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裴牧云by步帘衣
步帘衣  发于:2025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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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鹄负责谍报工作,与安插在白水城内应的同道做了简要复盘,比大部队晚一步从白水城出发,赶到鄜城百里外时已是深夜,大部队早已驻扎完毕,鄜城传来的厉吼和驻地高挂的静默符箓都提醒她情况有变,她立刻找到安石榴,下意识要叫总领法士,反应过来改口喊了声支队长。
随着战争深入,天疏阁每个师都收编了附近大城池的天疏阁主力,非特殊情况,各小城天疏阁就据守当地保护百姓,而只将各大城天疏阁的主要战斗力收编为支队,各大城天疏阁仍留守着非主要战斗人员。
第二师就收编了陕西、山西、河南、河北、山东、京城六支天疏阁支队。安石榴作为原本京城天疏阁的总领法士,入军后就是京城支队的支队长。相对于一般小队,这些天疏阁支队有更高的机动性,战术权重也更高,且在本地域战场制定作战计划时有更多发言权。
安石榴点头示意:“开始报告。”
红鹄胸有成竹,立刻将白水城的谍报战复盘做了报告。
安石榴边听边点头,偶尔提问,等她报告结束,安石榴不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赞许的话刚到嘴边,响彻四野的僵嚎鬼叫忽然停了,诡异的寂静让他俩警觉地打住话头运修为于耳,却什么也听不见,不一会有小兵来喊:“支队长,侦察兵回来了,去旅长营帐开会!”
片刻后,各支队长和团长们都赶到了旅长营帐,大伙惊讶地发现,尽管鄜城先前的动静吓死人,侦察兵带回的却并不算是坏消息。
水镜显示,不仅遍布鄜城的飞僵全僵死了,连魃帝也僵死了!而且从可见范围来看,鄜城百姓似乎安然无恙。但值得担忧的是,有许多小孩模样的小魔正在吞食僵死的飞僵,其中一个甚至在吞僵死的魃帝——他们究竟是什么魔?等他们吃完飞僵和魃帝会攻击百姓吗?
乾十显然没有各支队长和团长们的乐观,乐观的讨论让他眉头紧锁,看了一圈,视线落到同样不甚乐观的安石榴身上:“安队长,你怎么看?”
“无论它们是什么魔,无论它们用了什么手段,既然能打败魃帝,就得假设它们比魃帝厉害。不能因为轻松拿下白水就放松了警惕,战术上必须重视它们。”安石榴实事求是道,“我的意见是加强戒严防守,并且,要立刻去请阁主。”
乾十点头赞同,各支队长和团长们露出的反省神色让他明白此时不必多言,战后再计较不迟,他想了想,虽徵城不远,但无论派谁都需费时,不如派黑无常前去,黑白无常能瞬息赶到对方所在之处,正该用在此时:“叫黑无常来。”
不一会,黑无常进了营帐,他一身天疏阁军服,英俊利落,哪还看得出是传说中的鬼差黑无常。
“无常同道。”乾十喊出无常两字还是有些别扭,内心暗自希望对方能改个名。
黑无常立刻沉脸纠正:“是黑无常同道。”
乾十从善如流:“黑无常同道,交给你个紧急任务,传话给阁主。”
听完乾十布置任务,黑无常惜字如金地回了领命两个字,身影就如水中涣开的浓墨般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瞬,一个越来越清晰的身影出现在徵城庆功晚饭现场,凝实成黑无常的模样。
准确来说,是出现在白无常的身边。
一看见抛弃自己的无良兄长,无良兄长还换了衣服,依然穿着鬼差服的白无常故意扭过头去,还特别大声地哼了一声,表达对无良兄长的愤怒之情。
黑无常却完全没看他,径直走向了阁主剑侠所在的将领桌。
白无常霎时气红了眼睛,得到一些小纸人的摸头安慰。
黑无常拿出一个水镜卷轴对大白猫报告:“阁主,白水城成功解放,我们旅已赶到鄜城外驻扎,但我们发现魃帝死了,一些魔袭击了他和所有飞僵,并且正在吞食它们。”
裴牧云瞬间幻回人形,与打开水镜卷轴的解春风并肩低头查看情况,同桌的离贰姒晴秦无霜等都聚拢过来。
孩童模样的魔第一时间吸引了姒晴与秦无霜的注意,她们交换一眼,同时道:“阁主,这似乎是天童鬼王!”
