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走过去,木质吧台后的调酒师立刻望过来,喊了一声“叶少”。
“要给您调杯酒吗?”
“不了,谢谢,”叶宁直接开口,“他们都在哪?”
出门前,叶宁特地在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确认没听到什么人声才径直走出来。
应该不在一层。
调酒师的话验证了叶宁的猜想。
“哦,都在三层和顶层呢,翟少在顶楼卡丁车那边,还有几位在冲浪池和泳池,餐厅也还有人。”
叶宁放下心来,说了一声谢谢,正想往一层观景台走,思绪一闪,想起上船时和陆司淮对视那一眼……
两三秒后,叶宁脚步一转,朝着船尾甲板走去。
等叶宁的脚步消失在廊道,调酒师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擦酒杯的手一停。
哦不对,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三层四层。
一楼也还有一位,喝多了正在补觉的徐少。
调酒师踮起脚,朝里头望了一眼,已经看不到叶宁的影子。
叶少问“他们在哪”,应该是想上去找人的意思?
徐少自上船起就在一楼睡觉,应该也不打紧。
调酒师没在意,转头擦洗杯子和摇壶,收拾完,正打算开块冰,那边响起脚步声。
调酒师下意识以为是叶宁,“叶”字刚出口,结果看到了徐梁瑞,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海乘。
挺眼熟,当时翟少安排把徐少扶到房间的好像就是这张面孔。
“徐少。”调试酒立刻反应过来。
补了几个小时觉的徐梁瑞揉着酸胀的后颈,朝他摆手,懒洋洋开口:“调杯白俄。”
“徐少,”海乘想着翟文星看好人的嘱咐,忙不迭开口,“刚醒酒就别喝酒了吧?”
徐梁瑞浑不在意:“就这么点度数也叫酒。”
“快调,嗓子都要冒烟了。”
海乘只好作罢。
一杯冰酒下肚,徐梁瑞清醒几分,看看周遭这么安静,说了句“没劲”,转头问:“他们人呢?”
海乘如实回答:“都在三四层。”
徐梁瑞起身往外走,刚一出门,眼睛就被日光刺得眯起眼,他“啧”了一声,扭头朝船尾的方向去,打算从船尾的扶梯上去。
“你们翟少就没安排什么活动?这海出得这么没意思?”徐梁瑞边走边说。
海乘:“有的有的,下午船会在汉马岛靠岸,那边有一片跳水崖,风景不错,可以跳水,晚上也在汉马岛安排了晚宴和住宿,明早再起航。”
徐梁瑞没再说什么。
“玩来玩去也就这些,你们翟少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要我说……”徐梁瑞上楼梯的脚停住,声音跟着一顿。
“那边那个,是谁。”
海乘正疑惑徐少怎么突然停步,听着这么一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叶少,叶氏集团的那位。”海乘回道。
徐梁瑞拖着声音“哦”一声:“云江水养出来的贵公子啊。”
他吊儿郎当地笑了下,脚步一转:“那我得会会。”
徐梁瑞单手插兜走过去。
“叶小少爷不上楼喝酒,一个人在这里……”
观景台上的人像是听到脚步声,慢慢转过身来。
叶宁站在微高两步的甲板观景台上,周身落了一层柔和的光,白色短袖衬衫外套被风扬起衣角,因着高度差,居高临下看过来。
他眉眼低垂,明明是带着冲击性锐感的脸,却被眼神冲淡两分。
一张出尘的脸,一双冷淡的眼睛。
他俯瞰他,像在俯瞰什么草木。
徐梁瑞从来不知道云江还藏着这样一号人物。
船尾甲板布置不比船头那样费心思,来人少,很安静,所以叶宁选择这里。
他站在观景台上,低头望着游轮前行搅动海浪留下的尾迹,海水湛蓝,翻涌白浪,像被银色利刃划过的玻璃。
海么……
叶宁自顾自说了一句。
在那条雨巷醒来前,他就在海上。
差不多的游轮,差不多的宴会,差不多的时间,差不多的海。
可是该怎么回去?
如果现在“掉”进海里,睁开眼看到的会是什么?
