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怯了。”
严怀津道:“你保持现如今状态,进士不在话下。”
许多福:……看李昂,“好啊,你就是那种讨厌学霸‘诶呀我不行我这次考砸了’成绩一下来,门门满分。”他学那句诶呀的时候捏着嗓子,逗得严怀津发笑,许多福低头又是捏了下小同桌发揪。
聊了会,赵伴伴来传膳好了。
三人去外头偏殿用膳,许多福并未坐主位,就跟小同桌坐在一边,三个人长条桌,菜摆了满桌,李昂爱吃的酸辣口都挨着李昂放,许多福这边麻辣的、清蒸的都有。
大快朵颐吃饭!
“一会你们在宣政殿睡会吧。”许多福挽留。
李昂摇头说不了,“我回崇明大殿睡,你也休息休息,下午是不是还要问政批奏折?”
“是吧。其实也还好。”许多福没多说,扭头跟小同桌说:“你下午放完学可以来找我,你在暖阁吃点心学习,这边光线也好,我以前放学就爱跑这儿写作业。”
严怀津想了下,点头应了。
“李昂你来吗?”许多福问。
“我就不来了,要是你不嫌打扰,隔三差五我来你这儿用午膳。”李昂说完,又解释:“放学以后我和周全要默书,换了少傅以后,他最近查漏补缺又过了一遍四书五经,我也跟着一起吧。”
许多福:……听着让人害怕。
明年开春就是春闱,现在周全死命的学。
用过饭,严怀津和李昂便回去了。许多福因为‘吸’了两好友,现如今精神头很好,先去暖阁间睡了一会,下午时去书房开始批奏折。
批完奏折,送到内阁,内阁再复阅一遍,有什么不合适疑点方面,内阁阁老们再来面议,短短一下午,许多福学到了不少,不过也头昏脑涨。
他伸了伸懒腰。
王圆圆心疼坏了,说:“殿下,严少爷一炷香前来了,就在暖阁间,您去瞧瞧?”
“严津津来了?那我去看看。”许多福往暖阁去时,在想,是不是他父皇批了一天奏折,休息时看到暖阁有个可爱活泼乖巧的儿子,一天的疲惫都没了!
父皇有我这么个宝贝大儿子,真的幸福!
许多福给自己脸上贴了金,痛快许多,傍晚在暖阁和严怀津玩——严津津写作业他在旁边吃果子,还一起用了晚膳,严怀津便出宫了。
晚膳吃得早,怕宫门落钥。
许多福溜溜达达回东宫时,竟然看到了胡太傅,顿时一个紧张看王伴伴,气音低声:“宫门落钥了,胡太傅还没走?”
王圆圆也不知道啊。
胡太傅上前见礼,许多福又正直站直抬手说:“胡太傅不必多礼,现如今时候不早了,胡太傅——”
“老臣等殿下,错过了时辰,宫门落钥,臣出不去,还请殿下收留老臣一晚,正好老臣有话要和殿下说。”胡太傅语气很和蔼的,透出想和殿下夜聊。
许多福:真是可恶,胡太傅现在也变得跟他一样赖皮了!
“走吧,胡太傅别客气了。”
“王伴伴你让人收拾下前院客房,给胡太傅拨几个内侍照看。”
胡太傅还客气给王总管点了点头以作感谢,完全没有以前那股倔强严肃到不近人情瞧不上阉人太监——
时日久了,东厂到底是好是坏,胡太傅自有判断。
人的想法会变化、改进,慢慢修正。
王圆圆受宠若惊忙去吩咐下去。
“孤去换身衣裳,胡太傅没吃先吃饭,有话不急,等会聊。”
胡太傅:“是。”
许多福往后院去,嘟嘟囔囔:“胡太傅现在可聪明了,知道顺着我毛捋不说,还耐心了不少。”脸上表情都没那么肃穆了,对他宛如大学严厉院士进修幼儿园老师程度。
王大总管是能替殿下挡刀,但对胡太傅,王大总管也无可奈何。
许多福换了身衣服,轻快了会,一个人溜溜达达没意思,于是‘自投罗网’往前院去了,胡太傅还未用膳,也刚松快些正饮茶,此时见殿下来了,作揖见礼。
“太傅,别客气了。”许多福坐在一旁,说:“一会吃晚饭了,茶水别喝太多。”
胡太傅笑了下,“臣谢殿下关心。”
但因为胡太傅严肃几十年,脸上的沟壑皱纹每一条都很严肃正经,近几年想走和蔼路线,其实效果并不那么好,还是很严肃的。
不过许多福心想,一个年纪这般大的严肃老头都愿意为了他改变,他怎么能苛刻的还提其他要求呢。
“太傅想说什么?”其实许多福知道。
胡太傅正经了,说:“殿下年幼,如今监国政务繁忙,但作业功课不可荒废,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他就知道。
许多福还想挣扎一下,说:“可是孤没有时间了。”
胡太傅花白着胡子翘了两下,气得,认真严肃看殿下。殿下心虚,先服,“好吧好吧,也有一点点时间,孤整理下时间表。”
好在内侍进来通传,晚膳好了。
许多福一个‘得救’,丢下一句胡太傅先用膳便溜之大吉。刚才无聊溜达到胡太傅的屋里,他一定是被下了咒!
