并抬手招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在纪九面前停下,他和吴思琪上了车后,那名机器人引导也跟着要往车上钻。
“你上来做什么?”纪九愕然地问。
机器人015坐在他身旁:“亲,您已经付过了体检费用,那就一定要来拿报告单哦。您要拿了报告单,我才算圆满完成了这次工作。”
吴思琪坐在副驾驶,扭过头看,语气凉凉地对纪九道:“它工作很认真,我觉得你应该答应它。”
两名机器人都盯着纪九,司机也从后视镜看着他。纪九清了清嗓子,转过身,郑重地对那名机器人引导道:“好的,015,我一个小时后一定来取报告单。”
机器人引导终于满意地下了车,站在街边对着驶出的出租车挥手,喊道:“亲,我会等你哟。”
纪北宴的别墅位于A区绿意园,那里住着不少银盟军高官,所以小区戒备森严,大门口也有士兵值岗。
纪九让出租车停在一条街外,再步行来到了绿意园外。他没有从大门进入,而是沿着铁栅栏往右,走到一片林子附近,熟练地去掰其中一根铁栏。
他经常忘记携带纪北宴给他的小区门卡,值岗士兵便不予放行。他某次围着小区打转时,发现这儿有一根松动的铁条,钻进去也不会触动围栏上的警报,于是他每次忘记带门卡时,就从这里钻。
铁条掰开,纪九带着背着鸟崽的机器人进入了小区。每条岔道上都有值岗的士兵,他们放轻了脚步,在茂密林木的掩映里,朝着小区右边潜去。
纪北宴的家位于小区最右,纪九刚摸到附近,便发现别墅周围有晃动的人影。仔细一瞧,那是些荷枪实弹的士兵,每隔十米站一人,将整栋别墅给严密看守起来。
他透过层层树影,看见二楼阳台上有一道坐着轮椅的人影,一看便是纪北宴。纪九多日没和兄长见面,见他现在已被软禁起来,清楚是因为被自己牵连的缘故,心里涌起一阵难受,堵得喉咙发哽,胸膛发痛。
机器人也看见了纪北宴,虽然一声不吭,却频频转头去看纪九,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无声地进行催促。纪九便定下心神,对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开始琢磨能进入别墅的办法。
他原想去打昏两人,但发现事情有些棘手。这些看守纪北宴的士兵不少,就算打晕一两个,也会被另外的人发现。
纪九正想着办法,机器人凑到他耳边,极小声地道:“我可以上去夺枪?”
纪九侧头看它,它又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把他们全打昏。”
“你的核心使命是什么?”纪九也压低了声音。
“忠于银盟军,绝对服从银盟军的命令。”
“我看你的核心使命是管他是谁,想打就打吧?”纪九指着那些值岗士兵,“那些可都是银盟军,无法无天了你。”
机器人自知理亏,小声道:“我就是说说。”
纪九不再出声,打算绕去别墅另一边,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他正要行动,便见从前方走过来了一个人,赶紧给机器人打了个手势,两个一起躲去了一棵大树背后。
那人就站在林子边缘,手里有着一星火光,应该是过来这里抽烟。
当他再一次将烟递到嘴边时,突然亮起的烟头照亮了他的脸。纪九对那张脸孔很是熟悉,一下便认出,他竟然纪北宴的贴身副官刘成。
纪九心头一阵狂跳,但一名士兵也跟了过来,就站在离刘成不远的地方。
眼见刘成一支烟就要抽完,纪九怕他要走,便将手指含在嘴里,吹出了一声鸟鸣。
鸟崽知道不能让人发现,所以一直安静地趴在机器人背上。它听见纪九发出鸟鸣,猛地转头看向他,满眼都是惊喜,却也忍住了没有吭声。
刘成抽烟的动作顿了顿,微微侧头,看向了纪九藏身的方向。纪九也探出了小半个脑袋,但这里光线太暗,他不知道刘成有没有发现自己。
刘成又转开视线,将烟头弹向了林子右边。那道微弱的红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落在林子里的一块大石旁。
“这林子里最近鸟儿挺多,眼尖的小鸟才有虫吃。”
刘成随意嘀咕了一句,便走向别墅大门,接着停在大门前的车道旁,像是在等人。
大门口原本就守着两名士兵,另外那名一直跟着他的士兵也站去了他的身旁。
林子边没了人,纪九猫腰靠近那块被丢烟头的大石,伸手在石头下一摸,果然摸到了一个密封袋,感觉像是装的衣物。
他打开袋子封口,拿出了一套深蓝色的牛仔布工作装,只略一思忖,便迅速脱下外套和长裤,将那套工作装给穿上。
车道远处投来两束灯光,一辆满载着货物的小卡车从远到近,停在了别墅大门外。
