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林小心地保护着乔伊斯,解释道:“西里斯联合商会临时组织义卖,帮助在大战中被毁去家园的人。”
乔伊斯明白了,他们在小摊前买下果汁,与锡林并肩坐在长椅上,喝着果汁,有人发现了他,喊道:“是大主教!大主教来了!”
那一下顿时引起了轰动,不少人争先恐后想看看乔伊斯,锡林却示意,卫兵礼貌地散开,朝他们解释,请不要打扰。
乔伊斯走到哪里,身后好奇的人们就跟到哪里。
锡林问:“你会在意吗?”
乔伊斯说:“请务必不要驱逐他们,我已经习惯了,而且选择了人多的地方,就必须接受被人好奇张望,大家都没有恶意。”
商会的组织者也发现了他们,喊道:“风先生!”
锡林只是朝远处看了一眼,那里有一个临时搭建起的帐篷,乔伊斯喝完果汁,人越来越多,锡林说:“我开始也没有想到,今天人会这么多。”
“没关系。”乔伊斯说:“不过也许我们得……”
锡林突然有了办法,牵着乔伊斯的手,说:“跟我来!”
乔伊斯被锡林牵起手的刹那,心脏突然跳动不休,他的手宽大而温暖,握紧他时,动作十分有力,仿佛宣称了内心深处的某种决心。
他们躲进帐篷内,本地商会的几名组织者正在喝茶闲聊,看见乔伊斯与锡林到来,当即吓了一跳起身,齐声道:“大主教阁下!”
乔伊斯笑了起来,示意不要多礼,锡林只是牵了他的手很短一会儿就放开了,说:“借一顶帽子。”
片刻后,乔伊斯戴着帽子,从帐篷后进入一个小巷,再从暗门中转出,来到集市的另一侧。
“这样好多了。”乔伊斯说。
“你想吃点东西吗?”锡林问:“稍后我也安排了茶点。”
“不,不用。”乔伊斯看见许多小孩在一个摊前玩旋转靶的飞刀游戏,上面还悬挂着不少奖品,驻足看了片刻,锡林说:“你想要哪个?我来。”
乔伊斯看了一会儿,那些都是玩具奖品,他说:“临走之前,我想送一个给米盖尔。”
锡林于是点了点头,乔伊斯说:“让我也试试。”
于是两人在摊前玩飞刀,乔伊斯投掷飞刀,准头居然不差,锡林十分惊讶。
“菲里德教你的?”锡林问。
“夜枫。”乔伊斯见锡林这么惊讶,笑了起来,说:“很意外吧!”
当然锡林的飞刀技术更强,每一刀都正中红心,得到奖品后,锡林手里的是个蒸汽车模型,而乔伊斯获得了藤制的球。
“呃,我想米盖尔可能更喜欢你那个。”乔伊斯说。
锡林于是与乔伊斯换了奖品,他说:“我可以把这个球送给小伊。”
“他也不是真的狗。”
“我知道。”锡林答道:“但它越来越像狗了。”
两人突然同时大笑起来,乔伊斯决定在这之后还是让小伊保持龙型,否则容易养成奇怪的习惯。
他们沿着市街一路走去,在木偶戏的摊位前坐了一会儿,吟游诗人用一个巨大的木匣布置成舞台,正在朝观众们演出一场关于海洋与勇士的戏,上面是索因的勇士坠入深海,被英雄王的圣光所唤醒,斩杀了九头魔龙的故事。
开放的戏场只剩一个座位,锡林看看四周,再看乔伊斯,退到椅后,犹如他的骑士般站在他的身旁。
“你会把其他人挡住的。”乔伊斯说:“坐下。”
锡林本想席地而坐,乔伊斯却让他坐在位置上,自己则坐在了他的腿上。
锡林登时动弹不得,英俊的脸红到了耳根。
乔伊斯则显得自然而然,坐在他身上不算,一手还勾着他的后颈,两人一起看着舞台上。
“拉特尔斯的巨浪啊!”
