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决定就行。”
“你等着,我等下就去开元峰问问,顺便问问有没有人去过凡人境。”
陈最闻言,摇了摇头:“应当是没有的吧,阿娘说除非是特殊需求,一般修士哪怕再穷途末路,也不会去凡人境历练、寻求契机,就算是修仙界的普通人,也极少愿意去凡人境生活。”
“因为安土重迁吗?”卞春舟忍不住有些好奇。
“不知道,反正渡过界海本就不易,这也是为什么修士需要金丹修为才能独自前往的原因。”
“界海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我好像从未在舆图上见过?”这个问题他老早就想问了,而且很奇怪诶,闻叙叙从悬崖上掉下来,直接就掉进了破云秘境,这……是不是也从侧面证明,修仙界和凡人境是两个完全独立却又没那么独立的两个空间?还是说,是两个有交叠但从不重合的位面?
“因为舆图上本来就没有。”陈最奇异地看着卞师弟,“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吗?界海虽被称之为海,但它其实是一片连接衡泽大陆和凡人境的乱序区域,因其中风波如同海浪一般难以捉摸、惊涛骇浪,故而才以海为名。”
“界海不是海?”行叭,毕竟苏醒海还是一座岛呢,你们修仙界取名字就不能遵循一下基本法吗?!这样子会让外来人员很难适应啊。
“对,界海有固定的进出入口,当然偶尔也会有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缺口,就像闻叙来到修仙界的契机,就属于是偶尔出现的入口。”
原来如此啊,幸好问了一嘴,不然他就得在开元峰的师兄师姐面前闹笑话,在今天之前,他是真的以为要渡过一片危险隔绝人烟的海域才能抵达凡人境呢:“那界海的固定出入口在哪里?”
“雍璐山应该就有吧?”陈最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啊?这么草率的吗?”
陈最不解:“哪里草率了?阿娘说五大宗门底蕴深厚,非寻常宗门能比,我觉得有。”
“所以你也不确定?”
陈最觉得跟卞师弟聊天有点累,遂不理人开始做手上的填阵烟花,卞春舟老早知道自己朋友什么德行,将手上的烟花完工一部分后,就去开元峰找熟人打听了。
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居然还真有,不过听说封闭很久,几百年都没人使用过了。
“你是替小师叔祖问的吧?”开元峰的师姐从柜子上拿出一个玉简,“早从小师叔祖拜入咱们雍璐山,开元峰就有在搜集关于凡人境的消息,不过因不是刻意收集,所以消息多是零零散散的,卞师弟,还请你代为转交给小师叔祖。”
卞春舟缩了一下手:“这……我代为转交,岂不是抢你们功劳?”
“春舟师弟,你是不是有点太高看自己了?”这位师姐含笑道,“你要在小师叔祖面前耍小心机,他定能一眼识破,再者,师弟你是这种混账人吗?拿着,小师叔祖可是咱们雍璐山未来的门面,不过……你们这也太猛了?这就要进阶金丹了?”
卞春舟刚要伸的手立刻摆成了拨浪鼓:“不不不不不,没有的事!我才刚刚筑基中期啊,师姐冤枉啊!”