片刻后,先锋连接到通知集合。
黑无常赶来不到半刻钟,裴牧云解春风已驾云将先锋连、黑白无常和姒晴秦无霜带到了鄜城城门之下。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在他们赶来的这半刻钟内,鄜城中的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先锋连在城门外摆开战阵,主要预防群魔逃城而出,次要准备突击入城接应。
裴牧云解春风、黑白无常、姒晴秦无霜各自踏云上了城门。
城中变化让他们一惊。
魃帝与飞僵们已不见踪影,大概已被这些小魔吞食干净,但水镜卷轴中吞食魃帝的那个魔,也就是被姒晴秦无霜猜测为天童鬼王的那个,不知发了什么疯,正追着其他小魔吞食,一边吞还在一边尖声哭泣。
那哭声刺耳惨厉,与今日林间的鬼鸦何其相似,裴牧云与解春风对视一眼,想到了一处。
黑白无常没有对视,却也想到了一处,几乎同时向风云报告:“阁主,剑侠,这些魔其实……”
不约而同的说话让黑白无常狠狠互瞪,白无常处于下风,扭头闭嘴不言,黑无常才继续解释,还刻意换了种说法重新开头:“地府孩鬼篇中有载,世间唤‘鬾魔’者,非鬼也,累夭折婴孩之怨气也。天童鬼王应该就是鬾魔。
“这些小魔也并不是真小魔,而是鬾魔魔体的一部分,是怨气化身,虽不是鬼,但与厉鬼在怨气上有类似之处。眼前这些看上去是有千百个不同小鬼,其实都不是真实个体,与小孩死后变成的孩鬼不同,它们只是鬾魔魔体化出的怨气化身。
“这只鬾魔怨气充足,魔力也强大,像这样的化身小鬼它可以化出许多,甚至成千上万。但天童鬼王吞食这些化身并不能增加魔力,实质上就是自己吞自己,吞再多也没用。我猜不出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无用功。”
裴牧云点头赞道:“很要紧的消息。帮了大忙。”
又问白无常:“地府可记载了降魔之法?”
白无常挺起胸膛答道:“怨气与厉鬼相似,按理,以超度厉鬼之法就能超度怨气,但那是一般凡间怨气。鬾魔这样成年累月积累的夭折婴孩怨气,哪怕元婴佛修在此也难以超度。
“坎壹婆婆说过,孩童之心太过纯粹,恨与爱同样不讲道理,极端便易任性残酷。加上魔气扭曲,早已是恨脉怨流。除非它幡然醒悟,自愿入佛门受光明清净度化。否则不可妄想降服,硬降必遭反噬。阁主剑侠还是彻底消除它的好。”
解春风对白无常比了个大拇指,简要总结:“懂了,先讲道理,听就活抓关庙里,不听就地灭掉。”
白无常感觉自己讲的似乎不完全是这个意思,但剑侠给他比了大拇指,他就开心地比了个大拇指回去。
裴牧云望着城中哭叫吞食自体化身的天童鬼王皱眉,就像黑无常所说,天童鬼王为什么要自己吞自己?
却在这时,天童鬼王终于注意到了他们。
天童鬼王突兀地停止了刺耳鬼哭,也不再追着化身小鬼撕扯吞食,而是拍着手开心大笑起来:“你们来了!我正要去找你们,你们却先来看我了!你们对我真好!果然你们是要陪我玩的!”
