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这么多普通人面前用异能。”他顿了一下,或许是想到了成天用异能赶路的狄更斯和用异能搬运买好的食材的自己,又底气不足地补充了一句,“最起码挑一条人少点的小巷子。”
果戈里偷偷朝他眨了眨眼,笑嘻嘻地比了个不太标准的致歉手势:“我明白了——先生。”
他的后半句话就像是字母在嘴里突然拐了个弯,将一个词语临时更换成了另一个。季言秋有些困惑,但没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不对劲,便将这点疑惑给淡忘掉了。
在他转身后,白发少年在他的视角盲区对着男孩做了个鬼脸,沐浴在那冰冷的视线里用口型无声说道:我、没、叫。
成功化解了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先开口喊父亲的危机,费奥多尔勉强满意地收回了视线,开始考虑起要不往果戈里的糖果里塞鸽子毛。
圣母玛利亚在上,他敢保证果戈里现在尤其讨厌这东西。
走在前面的季言秋并没有发现自己未来的两个孩子之间的小小纠纷,他还在努力辨认着这条街的名字。有些老化的路牌让本来就难以辨认的俄文字母更加模糊不清,过了半分钟后,季言秋不得不承认那上面的简直就是一大团连在一起的圈圈。
好吧,好吧,认路这种事情果然还是要让俄罗斯人来……他的目光在路人的身上停留片刻,觉得他得去问问路。
“不好意思先生,请问这条街的名字是什么?”他向前一步拦住了一位头发有些凌乱的男人,用生疏的俄语问道。
男人先是叹了一口气,紧接着抬起了一双写满了疲惫的眼睛,用同样疲惫的声音说道:“很抱歉无法帮助您,毕竟我也不太清楚这里是哪里……我刚来莫斯科三天。”
“哦,抱歉。”季言秋尴尬地收回了手,对这位简直是三天没睡过觉的先生表示了十分真挚的歉意。
那位先生点了点头,这个简单的动作也让他做出了一种颓废的感觉。就在他准备继续走自己的路时,刚刚缩在东方人身后的小孩便往左边挪了两步,正好挡住了他的路。
男人停下脚步,脸色已经开始阴沉起来,虽然一开始他的脸色就不怎么样。
“这位小先生,你的监护人就在你的正前方不到一米的地方,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直接往前走一步。”
费奥多尔笑得很乖巧:“先生,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在男人回拒之前,他做了个口型,无声地说出了一个词语。男人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反复打量着面前这个身高只到他腰部的男孩,直到对上那双紫红色的眼睛才恍惚地点了点头,用做梦一样的语气说道:“……亚历山大.普希金,小先生。我叫这个名字。”
……普希金?!季言秋猛地将头转了回来,眼睛里盛满了惊讶。男人的身形很瘦,脸颊因为过度疲劳又或是过度焦虑而微微凹陷,一头金发凌乱到像是早上起来只是简单地用手抓了抓。无论从那个方面来看,这都与现实之中那个伟大的俄罗斯的太阳不搭边。
“先生,您叫普希金……”季言秋顿了一下,已经做好了消除面前这位先生记忆的准备,“您是否听说过【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又或者是【瘟疫横行的宴会】?”
名为普希金的男人立即做出了警惕的姿势:“你知道我?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居然是真的普希金先生……季言秋有点恍惚,但没有忘记开口解释:“我只是觉得您的名字有些熟悉,像是在某本文学杂志上看到过——”
“文学杂志?”普希金愣住了,随后竟是慌乱起来,吞吞吐吐的,“那只是……那只是我一时兴起投稿的内容……哦,请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
说完,他就要直接离开。季言秋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臂,发现他藏在凌乱的头发下的耳朵有些发红。
“先生,请放开我。”普希金很是窘迫,但脸色依旧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过了几秒,他忽然眯起眼睛,认出了面前这位在报纸上反复出现的大人物。
“等等,你是那个拯救了伦敦的大作家,报纸花了一整个版面去报道你,夸赞你的品质和文学素养。”
这下轮到季言秋 的耳廓红了,他不太自在地说道:“我只是个新人作家——”
“不能这么说,你的作品非常出色,我的编辑……我曾经的编辑在我面前夸赞过你。”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羡慕和落寞并存的表情,“如果我也和你一样第一本就惊艳亮相就好了。”
季言秋眉头皱起,开始在大脑中搜索起现实里的普希金先生发布第一首诗时的社会反响,但没忘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低落的情绪:“有时候只是正好缺少了一点时机和一点运气,你的作品很有灵性。”
普希金苦涩地笑了笑:“我的文字一向不受人欢迎,我知道的。”
怎么会呢?你可是普希金呢!季言秋在心里呐喊道。
前方传来公交车的鸣笛声,普希金神色一变,有些慌张地说道:“哦,我得走了,这班车来的很慢……很高兴认识你,莱芬耿尔先生!”