几名身穿深蓝色工作服的工人跳下车,立即便有士兵上前,查看他们的身份信息。而通过检查的工人,便在刘成的指挥下去后车厢卸货。
“等等,先在车旁等着。”一名士兵喝道:“等我们检查了再卸。”
后车厢装着被泡沫纸封好的大件货品,士兵爬上车,将那些货品的外包装拆掉,显出里面的新家具,并逐件进行检查。刘成便站在车头,和运送家具的负责人核对货品信息。
一名戴着鸭舌帽的工人站在车旁,见大家都在忙碌,无人注意,便一个转身,迅速钻入了旁边的小树林。
半分钟后,那名工人重新从树林钻了出来,垂着头站在车旁,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挡住了大半张脸。他身旁的工人侧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看向车厢,什么话也没说。
士兵检查过货品,确定无误后便跳下车:“行了,现在可以卸货。”
工人们抬着家具,进入了别墅大门。刘成跟在他们旁边,嘴里不断叮嘱:“这批家具很贵的,大家手脚都轻一点,不要磕着碰着,等会儿安装的时候也要小心。”
“我们明白的,您放心。”有人回道。
纪九扛着一只床头柜,在进入楼内大厅后,迫不及待地低声问刘成:“成哥,我哥还好吧?”
“挺好。”刘成目不斜视。
纪九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纪将军猜到你会偷偷回家,在那铁栏洞口处安了个小玩意儿,只要有人钻洞,他那里便会收到提示,我就去接应你。”刘成目视前方,只有嘴唇在翕动。
纪九不由一愣。
他以前怕被纪北宴责骂,所以从来没将自己钻栅栏的事告诉他。不想他其实早就知道,还做好了接他的准备。
纪九心头发热,却也没有再问什么,只跟着刘成上到二楼,进入了通道尽头的主卧室。
刘成没有进屋,继续去指引其他工人,纪九则反手关上门,将那些对话和脚步声都关在了门外。
屋内安静下来,他将床头柜放去床边,再微喘着气,看向落地窗外阳台上的那道身影。
阳台上的人转动轮椅,进入屋内,按下墙边开关,落地窗帘缓缓关闭。
“哥。”纪九嘴唇颤动,哑着声音唤了一声。
纪北宴没有回答,目光将纪九全身打量,虽然极力克制着情绪,但双手却握紧了轮椅扶手。
纪九也看着他,发现短短数日不见,纪北宴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虽然看上去依旧英俊,但脸部轮廓却显得更加锋利。
纪九的泪水涌了出来,声音哽在了喉咙里:“哥,我……”
“小九。”纪北宴的眼睛也泛起了湿,开口时嗓音带着沙哑,“你这些天去哪儿了?”
“我离开H58后就到处躲藏,最后在一颗无名行星上躲了三个月。”纪九回道。
“那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一点伤都没有。”
纪北宴闭上眼,缓缓舒了口气,像是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但他再睁开眼时,那些担忧和激动已散去,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纪南瑾,你到底瞒着我干了多少事?你是不是和塔柯人联系上了?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纪北宴厉声低喝,伸出右手指着他,“你现在把整件事情的原委告诉我,半点都不准隐瞒。”
“哥,那些事都不是我干的,我是被冤枉的。”纪九上前两步,急促地为自己解释,“我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纪九尽量简短地将整件事讲了出来,包括他在任务中昏迷,再醒来后就已经在H58。银盟军前来抓捕他,却被一队塔柯人击杀,他找到机会逃离,在通过不稳定跃迁点时,被抛到了一颗无名行星上。
他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却没有提到关阙。
并不是他想隐瞒自己和一名高阶序列者共同生活了几个月,而是一旦讲到关阙,就势必会受到纪北宴的追问,那么关阙已经到了银辉星这件事也许会被问出来。
而纪北宴绝对不会容许一名高阶序列者潜入耀炽城,也不会因为自己和关阙相熟,保证他不会有什么危险性就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