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首都星,那可是他们雪色的主场,哪会由得他们在暗地里鬼祟行事。再加上,薛子瑜那点小装置,瞒得过那些蠢笨如猪的死士,可瞒不过来自人鱼星域的生命探测设备。
用来查找薛子瑜,简直是小菜一碟。
只是没想到,薛子瑜被捕时的反应十分古怪。
当时,他维持惯来的绅士风度把那小破木屋的门敲开,不过是想先礼后兵看能不能说服这位疑似手段颇多的科研大师乖乖跟他们走。
毕竟,目前想杀死薛子瑜的势力那么多,恐怕只有他们帝国这一方势力才能保下他的性命,薛子瑜又不傻,定是会乖乖跟他们走的。
结果,那薛子瑜看到他只是诧异了一瞬,就浪里浪荡地笑开了:“没想到我们著名的艾伦莫里斯教授还另有身份啊?”
接着一句也不问,直接伸手由着他们给他戴上电子镣铐,植入追踪芯片。
全程配合得不行,似乎无论门外来的是谁的人马,他都任凭摆布。那副轻松洒脱的无赖姿态,实在有够膈应人。
白云霁听完艾伦绘声绘色、充满怨念的描述,好笑不已地微摇了摇头,宽慰道:“他不问也好,此行辛苦你了,回来路上没出什么幺蛾子吧?”
“那倒是没有,”艾伦一改刚刚讲述时的愤懑,神色傲然道,“我们此番行动十分谨慎,地点又是在人迹罕至的郊区密林,并未惊动任何势力。”
“薛子瑜眼下已经被关押进雪色的私牢中,处在我们的严密管控下了。”
“陛下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另一名罪犯作为薛子瑜的替身,大张旗鼓地送入了刑部大牢,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白云霁微缓了一口气:“那便好。”
薛子瑜的存在太过关键,单他一个人就千丝万缕地牵扯着无数的重大线索。未免引起联邦以及暗中势力的注意,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动了手脚,不得不采用这样的手段以防万一。
雪色到底只是个私人情报组织,并没有太多战力,因此这次行动少不了父王的配合,将薛子瑜送入雪色关押亦是他们父子二人共同商定的结果。
在获取到足够的情报之前,他们必须要保证薛子瑜的生命安全,秘密关押已然是最为有效的保护手段。
只等薛子瑜把一切都交代清楚……
“虽说那薛子瑜相当配合地进了雪色私牢,但他什么都不愿意说……”
艾伦说到这,顿了顿,有些犹豫地瞥了眼一旁全程安静听着的顾听澜,小心地瞄了瞄他身旁白云霁的面色,说话声音直接低了八度,甚至因为心中紧张有些吞吞吐吐:“他、他要求见顾阁下。”
顾听澜闻言一愣,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艾伦眼见白云霁脸上的笑容正在飞速消散,赶紧加快语速,一鼓作气把薛子瑜这个害人精的话全部转述一遍:“他说,只要我们让他同顾阁下单独见上一面,他就会将他知道的所有信息一点不落地都告知我们,甚至能提供有效证据。”
话一说完,白云霁果不其然地骤然冷了脸。
哪怕隔着光屏都能感觉到一丝寒气,就像是被一只深海最* 残暴的顶级猎食者锁定了目标,艾伦不受控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汗毛直立。
他咽了咽口水,慌忙向夫夫二人解释道:“哎哎,我没答应他!您别生气您别生气,我这不是在同您汇报吗?”
“雪色引以为傲的刑讯手段呢?全都喂鲨鱼了?!”白云霁怒极之下,眼眸里那一抹蓝看起来都有些不太真切了,隐约像是掺杂了点金色。
“殿下您息怒!”
艾伦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心中暗自感叹白云霁这人鱼王室血统确实名不虚传,言辞恳切地告饶:“我实在冤枉哇!各种刑讯手段都试过了,他都咬牙不说,坚持要见顾阁下!”
“您也知道薛子瑜是什么样的身份,潜伏在帝国的这些年,暗地里估计没少受过联邦的审讯训练,想撬开他的嘴恐怕有点难!”
艾伦哭丧着脸,一边疯狂给顾听澜递眼神,一边期期艾艾地道:“我这也是没了办法才不得不向您请示的!……我总不能,真给他逼供逼死了吧?”