说完,他便三步并两步去到了公交车站牌前,成功在那辆车开走之前冲了上去。
季言秋遗憾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我本来还想再多聊两句的。”
“说不定以后还会遇到那位先生。”费奥多尔语气轻快地说道,“季先生,我想我已经认清楚这里是哪里了——往左拐,我猜。”
“谢谢你,费佳。”季言秋暂时将这点遗憾放在脑后,走向了不远处的路口。
第125章 争吵
从糖果店里回来, 季言秋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客厅的糖果盒子里,一通紧急电话就打了过来。
“小秋,很抱歉打扰你的休息时间,不过这里需要你来一趟。”梁煐轻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如果不是对方强调了这是“没有他在就不行的事”, 季言秋或许会觉得这位总是有很多古灵精怪想法的长辈想骗他去吃下午茶。
“哦……去哪里?”季言秋把手里的盒子递给费奥多尔,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回复道。
“去接你的车子已经到了, 不用紧张,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电话被果断的挂断了, 只留下季言秋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陷入了茫然。过了几秒钟, 他闭了闭眼睛,转过来对着两个孩子带着歉意说道:“我也许不能陪你们吃午饭了, 虽然现在的时间也确实不是午饭时间……让我想想,晚上怎么样?晚餐时间我再过来陪你们。”
费奥多尔自然是不会反对的, 而果戈里则是跟随着费奥多尔的动作点了点头。
季言秋松了口气, 将手机放回自己的口袋里,朝门口走去, 在出门前特地叮嘱:“果戈里,不要一口气把糖果都吃完, 也不可以藏在异能力。”
果戈里撇了撇嘴, 但还是很老实地把刚刚偷渡到斗篷里的糖果抖了出来, 那份量多到让季言秋有点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差错, 不然怎么会一路上都没有发现。
“我会帮忙看住他的。”费奥多尔非常贴心且恰到好处地说道。
交代好事情之后,季言秋放心地离开了别墅。华国的专车停在门口处,低调的颜色和在伦敦时看到的很像,只是车辆的品牌换成了俄罗斯本土的牌子。
季言秋拉开车门, 发现后座与前排之间有着一层隔板,不过看上去有些突兀,就像是有人临时把它安装了上去。
奇怪,这辆车的上一位乘客是俄国总统吗?他的目光在那古怪的板子上停留了许久,直到车子渐渐驶离别墅所在的街道,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季言秋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可能只是忘记拆除了,这很正常——
他的这个念头还没有出现超过三秒中,那块隔板便突然被抽走,露出了后方明艳大气的熟悉面容。
季言秋差点下意识发动异能,在看清楚是谁之后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此时声音都有点古怪:“Eileen姐?你这是……”
“惊喜。”梁煐笑得比他开心多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
“是挺意外的……”差点就要用异能了。季言秋拍了拍自己心脏的位置,感觉它在那一瞬间的跳动频率直升一百六。
“我早就说过,你这样做不太好。”驾驶座上传来了凉凉的声音,季言秋顿时睁大了眼睛看过去,堪称是惊悚地看到现在是自家老师在开车。
“怎么就不好了?”梁煐不太满意同僚的态度,拍了拍椅面,“这里每天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总需要一点有意思的东西来调剂一下。”
“嗯,你说的对。”QIN的声音很平稳,谁也不能说他在敷衍,就算他确实是。
“你看,又这样。”梁煐叹了口气,把注意力从面无表情却能阴阳怪气的同僚身上移开,落回了自己喜爱的小辈身上。
“小秋,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季言秋还沉浸在“老师在给我开车”这件事里,恍恍惚惚地答道,尾音像是在飘。等车子过了一个弯他才突然想起了一个他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想问的问题,微不可查地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的思绪更清晰一点——至少把正在开车的老师给忽略掉。
“对了,Eileen姐,你在电话里头说的那个‘没有我在就绝对不行的事’是什么?”