音乐响起,木偶戏舞台的另一边冒出九头巨龙,孩子们纷纷惊呼起来,乔伊斯想到了神恩节在香格里拉的那场表演,只不知道在观众席上看是什么感受。
当时他扮演了冰龙王子伊格洛纳斯,只觉得现场一片混乱。
乔伊斯看着舞台,偶尔望向锡林时,却发现锡林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舞台上,他既承担了乔伊斯的座椅,又抬头,眼里带着笑意看他。
乔伊斯扳着他的头,让他转过去看舞台。
“……你将送我步入归途,在那平静与汹涌的惊涛之中……”
乔伊斯看出这名吟游诗人显然是个新手,因为他一边吟诵,还一边在偷看小卡片,既要唱出故事,又要拨弄坦普拉琴,实在让他手忙脚乱。
“……加纳里奥的眼……”果不然,他卡词了,这是《诸战之诗》中相当拗口的部分。
锡林的声音接上。
“加纳里奥的双瞳揭示我的过去与将来。”锡林朗声道:“阿胡埃斯的启示与箴言!但我只知道现在!就是现在!”
“就是现在!”吟游诗人高声道:“光阴短暂……”
“庭院芳华似锦绣,终将归于荒冢;红颜韶华似晚霞,亦会化作白骨。”锡林的声音浑厚有力,歌声在戏场中回荡,男低音就像环绕着乔伊斯,歌声甚至引起了他的胸腔震荡。
“我忘却将来,点燃过去,我只知现在。”锡林最后低声唱道:“光芒之下,我不能与你诀别!”
吟游诗人作了个感激不尽的眼神,拉下布幕,换成深海场景,木偶不断坠入海底,紧接着海妖木偶纷纷游来,将它托上海面。
“我震惊于你的歌声。”乔伊斯说。
锡林有点不好意思,与乔伊斯继续走在市集的小路上。
“我的父亲喜欢歌唱。”锡林答道。
“你们索沙人都喜欢歌唱。”乔伊斯说:“与沙克人相似。”
群山与草原的子民,心情是热烈而浪漫的,歌声伴随着他们每一天的生活。
“是的。”锡林说:“索沙都是天生的吟游诗人,在我们王国里没有这个职业,因为大家都会唱那些口耳相传的传说。”
乔伊斯:“对此记忆最深刻的是,那天夜里,我在你的帐篷中听到的歌声。”
“那是我在唱。”锡林答道。
乔伊斯点了点头,他们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默了,因为彼此都想起乔伊斯被锡林掳去,差点就要用强的那一夜。
但乔伊斯不打算逃避这个话题:“那时你连通用语都不太会说。”
他们坐在了山坡高处的一个观景点,下面就是热闹的市集,人来人往,空气里飘荡着食物的香气。
“嗯。”锡林这次没有再像一直以来一般,看着乔伊斯,而是注视着山下的景色。
就在这一刻,乔伊斯奇异地察觉了他的心情,锡林正处于突然涌起的悲伤之中。
他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原因。
“在这场圣战里,我们都失去了太多。”乔伊斯把手放在锡林的手背上,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锡林则翻过手掌,与他手指相扣。
“父王与母亲在丹斯丁顿离世。”乔伊斯说:“许多时候,我甚至以为他们还在故乡,等待着我,要接受亲人的离开是很不容易的事,这种悲伤会在很久以后才缓慢地释放出来。”
锡林红了眼眶,转头看着乔伊斯。
乔伊斯说:“但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望向被圣光照耀的未来。”
“我忘却将来与过去。”锡林引用了古老诗歌,缓缓道:“我只知道现在。”
乔伊斯轻轻地抱了下他,圣光亮起,抚平了锡林的悲伤。
锡林再一次手足无措,但就在他们分开时,他突然感受到自己身上正在消逝且近乎无法察觉的圣痕。
乔伊斯:“怎么了?”
锡林只以为是错觉,沉默数秒后答道:“没什么。”
乔伊斯觉得锡林也许只是想起了青,他知道青一直爱着锡林,但锡林只与她兄妹相称,从未产生过其他的想法。青的去世对锡林来说是相当重大的打击,他需要时间去慢慢消化。
“我没有一次梦见过青。”锡林说:“在她死后。”
“我也没有梦见过我的父母。”乔伊斯答道:“这很正常。”
锡林:“不……乔伊斯,你知道解梦吗?”
乔伊斯忽然想起另一件事,问:“索沙人是不是也会解梦?我记得索沙既通晓诗歌中的预言,也对梦境很有了解。”
锡林:“是,先知教会我们歌颂,也教会我们解梦,亲人的离开后不再出现在梦中,代表他们了无牵挂。”
乔伊斯:“是这样吗?我在前些日子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锡林:“什么?你愿意告诉我吗?”
