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最这个耿直的家伙,闻言居然还点了点头,让闻叙忍不住心中暗叹,连榆木脑袋都看出来了,这位吴放道友属实是不太懂如何遮掩心绪。
“你……”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吴放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就算我想带你们出去,我也不一定……”
“为什么不一定?你为什么会觉得这里不可战胜啊?说出来听听呗,我们保证,绝对不对外说一个字,你们也不会说的,对不对?”
另外的七个修士哪敢猖狂啊,他们已经看到那个刀修腰间雍璐山的内门弟子腰牌了,他们一群散修,哪有本事得罪得起大宗门弟子啊,又不是嫌命长了,当即就齐刷刷地点头。
“其实我爹也是一个散修,在拜入现在的宗门之前,我也生活在散修联盟之中。”只不过那个时候便宜爹刚死,他又没有测灵根,虽然是生活在散修联盟的区域,但完全算得上是离群索居,跟自己一个人生活在深山老林里没两样。
“你居然出身散修联盟?那尊父……”
“已经陨落了。”
吴放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他也开始自述过去,怎么说呢,比他想象中的要轻易许多:“我从小与阿娘生活在偏远之地,后来阿娘病逝了,我就跟着另一位长辈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地方生活。”
“有多厉害?”
吴放从未与人倾诉过这些,他在惊雷山庄里没有一个朋友:“只比五大宗门差一些,往来都是修士,我的长辈更是其中翘楚之辈,因为这个,长辈对我要求也非常高,我时常完不成……长辈布置下来的任务,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依旧比不上其他人。”
“与我一道测出灵根的人,已经成为了我的师兄师姐,并且差距越来越大,我原本以为自己双灵根的天赋至少可以跟上他们,谁知道竟是无力追赶,只觉得待在那样的地方让人无法喘气,所以……”
“所以你就出来散心了?”
吴放有些明白,为什么另外两位天之骄子愿意与眼前之人交朋友了,谁会不喜欢这样的朋友呢:“所以,我逃了。”
居然,出乎意料的容易说出口,吴放都惊讶于自己此刻平静的心情,或许对着全然陌生的人,反而更容易倾诉出来。
卞春舟想,这不就跟心思重的小白兔进了卷王重点高中一个理儿嘛,当初他考进重点高中时多么欢天喜地啊,然后……等他进去一看,周围全是天才,这个玩竞赛那个天天上课睡觉从没掉出过年级前十,导致他还没出象牙塔就提前知道了世界的参差。
但反过来想,孟母三迁为的就是给儿子更好的读书环境,这么多天才同学围绕着,他要是学不出个人样来,那他就真的废了!人嘛,都是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地躺平咸鱼,哪怕是天才,也有打盹的时候啊。
“我不如他们,与其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倒不如将位置腾出来,留给更需要的人。”吴放自嘲一笑,“我以为我已经看开了,但这里……”
依旧深深地烙印在他身上,似乎是在诉说着,他一直是个连追赶天才都做不到的平庸之才。
卞春舟蹲累了,干脆就从储物袋里拿了个蒲团席地而坐:“你想不想听听我的看法,嘿嘿,我觉得吧,真正的天才,是不需要任何人拱手相让的。”
见对方真的很认真在听,卞春舟还凑近了一些,“远的不说,就说我这两位好友,他俩当初在宗门大比之上,你不知道拼杀得有多凶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之间隔着血仇呢,最后当然是我这位呆头鹅朋友赢了。”
“赢得相当牛逼,全宗门没有一个不服气的,我呆头鹅朋友双灵根。”卞春舟指了指闻叙叙,“而他,是单灵根哦~”嗨呀,语言这门艺术,算是让他掌握明白了,嘿嘿。
“怎么会?”吴放不太相信。
“怎么不会,你是不是把天才想得太完美了?”
吴放呆愣:“单灵根天才,不就是最厉害的吗?”
“你会不会太灵根崇拜了一些?”卞春舟觉得自己抓到了症结,“天才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啊,说不定你不知道的地方,你认识的那些天才也在彷徨、不安呢?”
“怎么可能!”吴放觉得这太魔幻了,庄主伯伯明明说过,曾曾祖父一路高歌猛进,从未有过任何不安、迟疑的时刻,当时曾曾祖父也并未反驳,可见能够成长起来的大能,都不是他这样平庸之人。
“怎么就不可能呢!大家都是人诶,是人肯定就会有烦忧啊,修士修心诶,怎么可能会遇不到任何艰难险阻!”