可惜满腹疑窦的顾听澜并未接收到他的求救信号,他眉头紧锁,心中正思量着艾伦这一番令人费解的话。
顾听澜同薛子瑜自年少第一次见面就不太对付,也不曾费心思与这位处处与他作对的“同僚”相处,实在有些想不通薛子瑜为何会在这种关头要见他这半个局外人一面。
但仅凭他对薛子瑜脾性的些微了解,对方求见他应当不是为了求情保命,至于挟持他以便顺利出逃……恐怕对方也没有蠢到这个地步,不然也不会束手就擒了。
那么,要求单独见他一面这事儿,就非常值得深思了。
但无论薛子瑜的目的为何,也只有等他们见了面才能知道。
此事关乎白云霁的安危,蜜月归来途中的多次截杀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毒刺,哪怕薛子瑜真的另有所图,他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万千思绪不过眨眼一瞬,顾听澜转头看向一脸愠怒的白云霁,放轻了声音商量道:“我想去见他。”
白云霁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不可!”
顾听澜或许不知,但白云霁却早已凭借着与生俱来的敏锐感,在爱人讲述薛子瑜与薛老院士的过往时,就捕捉到了潜藏在薛子瑜一言一行中的微妙情愫。
否则,薛子瑜也不会想与顾听澜见上最后一面,因为他心知自己哪怕招供了全部线索,也难逃一死。
出于人鱼对终生伴侣的占有欲,白云霁断不可能让顾听澜去见这个只有他知道的情敌。
“可是云霁,我……”
顾听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白云霁瞬息转幻成蓝金色的眼眸震慑住了,那双如海妖般妖冶的殊丽眼眸里充斥着满满的不愉与疯狂占有欲……还有些许不自知的委屈。
他甚至在想,若此时白云霁是鱼身,恐怕连那条银白鎏金的漂亮鱼尾都要跟着耷拉下来了。
“……”
他心爱的人鱼伴侣一向冷静自持,极少有这么强烈的情绪表达,顾听澜在极度讶异之下彻底失去了先机。
白云霁在话出口的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语气过重,忙不迭地牵住顾听澜的手,干巴巴地骂道:“薛子瑜他……他狼子野心!”
他极具侵略性的眼睛紧盯着顾听澜,竭力压下满腔的醋意,一脸可怜兮兮地劝道:“我不放心你去。”
顾听澜微叹一口气,望着白云霁那双金色未褪的蓝眸,心知是人鱼天性中的占有欲冒了头,心中微微有些苦恼,实在没想到对方连个不相干的薛子瑜的醋都吃。
可……顾听澜视线飘飘然落在白云霁撅起的薄唇上,可是顶着这样一副可怜相,小心翼翼的霸着他、不自觉地撒起娇的银发人鱼,分外有些可爱。
顾听澜克制地抿了抿唇,免得露出不合时宜的笑意。
可惜他那双在白云霁面前什么都藏不住的黑眸早就暴露了一切,白云霁眼眸亮起,眸中剧烈浮动的危险淡金色瞬间褪去了几分。
他喜笑颜开地捧起顾听澜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格外温厚地笑道:“那我们可就说好了?”
顾听澜无奈地哑然一笑,到底还是妥协地点了头。
“……”光屏另一头的艾伦莫里斯一脸无语,他原以为能有幸见证这对恩爱夫夫难得一次的争执画面,结果……MD,这狗粮谁爱吃谁吃,他不伺候了!
“咳咳!”
艾伦故意用力地清了清嗓子,打破他们浓情蜜意的氛围,公事公办地板着脸,补充道:“不过,在抓捕薛子瑜时,我们还发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证物——薛子瑜早前死活要带走的那枚人鱼蛋,就在他藏匿的小木屋中。”
顾听澜微微一怔,显然有些意外。
白云霁沉默了一瞬,情绪复杂地问道:“那枚蛋……还活着?”
“活着。”
“那枚人鱼蛋被薛子瑜好好地养在人工繁育舱囊里,我们简单地检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问题,也确确实实是用您和顾阁下的基因繁育的,只是生命反应有些微弱……这个,我们也束手无措。”
艾伦说到这微叹了一口气,看了眼格外沉默的夫夫俩,露出又纠结又不忍的表情:“依照陛下的意思,这枚人鱼蛋任由您二位任意处置……所以,这蛋连同舱囊已经送往您府上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人鱼蛋还得人鱼看,哪怕是人工繁育的,他们这群外星人类也不如大殿下府上的“人鱼阁下”专业……只是不知道,殿下会不会愿意……
“呵,薛子瑜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有闲心把人鱼蛋保护好。”
白云霁冷着脸讥讽了一句,抬眸见艾伦一脸欲言又止,又好气又好笑:“放心吧,我不会真拿它怎么样的!一切等小舅舅看过再说。”
“啊哈哈,我这不是瞧它怪可怜嘛!”艾伦尴尬地摸了摸鼻梁,“那薛子瑜那边,您……”
“呜哇!”