事实上那个梦令乔伊斯心神不宁了一段时间,他选择将它告诉锡林。
锡林认真地听完了,说:“死亡不一定预示事实,也反应了你内心的忧虑。”
“是吗?”乔伊斯问:“我总觉得它预示了什么。”
锡林又解释道:“但当你看见梦境的那一刻,预言就变得可更改了,有许多事,会反应在细节里。给我一点时间,回头我会认真想一想,并分析你的梦境里都暗示了什么。”
乔伊斯思考着那个所有骑士都死在自己面前的梦的细节,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我们走吧。”
锡林召来马车,将乔伊斯带到下层区广场去,准备出席今日傍晚时,潮音蕾娜的演唱会。
午后三点,海亚姆广场就已挤得水泄不通,广场中央搭建起了临时舞台,就在海亚姆的雕塑前,四周悬挂着五颜六色的缤纷彩灯,相传海亚姆是比赛尔斯更早的一名龙骑士,他骑龙降临叹息山的南麓,为游牧者提供了庇护,建立了最初的西瑞尔王国。
而历经时光变迁,西瑞尔王国在众多会战中逐渐成为了现在的西里斯,一千年前在赛尔斯冯的其中一名后代的治理下,逐渐成为了沙克的自治领,被建设成如今的模样。
海亚姆的雕塑双手拄剑于地,望向东南方,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大陆。
广场四周被环形建筑所围绕,留出了十二条街道,被划分为整齐的居住社区。海亚姆广场上足可容纳数十万人,但就在中午时,四周已慢慢地开始封路,为傍晚时的审判作准备。
锡林的马车来到距离广场两百米外的建筑群后门,这里被安排了许多商会与索沙的卫队守护,他们打开门,躬身行礼,等待乔伊斯上楼。
三楼,西里斯商会为大主教布置了一个漂亮的观景露台,在四角点起了御寒的火炉,摆上茶桌与点心。
“您好,大主教阁下。”一名身穿正装的中年男子前来,彬彬有礼地守在露台外。
锡林转身,作了个口型,乔伊斯想也知道是“出去”。
“您好。”乔伊斯以眼神示意锡林,对方冒着得罪锡林的风险,无论如何也要自我介绍:“敝人是西里斯商会的会长阿克兹,阁下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我们。”
商会会长终于如愿以偿,在乔伊斯面前露了个脸,说完之后便马上告罪退下。
乔伊斯看了锡林一眼,笑了起来。
露台上只有一把柔软的椅子,乔伊斯说:“和我坐在一起,锡林。”
锡林答道:“不,我站着,因为骑士长也许会来。”
这是锡林少有的一次坚持,乔伊斯知道稍后开场,众多建筑的阳台上都会坐满达官贵人,他们会向着自己这个位置看个不停。
“那么你就先坐下。”乔伊斯笑道:“我坐你身上。”
锡林只得吩咐人搬来另一把椅子,在乔伊斯身边坐下,乔伊斯的考量则是,锡林并非他的骑士,而是以凯恩王子的身份,乔伊斯则是沙克亲王,虽然凯恩目前托庇于沙克,但他们的身份仍然是对等的。
不远处,众多环形的建筑上,露台开始座无虚席,连建筑的顶层天台,窗户前都站满了人,而广场上更是人头攒动。
乔伊斯心想这个位置实在太好了,正对着舞台,他喝着茶,吃着点心,无比期待接下来的蕾娜演唱会,对另一件事则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广场上响起喧闹与混乱声,他才突然想起傍晚还有一场审判!
马车沿着唯一开放的道路驰进了广场,而另一边,则推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绞刑架。
数十万西里斯人震惊了,人声鼎沸,乔伊斯顿时有点紧张。
如果在这里发生暴乱,结果一定会不堪设想,他们会不顾一切,救下议长与副议长吗 ?乔伊斯不可能让他的骑士们使用圣力对付手无寸铁的居民,一旦群情汹涌,而亚历克斯镇不住场面,他们就只能马上离开犀角城。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倏然间广场上鸦雀无声。
塞隆与狄伦,两名议长从马车中被推出,来到舞台正中央。
乔伊斯十分不安,而就在此刻,远方的另一个露台上,有一道圣光,稍稍一闪。
他马上抬头,望向对面,是谁?