叶宁正想着,一道陌生的人声打断所有思绪。
他循声回头,看到一张生面孔。
来人穿着一件橙白相间的花卉刺绣衬衫,头上顶着一副墨镜。
不认识,也没在帆船酒吧见过。
叶宁本就不太想说话,来船尾就是想一个人静静,无端被打扰,难得有些心烦。
本就是没有丝毫讨好感的长相此时更显疏离冷淡。
徐梁瑞就这样一下看进眼里。
观景台上的人显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徐梁瑞却笑了。
就是这种眼神,越疏离,越吸引人。
徐梁瑞率先走上前。
“徐梁瑞,”说着,徐梁瑞朝着叶宁伸出手,“久闻叶少大名。”
徐梁瑞一靠近,叶宁便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不算重,却还是让叶宁皱了皱眉。
他想起之前翟文星他们的打趣,总算知道这人的身份。
大溪集团刚从国外回来的三少爷,这艘游轮的主人…严格来说,是前主人。
叶宁看着朝他伸出来的这只手,停顿片刻,才礼貌性伸手回握:“叶宁。”
徐梁瑞的视线在叶宁秀气的手背上短暂停留,才抬起头,看向这张脸。
“知道,在国外的时候就常听家父说起叶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叶宁兴致缺缺,没有接话。
“叶少不上去喝酒,一个人在这站着,不无聊吗?”徐梁瑞主动挑起话题。
叶宁没心情回答,他垂眸,看向徐梁瑞仍然没松开的手,只一秒,便抬起眼。
眼神冷淡到几乎能凝出实质,就算徐梁瑞再想装作看不见也不行,他装模作样笑了一声,然后松开手:“抱歉抱歉,只顾着说话,忘了还握着手了。”
叶宁没理会他的鬼话,收回手。
徐梁瑞有些可惜,但四下没有旁人,机会难得,氛围又不错,于是再接再厉:“叶少在这里赏景吗?”
叶宁已经转过身:“舱里闷,来吹会风。”
徐梁瑞张了张嘴,想继续,可这次叶宁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很疏远地喊了一声“三少爷”,连姓氏都没加,然后说:“你也来赏景?”
徐梁瑞一听叶宁主动挑起话题,高兴溢于言表,立刻应下:“是啊,今日景色不错,既然在这里遇到叶少,那……”
“那观景台的位置就留给三少爷了,”叶宁的声音与徐梁瑞一同响起,他往后退了一步,将两人距离拉开,“我也赏完了,就不打扰了三少爷了。”
“你随意。”
说完,叶宁三两下走向观景台,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
叶宁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船尾入口。
徐梁瑞:“……”
身旁的海乘垂着头大气不敢喘。
连他都能看出来叶小少爷不愿意和徐少一起赏景,话说得再客气,也架不住他不待见徐少的事实。
以徐少的脾气,大概要发火。
可让海乘没想到的是,他听见了一道笑声。
他一抬头,看见徐梁瑞正盯着走道的方向看,半天没收回眼神。
海乘心里打鼓,喊了一声:“徐少?”
徐梁瑞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叶宁刚刚站过的位置,好半晌,终于开口:“跟我说说这叶家小少爷。”
海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徐梁瑞刚从国外回来,随身带着钱包,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小叠印着富兰克林头像的纸钞,递过去:“说什么都可以,说好了,都是你的。”
海乘眼睛一下子亮起,可他说白了就只是一个小船员,哪能知道叶家太子爷什么消息,可眼前这馅饼又实在太大,大得他完全撒不开手。
海乘苦思冥想,良久,试探性说开口:“叶少好像挺喜欢茶,上午在帆船酒吧,叶少点了一杯普洱金汤力,只加了一点金酒,后来翟少安排了甜点,叶少也选了茉莉花茶酪。”
海乘也拿不准这算不算消息,徐梁瑞的纸钞给了他答案。
“嗯,继续。”
只是说个口味喜好都能拿钱,海乘悬着的心瞬间平稳落地,一时间,之前在船上打探到的消息一股脑涌到嘴边。
海乘从送叶宁过来的车聊到叶家老爷子,短短三分钟,赚得盆满钵满。
徐梁瑞心里大概有了数,可他要的远不只这些。
什么口味、出行车都只是日常偏好,连敲门砖都不算,只能在特定的场合加些印象分。
他要的,是能彻底拉近距离的见面礼。
“叶宁的关系圈都有谁,有在船上吗?”
