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全身上下的肌肉都被硬生生地、一丝一缕地撕裂开来,然后被丢进岩浆里面滚了几圈,从肉/体到灵魂都遭受了严重的折磨……
他没有尖叫,就像宅子里进行着仪式、却突遭变故的信徒们一样,他们都没有尖叫的机会,只是不断从喉咙里流出大量的、汹涌的鲜血、还有破碎的内脏。
德斯蒙特充血的红色眼睛死死地盯着宅子最外层的墙皮,像是想要透过层层的阻碍,看见地下室里融化成一团怪物的鲍德温夫妇和那些邪恶的信徒们,又或者,是想看见这宅子最隐秘、最黑暗的内在。
他突然意识到,他“梦游”到了这座宅子面前,不是因为对夜谷的不适应而产生的意外,自始至终,都是这座宅子在呼唤着他——在这最后的时刻,它也要把鲍德温家的血脉、把鲍德温夫妇的孩子拉过来陪葬。
生理上的非人疼痛已经超乎了极限,德斯蒙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血管爆开的轻微动静。
然而,这折磨之下,依旧有另外一种情绪,较之更胜一筹。
——强烈的恐惧深深扎根在德斯蒙特的心上。
每一分疼痛的增加,都带来恐惧的成倍增长。
德斯蒙特不是一个害怕死亡的人——他是说,在一些孤独的窝在房间里的时刻,他也会闪过一些晦涩的念头——可是他绝没有想象过,会以这种惨不忍睹的姿态死去。
他恐惧着,自己会和那些客厅里的怪物一样,皮与肉都融化成一滩血腥粘稠的沼泽,但又留存着些许的个人意识……他们还活着吗?还是说,他们已经彻底变成了另外的形态,丧失了一切人的特质?
他更恐惧着那座雕像代表着的、背后的存在,他们伟大又全能的神明,被称为“时间与空间之主”“万物之匙”的亚弗戈蒙……祂的确是一个强大诡秘、令人心生敬畏的神明,但似乎不是一个慈爱的神明。
德斯蒙特因此而恐慌,在他心里,对于神明,他是极度虔诚的信徒;可是此时此刻,超越敬畏的恐惧却一点点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他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加领略到神明的威能,也从来没有如同现在一般恐惧过。
在这样纠结复杂、几乎要把心脏撑爆的情绪当中,德斯蒙特因为长时间持续的疼痛,终于迎来了安稳的昏迷……好吧,也不怎么安稳。
德斯蒙特再次睁眼的时候,身下传来细微的、熟悉的震动感和引擎轰隆的声音。
随着他直起身,盖着的毯子滑落在了车的底座上。
西装革履的管家通过变化的气息,就提前感知到了他的苏醒,“少爷,您醒了。喝口水吧。”
“……迪恩?”德斯蒙特微微张嘴,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低微。
他拿起了面前那瓶矿泉水,发现它已经被贴心地拧开了,不需要太大的力量,很适合他乏力的身体。
喝了几口水,感觉到喉咙的滋润之后,德斯蒙特慢慢回忆起了昨夜的诡异经历,手指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看来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噩梦……迪恩,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面色苍白的幽灵管家语调低沉,似乎沉淀着复杂的心绪。
原来昨天深夜里,德斯蒙特的堂哥西索尔下班回家的时候,就注意到门没有被锁上,于是心生疑虑,叫了几声,才发现德斯蒙特不知何时出了门。
生理上可以做到彻夜不眠、一直密切关注着周遭的幽灵管家不敢置信——他根本没有感知到少爷的离去!