往后院去,许多福心里这般念叨,嘴上却吩咐下去,“去宣政殿请赵总管过来,孤有事情要问。”
“喏。”顺德去跑腿了。
许多福是下午四点吃的饭,因为冬令时天黑的早宫门也关的早,为了和小同桌同桌吃饭,晚膳提早了,现如今一折腾,隐约有些饿了。
“问问厨房今日吃什么,上一些,不用太早了,一个时辰后差不多送过来。”许多福吩咐。
逐月应是去传话。
没一会赵总管气喘吁吁跑来的,许多福见了便说:“赵伴伴我这儿也没大事,不用这么急着过来。”定是顺德传话传的四平八稳,赵伴伴以为他这出事了。
“你先坐着喝口茶歇歇。”
追星便搬了凳子请赵总管坐。赵二喜也没客气,屁股挨着凳子一半坐下,嘴上还说:“奴才守在宣政殿也无事。”
上了热茶,赵二喜饮了几口。
许多福闲聊说:“赵伴伴,我父皇就没说给我一个偷懒版课程表吗?”
“圣上亲征之前没跟奴才说这个什么课程表,但是圣上交代了,让奴才全听您的。”赵二喜忙起身回话。
许多福先眼神示意赵伴伴坐,脑袋瓜则是想:看似父皇没交代偷懒版课程表,但是给他放了很大的权限,他可以自己调整啊!
今天忙活一白天,许多福觉得效率有些慢了,因为他不懂朝堂衙门之间运作,批奏折商议询问就有些费工夫,不像父皇一看就知其中关卡,因此批奏折、议政时间短、高效。
他这儿还得‘复盘’一回,好不容易批的奏折拿回去,内阁再看一遍再来找他——太浪费时间了。
“这般,早上效率高,两个时辰处理政务,赵伴伴麻烦你回去布置一下宣政殿书房,给左右两侧备上桌椅,明日早上孤就在书房跟内阁商议奏折。”
直接一回事给批了。
“下午孤还要学习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孤要玩。”
不然天天干活,他得‘未老先衰’,父皇可真牛,干这么多活还很年轻精力充沛,不像他玩是不会累的。许多福感叹。
赵总管笑着应是,这没什么麻烦的,便退了回去布置。
许多福喊王伴伴,“明日温良洳胥牧屿等人进宫,直接到宣政殿书房报道。”父皇说了,别手里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用,东宫的班底是自己人,现如今也是个磨炼好机会。
总不能光磨炼他一个人,下属全在东宫喝茶,像什么话!
太子殿下嫉妒嘴脸了。
安排完一切,太子殿下饿了,跟顺德说:“你去前院跟胡太傅说,以后每日下午整个未时,孤可以学,让胡太傅到宣政殿书房讲学。”
下午一点学到三点,认命。
顺德传话去了。
许多福算了下,中午吃饭睡觉,下午三点以后就是他的时间,严津津三点半放学过来四点,他们还能一起吃个饭聊会天,下午到晚上时间怎么办呢?
学习就算了。许多福想到什么疾步往寝室去,翻开了枕头,掏啊掏的掏出了一张牛皮地图,很好,可以琢磨这个!