天疏阁六位不知他说的“你们”指的是谁,但都感到了毛骨悚然。
天童鬼王低空飞起,在城中横冲直撞,冲到一栋民居后才找到一个魔气浓郁的陈年骷髅头,抱在怀中才又飞身而起,向天疏阁六位飞来:“看!我准备送你们的见面礼!你们收了我的礼,就要来陪我玩!”
忍不了它装疯卖傻,姒晴出声问:“这骷髅头是谁的?你要送谁见面礼?”
天童鬼王这时才注意到其他四个的存在,沉了脸指责解春风裴牧云:“你们为什么要带多余的人来?你们要和他们玩不和我玩是不是?!”
天童鬼王越说越激动,明明还没哭,却从他体内传来了尖锐刺耳的鬼哭声:“你们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不愿意陪我玩了!你们也要丢掉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姒晴秦无霜和黑白无常都听傻了,这是从何说起?天童鬼王知不知道它自己在说什么?
裴牧云若有所思:“所以,你吞吃你的同伴们,是因为你觉得他们不愿意陪你玩了?”

裴牧云这一问,就恰好问到了天童鬼王的心坎上。
天童鬼王连连点头,小脸霎时从阴云转晴,露出满足笑容,望着裴牧云痴叹:“果然是玄真剑修。”
玄真剑修?秦无霜与姒晴对视一眼,明了刚才天童鬼王口中的“你们”是专指剑侠阁主。同时还想通了徵城林间那只鬼鸦,果真也是天童鬼王放去窥视剑侠阁主的。
可这就带来了新的问题:剑侠与阁主从未见过天童鬼王,天童鬼王这般执念是因何而生?
解春风对痴望师弟的天童鬼王笑得如沐春风:“我们素昧平生,你是从何得知玄真剑修的?”
天童鬼王见两个玄真剑修又这么理解他又是对他笑,心里越发暖洋洋的,闻言甚至主动安慰:“这不是你们的错!”
风云同时微挑眉毛,他二人再爱揽责,也不至于认为与这魔童素未谋面是他们的过错。何况,既听说过玄真剑修,就该知道玄真剑修素来是要降奸除魔的,天童鬼王所过之处百姓整村遭殃不留活口,哪怕再疯癫,也该知道躲着玄真剑修走,怎还专程来见?
天童鬼王的言行充满孩童般的自我中心,有意或无意地扭曲现实,若不是假意做戏装疯扮傻,恐怕当真与他讲不了道理。
天童鬼王还在贴心为他们讲解:“不怪你们,是我以前什么都不懂,复生了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每次都一样,很快就会被吞掉,所以没有和你们见面的机会。魃帝和枝弩弦是最讨厌的,吞我最多次的就是它们!但这次我不一样了!”
说到这,天童鬼王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满脸都是期待夸奖的害羞乖巧的笑容:“我也能吞它们了!你们看,魃帝拦我的路,想吞了我,存心不让我去见你们,他真是坏透了!但正好,我正发愁见面礼,所以我吃了他,剩下这个头送给你们!你们喜不喜欢?”
见风云没有开心也没有立刻接过礼物,天童鬼王以为他们是嫌魃帝的骷髅头脏,他立刻举起怀里的骷髅头展示,补充保证道:“你们放心!上面的腐肉我都啃干净了!”