如果不是外部的提醒,他可能直到天亮,都以为德斯蒙特和往常一样沉眠着。
这事显然透露着古怪,一人一鬼面面相觑了几秒,立刻就冲出了家门,心里满是担忧与懊悔。
虽然大老远在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回到鲍德温家的宅子,听起来是个不太可能的可能,但出于保险,在夜谷大致转了一圈——期间困难不言而喻——却一无所获的情况下,迪恩便让西索尔继续在他的小镇里找找,而他赶回家看看。
管家心知那宅子的邪性,在鲍德温夫妇改信之后,更是发生了叫鬼都害怕的变化,于是一路上都在祈祷着德斯蒙特的平安。
幸运的是,他真的在宅子门前找到了德斯蒙特。
而不幸的则是,他发现少年不仅躺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失去了意识,宅子还令人感觉异常的森冷和灰败。
那些富有攻击性的占据着这块土地的气息,似乎在悄然散去,徒留下被黑暗侵蚀过后的残渣,如果是平时自然而然的现象,那迪恩或许会欣喜若狂,期待一个光明的未来。可是此时,却令他心里警铃大作,不妙的预感爬满了全身。
他将昏倒的、满身是血的少爷轻轻安置在刻意停远的车上,然后揣着一颗谨慎又胆颤的心,缓步踏进了宅子里面。
——客厅的景象已经足够骇人,可是还远远不及地下室的五万分之一。
尤其是在那滩巨大的血与肉凝结在一起的、像是皮冻一般的食物当中,迪恩看到了鲍德温夫妇一直戴在手上的戒指。
在污秽的掩盖下,尽管有刺眼的灯光照耀,那宝石也不再闪烁。
和德斯蒙特一样,逃离了死神的亡灵怔怔地驻足在了原地。那双空洞的死灵的眼睛里,似乎有波光粼粼的角落——可他只是一个无形无心的幽灵,又怎么可能拥有眼泪这样宝贵的产物呢?
迪恩敏锐地意识到,这次仪式走向了歧途,而鲍德温夫妇和一众教徒们,则都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而与此同时,这些混乱的力量又引发了整个宅子的变革,使得之前盘踞在这里、即使被“神明”威慑也固执不动弹的黑暗力量,也彻底爆发了。
爆发之后,便是衰弱。
余下的污秽囤积在宅子里面,或许会对来访者造成一定的危害,甚至是精神上的摧折。但在时光的冲刷下,总有一天会彻底消散。
可是这些念头,只不过在迪恩的脑海里转了一圈,就溜达着离开了。
——在他眼里,只余下一个惨痛的现实:鲍德温先生和鲍德温夫人,都永远得离开了。
之所以这样笃定,甚至否决了他们也变成游荡的亡灵的想法,正是因为迪恩管家他,本身就是一个怨灵。而他在这宅子里,没有感知到丝毫的同类的气息。
“……”瘦削的西装身影再也忍受不住,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克制的悲鸣。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鲍德温夫妇的逝世,不仅是肉/体上的,连同他们的灵魂,可能也一起消亡了。
尽管悲痛,但迪恩最终没有让这些情绪控制住自己。
他清楚,缅怀死者不该是唯一的目的,更重要的,是确保生者的安全。
所以,他立刻赶回到了车的身边,密切关注着德斯蒙特的变化。
他猜对方也是遭到了那两股力量的影响,才会失去知觉地瘫倒在地上,可是具体是什么个情况,他也不甚了解。
毕竟他虽然看起来模样凄惨,但到底没有产生和其父母同样的变化。
真是可笑,作为一个可以变幻身形、操纵电流、肆意来去的厉鬼,他此刻却比最平庸的人类还要无助,只能默默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在迪恩心焦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身上一些细微的变化。
幽灵空洞的目光落在手臂上,那里冒出了一片形状不规整的肉芽,每一颗都在不断地蠕动着,仿佛拥有顽强的生命力,又像是冒尖的植物,拼了命想要向上钻。
他的身体、或者说是他的灵魂,似乎开始产生某种异变,不受控制了起来。
迪恩以为是他进了鲍德温宅,所以受到了里面力量的影响,才会招致如此的意外,不由得心下一惊。
他尝试着控制自己,可是以往再简单不过的基础本能,此时却难如天堑。
不论他如何压抑,那些肉芽还是在继续生长,扩张着范围。
甚至于有几处的肉芽,还长成了完全无关的鳞片状,泛着灰蒙蒙的光彩。
迪恩咬了咬牙,他知道不管最后会异变成什么形态,都绝不是一个好的结果。所以,他看向泛起白光的天际,默默下定了决心——瘦削的身影几个闪现,稳稳地踩在了附件最高的一株树上。
此时正值深秋,叶子少得可怜,根本起不了遮挡作用。
再加上迪恩刻意动作、露出形体,那晨曦的光芒,自然就落在了他伸出的苍白手臂上。
——青烟直冒。
鬼魂害怕阳光喜欢黑夜,这并不是一个新鲜的概念,因为他们是黑暗的生物,就像吸血鬼狼人和巫师一样,他们都擅长在阴暗的背地里活动。