于是每日活动齐全。
许多福看过好几遍地图,但没有头绪,这画的根本看不明白,等明日带到宣政殿,问严津津怎么看。
新课程表安排完,太子殿下也饿了,传膳。
又吃了一顿,歇了会院子里玩了会跳绳,便洗澡入睡。
翌日早上六点半多,许多福先睡醒,洗漱过后穿衣吃早饭,又在院子打了一通花拳绣腿的拳法,嘿嘿吼吼,打完擦洗换衣服去宣政殿上班。
八点,内阁一众阁老们到宣政殿书房候着了,不仅内阁人员在,东宫的也在,一东一西分两边站着。
文而旦何通等人战战兢兢候着站立,这辈子都没想过,他们区区七品之位,竟然有一日可以和内阁阁老们站在一起,不仅如此,听闻殿下意思,还让他们也来参与政务。
东宫这边别说小官了,就是温良洳、胥牧屿都有些拘谨,温良洳先前在礼部也不过是个正五品官,到了东宫升到了四品,而现在干的是一品大员干的事——
谁敢想啊。
内阁那边,最为年轻、资历最浅就是严宁,严宁在内阁并不好过,新人刚到,又是圣上空降过去,内阁老臣子都看不上严宁,不过到新地方办差,总有适应学习时期,这得严宁自己克服。
得圣上钦点看重,已经比其他官员占了优势。
每个人都要自己克服困难,像太子殿下一般,昨日监国问政第一天,隐约感觉到内阁给他‘下马威’,自然没有表现的这么直白,他父皇阿爹前脚刚走,后脚内阁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事无巨细全都来问他,让他批。
不提几道返工,内阁这些老臣‘训狗’似得教他,做得好给句夸赞,夸赞中隐约还含着贬低——
真教他为他着想,还是官场老油子借机教训,让他厌恶政务,而后将权放一放,由内阁全权管理,其实这也没什么,但是许多福不爽的是,这些阁老不明说,要逼他放手,他名声不好,内阁是救急了。
“太子殿下到——”赵二喜喊。
两边臣子恭敬相迎,作揖行礼。
许多福今日还是窄袖常服,低调方便活动,神色如常穿过两边臣子,往书房他父皇龙椅上一坐——这不是正经龙椅,正经龙椅在正殿。
昨日他就坐了,没什么大不了。
许多福坐定后,看向底下人,笑眯眯说:“诸位早上好,昨日孤问政,从早上忙到下午,结果是乱七八糟一道折子孤看了三遍,太慢了。”
“孤想,调动一二,请内阁来书房坐值,要处理的折子,孤在上头看,有什么不会不明白的正好问了,也省的几位年迈阁老奔波。”
林首辅先恭敬道:“老臣不敢当。”
其他大臣附和。
许多福没接话,管你敢不敢当他都叫赵伴伴把桌子搬来了,反正这事已成定局,听他的!接着说:“不多话了,诸位忙吧。”
内阁诸位看看林首辅,以林首辅为准,林首辅没多话坐在殿下下手位置,其他人才坐定。东宫那边还站着。
“昨日各地上的请安折子,孤没看完,林大人你找出来送东宫那边,他们没资历正好让他们学学磨练磨练。”许多福这番话语气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而且许多福叫林首辅直接叫林大人,当寻常臣子用的。
内阁那儿周如伟神色不动,只是心里想:殿下不愧是圣上亲生的,昨日看着一团软和脾气任这几个老的揉搓,今日就回内阁的下马威了。
林首辅站起来,神色恭敬,“老臣记得在内阁放着,臣现在就去拿。”
“嗯,去吧。”
许多福也会打一个巴掌给颗甜枣,他资历玩手段不如这些老臣,但他有个天然巨大的优势——他是太子,如今他说的算。
而且内阁这些人,要是敢摆他一道,父皇给他的用人秘籍足足有四十个人,他可不介意挑几位顶上来,这些阁老最好别把他当面团捏!
咦?父皇是不是猜到了啊。
东宫那边本来有点怂,后来太子话一说,温良洳胥牧屿带头不卑不亢起来了,像是察觉到内阁与殿下起了什么间隙,他们自然是以殿下意思为准了。
两方坐后。
林首辅半晌没来,那些请安折子没送过来,东宫无事可做,许多福就让赵总管去看看,结果一看,赵总管神色为难说:“林首辅晕了过去。”
真晕假晕不重要,许多福:“让御医去看看,通知林家,林大人身体不适,先回府养病。”
“至于请安折子,孤亲自去取。”
许多福站了起来往出走,内阁在哪建着?在太极宫,在他家,有什么地方什么折子是他去不得看不得的?