“船上好像…没有?”海乘如实回答,“上船后,叶少聊得最多的人好像就是翟少,但两人也不熟络,上船的时候是翟少去接的人,他还做了自我介绍。”
听到这里,徐梁瑞终于露出了一点烦躁的意思,昨晚要不是去了一趟Vegas,今天大概率可以跟翟文星一起接人,也能讨个好。
徐梁瑞像是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他们提起我去Vegas了没?”
海乘犹豫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徐梁瑞表情果然黑了一分。
看来这见面礼还不能给轻了啊,徐梁瑞心想。
“继续。”
海乘能说的都说了,哪里还能继续,正绞尽脑汁回想之前在帆船酒吧的时候叶少都跟谁聊得比较好,脑海却突然多出一段记忆。
——昨天下午他们在船上打扫卫生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很私密的小道消息。
“徐少,叶少的朋友圈有谁我不清楚,但…”他往四周扫了一眼,见没人,才小心地往前走一步,附到徐梁瑞耳边,压着声音小心开口,“叶少好像跟有个人不对付。”
徐梁瑞露出自听消息以来最有兴致的神情:“说来听听。”
“昨天翟少安排了人做最后清扫,我一个朋友也在,他之前做码头工的,有自己的门路,消息很灵通,他说前段时间叶家小少爷和人在巷子里发生冲突,打折了别人一条腿,自己也受伤住院了。”
“叶宁?”徐梁瑞想起刚刚那张脸,表情很玩味,“他打折了别人一条腿?”
“嗯,”海乘点头,“刚开始听到的时候我们也不信,后来通过打听,发现确有其事,叶小少爷就住在丰山国际医院,徐少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查。”
徐梁瑞没有怀疑消息的准确性,他只是在想叶宁那长相打起架来是什么模样。
“和他不对付的人,现在也在这船上?”
从海乘提起这个话题起,徐梁瑞就看到了他眼中的精光。
如果不在船上,这人大概率没那么兴奋。
海乘果然点头:“是的,在船上,就是陆司淮,陆总。”
“陆司淮?”徐梁瑞总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他停顿片刻,“云想科技的陆司淮?”
“是。”
“他啊。”徐梁瑞往后一靠。
海乘:“徐少认识?”
“没见过,但认识,”徐梁瑞冷笑一声,“前段时间溪扬那块地,他从我家口中咬走的。”
海乘:“……”
海乘这下不敢说话了。
日头有些刺眼,徐梁瑞把墨镜从头上摘下来,戴在眼睛上,片刻后,开口:“你说下午翟文星他们要去情人崖跳水?”
海乘愣了一下,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从陆总变到这,可还是如实回答:“嗯。”
“崖高吗。”
“有高有低,但最高的好像也只有十来米,”海乘以为徐梁瑞是打算在叶少面前秀一把,于是会心道:“到目前为止没出过意外,只要小心点,不会有事。”
徐梁瑞“嗯”了一声:“下午跳水的时候,你找个人,把陆司淮推下去。”
海乘瞳孔瞬间睁大,说话声都颤了:“徐少,这、这……”
“就十来米的跳台,我在国外十七八米的都跳过,知道分寸,死不了人。”
海乘仍旧腿软:“徐少……”
“以翟文星的性子,敢安排跳水,底下一定雇了安全员,岛上也会安排医生,真要出事,顶多在床上躺两天,有我给你担着,怕什么,”徐梁瑞打了个哈欠,“别人喊两句新贵,陆司淮还真当自己在云江这块地站稳了。”
海乘还是犹豫,直到徐梁瑞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
“这卡是你的,找人的费用另算,我高兴了,钱也另算。”
海乘的目光钉在那张卡上。
“给陆司淮点教训,让他知道知道我徐家的地不是好抢的,”徐梁瑞笑着说,“顺便,给美人出口气。”
“事情做得漂亮点。”
“等会儿我也好向叶小少爷邀个功,共进晚餐。”
徐梁瑞把卡随手放在护栏上,转身就走。
海乘看着那张在阳光下闪着金色光芒的卡,迟疑许久,最终伸手拿过。
叶宁回到房间,走进浴室洗过手,才重新坐回床上。
可他这次没在房间待多久。
十几分钟后,翟文星发来消息,说他一上午都没吃什么东西,另外安排了点心,如果不想上来就让人送到房间里。
做事挑不出一点毛病。
一直在房间待着不能解决问题,也不算礼貌,叶宁回了句“不用麻烦,我上来”,然后起身上三层。
叶宁上来的时候,四层那拨人刚好在赛道上跑完几圈,打算下来喝点,两边碰上,一起往露天休闲甲板走。
刚走过玻璃栈道,叶宁一抬头,就看到了陆司淮。
他坐在岛屿沙发最右侧的位置上,正和身边的姚博文说话。
翟文星看到叶宁,下意识看了陆司淮一眼,随即抬手拍了拍他右侧的位置——离陆司淮只有几步的位置。
叶宁没有停顿,面不改色走过来,然后…坐在沙发最左侧。
和陆司淮之间隔着一条银河。
翟文星:“……”
翟文星和倪桐对视一眼。
懂了,还没哄好呢。
“叶宁的消息你也是真敢查啊,还让我立刻回复,你知道我找了多少人吗?”
