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人抿了一口颜色已经与咖啡没什么关系的奶咖,追问道:“那最高级的手段呢?”
少年嘿嘿一笑,食指指节屈起,向上顶了顶帽檐。
“那当然是欺诈大师谢 瑞特我的拿手好戏——欺诈啦!”
……唔?谢瑞特?
方才都还是漫不经心的东方人那双棕色的眸底,终于亮起了名为兴昧的光。
猛然听到了个熟悉的名字,季言秋却没有马上做出反应,而是选择了先按兵不动。
他不动声色地询问道:“哦?这么说来,你的本职工作是欺诈师,那为什么一开始那些追捕你的人会说——你是个小偷呢?”
东方人唇角上扬,笑意柔和了眼角的锋利。
“根据你刚刚所说的,偷窃不是在鄙视链的最底层吗?”
自称为谢瑞特的少年呆了一下,随即假咳了几声,仿佛是要掩盖什么。
“都说了要看手法的嘛……你没有看到新闻报道吗?有个大型黑手党家族的金库被偷了哦~”
季言秋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不是你偷的,否则也不会只有这么点人来追你。”
作为西西里默认的管理阶层,大型黑手党家族完全可以动用更多的力量进行追捕,而不是派几个一看就是新人的底层人员。
谢瑞特脸上飘起十足的尴尬,但还在为自己挽尊:“刚刚是引入话题,引入,引入……咳,我的手法也不差的哦,含金量不比偷走大□□的金库小!”
季言秋不说话,只是笑了笑,一副“我看你怎么吹”的样子。
少年正处于一生之中最后面子的时段,接收到这个眼神,不负众望的被点燃了,激动到脸都红了一片。
“真的!我从那群不识货的□□手中拿到的东西比金子重要多了!”
“那还能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石?无法估量的文物?还是说某个重要地方的钥匙?”
谢瑞特思索了一下:“钥匙……也能这么说吧。”
“那东西,可是与整个西西里都息息相关哦?”
季言秋听到这话,下意识皱了皱眉。
虽然感性上他想断定少年在说谎,但无论是直觉还是微表情分析来看,这位名字与船上耍了他一番的那个骗子一致的少年恐怕说的是真的——起码对方心里认为是真的。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季言秋揉了揉额头,感觉自己像是个走在路上随手点了个NPC结果触发了传奇任务的玩家。
对方话语中的煽动性以及暗示几乎要摆到明面上来了,这算什么?钓鱼者人恒钓之?
他的任务内容不包括西西里这边的派系斗争,而他本人也不想被扯进里世界的麻烦里。打定主意后,他打算强行中断本次“传说任务”。
“这么重要的事,你随口便说出来了?”东方人的表情写满了怀疑,“不会是你编的吧?”
谢瑞特睁大眼睛,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你不信我?”
东方人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会信?我们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了一个小时不到吧,你对着一个陌生人,随随便便就将秘密说出来了?”
他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有点眼力见的都会及时中断计划。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少年竟然当作什么也听不懂一样继续演了下去。
“因为你看起来很顺眼嘛……”少年小声嘀咕道,音量特地做了控制,既不至于小到让人听不见,也不至于大声到让人认为刻意。
季言秋快要被他给气笑了:“确实,合不合眼缘的确是交友的重要标准。”
抛开别的不谈,他本人也是如此,不合眼缘之人得过很久才能得到他的认可,真正成为他的朋友,反而合眼缘的他刚认识上就会热情的下厨做饭了。
但,眼前的少年明显并不在此列。季言秋不喜欢一个劲装傻的人,可这个显眼的名字就这么挂在他面前,很难让他不感兴趣。
如果对面的少年确实是谢瑞特……那么还真不愧是里世界里臭名昭著的欺诈师,哪怕明摆着抛出了直钩,也能让人心甘情愿的咬上去。
如果以骗子为主角来写一本小说,应该会很精彩吧?