王圆圆便紧跟着殿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骂林首辅老东西,惹的殿下真生气了,自然了,王总管骂归骂,面上还是很恭敬谦虚的。
殿下一走,宣政殿书房静悄悄。
许多福到了内阁,林首辅还倒在椅子上,没一会御医来了诊脉,林首辅幽幽醒来,见殿下,双目愧疚,“老臣让殿下担忧了。”
“林首辅年事已高,是孤不好,这等奔波腿脚功夫该派其他人来取,只是内阁之地很是紧要,尤其是折子事关军国大事,孤也是怕内侍擅闯拿错了。”许多福上前神色和软一一解释道。
二人一派的表面和睦关系,至于林首辅是生气拿捏殿下,还是真身体不适,只有林首辅自己知道了。反正许多福是演戏。
林首辅眼眶有些红,长长叹了口气说:“圣上才离开盛都,老臣身子不适倒了下来,累了殿下操劳了。”
“林大人说什么话,这是孤的责任。”许多福扭头看御医,“你跟着一起到林府,好好帮林大人调理身体。”
御医行礼称是。
金吾卫前来抬人,许多福还让王伴伴:“叫孤的轿子,送林大人出宫。”
“殿下万万不可,折煞老臣了。”
许多福将林首辅胳膊按了回去,笑了笑,“莫多说,林大人身体要紧,快去吧。”后者跟金吾卫说。
等一通忙活完。
许多福亲自带了奏折回宣政殿,赵二喜迎上前接住,许多福道:“给东宫看,都是各地方上的请安折,你们看若是寻常问候你们批了就是,若是有什么隐情放在一旁,到时候孤看。”
温良洳等人站起称是。
“林首辅回府养病,国事一日不可耽搁,诸位继续吧。”许多福坐在位置上。
其中一位阁老说:“殿下,林首辅一去,可将首辅章子留了下来?若是没章子,今日折子好批,但是发放六部,让六部办差,没有章子可不行。”
“是不是派人去林府去取?”
“林首辅怕还没走远,不如臣去问问?”
许多福板着脸神色平平看几位,这些老臣子半点不怕他,是想借着看林首辅一去不复返,今日彻底罢工是不是?
昨日给他下马威,今日他察觉敢反抗,再给他演一遍林首辅取折子直接病倒晕过去?
他已经有些烦了,为这官场做官等人际关系厌烦。
“谁想去自去,父皇亲征离开前,说孤虽然年幼但很聪慧,满朝堂都是肱股之臣,让孤大胆放心的下令,因此给孤留下了玉玺,赵总管带玉玺前来。”
赵二喜恭敬:“喏,奴才遵命。”
宣政殿此时真是滴水落地可闻的静。
许多福虽然烦了些,但把火气压了回去,也没继续煽几个老臣的脸,全都当这几位是真心想替他要回首辅章子吧。
“诸位担忧林大人身体,孤知道,想探病问候等下了值再去。”
原本站起来的几位老臣此时立即道:“殿下说的是。”
殿下的绣花拳将内阁踢了个窟窿,内阁之前抱团很紧密的,前几年看似周如伟占上风,实则林首辅一人独大,几年来周如伟都收着锋芒,行事内敛。
这日早上办差效率很高。
许多福批奏折不置气,到底不会的多,自然询问,不过这次轮到太子殿下夸赞了,说:“原来是这般关系啊,胡阁老三言两语就给孤解释通了,胡阁老真厉害。”
“既然定下了,就这般去干,这政务胡阁老盯着吧,回头父皇回来了,孤一定在父皇面前给胡阁老记一功。”给你贴个小红花。
年六十三的胡阁老:……
虽然一眼看清殿下耍什么手段,但是别说,真吃这一套。
当日早上重要政务折子全批完了,不光是许多福一个人干的,他很信任其他阁老,差事都放了下去——若内阁全都是酒囊饭袋的废物,他父皇也不会留着,肯定是能干活的好手。
就是之前想给他小小下马威,但他这人不吃硬的!
晌午忙完了。许多福伸了个懒腰说:“剩下一些寻常政务,下午内阁自行处理,林首辅章子没在,那就先用孤的,王伴伴,孤的章子交给周大人。”
此事书房诸位都知晓,若是什么差事办坏了命令下错了,许多福把周如伟跟他拴在一起,他是太子谁敢惩罚?自然是周如伟背锅了。
想来周大人也知道。
众目所瞩,周如伟如芒在背却明白这是他在内阁一次机会,一次坐上首辅位置的机会。
试问谁不愿意?