客厅落地窗外传来一声稚嫩的痛呼声,让白云霁和顾听澜骤然脸色一变。
“此事容后再谈。”
白云霁霍然起身,来不及同艾伦解释,匆匆回了一句便挂了视讯,随顾听澜一同大步朝外走去。
小月亮出事了!
雪莱轻手翻开一本旧绘本,绘型绘色的漂亮书封有些褪色,不可避免地微微泛着黄。
这个绘本被原主人珍藏了许多年,内里书页干净平整,几乎没有折痕,唯有那微微磨损的一侧书角昭示着它曾被人翻阅过无数次,足见爱惜。
雪莱有一瞬的失神,他不动声色地轻抚了抚磨损的书角,用少年时期从未有过的温柔语调,读起了曾经闭着眼都能讲完的故事:“在遥远的海洋深处,海水像美丽的矢车菊一样蓝……”
“嗯?矢车菊是什么东西?”金发人鱼用指尖戳了戳书封上的《美人鱼》字样,歪头悄声问坐在两人中间的小人鱼幼崽。
那一头如绸缎般华丽的长发倾泻而下,让人完全挪不开眼。
原本认真听故事的小人鱼幼崽眸光微亮,爱不释手地轻轻捧住了一把,凑到他耳边轻声解释道:“小舅咕笨笨,是发发(花花)。”
雪莱眉心微动了动,没有会他们的小打岔,接着往下讲:“海底王宫的花园里,生长着许多火红和深蓝色的树木……”
“……咱家花园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吗?这又红又蓝的,我怎么没印象?月亮崽子你见过没?”
阿尔弗雷多头一回听人类所谓的童话故事,原本只是不忿白云霁把自己千挑万选的故事书一一剔除,想听听人类的童话挑些不打不小的刺,好为自己掰回一城。
结果,刚听上开头几句就明显感觉有些不太对味了,细究之下偏又找不到问题所在,心中一阵古怪,忍不住便问出了声。
人鱼一族是宇宙出了名的战斗民族,哪怕是读给幼崽听的故事书,也多是纪实的英雄战记和单刀直入的冒险故事,少有这类抒情的开场描述。
阿尔弗雷多又哪里会知道,人类写得人鱼传说里尽是些莫名其妙的情情爱爱,见听过很多遍的小月亮依然充满兴致听得认真,更觉稀奇。
小月亮歪头想了想,果断点头,还不忘伸出两只小手给他比划:“有嗷!唔康到过,很厚看惹!(我看到过,很好看的)”
“哦……既然月亮崽子说有,那就当是有吧。”
阿尔弗雷多耸了耸肩,压根想不起自家王宫后花园里有些什么奇珍异种,于他而言除了妹妹喜欢的玫瑰,其他花卉植物都跟海底随处可见的珊瑚一般,未曾看进眼里。
“……”
雪莱无言地放下绘本,抬眸警告似的瞥了阿尔弗雷多一眼。
方才吵着闹着要听这个故事的人鱼是他,答应要安静听完的人是他,现在不停出声打断的也是他,实在有些让人不堪其扰。
“看我干嘛?”
阿尔弗雷多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心虚,想起自己几分钟之前作的保证,撇了撇嘴:“行行行,你读你读,我不问了!”
见雪莱俨然一副不打算继续往下读的样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举手保证道:“哎呀知道了!我保证,这会真不会吵你了!”
雪莱定定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自己信没信,只依言捧起了绘本,在两双如出一辙的期待目光中读了下去。
“她的身躯一点点化作了泡沫,太阳升起了……”
本就不长的故事,很快就讲到了结局。
第一次听雪莱伯伯讲故事的小月亮,一边再次为小人鱼公主的爱与勇敢而备受感动,一边极为捧场地为雪莱鼓起了掌。
“……这什么东西?”
同样听完绘本故事的阿尔弗雷多整条鱼都不好了,他顶着满脑子的问号,指着内容一言难尽的绘本,脸色铁青地咬牙怒骂道:“这写的什么东西!到底是哪个时代的哪门子人鱼公主?!”