QIN在等红绿灯的空挡里回过头来,眉头微皱,对着梁煐投去了不赞同的目光:“你在电话里怎么说的?”
梁煐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别这样看我,QIN,我可没违法乱纪,顶多就是使用了一点语言的艺术。”
她伸出一只手来,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QIN决定把她的话当作耳边风,转向了他的好学生:“只是一次很简单的会面而已,而且去见的人你认识。”
季言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我认识的人?可我好像没有收到英国方到访的消息。”
“不是英国。”绿灯再次亮起,QIN不得已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前方的道路上,把解释的工作交回梁煐手上。
梁煐侧过头去,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再想想,小秋,除了英国那伙人你还认识谁?”
季言秋愣了愣,一张飘扬的法兰西国旗突然于他的脑海中浮现,让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是法国那边的人?”
梁煐挑了挑眉,察觉到了什么,不满地拿手肘捅了一下QIN:“怎么还给人家作弊上了?”
QIN不动如山:“我乐意。还有,我在开车。”
“……你就算直接撞进北冰洋里我们三个都不会有事。”
本就不长的路程在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插科打诨里很快便过去,QIN踩下刹车,将车子停在一家充满了老式俄罗斯风味的酒店前。他刚将窗户降下来,两个穿着黑色马甲的侍者便走了过来,表情是在俄罗斯人脸上少见的灿烂笑容。
“您好,需要什么帮助?”侍者用生疏的华国语问道。
QIN从侧手边的储物槽里掏出一块牌子,放到了侍者手中:“来赴约。”
“好的,请随我来。”侍者检查牌子上的内容,确认无误后指示了一个方向,示意他们开进对应的地下车库里。等停好车后,季言秋顺着路标看到电梯厅,不由得发出了感慨。
“和外面像是两个世界一样。”
“毕竟这是他们的大本营,总得好看一点,外面是伪装,里面就不能和外面一样破了吧。”梁煐一边笑着答复,一边伸手在电梯按键的“1”和“3”上轮流按两次,最后才按下想去的楼层。
“1133是我们的访客号码,坐电梯时记得先按下这四个数字,否则是不会启动的。”在电梯上升的空闲时间里,梁煐向季言秋解释道。
季言秋第一次看到这种防卫手段,有些惊奇:“英国和法国的电梯为什么没有做成这样?”
“因为建筑太老了吧,我猜。”梁煐耸了耸肩膀,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小声道,“偷偷告诉你,我们文协的本部在大山里,还有个分部在母亲河下面。”
在季言秋睁大眼睛之前,QIN就开口揭穿了同僚的谎言:“文协在帝都市中心的四合院里头,还有三栋小红楼。”
梁煐又不满起来了:“老古董,逗逗你学生也不让啦?”