这一刻,眼前这个积累了数千年怨气的老魔,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把折好的纸船献宝给父母看的普通小朋友。
风云二人一瞬心有不忍,但害民之魔是不得不除。
裴牧云以深青灵力接过骷髅头,确认了与出现在徵城的飞僵相一致的魃帝魔气,又转交给师兄。
解春风以莹白灵力接过,他二人默契得很,不必言语也知道不立刻清除骷髅头是担心天童鬼王看见他们毁了见面礼会发狂,解春风也只以灵力将骷髅头虚虚托在掌中,还对看向他期待表扬的天童鬼王露了个笑。
裴牧云务实道:“魃帝助纣为虐,残害百姓,正是天疏阁军欲诛之魔。这礼你送得有心、及时,倒是我们受之有愧。”
天童鬼王仿佛完全没听出裴牧云对害民之魔的态度而只听到了那一句夸奖,他害羞地用小手捂起脸咯咯笑,一副打心底乐开了花的孩童模样。
姒晴秦无霜越看越觉这天童鬼王渗人得很,连见惯各色鬼魂的黑白无常都无法视若等闲。
解春风顺着天童鬼王方才的讲述逻辑追问:“你说魃帝拦路,你吃了总欺负你的魃帝,难道不开心?还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听解春风这么说,天童鬼王仿佛被欺负的孩子找到了主心骨,愤恨指向那些茫然呆滞的化身小鬼,厉声告起状来:“是他们!都是他们的错!”
天童鬼王越说越激动,很快就抽噎了起来,血泪满脸,说到情急之处还又开始厉嚎尖叫,但风云二人仔细听着,提取有效信息再结合推理,总算是明白了他们赶来的这半刻钟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天童鬼王控制魃帝后,为了给风云二人准备见面礼,就没把魃帝整个囫囵吞枣一口吞掉,而是专心致志地啃起了魃帝的僵尸头,任由化身小鬼们去吃飞僵。
化身小鬼们心无旁骛,一口一个吞得飞快,吞完了无事可做,这些化身小鬼毕竟不是真鬼,没有自身意识,天童鬼王专心啃头没心思控制它们,它们自然就自由散漫在城中飘游晃荡,有些不知不觉晃出了城,天童鬼王也没及时发现,等他把魃帝的僵尸头啃得干干净净,才发现一些小伙伴背叛他偷跑了。
天童鬼王当即暴怒,立刻就要把小鬼全部收回。本来,这些化身小鬼就是天童鬼王的一部分,天童鬼王一念就可悉数收回,但他一时魔力失控,竟没能将化身小鬼们收回体内,这就更坐实了天童鬼王心中被抛弃、被背叛的罪证,才有了天疏阁众人到来时他哭叫吞鬼的场面。
虽然按天童鬼王的说法,他认为是这些化身小鬼们背叛他、不愿意再陪他玩,反抗他的召唤,他才收不回这些小鬼,收不回小鬼的震怒导致了他的魔力失控。然而这些化身小鬼就只是化身,根本无法产生自我想法,遑论背叛,所以更合理的解释应该是天童鬼王魔力失控在先,收不回小鬼在后。
“它们也要离开我!像那些不要我的爸爸妈妈一样抛弃我!”天童鬼王小小的身体辐射出滔天怒火,气急败坏的孩童面目扭曲惊悚,一时尖叫指责,一时又哭泣自怜。“从来我都是自己一个,只有它们陪我,现在连它们都背叛我!除了它们,我什么都没有!它们竟也要抛下我!”
白无常无意识看向不慈兄长,不料正对上黑无常的视线,他一时激动,但黑无常已然扭开了头。
白无常心里一哽,冲着天童鬼王没好气道:“你可真是胡搅蛮缠!它们是你的一部分,怎么会背叛你?它们只是不知道自己走出了城,这些没脑子的东西,你要责怪它们什么?”
被玄真剑修以外的闲杂人等指责,天童鬼王登时气得重重跺脚大声尖叫:“它们就是背叛我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他们面前污蔑我!你安的什么心!他们是我的不是你的!你敢和我抢,我就杀了你!”
白无常气得要回嘴,裴牧云却插口沉眸问道:“你说的,那些不要你的爸爸妈妈,指的是什么人?”
天童鬼王听是裴牧云对自己说话,冲头的滔天怒火顿时消了许多,他看向两个玄真剑修,委屈得下唇直抖,两行血泪滑落脸颊,抽噎道:“是我的鬼爸爸鬼妈妈们,我以为他们是真心对我好的,可是不是,他们根本不喜爱我!他们不是真心对我好的!他们冷冰冰的,他们根本不想要我!”