徐梁瑞接到电话的时候,正靠着观景酒廊的玻璃墙,隔着落地窗,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叶宁往沙发最右侧看了一眼,然后选了个最左侧的位置。
徐梁瑞手机那头的人继续说道:“前段时间叶宁的确在丰山住了一个星期,据说是外伤,和他起冲突的是一个车厂老板,车厂叫引力车厂,厂子挺大的,叶宁前段时间用了点手段,把车厂关停了。”
“车厂老板名叫赵浩南,但有意思的是,初始资金不是他的,据说背后的老板姓陆,大概率就是云想的陆总。”
“从目前手头的情报看,你的消息没错,叶家小少爷的确和陆司淮有过结。”
“能气得叶小少爷亲自动手,这过结怕也不小。”
“看出来了。”徐梁瑞说道。
手机那头:“?”
徐梁瑞看着叶宁坐的位置,最后一点疑虑打消。
“简直避之不及。”
“什么避之不及?”
“没什么。”确认完事实,徐梁瑞也不顾手机那头的疑问,说了句“回头请你吃饭”,挂断电话。
徐梁瑞打了个响指,酒保快步走过来。
“调杯荔枝威士忌乌龙,快点。”
酒保不知道徐少口味怎么突然这么清淡,但没多问,走向吧台调酒师。
几分钟后,徐梁瑞端着茶酒,走到露天阳台。
他刚一露面,所有人视线朝他望过来。
周遭很快响起一片打趣声。
“呦,这是谁啊,终于舍得醒了。”
“我们这些游轮哪有Vegas讨徐少的喜欢。”
徐梁瑞早就习惯这些声音了,当做没听见,端着茶酒径直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场上几乎所有人视线都在他身上,连翟文星都不例外,只有两人,只抬眸掠了一眼,完全不在意。
一左一右,一个陆司淮,一个……
徐梁瑞微一俯身,把酒放在另一个对他视若无睹的人面前的茶几上。
“荔枝乌龙威士忌,叶少尝尝?”
叶宁正在回秦乐舟的消息,闻言,没抬头,没看徐梁瑞,视线只是在那杯冰涔涔的酒上停留一瞬。
还不待叶宁开口,一旁的翟文星先说了话:“赏什么赏,叶宁一上午都没吃什么东西,让人空腹喝酒,你以为都是你啊。”
在场几乎没人觉察到徐梁瑞别样的心思,只当他在尽“地主之谊”,毕竟这游轮上还印着大溪集团的标志。
“酒看着不错,”翟文星走过来,端起叶宁面前那杯,“我替叶少代劳?”