季言秋这么想着,又抿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咖啡液刚一入口,东方人的眉毛便拧在了一起。
唔!好苦!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望着杯中比刚刚浓了几个度的黑色,冷冷地瞥向了对面的少年。
谢瑞特无辜地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动作:“我没喝过哦。”
这是喝没喝过的问题吗?被苦到差点一口吐出来的东方人于心中怒吼道。
对方是什么时候将两杯咖啡调换的?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将手中的咖啡杯往前一推,季言秋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索性直接掀开了这场对话遮遮掩掩的外衣。
“说吧,你想做什么?”东方人棕色的眼瞳深处宛若蕴含着漩涡,“陪你演戏演了这么久,我都累了,你还没有累吗?”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的身份。”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季言秋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来少年演这么一出戏完全是冲着他来的。
不过他很好奇,他加入钟塔侍从不过三天时间,怎么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他的资料?
又或者说……这个少年,有别的渠道?
作为一名见过大场面的作家,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上位者姿势他还是做得到的。对面的少年面对着东方人不动声色的施压却依旧是副笑嘻嘻的样子,慢悠悠伸出了一根手指。
“真不愧是在暗网上身价过百万的男人——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刚刚好与你的目标一致,那就是……”
“抓住【谢瑞特】。”
季言秋脸上的表情顿时冷了下来:“哦?所以说这位谢瑞特先生是来自首的吗?”
“诶诶诶,先别激动啊。”少年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摆了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还没说完呢,内有隐情,很劲爆哦。”
说完,这骗子还抛了个wink,可惜做的不是很好,像踩了电座。
季言秋一阵激灵,忍不住向后仰了仰:“请长话短说,我不喜欢浪费时间。”
“那就有点难办了,这故事可长了……唉,等等等等,别急着走啊,我概括删减一点还不行吗?”谢瑞特见东方人起身就要走,赶紧坐直了伸手去扯他的袖子,嘴里的话瞬间拐了个弯,“哎呀,简单来说就是有个骗子偷了我暗网上的身份,也就是【欺诈师谢瑞特】的名号!”
这发信息炸弹丢下来果然有用,东方人的动作停住了,顺着少年的力道坐回了椅子上,微微颔首:“继续说。”
“我,谢瑞特.华尔盖,从出生起就使用这个名字,也是里世界中有点名气的欺诈大师兼情报贩子。当年我白手起家之际,刚刚干出点名气来,就发现暗网上出现了另一个【谢瑞特】。”
谢瑞特说到这里时,脸上那轻浮的笑容消失,化为了认真:“那个欺世盗名者套用我的名字招摇过市,抢了我数不清的客户,甚至顶着我的名字惹了一堆的麻烦……这次也一样,那偷别人名字的家伙招惹了个我绝对惹不起的组织,害的我一个月都没接到业务。一个月啊!不然我犯得着去偷个小帮派吗?”
少年说到激动处,停下来揉了一把脸:“后来我的情报网告诉我,那骗子招惹了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也就是您,便马不停蹄的来效忠了!我保证事成之后我谢瑞特就是您的狗,那个惹您不愉快的家伙也任您处置!”
季言秋不为所动地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谢瑞特】可从来没在情报网里露过脸。”
“自证?那好说啊。”谢瑞特双手撑桌,靠近东方人的耳侧,“您可以现在用异能检测一下,对几乎无所不能的言灵来说,这很简单,不是吗?”
“……”季言秋双眼微眯,用两根手指将少年推开。谢瑞特顺势坐回椅子上,伸出了右手。
“怎么样?现在就验验货?”
棕色的眼瞳中倒映出少年那张始终未变的笑脸,过了半晌,眼瞳的主人忽然笑了一声,站了起来。
“不用验了,不管你是不是真正的那个谢瑞特,我都不打算合作。”
少年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似乎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也跟着站了起来。
“可是为什么?我是最了解他的人,和我合作是双赢——”
“【你,停下。】”带着异能力量的声音响起,谢瑞特的动作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连一根脚趾也动弹不得。
“谢瑞特先生,我是个新人没错,但我已经过了看到小便宜就赶上去的年龄了。”
就为了一枚袖扣所引发的小矛盾,和一个来路不明的欺诈师合作?先不说对方是否能守信,再说了,方才那番谈话诱导性实在是太强,分明了就是想他往坑里跳,绝对不只是“找到冒名顶替之人”这么简单。
大不了他回去之后再调查,钟塔侍从内部的情报网难道还查不出个没有组织的情报贩子?