QIN充耳不闻,并在电梯门打开之后率先走了出去,像是一阵风一样走远了,仿佛再听到梁煐的声音就会晕倒。梁煐用方言嘟囔了几句,带着季言秋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这一层大概是专门用来会客的,要接待哪个国家就会在对应的房间门上贴上对应的国旗,只不过有一个房间却与周围格格不入——上面有两面国旗。
QIN推开那扇古怪的门,对着里头的老朋友点了点头:“夏尔,好久不见。”
季言秋好奇地看了过去,曾经与他见过几面的波德菜尔先生坐在沙发上,旁边是也与他见过几面的阿蒂尔.兰波。
他有些惊讶,但很快他便发现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就像是余怒未消却要尽力将怒火压下去,露出平和的表情。
"QIN,好久不见。”波德莱尔眼下的黑眼圈似乎比半个月前更深了些,脸色也更加灰白,比幽灵还要幽灵。
季言秋注意到他和兰波之间的距离很有门道:既疏离,又不送于远到让人感觉奇怪。阿蒂尔.兰波的表情管理功力还没达到他老师那样的水平,此时正死死抿着嘴唇,将头扭到一边去。
很明显的,这对师徒刚刚吵了一架。
意识到这一点的季言秋感觉整片空气都凝滞起来,朝梁煐投去了求助的目光。接收到信号的Eileen姐在背后比了个Ok,装作什么也没看出来地往前走了两步,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波德莱尔,好久不见,上次见你还是美国总统换届——这是你的那个学生?”
波德莱尔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简短地给出了介绍:“阿蒂尔.兰波,我的学生。”
兰波不情不愿地将头转了回来:“您好,梁女士。”
空气终于开始重新流动了。季言秋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带着温和的微笑打招呼道:“波德莱尔先生,兰波,很高兴能再见到你们。”
波德莱尔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并没有多惊讶:“我从QIN给我发消息那一刻就猜到了他的学生是你。”
“消息?”梁煐扭过头去,用探究的目光看着QIN冷若冰霜的侧脸,“什么消息?不会是养学生心得吧?”
波德莱尔没什么反应,但兰波却突然咳嗽起来。看得出来他很不相信自家老师会整理记录这种东西,甚至还发出去分享,并且决定要是真的有这回事就立刻一头撞死。
理所当然的,两位老师都没有正面回应,而是默契地转移了话题:“坐吧。”
这异口同声的默契程度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他们心虚了。
季言秋乖巧地在老师身边落座,而梁煐也贴心地为同僚留些许面子,坐到了中间的沙发上。
会客厅里陷入了沉默,季言秋在耐心等待了一会后十分茫然地左右看了看,有些拿不准自己要不要开口。
还没等他做出抉择,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个人开口的梁煐终于忍不住说话了:“法国人和华国人特地找俄国人借会客室,就是为了面对面坐着干瞪眼吗?”
波德莱尔的手指动了动,像是一尊静止的雕塑突然活了过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疲惫与决然,抬手指向兰波:“QIN,看在认识这么久的份上,请把他带去华国——或者跟Eileen去美国,总之,别让他待在欧洲。”
QIN的脸上难得露出了讶异的表情,而兰波则是不出意外地被点燃了,几乎是低吼着说道:“你不能干涉——你不能像支配一个物品那样分配我!我已经十七岁了!”
“前提是你能够清醒地辨断自己的所作所有是对还是错!”波德莱尔用更加可怕的气势吼了回去,如同海藻般散开的头□□浮起来,让他更像是一只发怒的幽灵,“你也知道,阿蒂尔!你才十七岁!正是个头脑发昏的好时候!”
兰波板着一张脸,寸步不让:“我不认为我有哪个决定是愚蠢的,是需要你去修正的——”
“是!最愚蠢的是我!我不应该答应你和那个人造异能力搭挡!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保罗是人类,不是人造异能力!”兰波立即拔高了他的声调,季言秋听到他的尾音在颤抖,“为什么你总是对他有偏见!”
“偏见?你去问维克多.雨果,去问大仲马,去问福楼拜,他们没有一个人觉得魏尔伦是人类!福楼拜的异能甚至无法在他的身上生效!”波德莱尔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脱力一般地弯下了腰。
“你才和他认识了多久?一年?两年?这点时间积累的感情就值得你相信一个怪物能在战争里和你配合,像个正常人一样协助,甚至去救你?”
兰波凝视着他的老师,语调因为压抑着怒火而有些扭曲:“他已经在改变了——原来你带我来俄罗斯,就是让我做战争的逃兵!我不会做一个懦夫!”