锡林递给他望远镜片,乔伊斯看了一眼,斜对面露台上,安多神官与艾伦·理查坐在一起,正在朝他挥手,两名神官身后还站着四名骑士。
朵拉斯派来了他们的援助,乔伊斯稍微安心,安多还朝他举起茶杯,乔伊斯便举起茶杯回应。
“西里斯的住民们,沙克的臣民,中央教廷的子民们。”亚历克斯的声音在场内回荡,使用扩音法术后,在犀角城的天空下响起。
数十万人,尽数屏息以待。
亚历克斯出现了,他从另一侧走上舞台,今天他穿着标准的骑士制服,胸口处别了一枚黄金打造象征教廷的双翼领针,腰畔佩一把剑。
“很荣幸能在此地见到诸位,我是沙克王国大主教乔伊斯阁下的守护骑士长官,亚历克斯斯科特。”亚历克斯在舞台中央长身而立,彬彬有礼,面朝台下四十万人,丝毫没有半点紧张。
“鉴于西里斯在不久前所遭遇的诸多变故。”亚历克斯又说:“我受教皇乌瑟陛下,乔伊斯大主教阁下的授权,前来对此作出判决。”
台下所有人开始议论,紧接着,议论声越来越大,声浪一阵一阵涌起,亚历克斯却毫不在意。
“经教廷特使以及与本地线人联系后,查明:西里斯领议长塞隆与盗贼公会会长布鲁茨串谋,接应堕落骑士长易卜然,在犀角城建立北境亡灵军团的大陆第二据点。布鲁茨业已伏诛,而塞隆对此供认不讳。”
瞬间人群的声音爆发了,开始大喊大叫,下一刻,亚历克斯有力的声音则盖住了声浪。
“在此,本人并无意涉及任何有关西里斯政治体制改革的合法性,唯独对塞隆勾结亡灵一事作出调查。”
人群再次安静,亚历克斯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今日稍早前,塞隆所犯下罪行的证据,包括口供,已在行政大楼外张贴出在布告栏中,亦有议会签发的逮捕手谕与审判文书,若有疑问,可在任何时候往布告栏查看。”
广场上响起小声议论,但总体还算平静,有人突然喊道:“绞死他!”
开始有民众附和,但大部分人保持了沉默。
“其次。”亚历克斯开始宣判狄伦,说道:“狄伦副议长。”
人群开始大规模地骚动了,乔伊斯知道狄伦比塞隆更得拥护,毕竟他是革命的组织者与有力的领导。
“……狄伦·莫里斯在推翻菲里德大公统治的行动之中,造成不下于七万人的丧命,被称作『煤灰之夜』的记忆里,犀角城血流成河。”亚历克斯说:“但站在教廷的立场上,决定暂时不对狄伦的追随者予以追责,并承认民众对菲里德大公在领地治辖期间的行为,有权提出异议。”
“今日我们所审判的,也并非煤灰之夜中种种经过。”亚历克斯说:“教廷对狄伦的罪行作出的唯一询问是:狄伦议长,你是否承认,你曾授权摧毁了犀角城教堂,并杀害了本地牧师阿柯洛?”
狄伦双手被捆绑在背后,没有回答。
场内一片肃静,这是狄伦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宣判。在西里斯,教廷的影响本来就微乎其微,牧师的存在只是为人看看病,作点道德宣讲,圣水也不如药师的草药有效,教堂从来就不曾坐满过。
当初在革命的一片混乱之中,狄伦根本不在乎那个牧师姓甚名谁,都已经推翻菲里德大公了,谁又会在乎一名连守护骑士都没有的老牧师?
革命军起初只为了夺取大公府,后来演变成了一场无差别的狂欢,在菲里德大公治下期间压抑已久,怒意得到释放之后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性,他们放火烧毁了教堂,随手捅死了牧师。
当狄伦得知此事时,预感到将会闯祸,然而绞死菲里德大公已是一罪,再杀个牧师,至多也是罪上加罪,教廷与沙克王国站在一起,要讨伐总归会来。
无论多少罪名叠加,人大抵只能死一次。
他召集了几名文书,准备以动乱误伤的说法掩盖过去,推到暴民身上,大不了届时再朝教廷表态皈依圣光,请他们再派一名牧师就是了。
狄伦确实低估了教廷的力量,更没想到数年后,黑潮肆虐之时,教廷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横。
“根据中央教廷法律。”亚历克斯说:“伤害教区牧师与神官,将视为反叛教廷,遑论杀害,此乃背弃圣光之行径。于是,在此宣布,对议长塞隆与副议长狄伦,判处绞刑。”
广场上响起惊呼声,亚历克斯坦然站在舞台中央,注视着下面的民众。
下一刻,马蹄声突然响起,不知从何处涌入大量的骑兵,包围了广场的四面八方!