比起合作,季言秋更倾向于——
“【你遗忘了有关我的所有记忆】。”
在少年因为无法动弹而焦急无比的目光中,东方人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对方的额头,发动了异能。
异能生效,褐色的瞳孔涣散开来,少年呆滞地坐回了座位上。季言秋在柜台留下两杯咖啡的钱,施施然离开了咖啡厅。
三分钟后,少年迷迷糊糊眨了眨眼睛,瞳孔重新恢复焦距,看向了桌面上正对着的两杯咖啡,脸上似乎尽是茫然。
————
西西里的街道上,季言秋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十字路口,有点犹豫要不要和上次那样掏出个硬币出来让上天来定下方向。
之前失败的取材经历让他多了几分心理阴影,他只是想体会更多“人文风情”,而不想莫名其妙又被卷进下一个事端。
不过话说回来,钟塔侍从的情报保密做的也太差了吧……还要他自己来清理。季言秋于内心之中吐槽道。
使用过这么多次异能,发动成功后该有什么反馈他一清二楚。方才说完记忆清除的假言后嗓子明显干疼了起来,应当是成功了。
真是感觉自己在违法乱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站在十字路口发了一会呆,还没等季言秋在问路与抛硬币中做出抉择,就有人帮他选了第三个选项——
“秋。”电话那头的莎士比亚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们的任务目标出事了。”
“线人于三分钟前联系上了我们,向我们汇报:目标组织于一秒钟之间、从上到下,全部成员通通死于猝死。”
西西里岛, 位于城区边缘的酒店中。
金发的英国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眼睫微垂,投下的阴影将眼底的情绪遮掩。他的身后,红发少女坐在真皮沙发上, 满脸阴沉地翻阅着一叠厚厚的资料, 不自觉地啃咬着手指。
室内一片寂静,就连恒温装置运作的声音都微不可闻。无声使得气氛越发凝重, 仿佛空气里要流淌出令人窒息的黑泥。
门外, 地毯与靴子摩擦的细微动静传入异能者们敏感的耳中。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得出对方略显焦急, 就连步子都乱了节奏。
“叩叩。”脚步声在门前停止, 紧接着的是急促的敲门声。金发男人似是终于回过神来,走到玄关打开了门。
“抱歉, 回来的路有点绕……”东方人气喘吁吁地说着,一看就是刚刚跑过来。
莎士比亚没有说什么, 而是眯起眼睛, 像巡视领地的雄狮那般将整条走廊扫视一遍,确定没有“老鼠或虫子”跟着后才将人轻轻往门内拉。
季言秋一时不察, 差点被男人带进怀里。他赶紧往旁边挪了挪与莎士比亚拉开距离,等对方将门关上后快步走向了沙发上的少女。
“安妮小姐。”
安妮.勃朗特放下手中的资料, 长呼了一口气, 再抬起头来时已经切换成了温和的微笑。
“季先生, 你回来了。”她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这么匆忙地把你叫回来,只是很多事在电话里头说不清楚。”
“而且也不安全。”
莎士比亚走过来,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安妮.勃朗特面前的资料, 皱着眉头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末了冷笑了一声。
“一秒内杀光了三百多号人,其中还有异能者……呵,还真是大手笔,高调啊。都敢这么做了,谁知道背后那人有没有什么方式窃听到钟塔侍从的通话内容?”
“我想应当还不至于,钟塔侍从拥有专属的频道。”安妮.勃朗特开了个没什么作用的玩笑,“你这样说玛丽会抱着她的无线电台哭的。”
“她?会哭?那我还是觉得有朝一日罗素在食堂跳脱衣舞的可能性比较大。”莎士比亚回复了个更加好笑的笑话,但因为涉及攻击同事而显得地狱起来。
季言秋扯了扯嘴角,感觉罗素先生肯定不会乐意听到这个。
“所以,事情就和电话里说的一样,我们的目标在一瞬之间通通死于猝死?”