“我波塞冬一族绝对不可能会有这种蠢物!这简直是诬——”小月亮骤停的掌声和茫然不解的目光,让阿尔弗雷多瞬间哑了火,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该死的脑残绘本是小月亮这最喜欢的童话书!
阿尔弗雷多把即将骂出口的脏话全都憋了回去,胡乱撸了一把小月亮的黑发,又不知该怎么跟幼崽解释自己这番话,心中更是憋闷,于是怒目瞪向雪莱这个“始作俑者”。
雪莱半垂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浅淡笑意,他缓缓合上书,用指骨敲了敲绘本封面右下角一小行文字,嗓音冷淡地解释道:“本故事纯属虚构。”
“虚构也不成!”
阿尔弗雷多直气壮地挺直了脊背,顾及幼崽的感受,又压低了声线:“这写的什么玩意儿,简直就是误人子弟!这种莫名其妙的故事听多了,脑子都傻了!”
他瞪着雪莱:“万一小月亮长大以后变成了那什么恋爱脑,你们就等着被我们波塞冬追杀吧!”
“呃……”
阿尔弗雷多猛地一顿,回想起这绘本的来处,神色逐渐古怪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一脸懵懂的小人鱼幼崽,凑近雪莱极其小声地问道:“顾听澜那孩子,该不会就是因为小时候这种故事听多了,才喜欢上白云霁那小子的吧?”
雪莱用余光扫了眼落到自己肩上的金发,肩肌微僵了一瞬,到底没躲开,神色如常地弯了弯唇角,淡声应道:“嗯,或许是吧。”
“靠,还真是啊!”阿尔弗雷多愕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赞同,“不行!这绘本小月亮是不能再——”
他倏地一顿,转头将目光投向花园入口的方向。
白胖可爱的小机器人正拖着一个被厚篷布裹得密不透风的大型仪器,蹦蹦跳跳地朝他们这边走来,小滚轮压着路面发出极为可爱的轱辘声。
人鱼蛋!
阿尔弗雷多神色微变,潋滟蓝眸不悦地眯了眯,暗自嘀咕了一句:“白云霁搞什么名堂,怎么让圆圆把这人工繁育的玩意儿接回来了。”
人鱼崇尚大自然,最见不得异星人拿他们的身体血肉做什么生命研究,也压根不承认这种科技繁育出来的残缺人鱼。
眼下圆圆带回来的这枚人鱼蛋,自然也不例外。
虽说这枚人鱼蛋的气息与小月亮十分接近,但其生命力和精神力都极其微弱,压根撑不了多久!否则,他也不会等到圆圆送到近前,才发现这枚蛋的存在了。
不过,最奇怪的是……
阿尔弗雷多冷肃地皱了皱眉,在他的精神力感知中,这枚人鱼蛋竟还是个名副其实的“空心蛋”。
“怎么了?”
雪莱见他神色有异,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除了圆圆蹦跳的身影,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没什么。”阿尔弗雷多随口敷衍了一句,也懒得再管那枚奄奄一息的人鱼蛋,但也没了聊童话书的兴致,正打算邀请他和小月亮去后山夜猎。
“呜、呜呃……”
坐在他们中间的小月亮突然抽泣出声,让两人皆是吓了一跳。
只见原本乖乖听他们讲话的小月亮,正无意识地睁大着一双蓝眸,神色怔怔地望着圆圆身后那台仪器,一串串泪珠失了控般滚滚而下。
若非阿尔弗雷多清楚地知道,小月亮的精神力和感知力尚在发育中,不可能察觉到那罩着篷布的仪器里是什么东西,他甚至会以为小月亮已经知道里面是一枚人鱼蛋了。
“圆圆!”雪莱察觉不对,连忙大声呵止圆圆。
却未想,他这一呵让圆圆也发觉了小主人的不对劲,反而加快了步子朝这边跑来。
“崽,你这是——”未等阿尔弗雷多细问。
那枚从始至终都安安分分的人鱼蛋,突然飞射出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精神力和生命力,直击小月亮的眉心,快得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阿尔弗雷多和雪莱悚然一惊,连忙护住小月亮。
“滴——”
在一声代表死亡的仪器悲鸣中,那枚人鱼蛋像是献祭又像是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安详地失去了最后一丝生命
“呜哇!”