乔伊斯蓦然站起,看见了自己母舅家的家徽,格云瑟家族的骑兵旗帜!
近千名格云瑟骑士驻马于广场周边,一身红黑相间的制服。
锡林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那是我母舅家的家兵。”乔伊斯说:“老师一定提前给他们送了信。”
库尔尼的西里斯骑兵则在广场的另一侧,与格云瑟骑士们遥遥呼应,这场几乎就要爆发的骚乱再一次被强行平息下去。
乔伊斯默念:千万不要流血,不要流血。
他这才意识到,亚历克斯是铁了心要处决这两名议长,他的原则不可动摇,他必须维护大主教的威严。
远处,圣痕闪烁,乔伊斯马上明白了——亚历克斯在朝他要求圣光。
乔伊斯催动圣能,亚历克斯的身上展开光翼,霎时间四十万人被他的威势所慑,而在不久前,他化身守护意志,诛杀易卜然保全了西里斯的一幕仍在不少人心中。
冰晶状的圣光符文从亚历克斯身上升起,照耀着整个广场,那场面充满了神圣以及秩序。
与此同时,远处另一个露台上也升起了圣光符文。
那是来自于安多神官,继承自朵拉斯大主教因茨的利剑形态圣光符号。
两道圣光符文交相辉映,广场上再无人敢妄动。
“行刑。”亚历克斯沉声道。
刽子手将正副议长押到绞刑架前,亚历克斯道:“两位还有遗言,现在可说出。”
塞隆没有回答,只是不住发抖,狄伦却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吼道:“自由!西里斯人!自由必胜!”
四十万双眼睛注视着狄伦,没有人回答,圣光的力量在此刻不仅呈现出了包容与安抚,更呈现出秩序与惩戒,在这神圣的光芒之下,所有人的灵魂都为之颤栗。
“说完了?”亚历克斯温和地问。
狄伦睁着双眼,嘴唇发抖,面前完全没有发生他所设想的,人民愤怒反抗教廷的场面。
“愿圣光洗涤你,净化你的一切罪行。”亚历克斯最后说。
绞刑架木台打开,两名议长坠落,绳索一紧,被吊在了空中。
“宣判结束。”亚历克斯说。
有人开始鼓掌,但这掌声尚未引发更多的反应,便被另一个人的出现所打断。
傍晚时,彩灯纷纷亮起,舞台上出现了泽的身影。
广场上再次响起议论声,比起亚历克斯,泽显得十分不安,但百米之外的露台上,圣光发动,泽的圣痕得到感应,身周流淌着光芒。
“各位西里斯人。”泽说:“我曾经的臣民们,我是泽·菲里德·冯,我回来了。”
刹那间广场上的情绪爆发了,现场一片混乱,有人朝泽单膝下跪行礼,有人大哭起来,有人则充满了愤怒,吼道:“疯子!疯子!”
乔伊斯望向广场外,格云瑟骑士们居然在这个时候就撤走了,这意味着什么?
泽看着台下的人,片刻后突然怒吼道:“安静!”
人群安静下来,但哭声开始不易察觉地传递着,情绪缓慢蔓延,煤灰之夜失去的家人,那些在菲里德大公时代里经历的诸多悲痛,新制与旧制立场的撕裂,对旧时代的痛恨与对新时代的不满,或是对曾经生活的种种怀念——不如意的究竟是当下还是过去?抑或两者都有?以及对未来的希望与失望……种种感受被拧在一起,化作极度复杂的氛围,笼罩了整个犀角城。
“你们绞死我的父亲。”泽说:“践踏了我延续千年的家族荣耀,为我说话的人在暴乱中被杀害,副议长狄伦这些年来,一直在追寻我的下落,誓要将我抓回来,送上绞刑架。”
恐慌取代了悲伤,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两个字:复仇。
然而下一刻,泽的声音充满了平静与悲悯。
“但我救了你们所有人。”泽说。
会场落针可闻,只有泽的声音响彻夜空。
“因为我早已原谅了你们。”泽又说:“所以在那一夜,我愿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你们抵挡摧毁一切的巨龙之口。我承认我的父亲——前任菲里德大公残忍,暴虐地压迫着你们。西里斯的人民,有权推翻诸多不公,获得自己想要的自由。”
泽看了眼狄伦的尸体,又说:“所以我在此宣布,煤灰之夜中,你们对菲里德家族造成的伤害,就此一笔勾销。”
“而我也以这座城市,为我曾经的领地,为领地上生存的人民,赎了我父亲的罪。”泽冷静地说:“即日起,我将卸任菲里德大公之位,将一切权力毫无保留地交给议会,我尊重你们的选择,希望这个选择不会再背弃西里斯的人民,西里斯的未来将走向何方,只有交给命运来安排了。”
全场同时开始大喊!