当然,在这其中,也有个别强大的,可以借助黑暗的力量庇佑自身,从而在阳光下活动。
而迪恩,由于鲍德温先生召唤时的仪式太强,毫不夸张的说,他便是其中之一,也是佼佼者。
不过,他这次,是彻彻底底地放开了保护机制,将本体裸/露在阳光之下,还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或许它本身没有意义,但在人类的普遍共识之下,它又多了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
总之,迪恩的手臂瞬间燃烧起来,小范围的青白火焰却比熊熊大火还要可怖。
奇怪的是,那树干距离火源如此之近,却半点都没受到影响,反而因为邪恶力量的逝去,而吸收了一点活力。也许来年,它能成为这一片最茂密最生机勃勃的那一株。
这还是死了十几年来,迪恩头一次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他灵魂的一部分在感受猛烈的灼烧,连同他的本源力量也在被侵蚀。
可他心里,却突然平静了许多——他想着地下室里的老爷夫人,想着车上昏迷、但表情狰狞、满是血迹的德斯蒙特,他想象自己是在和他们遭遇同样的痛苦。
这也许是自欺欺人,是不健康的偏执想法,但的确令他悲痛的心理有所缓解。
眼看异变的趋势被彻底扼杀,再阳光浴下去,他或许永远也恢复不了,迪恩才隐匿回到了阴影里面。
疼痛的后遗症还未散去,但他的思绪已经清醒了许多。
他仔细地回忆着来到宅子后的每一处细节,远远地看着躺在后车、一无所觉的少年,感受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变化……
可能在他虚弱的时候,感官才会更加灵敏,本能地避开那些有威胁性的事物——迪恩居然感觉,是因为昏迷的德斯蒙特,他才产生了这些不同寻常的异变。
这想法令他心下一沉。
但不是因为伤害了他的罪魁祸首是他想要保护的人,而是因为他担心这些根源的变化,会在德斯蒙特身上,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如果不是感受到对方现在还可以呼吸和心跳,他都要怀疑,留了那么多血的少年,是不是已经步了他父母的后尘。
要是这改变可以救下他,就算是危险的果实,迪恩也宁愿如此,可就怕这炸/弹,连给人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穿着西装幽灵管家突然僵硬在了原地,他好像听见,少年的心脏,不再跳动。
第70章 【二合一】
刚刚才露出面来的晨曦,在转眼之间,就布满了天空,虽然还不够热烈,但也已经称得上敞亮。
隔着一段距离,迪恩专注的目光一直聚焦在车上。
在听到逐渐微弱下去、直至死寂的心跳声时,幽灵管家脸色一变,从原来尸体自带的面无血色变得更加青白,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与悲痛。
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可能成真了。
在短短半天内,迪恩永远失去了三个最重要的人。
管家的嘴唇都在颤抖,不知是因为还未散去的后遗症,还是汹涌的情感。
他想要回到车上,把德斯蒙特的尸体好好安葬,至少不要像他的父母那样,死了也不能在坟墓里安眠。可是,一想到之前那无端又诡谲的异变,他又担心事情再次重演,反而让他彻底失去自我,做出破坏尸体的行为。
纠结的思绪在脑海里纠缠不清,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拿定下一步动作,幽灵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轻微的动静。
——非常、非常轻的呼吸声,像是落叶在空中缓缓降落。
迪恩不由得惊诧地瞪大了双眼,充满期待又害怕破灭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车辆,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了感知上面。
直到听见“噗通……噗通……”的细小声音,他才确信自己没有出现幻觉,心情一下子就随着逐渐平稳有力的呼吸声明朗了起来。
但他依旧不敢动作。
虽然德斯蒙特生命体征好转是件好事,但考虑到他之前的异变和宅子里黑暗力量对他的影响,谁都没法笃定地判断他目前的具体情况。
他心知少年之前确实是实实在在地“死”了一阵子,如今自行复生,可以称得上是奇迹……但也可能是悲剧的开端。
古往今来那么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哪有几个收获了好下场呢?