会客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季言秋睁大眼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梁煐捂住了嘴,压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QIN的眉头拧紧,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至于波德莱尔,他的表情瞬间化为了一片空白,冷得就像是一块冰。
“阿蒂尔.兰波。”他的声音是令人感到惊悚的平静,“原来你这么想我的。”
兰波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但还是倔强地抿紧了嘴唇,站起身来离开了会客室。
门被力的作用带着合拢,波德莱尔死死地盯着那扇合上的门,就像是被抽干了一切力气,原先挺直的肩膀塌下。
“抱歉,让你们看到了这些。”
梁煐试图用调侃和轻松的语气让氛围缓和些:“能够理解,十七岁正处于青春期,或许是叛逆了。”
波德莱尔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在让自己露出笑容,可惜没能成功。他又将目光转问了季言秋,很真挚地说道:“抱歉,我本来想让你们熟悉一下……我以为有同辈的人在场他能平和一点。”
然而现实总比预想糟糕,季言秋和兰波都没说上一句话,争吵就爆发了。
季言秋很善解人意地说道:“不用抱歉,波德莱尔先生,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兰波的错……”
“那是谁的错?”梁煐忽然插话。
“是保罗.魏尔伦。”波德莱尔凉飕飕地进行了抢答,也站了起来,“抱歉,失陪了,我得去找阿蒂尔。”
他匆匆披上大衣,快步走向门口。在他即将拉开门时,QIN开口叫住了他。
“夏尔。”这位常常充当同僚们情感顾问的异能者轻声说道,“和他好好聊聊吧。”
波德莱尔没有回答,只是走出去的动作有些滞顿。
等这对别扭的师徒都消失在走廊尽头后,QIN长叹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浪费你时间了,小秋。”
季言秋赶紧摇了摇头:“不会,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
梁煐一边摇头一边啧啧称奇,双手环胸往后一靠:“唉,法国人。”
QIN瞥了她一眼:“你上次好像也是用这种语气来评价英国人的。”
“是吗?”梁煐愣了一下,随即很随便地摆了摆手,“别在意这么多,大不了我下次换成欧洲人。”
会客室里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季言秋笑了笑,随即问道:“那我们现在是回去吗?”
QIN沉吟片刻,侧过头去对上他的眼睛:“既然都来到了这里,那就顺便处理一些事情好了——比如说,领养手续。今天提交好资料,正好三天后出结果,赶上我们回国。”
许是季言秋的沉默让他误会了什么,QIN很快又加了一句:“当然,也可以过一段时间再办,我们正好可以去看看莫斯科有什么下午茶。”
“嗯?我没有不想办的意思,只是……”季言秋迟疑了一下,“办理领养手续,不需要把要领养的人也带上吗?”
QIN的眼睛带上些许笑意:“你觉得那两个孩子会不乐意被你领养吗?”
季言秋想起费奥多尔为了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甚至有点用力过猛的表演,哑然失笑道:“这样啊,我明白了……需要多久?我答应了他们晚上过去和他们一起吃饭的。”
“不用很久的,你的各项条件都很不错,而且被收养人的态度也很积极,很快就能审批下来……”QIN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表情有些微妙。
季言秋疑惑地看着自家说话说到一半就没了的老师:“老师,你还有什么事要说的吗?”