叶宁自然没意见,很浅地笑了下,示意他随意。
徐梁瑞头一次见叶宁露出笑意,即便不是给他。
他收好表情,耸了耸肩。
“刚见面,招呼也不打,上来就送酒,我都替你臊得慌。”翟文星看着徐梁瑞。
“哪能啊,”徐梁瑞声音别有深意,“在楼下的时候已经见过了。”
他话音刚落,一群人都有些诧异,连翟文星都侧过头看向叶宁,眼神询问。
叶宁点了点头:“一层甲板的时候遇到徐少了。”
徐梁瑞眼神没从叶宁脸上离开过,听到叶宁的声音,立刻道:“叶少不介意的话,喊我梁瑞就可以,或者喊我的英文名,Asher。”
叶宁没答。
徐梁瑞语气端得很礼貌,周围一群人只是笑笑,只有倪桐和姚博文皱了皱眉。
那边徐梁瑞又起了头,说自己在附近有座岛,没开发,纯天然,但景致不错,是个钓鱼的好地方,要不要过两天一起去玩玩。
——话没有对着叶宁说,但视线三不五时就往叶宁那边去。
“大溪这三少爷…”姚博文觉察出一点不对劲,“是不是殷勤了点?”
又是荔枝乌龙,又是钓鱼的。
还Asher。
“还是我想错了?”姚博文看向陆司淮。
陆司淮神色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得很淡,在有些刺目的天光映衬下,眉眼轮廓甚至显出几分锐利来。
他没说话。
就在姚博文以为陆司淮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听到身旁人的声音。
“你当他为什么没喝那杯酒。”
姚博文还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叶宁。
游轮又行驶了两个小时,下午三点,在一座小码头靠岸。
“这岛叫汉马岛,半开放,算个小景点,岛上那幢别墅三年前刚建的,”翟文星没有多介绍,三两句说完,随即伸手一指,“那片就是情人崖,等会跳水的地方。”
一群人顺着翟文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浪与岸衔接地带往上,就是嶙峋的黑色缓梯形岩壁,在平静海面的参照下,显出一种狰狞的美感。
以仲俊豪为首的几人晒了一上午,就等着这片崖,不等翟文星多说,脱了上衣就朝着那边跑,其余人慢悠悠跟在后头。
别墅管家早就已经等在岸边,将一行人的衣物和手机叠好放在框里,一边整理,一边介绍岛屿,再度提起情人崖。
“为什么叫情人崖?”叶宁目光停留在那片崖岸上,随口问。
翟文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转头看向管家。
管家难得被问倒,过了一会才开口:“很早前就叫这个名字了,就一直传下来。”
好在叶宁也就是随口一问,话题揭过。
翟文星看了叶宁一眼,放慢脚步,走到倪桐身边:“好像还没哄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叶宁从房间出来后,沉默不少,好几次他都看见叶宁站在护栏边,盯着海面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倪桐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最后只能将其归结于小情侣吵架。
“大概率没哄好,”倪桐说,“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翟文星:“我看陆总也不像个会哄人的,说不定下船就要被甩了。”
倪桐差点翻白眼:“你盼人点好吧,缺不缺德。”
陆司淮没听到队伍末尾两人的蛐蛐声,看向距离自己几步远的明显心不在焉的叶宁,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岛上一群人离崖越来越近,停靠的游轮上也忙着收拾局子。
陶鑫磊检查完赛道,正坐在观赛台休息,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一抬头,丁力从楼下跑上来。
“磊子,你快、快听听这段录音,拉到30分钟的时候。”丁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把手机递给陶鑫磊。
陶鑫磊一头雾水:“怎么了?”
“下午的时候,主管给几个人开了个小会,把明天的行程和安排过了一遍,我怕记不住,就开了录音,后来翟少不是喊我们去帮忙挪一下遮阳伞吗,那边喊得急,我就忘了收手机,刚刚去找的时候手机里突然多了一段对话,提到了云想的陆总。”
丁力原本是没太留意云想的,毕竟这船上随便拿一个人出来,背后的家族都比云想更重,可上午刚被陶鑫磊提醒过给陆总“上星”,丁力莫名其妙就上心了,于是立刻来找人。
“淮哥?”陶鑫磊一听有关云想,一下子紧张起来,可录音拉了半天都没声音,丁力一把拿过,循着记忆往后一拉——
一道吱呀声从手机里传来。
是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人声响起:“没人吧?”
“没人,都被翟少喊去帮忙了。”另一道人声回复。
“我在手机上跟你说的事都清楚了?”
“清楚是清楚了,但你确定不会出事?”