安妮.勃朗特点点头,将一份简单的报告递给他:“大体来说是这样的。我们的线人亲眼目睹了从病发到死亡的全过程,没有征兆,没有例外,都在同一个时间点猝死了。”
“因为是一瞬间的事,线人无法确定是否有异能者在附近,她猜测是本土的那种神秘力量……不过,我们更倾向于异能。”
季言秋仔细看了看报告上的照片。这个年代的相机画质有限,拍摄者应该是在较远的位置按下的快门,难以看清细节,只能分辨出一具又一具尸体横倒在地上,面色多呈紫色,确实与猝死的特征相符。
照片数量不少,除了在远处拍的全景,还有抓拍的倒下的瞬间,以及一些近景。其中,帮派首领的特写足足有四张,各种角度都有,从发紫发涨的脸到肿胀的手指都标志着对方死于心脏病所诱发的猝死。
季言秋又倒回去看了看第一张全景:“猝死的原因都是同一种吗?”
安妮.勃朗特摇了摇头:“除了心脏病诱发,还有疲劳过度与呼吸道堵塞,目前没有发现具有规律。”
就像是上帝要让他们猝死,因此命运制定了不同的方式让他们死去——这无疑是个危险的预兆。
季言秋认真思索片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我们要找的资料呢?”
“没了。”这次轮到莎士比亚回答了,他明显心情不太美妙,“全部,不翼而飞。”
……那事情就有点复杂了。
季言秋感觉这项本来简单的新手任务突然变成了地狱难度,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我记得那批资料是关于北美的异能者情报吧?有那么重要么?”
欧洲几乎每个国家都有一份了啊,英国这次只是想摧毁初档并且杀鸡儆猴才派人过来回收……有必要使出这种手段来抢吗?
“就是因为这样,这件事才显得奇怪。”安妮.勃朗特苦涩地勾了勾唇角,“恐怕不是冲着资料,而是冲着我们来的。”
那份资料不过是块饵,三百多人的瞬间猝死则是鱼钩,等着他们咬上去。而气人的是,明知对方别有用心,他们却只能主动咬钩。
“现在已经不是资料的问题了。”莎士比亚冷冷说道,“是要搞清楚到底是谁在搞鬼。”
钟塔侍从并没有直接向意大利官方通知此次行动,也就是说,除了意大利的几个超越者,没有人知道他们来了西西里。
至于他们的任务目标?那就只有他们与钟塔侍从的线人知道了。
而这个不仅踩着他们上岛的点来挑衅、还知道他们任务目标的家伙……到底会是谁?又或者说,会是哪方势力?
季言秋翻过一页,来到线人的口述。
【无异常,无特殊声响或闪光,现场无疑点,无特殊物品,无前兆,如同木偶断线般倒下。】
木偶断线……季言秋脑中闪过一缕思绪,他斟酌片刻后问道:“意大利有谁的异能与木偶有关吗?”
安妮.勃朗特与莎士比亚似乎也不意外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同步地摇了摇头:“不会是他。”
季言秋疑惑道:“为什么?”
“意大利中确实有人异能与木偶有关,但……”安妮.勃朗特顿了一下,“先不说对方木偶化后的表现并不是猝死,更何况,他于两年前便处于失踪状态。”
莎士比亚接上她的话:“意大利政府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对方,而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为了某个恶心的政治任务而动手杀这么多民众。”
他停了几秒:“在意大利,黑手党也是民众。”
被否定了猜测,季言秋也没沮丧,再次思考起了有没有别的线索。五分钟后,他遗憾地发现因为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现场几乎是没有留下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根本无法进行调查。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刚进来看到安妮小姐在烦恼了,换他他也烦。
安妮.勃朗特将自己往沙发深处一塞,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
“现在就只剩下从那个组织的近期动态与接触过的势力下手了……啧,一个主要业务是放高利贷和走私的鱼龙混杂体,想彻底搞清楚还真有点麻烦。”
这种主营灰色产业的组织反而要比纯粹的暴力组织难调查得多,光是关系网就要一定的时间去挖,更何况规模还不大,找交易记录堪比沙海寻珠。
季言秋沉默不语,他没有接触过这种事 此时心里还是茫然一片。
说好的新手任务怎么突然变成狼人杀了……?