吴放还是不信,但心中隐隐又有些相信,他视曾曾祖父为目标,怎么可能……不行,他得出去,哪怕不回惊雷山庄,也要打听一下曾曾祖父从前的事迹!
“诶,你怎么站起来了?!”
吴放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我努力带你们出去!”
卞春舟:……诶,我话疗真正的本事还没拿出来呢,你怎么就直接崛起了?!这不科学啊。
“闻叙叙,你拉我干什么?”
“已经足够了,你再说下去,他说不定得倒欠你恩情了。”
卞春舟憨憨地摸了摸后脑勺:“也还好吧,就是随便聊了两句,你不介意我拿你和陈最最的事举例就好。”
“当然不介意,那是事实。”再者,今年的宗门大比他会赢回来的。
陈最:有杀气!
“不过他居然出身这么好,待在散修联盟确实有点咸鱼,闻叙叙你能猜到他……”
闻叙还真猜到了一点,毕竟仅次于五大宗门的门派就那么几个,合欢宗和天机阁几率很小,那么就是沙海门和惊雷山庄二选一了,按照吴放的描述:“我在五宗大会之时,见过惊雷山庄的庄主楼不还,据说惊雷山庄刀剑双绝,刀指的是楼庄主手中的惊雷刀,而剑是另一位庄主吴尊者手中的荣山剑。”
姓吴,居然……又是一个修二代诶,而且来头这么大。
“我知道荣山剑。”陈最忽然强势开口。
“你居然也知道?”不应该啊,这家伙不是从来只关心人家刀修的嘛,居然也会知道剑修的事情。
陈最点头:“我阿娘说,这人的刀也有点意思。”
“不是剑修吗?”
“我阿娘说,荣山剑学刀不成,这才转而学剑的,阿娘说但凡有刀修看过荣山剑练刀,那刀修都能少走三百年弯路。”
卞春舟悄悄询问:“为什么?”
“因为荣山剑的刀,处处都是弯路。”
闻叙:……突然有点同情这位吴放道友了。
大概是刚才的话刺激性有点大,吴放越想越觉得自己得回去一趟,或者说他老早就想回去了,他想知道自己离开后,曾曾祖父有没有收一个天赋卓绝的弟子,这些年他待在散修联盟之中,刻意地不去听有关于惊雷山庄的消息,就连五宗大会,也因为怕遇上熟人而没有去凑热闹。
他确实,不应该逃避这么久的。
吴放开始积极地寻找出路,跟曾曾祖父的一世英名比起来,他心里的那点儿小疙瘩算什么!刚刚那位道友说的话,肯定不适用于曾曾祖父,肯定是这样的。
第160章 拿下
有些人看上去悲观内耗, 但一旦牵扯到自己的偶像,那叫一个积极主动啊,周遭阴暗幽深的长阶一下子就变得……宽敞亮堂了不少。
这属于是典型的宁可怀疑自己, 也不愿意否认自己心目中的敬仰之人,闻叙突然有些好奇,吴放修什么样的道,才能让他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而不偏移道心?
‘你想知道吗?我可以帮你去偷偷试探一下哦~’
‘多谢前辈的好意, 不过不必了。’
‘诶,怎么管我叫前辈啊, 你应该叫我……唔,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应该是塔灵伯伯,你叫一声来听听~’
闻叙:……实不相瞒,塔灵陛下都比塔灵伯伯叫得出口一些。
‘为什么是陛下?这个不是人类帝皇才有的尊称吗?你居然这么尊重我的吗?’
怎么说呢,闻叙想了想, 按照春舟的解释好麻烦,于是他干脆就承认了:‘您是前辈, 自然怎么尊重都不为过。’
塔灵的声音, 肉眼可见地雀跃了起来:‘你小子说话倒是动听,和你那……一样,不过我可是非常严格的, 可不会因为这点儿好听话就给你放水的, 你慢慢闯塔吧~’
闻叙:这刻意的停顿是怎么一回事?!果然还是误会了吧。
他倒是有心想要解释,但塔灵又跑了,加上吴放似乎找到了离开的突破口,闻叙暂且就按下了解释的心思。
“你能行的,我相信你, 吴道友!”