就算是迪恩这样难得保留了理智的亡灵,也付出了情感的代价——不可避免的,他变得偏执且邪恶,那些美好的品质,尽管他尽可能地挽留,也在一点点消失。否则,光是面对他视作亲子的鲍德温先生的死去,他早就该崩溃了。
正是因为熟知黑暗生物的本质,所以如果德斯蒙特只是活过来,但变成了一个丧失自我的怪物,迪恩想,那他是绝不能接受的。
迪恩怔楞在原地许久,在此期间,德斯蒙特的呼吸和心跳都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模样。只是因为相隔有一段距离,迪恩只能判断他还昏迷着,但具体如何,他却无法下定论。
可是这样僵持下去,显然也不是一个好的方法。
在抉择之后,迪恩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车辆的方向——这次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凝结在了自己身上,以确保不会再一次遭遇意外。
出鬼意料的是,他这次的的尝试不可谓是不顺利。
这让迪恩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他的平安是否预示着,德斯蒙特撑过了变异——不管究竟是什么样的变化——而且也不会失控呢?
管家衷心地期许着,不要再有意外带给德斯蒙特其他的伤害了。
德斯蒙特盯着车窗外炽热的太阳看,一直到眼膜传来灼烧的痛感,才恍然大悟般将目光移回到了车内。
他之前就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那些血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仿佛他遭受的疼痛只是梦里的幻影。
迪恩简要地概述了他发现德斯蒙特之后的一系列事情,对少爷身上可能存在的异变也没有避而不谈——假装炸/弹并不存在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只是省略了自己被阳光灼烧的痛苦,一笔将其带过。
那些血迹是他在形势安定下来之后清理的,衣服则是他回到宅子里的衣帽间拿出来的。
或许真的是死亡带来的后遗症,之前还感到伤心懊悔的他,那时居然可以平静地略过客厅里散落的血堆,不去联想鲍德温夫妇遭遇的一切,而是看似平常地上了楼。
“噢。”德斯蒙特应了一声,他的视线里出现了直视光源而造成的光斑,而他着迷一般地注视着那抹绚烂的色彩,“……所以,父亲和母亲,他们的尸体就在地下室咯?”
迪恩此刻面色如常,仿佛他们两个在讨论的不是亲人的遗体,而是晚上烹饪的菜品,“是这样的。少爷,您对此有什么打算吗?”
德斯蒙特语调毫无波澜,“我想把宅子卖了……不过,里面的尸体们是不是不太好处理?”
尽职尽责的管家为他解忧:“我们可以回夜谷之后,和警察如实说明,这种事情,也瞒不了的。”
如今天气不算炎热,可是该腐烂发臭的尸体,可不会凝固在初始的状态,邻居们总有一天也会注意到房子里的异味……就是可能会传成一个看不懂都市怪谈吧,批量死人的大宅什么的。
“那就这么做。”德斯蒙特停顿了一下,眼里的落寞怎么也掩饰不了,“父亲和母亲……是不是没办法正常下葬了?那么多人的血肉都聚在一起……”
“少爷……”迪恩想要开口安慰,但德斯蒙特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啊……我想到了,我们可以找几个他们喜欢的东西放在坟墓里面。”黑发的少年说,“我之前看到过他们在书上的笔记,他们想要把骨灰撒在树下的来着。反正他们也不想要待在坟墓里面,和现在也没差……对吧?”