小月亮双手抵住额角,疼痛难忍地蜷曲起身,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淌了满面:“呜、呜呜呜……”
而后,在精神海中陡然加重的剧烈疼痛下,体力不支地向一侧倒了下去。
好在雪莱及时出手,将小月亮接住,小心护入怀中。
白云霁和顾听澜匆匆赶到花园时,恰然看到这令他们心悸不已的一幕,慌忙大步跑到雪莱身前。
白云霁在雪莱面前蹲下检查小月亮的情况,却并未在幼崽身上发现任何外伤,偏偏状态又十分异常。
小月亮小脸煞白,两只小手死死抵着额头,泪流满面地蜷缩在雪莱怀里疼得直发抖,几乎发不出声。
“哥!这是怎么回事。”顾听澜呼吸一滞,脑中闪过白云霁毒发时痛苦挣扎的身影,更是惊骇不已,脸色青白得比小月亮都差上几分,连嘴唇都发着抖。
雪莱眉头紧皱,双手牢牢护住状态奇差的小月亮,轻摇了摇头,将视线投向一旁的阿尔弗雷多。
“舅舅!”
白云霁声色俱厉地看向阿尔弗雷多,他始终找不到小月亮身上的异常之处,心急之下,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向阿尔弗雷多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却不想,阿尔弗雷多一脸沉思地看着凉亭外,不见一丝着急模样。
白云霁神色一顿,莫名跟着冷静了下来,顺着阿尔弗雷多的视线往外看去,这才发现凉亭外不远正停放着一个被厚重的篷布遮挡起来的仪器。
而负责运输的圆圆,双眼闪着暗淡的红光,焦急又无措地站在雪莱另一侧。
白云霁皱了皱眉,问:“那是何物。”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小月亮眼下的情况正是那仪器引起的,却不知为何产生不了任何敌意。
圆圆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呜、圆圆不知道,是艾伦阁下送来——”
“是人工繁育的人鱼蛋。”
阿尔弗雷多情绪不明地插了一句,指尖弹出一缕精神力,直接掀开了仪器外的那层篷布,示意他看。
裸露在月光下的繁育舱囊里,一枚明显发育不良的小人鱼蛋一动不动地泡在透明的营养液中,而配备的生命检测仪却早已归于沉寂。
望着这枚死去的人鱼蛋,白云霁和顾听澜不知为何,突然心中一痛,眼眶都泛起热来。
阿尔弗雷多罕见地轻叹了一口气,无声地拍了拍白云霁的肩膀,回过身观察了一下小月亮的情况。
而后,掏出小月亮颈间一直配戴着的平安锁,果然不出他所料,一丝警戒反应也无。
这种情况,只有一脉相承的血亲、又或者……在完全自愿奉献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出现。
“月亮崽子恐怕是吸收了那枚蛋里的能量和精神力。”
阿尔弗雷多神色复杂放下平安锁,指尖轻点小月亮汗湿的眉心,递出一道极其纤细柔和的精神力丝,探入小月亮的精神海中。
果不其然,那一缕源自人鱼蛋的精神力正在与小月亮的精神融合,甚至在飞速完善、构建小月亮单薄的精神力防护壁。
而小月亮的精神海,就像是终于寻回了自己缺失已久的部分,正欢欣雀跃地拥抱着这一缕精神力。
“这是……”
阿尔弗雷多凝神观察片刻,便缓缓抽回自己的精神力,见小月亮的脸庞隐隐有了红润迹象,若有所思道:“没想到同血脉的‘空心蛋’竟还有这般效果。”
“什么意思?!”白云霁闻言也顾不上亭外那枚古怪的人鱼蛋,连忙追问道。
雪莱和顾听澜对视一眼,紧盯着阿尔弗雷多,焦急地等着他的反馈。
“他的精神力趋于完善了。”
阿尔弗雷多知他们心急,一句话概况了情况后,才解释道:“这枚人鱼蛋看似完整,有精神力和生命力,但实则只是个没有能力发育长大的胚胎,打从一开始就是一枚‘死蛋’。”
“而眼下,没了精神力和生命力……”
见众人脸色不好,阿尔弗雷多想了想又补充说:“说起来,小月亮的体质和精神力,天生就比族内其他小人鱼要羸弱得多,但眼下……”
他看了眼亭外舱囊内的人鱼蛋,剩下的话不说其他人也懂了。
“……”众人彻底沉默了下来,气氛格外沉郁。
几息后。
“呜呜呜,爸爸、爹咪,呜……”
慢慢缓过劲的小月亮,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望着那枚蛋的方向,大哭着向双亲伸出小手要抱。
白云霁连忙从雪莱怀中接过他,轻哄道:“崽崽乖,爹咪和爸爸都在呢!”