吴放:……这人的自信心,可能比我还要足。
但被人信赖的感觉总归是不赖的,吴放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总归比方才好受太多了:“卞道友,你一向都如此积极乐观吗?”
如果不是真的遇到卞道友,吴放很难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看得开的修士,好像这人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就写满了蓬勃朝气,他有些意外,这样的人居然出身散修联盟,他在散修联盟呆了十来年,哪怕是联盟长老家的子嗣,也没有这般豁达心态的。
他原以为,只有天才才会有这种云淡风轻、运筹帷幄、八风不动的气场,就像惊雷山庄里的那些天之骄子,无论何时何地见到,周身都充斥着寻常人没有的威风昂扬气场。
吴放尝试着学习,很可惜他这人,天生就没有那种摄人的威力,而且他也不太喜欢板着脸对人,阿娘说过,与人为善就是与己方便,他其实不太做得到冷脸对人。
“不是啊,你怎么会这么觉得?”修行哪有不疯的,“我也是人啊,哪怕是再豁达的人,一个月里也有那么几天情绪低沉吧?”
吴放虚心求教:“那你怎么走出低沉?”
“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我一般会吃东西!超级灵验!肚子填饱了,人就不会有心思想东想西了!你信我!”食物教万岁,卞春舟悄悄摸出自己储物袋里的玉香沅糕,“尝尝,很香甜的,我还特地用了保鲜符,绝对是刚刚新鲜出炉的滋味!”
八百年没吃过食物的吴放,说来十三岁之前,他确实很爱吃东西,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阿娘虽然独自带他,但确实从未在吃穿上短缺他,镇上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都尝过,只是到了惊雷山庄后,辟谷丹就成了他唯一的食物。
起先,他也想跟人讨要食物,可庄内比他小的小子丫头都不吃东西了,他如果仗着曾曾祖父的地位任性妄为,是不好的,所以虽然很痛苦,但吴放还是适应了辟谷的过程,自从筑基之后,他更是连辟谷丹的需求都没有了。
至于灵食,灵茶灵酒他倒是饮过,这等没什么必要的灵糕灵点,他沾都没有沾过,庄内也没有走灵食一道的修士。而离开惊雷山庄之后,他囊中略显羞涩,自然也买不起这等可有可无之物。
“可以吗?它应该很贵吧?”灵食就没有便宜的,吴放虽然不吃,但基本的行情还是知道的,散修联盟之中,食修一向都没有穷的,有些甚至比丹修、符修还不缺灵石。
卞春舟往人跟前递了递:“哈哈,确实很贵,不过这是我朋友给我买的,嘿嘿,六盒!”
“……你们关系,真的很好。”吴放语气里难掩羡慕。
“那当然,他俩虽然又卷又很拼命,但是从来不会要求我跟着他们的步调修行,有时候我遇到了瓶颈,就会找他俩吐槽,吐槽完整个人就会舒心超多,当然了,我也会当他们的贴心小树洞!”
吴放难以想象,那个戴着面具的闻不惊跟人诉苦的样子是何等模样,这人不论是从长相还是气场、亦或是谈吐天赋,都完美符合他对于修仙界天才的刻板印象,这样的人,难道也会有瓶颈、沮丧的时候吗?
吴放默默拿起一块玉香沅糕咬了一口,熟悉的香甜口感在口中绽放,又更胜于记忆中的滋味,他想,原来我比我想象中的更有口腹之欲。
灵食的滋味,果然甚好,吴放有些仔细地将手中的小块糕点全部吃掉,然而胃部似乎还在叫嚣着:还要,再来一点!
卞春舟也不小气:“都送你啦,我还有好几盒呢。”
“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关系啦,我们不是朋友嘛,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小气。”
不吹不黑,吴放感动得差点儿当场跟人结为异姓兄弟,其实仔细想想,禁闭塔也没什么好走不出来的,下次如果遇上事情,就去买两盒灵点吃吧,唔,两盒有点贵,咬咬牙一盒总是可以全款拿下的。
他或许并不应该太束缚自己,吴放这才惊觉,他都离开惊雷山庄这么久了,居然还一直延续着庄内的生活习惯,那些为了融入惊雷山庄才逼迫自己去适应的习惯,他早该戒掉了,却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
或许,他要离开的不仅仅是眼前记录着他失败的禁闭塔,还有——
遥遥的,蜿蜒而上的阶梯尽头露出了透亮的光芒,吴放知道,那是他的心门终于侧开了一条缝隙,他要做的不是完全封闭,而是从这扇门里真正地走出去。
他或许真的不适合惊雷山庄,但绝不应该以那种狼狈的姿态离开,吴放想,我确实应该回去一趟,哪怕其他一切他都不管,可曾曾祖父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不想和曾曾祖父形同陌路。
吴放跨过了最后一节台阶,万幸,这一次终于没有再回到原点,他终于走出来了。
他居然真的走出来了,吴放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这远比他想象中的要轻松太多。
“吴道友,你超棒!”