开元峰师姐:“……如果师姐没有记错的话,你们今年不过才入山门的第七年吧?”寻常修士七年可能还徘徊在炼气中段呢,你们都筑基中期了,还搁这儿谦虚呢?你们这些天才的标准真的很无理取闹。
“对,师姐你的记性真好。”刚好入冬了,七年前的这会儿他确实刚刚拜入雍璐山。
“……谢谢,你师姐我有时候也恨不得自己的记性稍微差一些。”不过看到师弟这幅开朗的笑颜,开元峰师姐到底也摆不出冷脸来,“拿好,去做事了,你自便吧。”
“嘿嘿,多谢诸位师兄师姐。”
卞春舟这边厢高高兴兴地回了若水峰,过春峰的闻叙却是不知道好友和师门弟子给他准备得如此齐全,他这会儿下不了山,又不想夹在师尊和昭霞陛下之间当受气包,干脆就闭了个小关。
修行至今,闻叙对于修行已经小有心得,如果说从前是战战兢兢地摸着石头下水,那么现在他已经能够感知到水下的石头在哪,从来迅速前进过河了。
但随之而来的,又出现了新的难题。
人不可能因为战胜了一座高山,就止步于前,因为高山的背后,还有更多的高山们,对于未知和强大的追逐,才是修士最为核心的驱动力。
闻叙一直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以前是读书,现在是修行,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他所能做到的极致。
筑基的时候,他是完美筑基,那么金丹他也想做到“完美金丹”。
不过在修仙界,是没有完美金丹这个概念的,结丹说穿了,只是一个将修士体内灵力扭转成为一个灵丹核的过程,原本筑基之后,修士体内的气海扩大,所能容纳的灵气也扩大了数倍,筑基期既然是以筑基为名,实质上也是一个修士继续为自己“打地基”的过程。
体现在修行上面,就是修士不停地吸纳灵力、为己所用。
当然相对于炼气期的单一,筑基期吸收灵力的速度和质量自然有了很大的提升,但实质上来讲,是没有改变灵力吸纳方式的。
但金丹不同,修士一旦结丹,体内的气海就会被金丹所取代,所有的灵力最终都会汇入金丹,随后不断成长,直到结婴,这颗金丹会慢慢地蜕变出修士的模样,渐渐地成为修士的第二个化身。
如此,便是修士人生中最为重要的蜕丹结婴。
换句话说,修士结什么婴,取决于修士的金丹质量,如果金丹结得非常勉强仓促,那么多半元婴也会非常虚弱,但如果金丹十分精纯凝练,那么就给结婴打下夯实的基础。
而且结丹区别于筑基最大的不同,就是金丹的好坏并不具备绝对的评判标准,因为每个修士的修行方式都各有不同,都由修士的灵根和悟性决定,金丹也是如此。
所以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完美金丹”。
值得一提的是,单灵根之所以会成为修仙界大众意义上的好天赋,便是因为单灵根在结丹之时不需要考虑任何的五行相生相克,毕竟灵根只有一种,金丹不会有第二种可能,省去了“调和和试错”的冗长过程,修为进益自然就快了。
与之相反的,灵根奇特、占比又不均衡的,为了以后能够更长远的修行,修士自然少不得需要耗费心力去研究怎么均衡天赋带给自身的影响,有些五灵根的修士,每条灵根的占比都非常地……匪夷所思,修士无法均衡,哪怕灵力积累够了,也找不到结丹的契机。
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多灵根修士筑基之后,就再没进阶的原因。当然天无绝人之人,有些多灵根修士聪慧过人,或者是灵光一闪,或者是运道惊人抓住了契机,自然也能平步青云、直达元婴。
当然,这些是对于普通修士而言的困扰,对闻叙而言,如果他不挑剔,只要他到了筑基后期,就可以尝试结丹,并且成功的几率会非常大。
他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结丹复仇,但临到头,他反而没那么迫切了。
复仇他要,但是修行之路,他也要继续走下去。
但是, 要如何化气为丹呢?
闻叙脑子里并没有具体的概念,灵气在体内是流动的、没有形状的,就像风划过天空一样, 它们经由经脉,按照特定的路径一圈一圈地行运周天,不仅是闻叙本人,就是他的身体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运转模式。
人是有惰性的, 一旦处于一个舒适区,就很难跳脱出来, 修行也是如此。
对于任何一个修士而言,结丹都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稍有不慎,修行走岔还是轻微的,修为倒退或者是道心崩溃都不是最坏的结果,曾经有人自忖天赋冒然结丹, 落到最后直接身死道消,连留下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但要如何跳脱出来呢?