“虽然这么说有点早了——你要把王尔德也加进领养人里吗?那可能需要……一份结婚登记。”
第126章 家庭构成是3+1
傍晚的莫斯科异常美丽, 刚刚打完电话得到恋人肯定答复的季言秋站在别墅的门前,手中拿着那张领养申请单,第一次在平和的环境之下如此煎熬。
王尔德当然不会拒绝恋人的要求,收养一个孩子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至于是收养一个英国小孩还是华国小孩他都不在意, 只要孩子的另一位监护人是他就行。两个俄罗斯小孩虽然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季言秋几乎是刚提起这件事, 王尔德就答应下来。
可问题在于他们还没有进行婚姻登记,所以从法律上来说王尔德是无法以他伴侣的身份参与到领养中来的。就为了这件事就急匆匆的结婚?别说Eileen姐立刻发出了尖锐爆鸣声来反对这件事, 季言秋自己都不太乐意。
他确实没那么在乎仪式感又或者是排场什么的, 但……这可是结婚啊。以草率的、甚至两人天各一方的签字来作为婚姻关系的开始?那还是算了吧。
当然,如果后面他们建立了婚姻关系的话, 费奥多尔和果戈里的监护人列表里也会多出王尔德的名字,这也是季言秋带着一点小小的私心并没有和王尔德提到结婚登记的原因。只不过王尔德应该也从他的话里猜出了什么, 只是很贴心的没有戳破他的隐瞒——毕竟王尔德老爷对常识的掌握能力很正常。
所以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告知两个即将被收养的孩子他们还有一个没写在户口本上的监护人, 或者说未来会正式加入到这个家庭里的人。
关键是,季言秋不知道费奥多尔的记忆都有哪些, 如果十年后的自己和王尔德的关系和之前那个梦里一样,再结合一下这孩子对他的执着程度——天呐, 费佳没有半夜暗杀自己的另一位监护人都算是他心地善良不想杀生。
十年后的“我”都没能协调好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他这里还要再多一个果戈里……季言秋将领养单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发出了一声哀叹。
婚姻, 孩子,亲子关系……这些词语居然会这么早就来到他的身边。季言秋有些茫然,在这一刻他比发现自己突然到了伦敦街头时还要不知所措。
“咔哒。”别墅的大门被打开,季言秋下意识将领养申请放下来, 背手藏到身后,还没完全回过神的眼睛对上了那双紫红色的眼瞳。
说实在的,他动作实在是太过显眼,脸的茫然也丝毫没有掩盖,但费奥多尔只是眨了眨眼睛,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问道:“季先生,您不进来吗?外面很冷的。”
季言秋偷偷地把那张纸放到大衣内袋里,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点,走了过去。
“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不小心忘了时间了……呼,暖和多了。”
他一边脱下大衣一边走进玄关,在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温暖空气时原先混乱的思绪忽然就平和下来,让他的身体也随之放松。
费奥多尔跟在他后面,将门关上,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毛绒拖鞋,上面是羽毛笔的图案。
季言秋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双拖鞋,不太确定地问道:“这是为了我准备的吗?”
费奥多尔点点头:“今天有位美丽的女士来见了我们一面,她提到你天气一冷手脚就发凉,穿这种鞋子会好一点。”
季言秋不出一秒就猜到这位女士是谁,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说Eileen姐怎么中途消失了,原来是跑过来见这两个即将被他收养的孩子。
听到动静的果戈里也从楼上下来了,他就像是一片羽毛那样在楼梯上突然出现,一双大嘴鱼拖鞋在落地时发出的声音极其明显。
“那是什么?”对俄罗斯的轻工业糟糕程度从来没有过概念的季言秋望着那双四不像的鞋子发出了疑问——不像鱼,不像青蛙,不像水生生物,也不像拖鞋。
果戈里抬起脚来,把裤腿扯上去一点好让拖鞋的全貌露出来:“我觉得是水滴鱼,但费佳认为这是被店家误缝了眼睛的海藻,被人踩过那种。”
费奥多尔露出温和的笑:“我只是在客观评价。”
季言秋认真辨认那双拖鞋的形状:“我猜是史莱姆……厨房在哪里?”
“直走然后左转。”果戈里趴在栏杆上为他指路,眼睛里盛满了好奇,“你要为我们做菜吗?”
“嗯哼,我答应过你们的。”季言秋一边回答一边拍了拍费奥多尔的头,这次没有帽子,他终于碰到了男孩柔软的头发,手感好到他忍不住又摸了两下。
费奥多尔任由他将自己的头发揉乱,在他要将手收回去时轻轻扯住了他的袖子:“需要我帮忙吗?先生。”
“不需要,费佳小先生,厨房对于你这个年龄来说是“应当远离’的地点。”
果戈里穿着他那双四不像举起了手:“那我可以进去帮忙吗?”
季言秋以更加坚定的态度拒绝了他:“不可以,果戈里。你可以和费佳一起去客厅里看书,或者看看电视。”
他连大的那只果戈里都不敢放进厨房,更别说这个的了。季言秋暂时还不想体会炸厨房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