谁会不喜欢这么纯然的称赞呢,吴放都有些心动了:“谢谢,卞道友你是哪个宗门的?”
“雍璐山,怎么了?”
“……”谢谢,打扰了,不过仔细一想也对,此地距离最近的大宗门就是雍璐山了,而且闻不惊道友是单灵根,这样的天才也就只有五大宗门才有这番底蕴。
卞春舟已经高高兴兴地回归了三人组队伍:“没想到通关后,居然又回到了落尘区哎,就是这扇进过的门灰掉了,看来闯塔不能重复进入。”
“……”陈最脸上露出了一个遗憾的表情。
卞春舟假装没有看到:“接下来,我们是休息一下,还是继续挑门闯塔啊?”
“为什么要休息?当然是继续,这次换我来挑。”
卞春舟和闻叙都没有意见,于是陈最就挑了那扇最大最气派的门,三人进门之时,吴放原本很想跟上去,但想了想他现下受伤严重,此刻勉力自己跟上去,似乎有抱人大腿之嫌,至于先前结盟的散修道友,不用他说,七人早已自觉地离开。
吴放对此接受良好,很快就找了个地方稳固伤势、恢复灵力了,他有预感,等这次出昭霞塔秘境后,他或许将迎来结丹的契机。
“什么?他居然先进去了?可恶,又被他抢先了!”林淙淙有些愤愤不平,打从城主府婚变之后,他和夏瑛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此次也是和夏瑛一道结伴过来的,只不过刚来,就得知卞春舟和小师叔祖他们“捷足先登”的消息。
夏瑛已经对这两位师弟之间的情谊见怪不怪了,甚至还有点拱火的意味:“那怎么办呢,谁叫你偏偏在那时候闭了个小关。”
林淙淙轻哼一声:“不过没关系,只要我闯塔的层数比他多,就是我赢了。”
夏瑛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首先,你得先进塔。”
林淙淙心想,我这么天赋卓绝,昭霞塔秘境不选我,难道还要选那些不如我的修士吗?
然后,他俩就在塔外连等了三天,身边好多同门弟子都进去了,夏瑛和林淙淙还在塔外不得其门而入。
夏瑛一脸委婉地提出建议:“……我觉得,我们分开比较好,你觉得呢?”
林淙淙面色一僵:“也好。”
然后第四日,夏瑛也进去了,林淙淙一整个大恐慌,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到最后就剩我一个人没进去了吧?昭霞塔到底怎么选人的?
而就在这种内心恐慌之中,林淙淙都不抱什么希望了,甚至眼前已经看到了卞春舟嘲讽他的表情,他忽然就发现——
“咦?我进来了!”
林淙淙瞬间满血复活,等着吧,小小昭霞塔,轻松拿下!
“你怎么也在这里?”
林淙淙一脸掩饰不住的喜意:“我才要问你呢, 你都提前进来这么多天了,怎么还能跟我遇上!怕不是不努力闯塔吧?”
卞春舟哪容得林淙淙污蔑他啊,当即撸了袖子:“一派胡言!我都已经闯过好几层了, 反倒是你,一个人啊,不会是刚刚才进来的吧?”
“……才,才不是!你少污蔑人了!”