闻叙没有任何的头绪, 于是他只能反反复复一遍遍地运转灵气, 试图找出压缩灵气、滴气成液的方法,但灵气出乎意料的顽固,或者说, 它们跟他一样性格“保守”, 在未知形态没有确认安全性之前,固执地维持着现状。
或者说,此刻他体内灵气的心态,就是他本身意志的投射,他必须全身心地期盼作出改变, 才能带动灵气一起奔赴结丹的进程。
果然,结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闻叙倒也不气馁,毕竟结丹如果不难,那修仙界的金丹真人岂不是要遍地都是了。
问题不大,或许等进阶筑基后期后,他对灵力的理解就会有所不同。
换做是以前,他肯定是没有这么乐观豁达的,但现在事实已经教会他一个道理:如果一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那么恐怕是时机未到,他应该做的是静待时机的到来,而不是急着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按春舟的话讲,就是不要内耗。
想到这里,闻叙忍不住有些担忧,春舟的烟花也不知道做得怎么样了,还有师尊有没有联系上君神尊啊,希望师尊的传讯符写得动人一些,若不然他真怕君神尊提着大刀来一刀劈开过春峰。
他殃及池鱼事小,就怕师尊的希望落空。
承微却是不知道小徒弟如此担忧他的,当然他如果知道了,也只会若有似无地跟宗主侄儿抱怨徒弟有时候太过贴心的烦恼。
今日小昭霞没来,他颇有些寂寞地对着风雪喝酒,这在从前是常态,但自从收徒之后,他总觉得过春峰的风雪都没那么冰凉了。
承微有些担忧友人,其他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君照影的道心出了问题,这是很早之前就有的征兆,那时候他的修为还比她高,虽然所谓“读心”的天赋时灵时不灵,他也不会随意对朋友使用,但就那么一次,在闯荡秘境的时候,他察觉到了对方心境上的裂纹。
很细小很细小的蜘蛛纹裂,但对于修士的心境而言,那无异于是信念崩塌的开始。
但姓君的个性刚烈,又恣意傲然,他几次故作随意的旁敲侧击统统都没效果,直到后来……某个修无情剑道的傻逼身死道消,他就知道自己不用旁敲侧击了。
对于低阶修士而言,修为进阶代表着喜悦、强大,但对于化神之上的修行,每一次的进阶都需要付出“代价”,天道似乎在全面贯彻“人是在苦痛中成长”这个道理,如果心境上无法提升,那么修为就无法进步。
而人的心就那么丁点大的地方,如何提升呢?不过就是一次次地锤炼自身意志。
君照影是个对自己够狠的人,承微自来傲慢,却能够心平气和地承认自己修为不如对方,因为论说心境上的领悟,他是完全不如对方的。
而自从姓君的修为比他高了之后,他就再也探寻不到对方的心境如何,五百年一别,间或也曾收到对方的传讯符,但几乎都是些找他借物、或者是炫耀新得了什么天材地宝的信,他收徒之时,也给君照影发过传讯符,可惜估计是气着了,竟连回复都没有。
此次昭霞塔自投罗网,她若是再没信息,他可就得出山找人了。
承微喝着小酒想着,其实下山也挺好的,他先偷偷去趟碎天剑宗跟雾山比划比划,然后把人拐上,再去犄角旮旯挖人,其实五百年不见,他也怪想从前那些旧友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一乐,然后……
“你说什么?”
雍璐山虽为五大宗门之一,但如果有客来访,守山门的弟子是不会随意驱赶来客的:“你说你来找谁?”
面对一个身量不到他腰间的小女孩,守山门的弟子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来找你们宗门的承微神尊。”
好家伙,这么丁点儿大小的孩子,不不不不不会……是师叔祖遗留在外的血脉吧?夭寿了,雍璐山摊上大事了。
不行,他得速速禀告宗主,守山门的弟子刚准备传讯,眼睛的余光就看到了小师叔祖翩然而至的身影,哦对,禀告给小师叔祖也是一样的。
“小师叔祖,她……”
“闻叙”摆了摆手:“不必声张,是师尊叫我来接她的。”
既然是师叔祖的意思,那就没有不放行的道理了,守山门的弟子刚要说话,眼前灵气一荡,那还有小师叔祖和小女孩的身影啊。
不……不是吧,他也是筑基中期啊,明明同样的修为,为什么他根本看不清小师叔祖离开的身形啊,这合理吗?!
他忍不住破防了一会儿,这才传讯将消息送到宗主峰。
雍璐山有关于过春峰的消息都是标红的,顾梧芳第一时间拿起消息,然后差点儿两眼一黑,不是吧?有小女孩指名道姓来找师叔祖?别不是什么……遗失在外的血脉吧?