众臣面色各异而后告退。
许多福留周如伟,“孤听说周全明年就想下场,他之前还想再等等的,怎么突然提早了?”
周如伟没想到殿下是问这个,微微愣了下,“犬子主意,明年想先下场试试,若是不行也能静下心再学。”
“他已经很勤勉了,以前周全说下一届,他那时候二十了,现在提早也好,还很年轻,若是中了十六、七岁就能入朝为官了。”许多福叨叨了两句,先聊完送客,“时候不早了,周大人快去吃饭吧。”
其实是本太子殿下饿了要吃饭。
周如伟行礼告退,只是回去路上琢磨殿下那番话,殿下看似年幼懵懂,实则大智若愚很有魄力……
刚才的话,有何深意呢。
作者有话说:
多崽殿下驭盐兀:孤拳打脚踢!
第75章
林府是一座五进宅院,后院有一个荷花池,水都是宫里青雀渠引出来的,荷花池又引出一条弯弯绕绕的小河,两边栽着柳树,因林首辅喜欢柳树,小河潺潺流水尽头就是林首辅专属小憩的柳园。
平时是不怎么住人的,一年四季偶尔得闲住两日。
此地离后宅不远,颇为幽静,林府上下,女眷包括子嗣都知道没什么重要事莫要去附近玩闹。
今日大早林首辅回到林家,自然是惹得后宅几房一阵担忧,林首辅的发妻早逝,现如今府里是继室掌管后宅中馈,曹氏比林首辅小十五岁,如今也五十多,夫妻称得上相敬如宾。
曹氏得知老爷这会回府,还是被金吾卫送回来的,说是晕倒过去,宫里御医跟着。曹氏便心急,派身边妈妈去前院。
林府规矩森严,后宅女子不得入前院。
其实以前林府没这么大规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变了,曹氏年轻时刚嫁进来,那些年日子挺松快的,公爹早逝,婆母宽和仁厚,林家书香门第,相公俊俏威严又不失一些柔情蜜意。
没一会妈妈先回来报消息:“前院老远书房管得严,听总管事说没大碍,有御医照看,让夫人您莫担心,还有府中小辈也不用去看望,老爷想清静清静。”
曹氏闻言点点头,也就不动了,只让身边妈妈时不时看看情况。
“到底怎么个事,老爷没说?”曹氏问完就知道白问。
老爷跟她都不说朝堂上的事,自然不会跟她身边一个老婆子说了。曹氏又道罢了罢了,明日再说。
老爷不回后院安置,怕是心里挂着朝堂衙门的事,住在前头比较方便些。
曹氏不愧是三四十年的枕边人还真猜对了,不过猜对了一半。
林首辅装病晕过去,也是一时心口堵着气了,自然也有他的考量,但昨日如何,内阁也没给太子太多难堪,面上都护着,什么事都交太子处理,结果今日太子将东宫那些人搬出来,还坐在内阁一众对面。
林首辅活了一辈子,是打太祖在时就站在朝堂前面位置,那会朝堂刚立翰林,他是头甲名额入的,翰林三年锦绣文章一身才华入内阁,得太祖屡屡夸赞。
四十岁称首辅,风光无限宏图之志。
而如今到了暮年,林首辅还没老眼昏花,他看出圣上不满他几处,可他一辈子为大盛鞠躬尽瘁,今日竟让个小儿拿捏了,东宫那几位不入流的东西,动内阁的折子?
还让他亲自相送,今日送了,改日他如何在内阁立足?在朝中立足?
不过就是昨日一些言语轻视太子,太子年轻气盛如此地步——
林首辅躺在床上,一副病体不适,心里想的却是:总有太子找上门求他的时候,即便不是太子也是东宫总管。
谁来都行。
这一等等到了天黑,林首辅问了两次总管,“门外可有人?”、“王圆圆要是来了,让他在厅里候一盏茶时间。”
结果无人。
直到管事来报:“老爷,宁大人、方大人来了,您看?”