他与其说是在商量,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不要为了父母残缺的尸体而悲伤。
那些笔记是在德斯蒙特出生前、鲍德温夫妇尚未加入教派的时候写的,更准确地说,是鲍德温先生写给鲍德温夫人的。
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打破家族的诅咒,对未来的计划一片迷茫,倒是对死亡计划了不少——其中最关键的是,他不希望死后尸体被装在方方正正的盒子里面,不管是土葬还是火化,都不是他愿意接受的。
再说了,专门做个墓碑的话,那他的爱人岂不是还要每年都来看看他?那她什么时候能够真正解脱啊……这种葬礼,明明是对活着的人的折磨。
所以,他在纸上记下了自己真实的想法,期待在他走之后,鲍德温夫人可以看见,并通过这种方式慢慢忘记他。
但他有一点预计错误:鲍德温夫人没有等到十几年后,才看见他当时的构思,而是第二天就刚好看了这本书。
她想了想,也在书里写了一句:“可以啊。你先在树下给我占个位置,我之后再陪你。”
按照迪恩说的那样,他们匿名和警察报告了鲍德温宅子里的惨状,迅速就引起了当地警方的轰动——那些非人的离奇死法,只需一眼,就叫人无法从噩梦里脱身。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超出了人力的范畴,才没给周遭的邻居们和唯一一个在外地的孩子,也就是德斯蒙特带来更大的麻烦。
尽管嘴上说要尊重科学,但就连一向暴躁严苛的警长,都没要求组员们尽快找出这个穷凶极恶的犯罪者,而是对他们不敢去案发现场多待哪怕一秒、勘探时也不断尖叫放怂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事实上,在那几年里,附近但凡是有点名气的灵媒和“超能力者”,都表示自己赚了个盆满钵满。
而那些死者们的身份的证明难度都相当的高,因为他们的基因都被破坏了,只能通过一些通话记录和证人证言来证实他们的身份——事实上,不肯相信自己的亲友就这样死了的人也大有人在。他们宁愿一口咬定这些人只是失踪了,毕竟没有直接证据可以提供。
最重要的是,就算是证明了,警局也提供不了尸体……而且他们还得把现场的状况给捂严实了,以免造成举国上下的恐慌。
不过很显然,由于涉及层面太广、光是边边角角就足够惊悚骇人,一些流言还是漫天飞舞。
这件事很快就被交由了联邦调查局处理,当地警员们都在私底下舒了一口气。
一些死者被证实是秘密教派的成员,而这凶宅里又确实摆放着不少的宗教物件,所以探员们找到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教授协助调查。
至于之后发生了些什么,就不在德斯蒙特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因为年龄还小,又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探员们更倾向于是他父母知道他们的行动有所风险,才会提前将孩子送到亲戚那里去住,只是没想到,就这样天人两隔。
在耐心又委婉的询问后,他们很快把这小孩送出门了。
作为鲍德温夫妇唯一的法定继承人,在扣除一定税率之后,德斯蒙特拿到了巨额的财产。在这之中,自然也包括那栋邪恶的宅子。
德斯蒙特本来想把它给拍卖了,但可惜彼时命案的风头正盛,没有哪个买家敢来挑战,迪恩又说里面残留的黑暗力量可能会侵蚀下一批住户,所以他最终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过这不意味着,他要把这个充满悲痛回忆的宅子继续握在手里。
事实上,在那之后不久,他就把鲍德温宅捐赠给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当然,是在他拿走了一切他想要保留的东西之后。
而那尊曾经被摆放在地下室的雕像,先不说德斯蒙特本人的意愿,它早就被警局带走,作为关键证物之一了。
……虽然德斯蒙特也确实没想要把它带在身边。
这让迪恩看到了希望,在他眼里,显然是这雕像,或者说是背后的存在,招致了这一切惨剧的发生。如果不是鲍德温夫妇被蛊惑,他们可能会拥有幸福的一生——哪怕鲍德温先生逃不过命运,那也是更好的选择。
他当然不想看见这可能的悲剧在少爷身上重演。
然而,在夫妻俩的教育之下,德斯蒙特一直是一个虔诚又天真的信徒,从来都不会质疑他们的决定,更别说是更进一步,怀疑伟大的神明了。
如果通过这件事可以让他改变,甚至哪怕只是削弱这信仰,那就再好不过了。
要是德斯蒙特也想老爷夫人那样沉迷于神的召唤,自找死路地去倾听神的声音,那他势必会落得一样、乃至更惨的下场。