那是不是……神龙血脉?夭寿了!
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宗门呢,雍璐山自上而下都是这调调,顾梧芳看了消息就根本坐不住,连忙就往过春峰而去。
可惜,这次过春峰铁将军把门,别说是他了,估计是其他合体期的大能来了,也得强行突破才能进去。
怎么办?要不问问小师叔?
事急从权,顾梧芳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可惜闻叙还尚在闭关中,根本没机会看到贴在外头的传讯符,不过哪怕他看到了,也不会随便去过春大殿打扰师尊。
而此刻的过春大殿中,承微正在跳脚,不是情绪状态,而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怎么缩水成这样了?你现在也就跟小昭霞一般大了,它都不敢对着你叫姐姐了!”
“你以前不是一出动就声势浩大、是只耗子都得知道你来了此地的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低调了?”
“该说不说,还是小昭霞面子大,居然能让你主动现身!”
这话,听着实在有些酸溜溜,不过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出承微现在的心情是真的非常不错。
“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冰雪?”
承微点了点头:“现在也讨厌。”
“……是你的风格。”君照影虽然缩水了,但这一点儿不影响她恣意地喝老友私藏的美酒,“听说你收了个徒弟?”
“听谁说的?”
“好多好多吧,都说你抢了我的天定弟子,所以我来看看我的天定弟子。”
“这个先不急,你能先解释一下你现在的样子吗?”承微觉得太稀奇了,有点怪,于是忍不住多看两眼,“你没事吧?”
“你比以前直接了不少,以前你还会拐弯抹角地问一些没意思的问题。”君照影的语气不无可惜,“说实话,我觉得我的天定弟子比你模样俊朗诶,你要不变回来,我考虑考虑回答你上个问题。”
“……你别得寸进尺。”
“果然,你还是那么不爱听实话。”虽然五百来年没见,但该说不说,承微这张老脸还是没什么看头,“算了,到时候看正主也是一样的。”
“……你不会真要抢弟子吧?”
君照影轻哼一声:“你当谁都跟你似的,见着好东西就喜欢强抢回家,再者你我什么交情,哪怕他只是你的弟子,我和雾山也不会吝啬指点的。”
果然,还是那个君照影啊,承微忽然笑了,也不再追究对方为什么要保持这幅模样:“说起雾山,要不现在咱们给雾山发个水镜术?”
“不要老欺负雾山,他也很不容易的。”明明是小女孩的外表,此刻君照影身上却莫名有种“惯性老妈子”的神态。
时光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一直停留着。
承微瘪了瘪嘴:“他见着你,肯定比见着我欢喜。”
“哦,那倒是,他比你人缘可好太多了,没想到五百年没见,你竟都有这等自知之明了?”君照影啧啧称奇道,“谁能想到,我们之中,居然是你这个最不可能收徒的人,最先收了徒弟。”
“那是,这都是缘分。”
君照影点了点头:“缘分真的非常可怕。”
“……我总觉得,你这话一语双关。”
君照影默默喝了口灵酒,根本没接话:“要不,还是说说你前段时间振臂一怒、空降白固城的事情吧。”
承微一听,乐了:“你真的愿意听吗?其实我老早准备好了。”
“八岁”的君照影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了:“算了,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听。”
“不不不,你这跟我多见外啊,咱们大几百年没见了……”
她就多余期待他能作出什么为人师表的表率来。
修行到如今,君照影很少有后悔的事情, 但现在她后悔了:“承微,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你抢一回徒弟。”
某位龙尊立刻就不服了:“凭什么呀?”
“毕竟你还是这么不靠谱,我的天定弟子万一被你带坏了, 我岂不是没地儿说理了?”君照影掂量着手中的酒杯,“丁解忧一直蛮希望我收个嫡传弟子的。”
丁解忧就是合和宗宗主, 可能也是这世上最希望君照影收个徒弟的人,反正比君照影本人积极多了。
“……那你可以收那个……就你们宗门那个天骄榜第一,多好多体面,还是女修,正合你的脾性。”
君照影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你居然也会关注这些?”