“让他们进来。”林首辅坐起,有丫鬟近前伺候老爷穿衣洗漱。
等林首辅收拾好,去了客厅,宁、方二位还是一身官服,显然是刚下值从宫里出来,二位是林首辅门生,关系亲厚,先是见过礼,有话也是直说,不用首辅问。
二人将今日首辅离开后太子言语举止都说了。
而后就见首辅脸色沉沉。
方大人言辞恳切面色动容,说:“老师,没想到圣上给殿下留有玉玺在,现如今内阁之中,即便是有些气不顺的也无可奈何。”
总不能真跟殿下对着干吧。
“今日胡谷峰已经软了态度,好在殿下也知道分寸,早上这般议政,下午时还是放手让我们内阁处理。”宁大人有些气愤,他也知道,老师肯定是想维护内阁才如此,但装病这事不能说到面上,言语含糊,先表明立场站在老师这边,也不能火上浇油,说:“东宫那些人也知趣,只处理一些不重要的折子。”
二人说完,作揖请老师回内阁。
林首辅看了看二人,心口似是被什么堵着,一口气顺不上来,手有些抖,背在了身后,面上神色缓和,最后说:“你们二人先回去,好好当差,我真是老了,病了,趁着这时候养养病,不招人眼了。”
“老师,您千万别这般说。”
“您为大盛鞠躬尽瘁这般久,殿下只是年轻气盛了些。”方大人神色也有点复杂,“没想到圣上如此器重殿下,也是了,本朝就一位太子唉。”
如今倒让太子拿捏了。
但真说起来,太子也没苛待他们,给了他们内阁尊重体面,就像是宁大人所说,下午时还由他们内阁全权处理。
宁大人接话:“老师,今日中午议政结束,太子将内阁主决定权交给了周如伟。”
林首辅老眼顿时透着几分锐利,而后慢慢散去,那一瞬间像是错觉似得,“周如伟拿什么盖章?”
“太子印章。”方大人道。
林首辅这次不知想什么,心里更憋闷,“你们先走吧,不用来看我了。”
二人见老师脸色不好,第二次赶他们,也不好强留,纷纷作揖行礼告退。二人刚一走,林首辅就有些头脑晕眩,而后连着咳嗽,像是要将胸口堵着的痰咳出来似得,结果没咳出来,却像是窒息一般。
幸好御医得殿下吩咐,留在林府照看首辅,才救了林首辅一命。
当日晚上,后院曹氏听到老爷吩咐,要派人收拾柳园,曹氏一通安排,而后喃喃道:“今日还在前院,怎么突然这么快去柳园养病?”
这就没人答了。
周如伟暂且把持内阁,又有胡谷峰先低头,严宁更不用提——是太子一党,其实从圣上将严宁调入内阁就能看出来,圣上对太子是真的悉心栽培呵护,拳拳慈父心。
放眼望去,满朝文武谁家就一个孩子?哪个不是嫡出庶出儿子女儿许多个,自然体会不到、无法想来,圣上只有一个儿子那该是如何宝贝的了。
内阁八人,这日下了值回到府中都在想今日,因为太子手持玉玺这事,真的将一些党派内斗念头给压了回去,胡谷峰多么老谋深算笑面虎啊,以前谁都不站队不得罪,周如伟和林首辅暗斗最凶时,胡谷峰都能全身而退还能在圣上面前亮个风头,也不惹人侧目嫉妒使绊子,这样的老家伙都歇了心思。
胡谷峰癖好喝酒写字,擅草书,喝的半醉不醉时写的最癫狂风流,单从草书中能难看出这一手字的主人是个圆滑不沾手的人。
“哈哈,好字,烧了。”
胡谷峰写完好字要烧,不好的反倒留着挂着,今日写的畅快淋漓,让书房伺候的拿去烧,说:“殿下气性大,再闹下去,殿下有玉玺先斩后奏……”
划不来划不来,殿下是玉石,他们也不是石头,只是再怎么金贵犯不着碰的全碎了,圣上还在,又不是没了,回头圣上回来看到殿下如此行事——
胡谷峰皱了下眉,他觉得今天太子真把林鹤打了板子,圣上回来也不会说一句殿下,面上说两句吧?胡谷峰也不确定,因为他不知道,说句冒犯的话,殿下若是他儿子,他早都打一顿了。
脾气怎么能这么大,真是从小到大一点苦头一点气都没受过吗?
昨日内阁的下马威也没太过分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罢了,他们做官的,哪能跟殿下比,但凡圣上多几个孩子,以殿下那脾气,怕是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太极宫,东宫。
许多福在吃宵夜,今个吃烧麦小馄饨,因为有烧麦了,馄饨没要大馅的,清汤紫菜虾米调的素素的味,小馄饨只沾点肉泥,馄饨皮薄如蝉翼,跟喝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