安妮.勃朗特在默默崩溃了十秒钟后重新恢复过来,冷静地开始了接下来的安排:“我们在西西里这边的暗线不多,得想办法增强效率——一是回头向本部求助,但这次本就是私底下的任务,不可能再派来异能者,只可能是普通成员,用处不大;二是,找当地的情报贩子合作。在场的所有人都拥有让他们永远保守秘密的能力,因此,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
莎士比亚对她的决策没有意见:“可以,是让线人去广撒网还是盯准大鱼?”
安妮.勃朗特沉思片刻:“直接匿名挂高价吧,就说……这个组织拿取了我们一件非常重要的特殊武器,全体猝死是他们操作失误的结果。”
在敌人躲在暗处的时候,只有将水搅的够浑,背后的大鱼才会主动游进网里。
安妮.勃朗特无疑是行动力十足的那一类人,当场便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台电脑,熟练地在酒店的桌子上连接起了数据网络。还没等季言秋为对方从如此小的包包里拿出台式电脑而震惊,安妮小姐的手指已经在键盘上翻飞,接进了西西里当地的暗网。
“只在西西里的暗网发布?”莎士比亚站在一旁,出声询问道,“不换个范围更大点的?”
“我们要让假消息放出去搅浑水,但范围只能仅限于西西里岛这片【黑手党的故乡】。由于这边特殊的力量体系,我们放出消息说是特殊武器不会引起过大的风波,可西西里外就不一样了。”
安妮.勃朗特露出了一个季言秋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嘲讽的笑容:“你又不是不知道,意大利那帮人想找卡洛.科洛迪想疯了,到时候把他们引过来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我们英国人偷偷跑来意大利处理自己组织的资料这件事难道很光彩吗?大张旗鼓的散布消息和自爆有什么区别,还平白无故给人家递把柄。”
卡洛.科洛迪……季言秋在一旁默默旁听,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字时愣了一下,随即在大脑中搜索起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
木偶……意大利……《木偶奇遇记》?
几乎没有人会陌生这个名字,童年时期,会说谎的匹诺曹与童话故事贯彻了可以说得上是每一个孩子的成长,其中也包括季言秋。
对方失踪了?为什么?
如果异世界文豪们的异能强度与在三次元所著的书的影响力有关,卡洛·科洛迪理应来说放在超越者行列里也是强者,很难有哪方势力可以悄无声息的将他绑走。而据钟塔侍从内部的资料,意大利并没有如同英国那般对国内的异能者进行严格管控以及强制收编,先前也没有卡洛·科洛迪与意大利政府发生冲突的消息,也就是说,叛逃的可能性不大。
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他记得这位文豪在三次元里极其热爱自己的祖国,不可能在国际形势岌岌可危之际丢下国家不管。
就在季言秋思绪逐渐飘远之时,安妮.勃朗特已经顺利将悬赏挂上了暗网,点击鼠标右键刷新,下方瞬间出现了一整列的接取通知。
莎士比亚扫了一眼她所设置的金额,不由得笑了一声:“你这是把剩下的经费全都填上去了?”
他说的不是这次任务的经费,而是整个特殊行动组剩下两个月的资金,那可是个不小的数字。
安妮.勃朗特笑眯眯的将接取悬赏的匿名用户通通解码,把一长串IP地址发给线人:“饵不设的大一点,怎么能钓到大鱼呢?更何况,我也没说一定会给啊。”
看,她的悬赏内容里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当面交接信息,按照满意程度来给报酬——到了线下,满不满意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季言秋看向自家搭档的眼神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安妮.勃朗特小姐……原来你是这种性格吗?
计划已经初步实施,安妮.勃朗特将临时账号交给下属,转过头来对着东方人说道:“我们的线人会先筛选一批,而剩下的那些【大鱼】,可能就需要你的异能来协助了。”
季言秋一愣:“需要我做些什么吗?让他们在交易完成后彻底清除掉有关我们的记忆?还是立下禁制不允许他们说出去?”