“诶,你不知道这五百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承微开始大吐苦水, 说完还嘴巴一抹,“所以, 你觉得怎么样?那小姑娘听说很不错啊。”
“你既然打听过, 怎么不知道她已经有师承了?”还以为靠谱了点,仔细一看,果然只是假象而已, “天底下哪个修士会到了元婴还没有师承啊, 哦,你除外。”
“我怎么就除外了呢?”
君照影凉凉开口,配上女孩子清脆的嗓音,格外得打击人:“因为你自己把自己开除人籍了。”
……倒也没必要这个时候一针见血起来。
“算了,你想抢就抢呗, 抢得走就算我输,嘿嘿。”反正他脸皮厚嘛,万一到时候阿叙真被抢走了,他就撒泼打滚让宗主侄儿出面截停,好赖他也算作雍璐山的脸面,“说来当初我还吓唬了一下小阿叙,对,我家小弟子姓闻名叙,原想着给你留着的,可那孩子实心眼啊,非要给我当弟子,那我就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他了。”
君照影果然深谙“龙语翻译”:“这冰雪峰待得无聊了,所以才收徒的吧?加上他是风灵根,你那本《万物并作》是不是给他了?”
全中,诶,老友太过知根知底也不太好。
“你不觉得,《万物并作》在我手里,就是一直在等一个有缘人吗?”
君照影不置可否:“我的天定弟子,一定是个很不错的人,难得连你这个挑剔的性子,居然都没说出什么刻薄的话来。”
承微当然不会承认:“我哪里挑剔了?你可不要冤枉好龙。”
“我就冤枉了,你难不成还想跟我打一架?”
“可以吗?”
“你的冰雪峰不想要了?”
“都说了,我这叫过春峰。”
“……别侮辱过春这二字了,我做主了,你这峰改名叫冰冻三尺峰好了,正是得宜!”君照影就懒得惯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还耿耿于怀?”
“你不也是?”
“我可没有。”君照影矢口否认。
承微不信:“当真?”
君照影没有躲开视线,事实上人哪有一直想不开的道理:“八年前,我封闭记忆投生到了一户普通的农家,事实证明,哪怕再走一遍,我依旧不会选择无情道。”
“……难怪,我七年前收徒,你都没有半点儿反应。”合着是自己去红尘历练了,“可你现在恢复记忆了,还保持这幅模样?”
“不是你想的那种转世投生,只是逆转肉身、化为稚子行走人间,但我太久没当婴孩了,幸好被路过的好心人抱回了家,否则怕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承微倒吸一口凉气:“……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大胆,君大胆不愧是你啊。”
“不许叫这个名字,好难听!承微,有空多读点书吧,五百年了你都没学会好好取名吗?”
承微当然是抓住一切时机炫耀自己的徒弟啦:“以前可能需要,但现在不用啦,你不知道我家小徒弟在人间已经取得了举人功名,举人你知道吧,就是很厉害的读书人啦。”
“……我去抢徒弟了!”
“别呀别呀,继续说,我给你拿灵酒就是了。”
承微勉强用灵酒把人安抚住了,这才听到了后续的故事,总的来说,君照影不愧是修仙界胆大第一人,封闭记忆和修为,倘若一个行将踏错,别说是修行了,就是人都有可能没了。
“所以,你就悟了?”
君照影摇了摇头:“没那么快,我还准备继续过完一生呢。”
这味儿怎么品着有点不太对劲:“我怎么依稀记得,普通凡人长成后,都得成婚生子的?你不会……”
话还没说完,龙就被打了:“少想点有的没的,真的太闲,你就不能冬眠吗?你都冰封山峰了,还不能冬眠吗?”
“你说得容易,你当我雾山啊,随便一靠就能闭关个五六十年!”
一人一龙吵着吵着,突然就安静下来,倒不是说吵累了,而是以往这个时候雾山都会跳出来当和事佬,而现在……某位夹心和事佬不在场,两方就非常默契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如果雾山知道,这两位其实不用劝也能和平相处,也不知道得破防成什么样子。
“说来你都不忌讳无情道了,有没有兴趣听听我家小弟子关于无情道的理解?”
君照影一脸你真是够了的表情:“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人间普通寻常人家炫耀自己新得的孩子,不论美丑,每天炫耀八百遍那种。”
“……随你怎么说,要听吗?”