黑无常此时明白过来,眸色亦冷:“所以你不仅杀了那些村民,还强行拘役他们的魂魄,让他们为你充当父母,一无所知地为你这个罪魁祸首鞍前马后。”
姒晴秦无霜闻言立刻意识到此魔杀了人后竟还有控魂操鬼之能,越发警醒,黑白无常更是已手蓄阴力,随时准备帮助阁主剑仙牵制。
天童鬼王却似乎完全没听见黑无常的指责,也没发现在场众人的警惕。
他用小手裹起衣袖,努力擦干脸上的血泪痕止住哭噎,仿佛一个自己安慰自己平复心绪的懂事小孩,然后他又看向玄真剑修,带着残余哭腔自顾自说起来:“不过我也不伤心了,你们放心,我已经知道了,是他们配不上我。在我看到你们的那一刻,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姒晴忍不住出声问:“你是在哪里看到了他们?”
这一句天童鬼王倒是毫无障碍地听见了,小脸露出怀念的神色:“是枝弩弦送来的蛇影记忆,你们放心,我知他不安好心,不会听他挑拨,我也没有听他要说什么,看到你们那一刻,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了!尤其是你,哪怕戴着面具,我也看得出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天童鬼王手指着裴牧云,但风云立刻回想起来,出现在枝弩弦记忆里而且戴着面具的只会是小纸人幻化的通信员。
天童鬼王的视线反复在风云二人中来回,痴迷神色令人心惊:“头一次,我头一次明白什么是阳光照耀的感觉,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其他二十三魔都那么恨玄真剑修,因为魔是见不得光的脏污,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也是魔污,可我不怕,我宁愿照耀在你们的阳光下!我立刻就派了鬼鸦去找玄真剑修,我才发现世上竟不止有一个玄真剑修,而有两个!”
说到这,天童鬼王喜不自胜地拍起手来:“你们对我真好!你们竟然有两个!我知道你们毁了鬼鸦,但不要紧,你们放心,我不会为区区一头鬼鸦对你们生气。我见了你们,立刻就晓得应该怎么做,我烧了那些没用的鬼爸爸鬼妈妈,飞着赶来见你们,魃帝拦我的路,却恰好解了我的见面礼之愁,多么巧!一切一切都那么好,就像全天下都盼望着我与你们顺利相见!我就知道,你们是生来要陪着我的!”
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天童鬼王忽然又由晴转阴厉声尖叫:“本来一切都这么好!这么顺利!它们却非要背叛我!毁了这一切!都是它们的错!”
解春风叹息:“天童鬼王,你杀了那么多无辜村民,竟无丝毫悔过之心?”
连玄真剑修也指责自己,天童鬼王的情绪更加激动,乌黑的眼睛霎时血红,脚下魔雾翻滚,颤抖着身体声嘶力竭道:“无辜什么!你怎么可以不明白!他们一点都不无辜!他们本该很喜爱很喜爱我的!可他们没有!他们没有做到!我不准你为他们狡辩!你不要惹我生气!唯独你们两个不可以!你们是我的!”
黑白无常同时传音给裴牧云解春风:“阁主剑侠,魔雾翻滚,是魔进阶之兆!”
解春风皱眉,这么不明是非的大魔,当真让他在城中进阶,恐怕更要伤及无辜。他正欲按捺心中不适,再与其周旋一二,却听裴牧云冷声斩钉截铁道:“人是独立的个体,哪怕真是父母子女,也没有谁从属于谁。你是夭折婴孩的怨气累积,有可悯之处,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肆意妄为。天童鬼王,再悲惨的他人过去,都不能正当化你杀害了数千条人命。”
沉浸在幻想中的天童鬼王遭到痛斥,竟然安静下来,脚下翻滚的魔雾也不见了,他一双血瞳死死盯着裴牧云,面露心碎:“连你也,连你也要背叛我!”