“不,都不是。”安妮.勃朗特摇了摇头,“从你的资料刚提交到我桌面那一刻,我就在想,言灵到底能做些什么。”
“或许……你该尝试一下新的用法。”
——————
西西里岛的另一端,庞大而古老的庄园之中,棕发的少年被一左一右的黑衣人夹在中间,双手死死的被手铐铐在背后,脚上的金属圆环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是死气之炎的抑制装置。
走廊两侧每隔五米便会设立持枪的警卫,在少年被压着经过时都沉默地将枪口调准方向,瞄准少年的太阳穴,直到对方进入到下一个警卫的戒备范围中。
这是属于首领的顶层,除了保持静默、手持资料的秘书所发出的脚步声外,唯一的声源就是少年那双手铐的链条在摇晃中作响。
“到了。”
走廊终于出现了尽头,黑衣人说出从押送起的第一句话,沙哑而简短的话语打破了走廊的寂静。一直垂着头的少年抬起头来,脸上并非寻常犯人该有的惊惶不安,而是满满的兴昧。
“我还以为你们会把我丢到大牢里去呢,结果像我这种小小的诈骗犯也配得上面见你们的首领?”少年被反扣在背后的手朝两侧摊开,但因为手腕被束缚住而显得有点别扭。
“废话少说。”黑衣人冷硬地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扣住他的肩膀。另一个黑衣人走上前去,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耐心等待几秒钟后,厚重的木门缓缓向后敞开,露出后方典雅的首领室。
“BOSS,人已经带到了。”黑衣人低垂着头,恭敬地回话道。
“让他进来吧。”温和中又带了几分不怒自威之意的声音响起,少年目光一闪,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身后便传来一阵推力,让他一个踉跄向前几步,一头栽进了首领室中。
大门在身后关闭,少年从地上爬起来,非常艰难地用扣在背后的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腰,龇牙咧嘴道:“彭格列的首领大人,你们的警卫下手真重。”
九代目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笑了一声,说道:“暗网里大名鼎鼎的欺诈师谢瑞特……久仰大名。”
“哎呀?原来像您这样的大人物也有听说过我吗?”冯.华尔盖表情夸张,语气活像是三流歌剧演员在糟糕地念着台词,“那可真是太荣幸了——不过,在我身上绑了这么多东西,就为了防我一个小小的骗子,这就没有必要了吧?”
少年微微侧过身去展示自己被反扣的双手和戴上了金属圆环的左脚,以及藏在衣服底下、被贴在后颈的符咒。
“这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在传闻中,【谢瑞特】到底拥有的是哪种力量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能说得清。为了避免我们之间的谈话会被某些不愉快因素所打扰,我也只能被迫这么做。”
九代目就像是个和小辈聊天的温和长辈那样无奈地摊了摊手:“更何况,你确实经常出现在我面前——以在亏损报告上的形式。”
他轻轻叩了叩桌面,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角落里待命的秘书立刻走了上来,将一张被填写得密密麻麻的账单展开在少年面前。
冯.华尔盖脸上的表情一僵,但很快便摆出了一副无辜的样子:“抱歉,这张写满了红彤彤数字的纸是什么?我好像有点看不懂。”
秘书很冷静地推了推眼镜,面对这位差点让他们彭格列这个月产生硕大的赤字的罪魁祸首依旧能职业素养十足的保持着扑克脸。
“这些红色的数字,全都是由你造成的亏损。”
“比如说一星期前的这一项支出,是因为你在彭格列的两个附属家族之间挑拨离间,导致他们发生了争斗,间接终止了两条交易链;”
“再比如说四天前的这一项,你用庞氏骗局套空了彭格列名下一家小公司的所有资金,导致我们不得不在那片地区重新置办一家分公司;”
“然后,就是三天前,也是导致亏损数目最大的一次——”
秘书的语气突然变得森然起来,怨气厚重到如同从井底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你不仅炸了一条我们的走私船,还为了顺利脱身将那一处码头搅得腥风血雨,到现在都还没有平息祸端……码头的供货链一停,后面的许多产业也不得不跟着停工,这两天已经产生了惊人的亏损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