那喊声里夹杂着众多情感,谁也说不清为之激动的真正缘由。
“不!不!”有人吼道:“菲里德!回来!”
库尔尼远远看着泽,双目通红。
“而我也已成为一名守护骑士。”泽说:“我已找到了我将为之付出一生的理想。就这样,祝你们好运,这是来自菲里德家族,对西里斯的最后祝福。”
话音落,泽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退场。
广场上的情绪爆发了,有人又哭又笑,庆祝自由的胜利与西里斯的新生;更多的人则为菲里德家族的离场而依旧不忍,人总是很奇怪,菲里德大公在位时,许多人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但换了议会上台后,似乎情况也并未好转多少,于是大家又开始怀念起旧时代的荣光。
哭声与喊声之中,蕾娜的声音响起,她在一片寂静中歌唱着登台,站在舞台一侧的霍伦则取出匕首,双手与蕾娜交接。
蕾娜接过匕首,优雅行礼,走向舞台中央,将匕首抽出鞘,匕身上焕发出无数蓝光,悬浮在广场四周,犹如千千万万的星光,交织出堪比梦境般的舞台效果。
乔伊斯疲惫地倚在椅上,圣光逐一消失,海妖女王的歌声缭绕,犹如一个温柔的宏大怀抱,将所有肆虐的情感尽数拥进了怀中。
乔伊斯想说点什么,这是泽在抵达西里斯就已下的决定吗?抑或有什么事一点一滴地改变了他?
步伐声响,亚历克斯来到商会的露台上。
锡林听见声音,马上站起,乔伊斯抬头看了亚历克斯一眼,眼里带着泪水。
亚历克斯朝乔伊斯笑了笑,站在他的身畔。
霍伦和泽也来了,乔伊斯独自坐着,身后三名骑士不发一言站立,锡林亦跟随他们一同站着,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谈,听着这场演唱会。
蕾娜的歌声优美动人,是乔伊斯这一生听见最美妙的歌声了,海妖的声音有着奇特的魔力,令他想起许多早已被遗忘的往事——童年时的清晨,拿着沾了露水的花朵跑进父母寝宫卧室、与泽在赛尔斯的雕塑下认识的那一天、与奥丁在广场上疯狂追逐那天的阳光、与亚历克斯在利卡尔图书馆中,某个清晨醒来时,他的头发好闻的气味……
……帐篷里三名骑士先后祈求圣光的明灭火焰、修身上的血腥气、锡林珍而重之递给他金箔书签时冰冷又光滑的触感、在黄金之城时,乌瑟身上圣光的温柔……
种种记忆涌来,将乔伊斯拖进了时光之中,那是回忆的歌声,西里斯最深沉的悲伤被唤醒,逝去的灵魂犹如在歌声中得以再次复活,陪伴着尚在世的亲人。
“乔伊斯殿下。”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乔伊斯的回忆。
他转头看了眼,马上道:“您好!叔叔!”
来人是格云瑟大公的侍卫队主管,也是大公文书官之一,乔伊斯很少与他打交道,已经忘了他的名字,但外公家的规矩很宽松,大家总是随性而为。
“这是格云瑟大公捎给您的一些零食。”文书官说:“听说您要去塔克,一定请照顾好自己。”
乔伊斯哭笑不得,却觉得很温暖,点头道:“谢谢,骑兵队长呢?”
“他们已经撤离西里斯了。”文书官躬身答道:“领地一切都很好,格云瑟大公身体也很好,请您放心。”
“好的。”乔伊斯说:“请他多加保重。”
“除此以外。”文书官又说:“格云瑟大公还让我另外带一句话给菲里德大公。”
“这里只有菲里德骑士。”泽转向文书官,说道:“祝格云瑟大公身体健康,他说了什么?”
文书官说:“他说:格云瑟家族以及长枫领、绵延谷地全境,为无比崇高的骑士,泽·菲里德·冯,致以十二万分的敬意,您无愧于英雄王的后人身份,与您拥有同一个姓氏,是格云瑟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