“听。”
君照影的姿势原本非常舒适,这一趟来,一来她是真的不放心小昭霞单独跟这家伙相处,二来也是阔别许久,来见见曾经的旧友,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会在承微这里听到这样一番言论。
“你确定,你的弟子今年真的才二十多吗?”
这简直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能够说出来的话,果然能拥有如此天赋的小家伙,性格也着实不凡。
“当然,咱们也得服老了,有些时候,还是新脑子比较好使。”况且阿叙那命格,能说出这番话来,他倒是半点儿不觉得惊讶。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所以你就放任他修行无情道了?”
谁知道,承微居然矢口否认了:“不是放任,而是他自己根本没打算修行此道,他确实非常合适,但合适并不代表他本人的意愿,你倘若见过他,你就会明白了。”
“……他居然半点都没犹豫?”君照影难免错愕。
承微双手托着下巴,声音有些懒洋洋的,说明他现在的状态非常地放松,君照影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你似乎收了个了不得的弟子。”
“那倒也没有,仔细一想,其实小阿叙的两个好友也蛮适合无情道的。”一个看着一团迷雾,似乎不沾此间任何因果,另一个个性耿直,眼里只看得到手中的刀,但出乎意料的,这三个小家伙一个都没往无情道上走。
“诶,现在跟我们那会儿已经不能比了。”承微故作老成地哀叹了一句,“所以,你真的没在后悔当初没选无情道吗?”
君照影说不出话来,她看似恣意,实则是个责任心比天大的人,一旦应承下来的事情没有达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甘的。
说实话,她对于飞升成功并没有执念,她的执念并不在此。
“让我见见你家弟子吧。”君照影忽然开口,语气里竟带着些许迫切。
“行啊,不过你确定你要以这幅模样……”
“多好,我就说我是你遗失在外的血脉。”
原以为承微要跳脚,没想到居然纹丝不动,只听得龙开口:“随你,他不会信的。”
君照影可太好奇了,不过她也没好奇太久,很快她就见到了她这位传闻中的天定弟子。
也是巧了,闻叙前脚出关,后脚还没来得及看宗主的传讯符,就收到了师尊的传音,叫他速速到过春大殿。
师尊和宗主,闻叙当然是以师尊的意志为先。
谁知道等他匆匆进了过春大殿,还未等他行礼,就发现……殿内居然还有其他人,不仅如此,居然还是个身量不到他腰间的小女孩。
她是谁?
还有他的眼睛,他忘记蒙眼了!
“别遮了,没关系的,她不会说出去的。”承微安抚完,还跟君照影耳语,但实则声音大得闻叙都听得到,“怎么样,我家小徒弟是不是很棒?”
闻叙难得有种不知所措之感,他识人面孔虽然不行,但直觉多少有点准头,在被眼前这个小女孩打量的时候,他有种被庞然大物盯住的错觉。
能自由出入过春大殿,她一定非常不凡。
“弟子拜见师尊,拜见这位前辈。”
好敏锐的小子,确实聪明,难怪承微三句话不离他,抢弟子那番话原本是戏言,但现在倒是真有了几分意动:“你怎觉得本尊是前辈?”
闻叙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猜错,便道:“师尊方才说的。”
“你传音了?”君照影扭头。
承微举起双手:“冤枉啊,我可半个字都没透露。”
“你怎么说?”
“师尊久居过春峰,少有这般情态,能叫师尊如此动容,弟子便斗胆猜测,您应当是师尊的某位旧友。”
君照影心想,她似乎不用担心天定弟子被承微带坏了:“久闻大名,小阿叙是吧,我是君照影。”
怎么说呢, 被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叫小阿叙,这种体验感反正……挺玄幻的。
不,等等, 这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君神尊?怎么外表年纪这般小?世人传闻,君神尊不是一位英姿飒爽的顶级女修吗?闻叙一时之间,脑子里充斥了大大的疑问。
“弟子闻叙,拜见君神尊。”
“不必如此多礼, 我与你师尊好赖也算是托付后背的生死之交,他的弟子, 你唤我一声师叔,我也是承受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