“你自己天天在情人崖那边跳水做教练,那崖会不会出事你不知道?才这么点高。”
“可是……”
“别可是了,记住了,这事你干得漂亮点,干好了,徐少还另有奖励。”
“你放心,徐少只是想让云想的陆总吃点教训解解气,没想怎样,别磨磨唧唧的,等会儿看准时间,装作在岸上教翟少他们跳水技巧,趁没人看见,把人推下去。”
“到时候我会在岸上喊陆总掉下去了,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等人在水里挣扎一会,你再下水去救。”
“越狼狈越好,事情办好了,徐少这张卡就是你的。”
“行。”
人声到此停止。
陶鑫磊根本没想到参加个游轮宴会还能有人阴淮哥,一下子炸了,立刻掏出手机。
第一个电话,没打通。
第二个电话,仍旧没打通。
“可能是信号不好,”丁力提醒道,“领事之前说了,这岛位置有点偏,很多地方没信号,情人崖又是最边缘的位置,你再等等,别急!”
淮哥都要被人阴了,陶鑫磊哪里等得住。
他想也不想,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丁力的肩膀:“谢了兄弟,这事我记下了。”
说完,拿着手机,一个箭步扭头跑向情人崖。
与此同时,叶宁站在崖岸边,看着底下平静的海面,久久无话。
海面闪着细碎的光,像一面打着金色绳结的网。
叶宁无意识走近一步——
手腕蓦地被人拉住。
带着些许凉意的、不容忽视的力道带着他往后退开。
叶宁转过头。
海风拍岸,他和陆司淮在海风中对视。
“别靠太近。”陆司淮说。
四周很吵,人群笑闹的动静、海浪声响糅杂着,散在海风里,被吹得很远。
叶宁耳边却好像只剩下陆司淮的声音。
良久,久到陆司淮微凉的掌心都浸上叶宁的体温,叶宁才应了一声:“嗯。”
他小幅度地扭了扭手腕示意,陆司淮松开手。
周遭像是被重新注入空气,吵闹起来。
教悬崖跳水技巧的教练被人围着,正在分发安全设备,几个穿着制服的海乘在布置休息场地。
原本几个高嚷着要跳水的人,在站到断崖边的一瞬间,腿有些软了。
在码头渡口朝上看,只有一点高的岸崖,站在崖边之后,视觉效果惊人。
“要不,去下面的跳水点?”
“认怂啊?”
“来都来了。”
“谁认怂了,才十米,吓唬谁呢,你等我拉伸完,看我跳不死你!”
岸上人潮涌动起来,套护膝的套护膝,问入水技巧的问技巧,不打算下水的几个人戴着墨镜朝撑好的遮阳伞下走。
人声沸扬,没人注意崖岸西侧一角的两人。
陆司淮松了手,却没走开。
叶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破沉默,一道人影朝着他和陆司淮的方向走过来。
是姚博文。
叶宁认出人,偏过头,对着陆司淮开口:“有人找你。”
他话音落下,姚博文刚好走到身后,手上还拿着手机。
“老爷子的电话,说是急事。”
陆司淮看着屏幕上“爷爷”两个字,停顿片刻,拿过手机,转身时,却停下脚步,看了身后的叶宁一眼。
“看着他,别让他靠崖太近。”陆司淮对姚博文说。
姚博文:“???”
“看着……”姚博文还想说完,陆司淮已经接起电话走远。
姚博文满头问号。
看着谁?看着叶宁?别让他靠崖太近?
他没记错的话,叶宁是20来岁,不是两三岁吧?
这还要人看着?
崖岸边信号不算好,叶宁看着陆司淮走到东侧角落才停下脚步。
叶宁莫名松了一口气,可一偏头,看到了姚博文。
他没走,仍旧站在这边。
叶宁有些疑惑。
他知道陆司淮在走之前对姚博文说了一句话,但没听见说了什么,他也没心思打探,只是困惑地皱了皱眉:“姚总有事?”
姚总:“……”
姚博文清楚地看见叶宁眼中“你为什么还不走”的疑问。
天杀的他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呃…没事,”姚博文直觉他不能把陆司淮刚刚说的话跟叶宁说,于是编了个谎:“就是觉得这边风景不错,来看看。”
叶宁脑子很乱,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于是顺着姚博文的话点了点头,然后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