闻叙对两人见面就呛声的作派已经完全见怪不怪了, 见此任凭两人幼稚地掐架,自己则警惕地观察四周, 说实话……这里的关卡设置都挺出人意料的,从一开始的“心随意动”再到陈最挑选的“巨物空间”,再到后来的“天地倒置”“迷宫抉择”,这座昭霞塔秘境的设置,完全不是修仙界主流的秘境设置,而是……挺有个性的。
甚至可以说, 是太有个性的,某些时候, 他总觉得有点儿师尊的影子。
仔细算算, 昭霞塔一共十层,除了地下一层的落尘区,实际的塔门只有九扇, 他们已经闯过了四扇门, 这里是第五扇,看上去……居然出乎意料的正常。
没有天地巨物化,也没有他们臆想出来的奇怪幻境,它正常得有点儿太不正常了,闻叙伸手在空中感知, 甚至能够感觉到有微风轻轻拂过指尖,它是雀跃的、欢喜的,像是非常欢迎他的到来。
至少以如今闻叙的修为,他在此地没有感知到任何的危险。
“有什么线索?”
闻叙摇头:“没有,此地溪水潺潺、水草丰茂,远处更是高山丛林,我没有在风中感知到任何远方有凶恶异兽或是灵兽的气息。”
陈最挠了挠头:“啊?那这里岂不是比第一扇门还没意思?”不能斗法的话,那还叫什么闯塔啊?
“或许,我们应当再等一等。”闻叙总觉得,这扇门后的模样还未真正向他们开启。
“等什么?”
卞春舟和林淙淙说够了,彼此勉强握手言和,约定了最后谁闯塔层数多,谁就必须给对方买十盒玉香沅糕或者是同等价值的东西。
“等……”
闻叙还未开口回答,原本平静的空中忽然又落下来六个人,其中两个还是老熟人,可不就是夏瑛和吴放嘛,至于其他四个他们都不认得,也并非雍璐山的弟子。
但这六个人,除了夏瑛外,其他似乎全是筑基后期的弟子,吴放原本轻松写意的表情,再见到卞春舟后,脸色陡然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林师弟,你也进来了,看来我们果然应该早点分开。”夏瑛高兴地扬了扬手中的照灼剑,随后走到了四人身边,“早知道这关是和你们一起,我就不那么抗拒了。”
“你知道这层……”
“你们不知道吗?”夏瑛冲着对方五个精神饱满的筑基后期努了努嘴,“这一场,是对抗赛哦,他们五个要想赢,就必须把我们全部抓住,而我们……”
陈最秒懂:“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夏瑛怀疑,这位大块头理解的意思可能不太对味。
“把他们全部打趴下,我就能赢了。”
夏瑛伸手:“不——”我们只需要在十二个时辰内不被抓住就算是赢了,陈师兄你冲出去干什么,那是五个筑基后期,不是炼气后期大白菜啊!
“小师叔祖,你不拦着点吗?”
闻叙:“……拦不住的。”
也对,那就只能舍命陪君子了,虽然他们除了小师叔祖都是筑基初期,但是筑基和筑基之间能有多少差距啊,夏瑛同样血性十足,当即就拔剑而起——
吴放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原本也是想着找卞道友他们一同闯塔,然而人是找到了,却没想到……居然还是对立面,作为场上修为最高的人,吴放正在思考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不用放水,胜败乃是常事,我们不需要任何的优待。”
吴放承袭曾曾祖父的意志,自然也是学剑的,荣山剑的剑招浑厚逼人,所有剑招都是以山中水土凝练而成,吴放金水灵根,水灵根较为粗壮,金灵根较细,按照常理,他其实是非常适合学习荣山剑法的。
可非常奇怪的是,他在荣山剑道上走得并不顺畅,甚至还不如三灵根的师弟领悟快。他也曾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金灵根太过细了,所以可能并不适合学习剑法,但他学了这么多年的荣山剑法,它早已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闻道友,也学剑吗?”
闻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略修一些,才学几年而已。”
话闭,两人都未在多说废话,灵剑一亮,迅速战在了一处,闻叙的折风剑融合了《煎风剑诀》,轻挑间却又带着一股迫人气势,折风二字,在此刻竟已有了具象化的表现。
吴放:……你跟我说,这是学了几年的成果?!
他光知道天才惯会打击人,但也没有这么打击人的吧,吴放的剑是长辈所赠的连水剑,剑刃通体银白色,剑鞘却是一汪水,以灵泉水养剑,是连水剑最大的特色。不过连水剑品阶并不高,它也并非以快剑著称,而是绵里藏针、让人应接不暇的包围感。
连水荣山,若是修炼到极致,白刃甚至都会褪去锐意的金戈之力,变成束人咽喉的水刃。可惜他的道行远没到家,每次白刃要“化形”之际,他就会觉得滞涩不安,根本没办法像曾曾祖父一样如臂指使。
吴放越打越心惊,他心想还放水呢,他现在哪怕不放水,都已经快到顶不住了。
“你真的才学剑几年吗?”