黑白无常这才想到能进阶就说明天童鬼王已经恢复对魔力的控制,登时心道不好,正要提醒阁主剑侠小心防范,却忽然发觉自己已身在突然显形的小型法网之中!
这个小型法网不像以前见过的那般覆盖苍穹无边无际,而是以每一个天疏阁阁员为交叉节点的一张小网,看上去像一片因为盖着不规则的东西而变形的柔软方形织物,除此之外与曾见法网再无不同,也是深青为底,也盈着星野流光。
小型法网将黑白无常姒晴秦无霜包括城门外的先锋连众人都囊括在内,因此天童鬼王瞬间放出袭向天疏阁众人的万千小鬼都被法网抵挡在外,冲在前头的化身小鬼在凄叫声中被法网灼成魔灰,魔灰来不及落地就被法网星光净化得一干二净。
突然有万千小鬼冲出城墙攻击他们,饶是先锋连再骁勇善战也被吓了好大一跳,幸亏阁主的法网及时出现,众人心有余悸,一时都没注意到从法网根源处传递来的两位巨擘心底如出一辙的隐约愤怒与悲哀。
怒的是大魔逞凶,穷凶极恶不知悔改,哀的是究其本源,数千年民生之多艰。
天童鬼王气急败坏,却立刻将剩余化身小鬼悉数收回体内,避免更多损失,仿佛在挫折中成长了一般。接下来他没有马上行动,只是依然飘在半空,以血红双眼阴恻恻地盯着风云二人。
裴牧云直视天童鬼王,实事求是道:“地府记载你是夭折婴孩怨气的累积,说实话,我并不十分相信。因为要这个前提成立,就意味着人刚一出生就有了较为高级的认知与情感,还有明辨爱恨的能力,据我所知事实并非如此。
“就算你确实是夭折婴孩怨气的累积,我也无法接受你以夭折婴孩的代言受害者自居。因为你不是他们,因为那些早逝的生命是真实的惨剧,哪怕婴孩自体虚弱导致的早夭,也是他们自身真实的经历,不能被虚拟的你随意移花接木,将他们的真实的悲惨当作你招惹怜爱的故事,更不能作为你肆意屠村行凶的依凭。
“你要求素不相识的无辜村民爱你,却看心情将他人性命视为儿戏。对自己,你万般怜爱,把自己当成不用负责任的婴孩宽待,对他人,你高高在上,严格要求无条件被宠爱的特权。你口中的每一句话都隐藏着常人难以忍受的自私自利。你不爱任何人,指望谁会爱你?
“我愿意相信早夭婴孩有着出于生命本能的不甘,这个时代的婴幼儿存活率不高,尤其是平民百姓家,缺乏必要的医疗卫生条件和抚育婴幼儿的正确知识,除此之外,也存在重男轻女的封建制糟粕,甚至还有挥刀向更弱者的底层欺压。
“我们本应更好地保护孩子,这是天疏阁力求改变的重点之一。天疏阁会努力做到更好,提升平民百姓的医疗卫生条件,教授普及正确的抚育知识,提高婴幼儿存活率,尽快结束战争,恢复社会秩序。但这里头不包括纵容你继续屠村、”
天童鬼王的凄厉尖叫打断了裴牧云未尽之言:“你闭嘴!闭嘴!你要保护以后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魔雾翻涌,血泪满脸,天童鬼王又哭又叫:“你说了那么多都是要为别人做的,你根本不愿意陪我!那我为什么不继续屠村?我偏不!就不!你们不陪我,我就杀光这些蝼蚁!这些猪猡!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你们是我的!”