“呜呜呜——”小月亮哭泣难止,拉住顾听澜给他擦拭眼泪的手,指着繁育舱囊抽抽搭搭地道:“呜、要它、要一起!”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双亲说明,那枚蛋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他的另一个蛋体……又或许,那本就是他的蛋体,曾在前世虚弱却又强韧地为他供给生命之源。
“好好,一起。”
白云霁心疼地抚着他被汗水浸透的黑发,抱着他走到了繁育舱囊前,“你看,他好好的呢。”
小月亮的小手贴在舱囊壁上,难过地看了许久,哭得几乎喘不上来气。
跟在他们身边的顾听澜温柔地拍抚着他的后背,轻声道:“小月亮乖,爸爸和爹咪一会儿就把它收起来,以后就跟你的蛋壳放一起,好不好?”
“嗯!”小月亮抽噎着应了一声,终于抵不过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趴在白云霁肩头睡去了。
顾听澜用丝帕一点点擦拭小月亮脸上的泪珠,末了,突然轻声说了一句:“让我去吧。”
白云霁一怔,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蓝眸里满是不情愿和挣扎。
顾听澜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说,他很清楚白云霁的顾虑,只是……
他看了眼漂浮着的人鱼蛋,主动拉起白云霁的手贴上自己脸,歪着头朝银发人鱼温柔一笑,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想见他一面。”
白云霁毫不错眼地直望着顾听澜的黑眸,用指腹抚了抚他温热的脸,恍然沉默了下来。
清晨,帝都中央大街沉睡未醒,繁华暂歇。
街灯在晨雾中散发着暖色光影,浮光掠影般自一双殊丽的蓝眸中飞掠而过,没能留下丝毫痕迹。
白云霁眼中映满了黑发青年的身影,再容不下什么窗外街景,只牢牢握着顾听澜的手,郑重嘱咐道:“一切小心。”
顾听澜含笑回握他的手,不知第几次地点头回应:“好,我会的。”
这一路上,白云霁来回反复叮嘱,顾听澜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应着,竟也不见丝毫不耐烦……看着似乎还有点甘之如饴。
飞艇驾驶位上的艾伦心累地掏了掏耳朵,他旁听了一路,耳朵都快起茧了,连余光都懒得往后瞥。
啧,瞧这夸张的护夫德行,想当初谁又能想到,尊贵的大王子殿下联个姻,居然从哑巴人鱼变成了话痨人夫,真是难为顾阁下了。
见个薛子瑜而已,有必要这么紧张么?真当他们雪色的安防系统是摆设啊……
虽是如此腹诽,但艾伦心里也十分清楚,顾听澜一旦在这件事中露了面,无论他是否顺利获得足够的情报,那些原本追杀薛子瑜的人马都会将顾听澜视作重点对象进行狙杀。
这其中的凶险,他们三人皆了然于胸。因此艾伦更加想不通,为何白云霁最后会同意让顾听澜去见薛子瑜。
但既然要见,那么他必须保证这两位的绝对安全。
艾伦莫里斯扫了眼路况,提醒道:“殿下、阁下,我们到了。”
低调沉稳的私人飞艇驶入了位于商业街后巷的一条僻静的步行街,缓缓停在了临街一家门可罗雀的花店前。
夫夫二人相携下了飞艇,四下打量了一眼。步行街上行人寥寥,大多步履匆匆忙于生计,几乎没有人留意他们。
白云霁看了眼花店上方颇为辣目的店铺招牌,挑了挑眉,回头看向艾伦莫里斯,揶揄笑道:“这就是你说的产业?”
他神色温柔地牵着顾听澜的手,笑容和煦得令人如浴春风,半点看不出在飞艇上的紧张模样。
“……”
艾伦没想到他状态切换得这么快,差点没接上戏,他撇了撇嘴:“虽然是我请求您们来帮我看看提个意见的,但没让您一下飞艇就嘲讽我!”
他没有带白云霁和顾听澜去雪色酒吧,这对夫夫出行的消息定然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澜云居多得是人盯着。
而在帝国,稍微有点儿手段和势力的人都知道,“雪色酒吧”在暗地里是帝国域内最一流的情报组织,他可不敢带这两位重量级人物招摇过市。
他们今天是以帮他做产业分析的名义来的。
这家不大不小的花店,是艾伦名下的一个私人小产业,跟“雪色酒吧”隔了整整两条街。
店里挂牌售卖一些王室流出的特供花卉,以及一些寻常的花果茶,艾伦常来打,偏偏生意一直都不太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