“准确来说,是六年。”
吴放:……雍璐山竟恐怖如斯!
这会儿他的胜负欲也完全上来了,他就不信了,在修为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他居然会输,他可是距离金丹只有一线之隔了!
这倘若输了,他至少十年内都不想回惊雷山庄了。
吴放当即放开了手去制胜,但闻叙也并非易与之辈,说实话筑基中期和后期的差距确实有一些,但吴放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加上……闻叙自问并非完全的剑修,但他多多少少能够看出来,吴放此人似乎并不那么适合修剑。
剑是双刃,一刃制敌的同时,另一刃却是对着自身的,它与刀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刀尖可以永远向前、对着敌人,但剑不同,它需要时刻警惕,若不然未伤人、先伤己就显得有些太可笑了。
吴放的剑很大一部分脱胎于水,以水养剑,剑自然也会染上水的特性,春舟就有水灵根,说得好听些,水利万物而不争,说得直白些,水是拥有惰性的,它需要持剑者拥有极端锐意的进取心,才能将水的攻击性全部显现出来。
很显然,闻叙觉得吴放的剑还差点儿意思。
推人及己,他的风也不应该总是阴诡鬼魅的,煎风剑诀的剑招多为出人意料的快剑,如果是从未交手过的对手,或许会被他的剑招刺伤,但如果一旦熟悉……闻叙忽然扪心自问,修士就一定要百分百按照剑诀修炼吗?
剑一开始,其实是自由的吧,就像是风一样,就像是吴放的水一样。
人没有灵感、想不通的时候,就算是契机活生生地放在眼前也会视而不见,但若是福灵心至之时,哪怕是在打斗之时,也不会错漏半分。
闻叙筑基之后,很有些痴迷练剑,但说实话,每天练剑,他的剑诀进步并不太明显,它纯粹就是让他更加熟练、对剑诀的操控度更精准一些,除此之外,并没有十分明显的进步。
他也曾问过陈最,陈最并不善于将脑子里的思想转化为语言,但对方是个很纯粹的刀修,在某些方面,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
陈最从不思考,自己需要修行什么样的刀诀,他的刀就是很纯粹的刀,从砍、劈、横、斩中不断地演练出来,闻叙观察过陈最练刀,与其说是练刀,更像是锻炼自己周身所有的肌肉,好让其拥有更好的本能去适配刀的使用。
说穿了,陈最练刀,近乎于炼体。
闻叙也曾经尝试着学习陈最的“控刀术”,然后他就发现,那种精准如同本能般的爆发,没有一定的天赋是如何都学不会的。
难怪燕山尊者曾对外说,陈最是天生的刀修,他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让自己去握住一把刀,当他要出击之时,一分一毫都不会有任何的偏差,这种对于身体精准恐怖的控制,闻叙自叹弗如。
刀与剑,看似差不多,但实则天差地别。
闻叙此刻明白,他不需要去做控剑的人,而是……与剑同频的持剑者,剑能够发挥多大的威力,并不由剑说了算,而是持剑的人。
本质上来讲,他想要自己手中的剑是什么样子,它就可以是什么样子。
奕剑者,需要强大的掌握之力,闻叙此刻道明心亮,再没有比此刻更加直观清晰地感知到剑的走向了。
在今日之前,他一直都在学习别人的剑诀,无论是九转剑诀也好,煎风剑诀也罢,甚至是在剑上刻录阵法叠阵,都只是一些“锦上添花”的东西,它们看似被他学会了,但终究是他人之物。
他想要的,是闻叙的折风剑,他想要将高傲的风折下来,握在手中,成为他手中不会背叛的利刃。
作为此刻的敌手,吴放清晰地感知到了闻道友的迅速转变,怎么说呢,是老好人也想大骂老天爷的程度吧。
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在斗法之中, 攻击力就直接拔升的?!
拔升这个词真的不是吴放夸张,他真的非常疑惑,修士在生死之际、面临陨落危机之时, 确实会有不少修士临阵突破,可是现在只是昭霞塔秘境的对抗挑战啊,而且他应该没有表现出极端地获胜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