可惜的是,迪恩的期许最终落了空。
他发现德斯蒙特虽然不再经常把“伟大的神明”“全知全能的神明”挂在嘴边,但在面对一些宣传自己教派、和其他神明扯上关系的时候,德斯蒙特便会露出不屑的、厌恶的神情,并且发自内心地宣告亚弗戈蒙是唯一的真神,是时间与空间的主宰。
也就是说,之前他的信仰更像是模仿父母的举动,而现在,则是深深将其扎根在了心里。
迪恩:“……”
迪恩吓得不轻。
但好在,他又进一步注意到另外一个现象:德斯蒙特不愿意向亚弗戈蒙祈祷知识的交换,也不打算将祂带回到人世间。
在面对邪/教残党上门求资助的时候,他也没有被所谓“父母的遗愿”“神明的奖励”哄骗,而是冷漠地让幽灵管家给他们赶走了。
那些信徒们当即脸色一变,恶狠狠地放了几句威胁的恶毒话语,然后不得不在迪恩的要求下离开了。
似乎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总喜欢挑在晚上发生。
这些不受欢迎的客人们被赶出去后,还小心观察了一下四周,以免被陌生人注意到他们的鬼祟行径。
迪恩冷眼盯着他们离开,他心里怀疑这种人走上绝路后,迟早有一天会使出下贱的手段对付少爷,所以他考虑了几秒是否应该斩草除根。
然而最后,他还是面色如常的一般回到了房子里面——不是他轻易放过了他们,而是他察觉到了前方路上、潜伏在阴影里的生物,心知已经不需要他动手,就能解决这件事了。
……夜谷的晚上,可从来不平静。
德斯蒙特如今居住的地方,是在堂哥西索尔的家里。
在父母死后,德斯蒙特本来是要被送进孤儿院的。毕竟他虽然有钱,但没有成年人照顾,那肯定是不行的——当然啦,想要领养他的人,那必然是犹如校园里的麻雀一般络绎不绝。
不过,他并不愿意加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尤其是在他还有管家迪恩照顾的情况下。
这个时候,西索尔自告奋勇,去政府办理了领养手续——实际上,这并不符合规章制度。
因为堂哥根本没达到合法的领养条件。不过,这里是夜谷,是遍地都是西索尔的听众的地方,再加上德斯蒙特出了一大笔钱给某些人——他们叫他不要声张——这手续最后还是被办下来了。
德斯蒙特对此很满意。他喜欢和堂哥住在一起的日子,也对夜谷这个“外面的世界”很感兴趣。
既然想要融入这个地方,又是这个年纪,那就少不得一件事——不久之后,他就被安排到了夜谷的中学学习。
而也就是在上学期间,德斯蒙特身上潜伏的炸/弹,终于爆发了。
在一时愤怒,使得侮辱了他的同学被污染异变成了浑身流脓的怪物,从而被学校辞退之后,德斯蒙特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了。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代表他在思考某些难解的谜题。
比如说怎么样才能召唤来亡灵、怎么样按照文字画出一只野兔、怎么样把洒了满页的墨水给祛除……而现在,他在思考的,则是深奥的人际交往。
虽然那个粗鄙恶毒的小孩威廉,现在才是真正应该被称为“怪物”的存在,可是所有人,他的同学、他的老师、那些家长,都叫他为“怪物”,就因为他把威廉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可是实际上,德斯蒙特也不是存心的。
他只是在威廉排挤他、欺负他、最后侮辱他死去的父母的时候,没有忍住怒火,满心都被填充了攻击欲……而在一阵子异样的感觉之后,他就发现威廉的面部开始鼓胀、脖颈裂开了一道道像是嘴巴一样的口子、下半身更是急剧拉长但变得软绵绵的。
德斯蒙特被他突如其来的异变惊吓到,之前诡异的、仿佛掌控一切的错觉也随之退去,不由得惊叫出声。
宅子里面见到的一切,又重新在脑海里盘旋,张牙舞爪地显示着它的可怖与邪恶。
听“大哥”威廉的话,在厕所门口放风的两个跟班笑嘻嘻地扭头看进来,想要目睹这个怪胎被老大修理得很惨的糗样。没想到,一转头,却看见了凭空出现在厕所里、身形庞大又扭曲的异物。
“啊——!!”他们两个的尖叫瞬间掩盖了德斯蒙特的恐慌,伴随着一阵鞋子与地板碰撞的声音,他们立刻选择了跑开。
德斯蒙特却被“威廉”结结实实地堵在原地,实在没法绕过他冲向门口。
而厕所里的窗户呢,又开得特别高,德斯蒙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这个一跃成功的身体素质。
在他紧张地盯着仿佛完成了异变、就要向他下手的怪物的时候,几声枪响先行到来。
原来是那两个跟班一路叫着“怪物”跑开,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而持/枪的保安迅速赶到了这两个小孩颤抖着说出的地方。