翻涌的魔雾猛然荡开又骤然浓缩,在天童鬼王身前形成一个不祥的双蝎对煞纹样,撞入天童鬼王体内。天童鬼王停止哭叫,闭目安静下来。小小魔体浮在半空,不再哭闹,却比歇斯底里时还要渗人。
须臾片刻,天童鬼王睁开眼看向裴牧云,甜甜地笑起来:“是我不好,原来你今天救了好多人,你是累了,才会心情不好,才会对我发脾气,你早该告诉我,我差一点就误会你,讨厌你了。”

天童鬼王的发言十分可疑,他怎么突然得知了今日战场之事?
被小型法网包围保护的众人疑惑之际,脑内忽然响起了姒晴将军担忧的声音:阁主,难道这魔头趁乱派化身小鬼去了徵城?
随后是剑侠的声音:可能性很大,是我们失算了。
李大吓一跳,左右看看,发现惊讶的只有像他这样的非阁员,而那些阁员战友都见惯不怪,还主动为身边的非阁员战友解惑。李大自然也得到了班长的解说。
原来,在连接法网的情况下,法网对每位阁员的所思所想都洞若观火,阁主执掌法网,却无意窥探阁员隐私,很久以前就命令法网在连接时将各人思想感受以屏障遮蔽。但阁员仍可以通过法网对阁主传达消息,无论是想对阁主建言还是有重要画面想让阁主看到,都能像姒晴将军这样通过法网公然传达。
解春风已猜出天童鬼王后手,试探威胁:“你还想滥杀无辜?你猜,是我的剑快,还是你快?”
果然,天童鬼王狡黠揭露:“死在你们剑下,我认,我愿赌。但你们愿不愿赌,在你们杀我那一刻,我的小鬼们能杀多少个?你猜,此时此刻,我的小鬼们是只在那座城里,还是去了附近更多城池?有多少人已经被我的小鬼们控制?要他们死,不过是我一个念头的事。”
裴牧云冷声问:“以百姓性命要挟,你想要什么?”
天童鬼王撅起嘴,不满风云的冷淡态度,满脸委屈道:“我要你们选!你们是要杀了我,还是要听我的话,陪我玩?你们要杀我,我就杀他们陪葬。你们陪我玩,我就放过他们。”
解春风冷声问:“玩什么?”
天童鬼王沉脸阴声道:“我要你们,让我咬一口。”
原是条疯狗。
天童鬼王的颠三倒四令秦无霜厌烦,忍不住在心底嘲讽。
“你们让我以为你们和他们不一样。我要看你们有没有骗我!”天童鬼王死死盯住风云二人,“让我咬一口,我就能看清楚你们到底有没有我想的那么好!你们最好没有骗我,否则,我不会再对你们手下留情。我可以放过他们,但你们如果骗了我,就必须死!”
众人都觉荒谬。
风云二人与天童鬼王素昧平生,连面都没见过,谈何欺骗?天童鬼王对着枝弩弦的记忆擅自想象出两个对它万般宠爱的形象,眼下撒泼不成,竟推脱为受风云欺骗。真要说欺骗,难道不是天童鬼王自己骗自己?
可到这个地步,谁都看出与天童鬼王争论毫无意义,此魔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不想听的话全听不见,我行我素,罔顾事实。
众人更担忧阁主剑侠真会答应了天童鬼王,谁知道被这种大魔咬一口会有怎样后果?且不说战争尚未结束,天疏阁少了阁主剑侠也是万万不可!然而不答应它,受天童鬼王的附身小鬼们控制的百姓又会性命不保……
黑无常通过法网建言:阁主剑侠不可以身犯险,我与白无常可立即联络周边各城城隍,合力剿除化身小鬼,只要阁主稍作拖延,等各城城隍就位……
裴牧云通过法网否决:天童鬼王性情不定易怒多变,拖延不得,就算能拖,也如它所说,受它化身小鬼控制的百姓数目不明,又隐藏在附近城池的万千百姓中,只要无法同时出手,就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解春风通过法网安抚:各位放心,区区一个魔头而已,我和你们阁主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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